12怎么玩小鸡爽:华西之路究竟通向何方？

最近，我抽时间读了《南方周刊》记者不久前采访江阴市华西村的几篇文章，感触良多。今天，又传出消息说，华西村周边村与中心村矛盾公开化， 村民密谋游行。

    我去过好几次华西。最早，我跟着省里的一个调查组到华西，那时的华西，在吴仁宝同志的带领下，学大寨，战天斗地，那些铁姑娘的动人事迹至今仍使我动容。一个穷华西由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华西成为全国农业战线的一面旗帜。后来，我又多次去过华西，华西办起了钢铁、纺织等不少企业，工业的崛起带动农民走上了富裕之路，华西进一步腾飞，成为全国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一面鲜红的旗帜。我为华西的巨变感到由衷的高兴。

    当然，每一次去华西，也看到一些不尽人意的地方。因为记者的采访和报道总是受到不少限制，所以一些负面的东西也只能看在眼里。给我印象很深的是，华西大办工业，在创造高产值高利润的同时，也给自然环境带来的了很大的破坏，老百姓意见不小。好端端一排排住宅小楼旁边，就是一座座污染相当严重的钢铁厂、化纤厂什么的，住在那里能惬意么？前些年，全国小的钢铁企业都被“整顿”得差不多了，可华西的那个钢铁厂却风雨不动安如山，不但不倒，国家掌控得相当严格的烟草业，在那里也搞起来了，一种“华西”牌的卷烟，成了高档的卷烟而行销全国。它靠的是什么背景，我深感纳闷。还有一些不伦不类的文化和建筑，那些土得掉渣又洋得出奇的玩意儿并陈一处，让人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比如，那个“幸福园”， 什么“二十四孝图”，真正俗到了家，还有什么各种人物雕像，孔老二的，海瑞的，观音菩萨的，耶稣的，董存瑞，雷锋的，毛泽东、邓小平的，放在一起，真让人哭笑不得，反映了吴仁宝的文化品位实在不算高。还有，居民接受采访，总是像背书一样一个腔调地重复那些“社会主义好”的老话，就觉得特有意思。特别是我总隐隐地觉得，像华西这样的典型，是由许多政治背景精心打造和有关方面惨淡经营扶植起来的，在全国许多地方是根本无法复制的！但这些话谁也不敢说。

    近年来没去过华西，听去过华西的人回来说，那里的工业企业，在那个“一风吹”“一边倒”的年代里，全部都改制了，集体经济差不多一夜之间变换了性质，一批富豪从此在华西大得其道，他们登上了华西风光“金字塔”的顶端。最让人惹眼的是，不久前，华西依靠富豪们出股投资30亿元建起了一座超五星级的取名为“增地空中新农村”的摩天大楼，竟有328米高，高居世界第15位！之所以造成这一高度，是因为北京最高的楼就是328米，据吴仁宝的说法是：“华西村要和中央保持高度一致。”高度一致，当然建筑的“高度”也要一致！

    就在这幢大楼内，还刻意造了一头1吨重的金牛，价值高达4亿元。上这个高楼观光一下，票价就得500元。据说国家住房建设部的一个官员看了直皱眉头，在一次会议上公开说：“华西村用黄金造了一个金牛，这违背了传统美德。你拿这么多黄金，去帮助西部地区的贫困孩子多好！”

    除了新农村大楼外，还修建了山寨版的天安门、长城、凯旋门……并从美国麦道、法国欧直分别购买了两架先进的直升机，开辟了“空中游华西”的新路线。 “空中游华西”更是奢靡，飞机购置成本就达到了9000万，更不用说日常维护和驾驶员的薪水。坐一趟飞机，票价高达1000元。

    “新农村大楼”的前面就是“天下第一塔”，“天下第一钟”， “天下第一塔”，塔顶是个金黄色的葫芦，共用了3.5公斤黄金镀成！

    不久前，这里搞了一个50周年村庆活动，其花销之宽绰排场之奢华，更让人瞠目。参加庆典回来的干部与我说起，也只是摇头或苦笑笑。据说，当时就有人对华西这种“炫富”提出质疑，可华西的当权者附之一笑，认为，这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就是要让大家看一看中国社会主义的新农村富裕的程度！这样，别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南都周刊》最近发表的几篇有关华西的文章，文章披露的这样几件重要事实，是很让人吃惊的：

    一是，华西村已经沦为家族式的统治。83岁的吴仁宝2003年从华西村党委书记的位置“隐退”后，实际上并没有退休，而是兼任了党、村、企三总办的主任，控制着实际局势。一位村民说“我们村的干部，在村民当中已经没有威望了。”“现在每年选村干部的时候，村里就给每个人发袜子，他问你家有几口人，三口，好，给三双袜子。而选票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吴仁宝牢牢地掌握着村里的一些重要决策权，他一家三代人也几乎都担任了重要的领导职务，一家22人处在“金字塔”的顶端。比如，他的小儿子吴协恩现在就是华西村的党委书记。他的孙媳妇周丽，现在是华西村党委副书记、村委副主任、华西集团副董事长兼副总经理。在各个场合，周丽为乡音浓重的吴仁宝担任翻译，和中央领导合过影，目前被吴仁宝视为是华西村的“第三把手”；他的外甥女婿张忠善，现任华西三村的村委书记，因为是吴仁宝的亲属，华西村每年给他的薪水是60万，而其他村委书记一般是每年20万的收入。如此等等。

    二是吴氏家族拥有了华西村经济的绝对支配权。根据复旦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周怡2004年的研究数据，吴仁宝四个儿子可以支配的可用资金占华西村总量的90.7% ！

    三是华西村开始出现 “两极分化”。从2001年开始，华西村就陆陆续续兼并了周边的华明村、前进村、泾浜村、三余巷等20个村庄。到现在，华西村已经有超过35平方公里的面积。人口从原来的近2000人增加到3.5万人。原先20个村，被划分为13块区域，命名上依次是华西一村、华西二村，一直到华西十三村。在吴仁宝的华西村怪异的村制下，现在分成了中心村、周边村、外来工，就像华西村的“三重世界”，在自由和物质分配之间，每个人都有自己适用的平衡点，但似乎都不让人满意。华西村用年薪的方式，牢牢控制着周边村的管理层。并村之后，周边村村民发现，自己并不能和中心村村民“平等”分享华西村的发展成果。华西村用股份分红的方式，将大部分的利益，合情合理地输送给了中心村拥有股份的2000名村民。而周边村用土地支撑起的华西村的未来，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而根据《村规民约》，一旦村民离开华西，或者不在村办企业工作，包括房子、奖金与分红之类福利都将收回。中心村家家户户住上小洋房，而外来的打工者却只能四五个人挤在一间小房子内。

    四是华西村出现了“反对派”，即不同意吴氏家族意见的干部和平民，除吴仁宝在党报亲自撰文驳斥外，村领导还把这些人当作“黑恶势力”来进行打击和报复。华西五村的村民65岁的戴进兴于9月份在华西村的周边村散发了一本小册子，在一篇题为《民生中国，还是独立王国——华西村近十年来都干了些什么？》的文中，他分七个主题控诉了“华西村的统治者”。 在其对“统治者”的质疑中，包括“破坏生态、破坏环境”。戴还认为 “华西村是一棵在风雨飘摇中的大树，这棵树虽大，但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根须……”很快，戴就为自己的言论付出了代价。10月8日是华西村五十周年村庆开幕日，次日下午，戴就被带到了派出所，后又被关进江阴市拘留所，拘留十天。就在戴获得自由的前一天，10月19日，华西村党、村、企总办主任吴仁宝在《江阴日报》“辉煌华西50年特刊”头版，发表了题为《“独立王国”与“华西爱国”——我对〈民生中国还是独立王国〉的一点看法》的长篇文章，逐条批驳戴进兴。这其实是吴仁宝在华西村全体党员大会上的讲话实录。吴仁宝称，华西是一个集体，比作“大树”，可以说是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因此，“树根谁来挖，就有保安抓，害虫叶上爬，就用药剂杀”。吴曾透露，这个拥有3万多人口的超级村庄，目前有民兵3000多人，联防队员200多人。10月、11月，华西村党委副书记、村委副主任、华西集团副董事长兼副总经理、吴仁宝的孙媳妇周丽多次主持会议，批判“戴进兴之流恶意造谣、污蔑、诽谤、攻击老书记”的行为。

    看了这些材料，我感到心情非常深重。我相信记者的视角是独特的，文章的事实恐怕没有什么问题吧。

    这就很值得让人思考一番了。

    我在想，所有这些，难道仅仅是华西的错吗？恐怕不是。

    因为据我所知，像华西类似的问题，不止是一个华西存在，在全国农村，都有这种现象存在着。华西只是目前中国农村的一个缩影。

    不是吗？现在一些被上面树为“社会主义新农村”旗帜的典型村，一些领导干部，既是村里的党、政一把手，又是本村重要骨干企业的一把手，他们集政治和经济大权于一身，掌控着全村政治和经济的绝对权力。而村里的集体企业，已经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全部改制了，集体经济早已名存实亡，成了一个空壳，成了他们少数几个人掌控的企业！由他们掌控的村，实际上已逐步沦为他们家族的统治，成了他们的家族少数人的“独立王国”。这样的情况在各地农村是屡见不鲜的。像以前揭露的大邱庄，在没有很好的监督体制使其良性发展和循环发展的情况下，不就是这样的怪胎吗？

    这样的怪胎是“中国特色”的，可以这样说，是上世纪乡村企业改制后遣症的产物。

    大家都记得很清楚，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安徽的小岗村带头搞起了“分田到户”，很快在全国推广。土地改革时毛主席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收归集体的土地，全部 “分田到户”搞起“联产承包”。不可否认，那时确实是大大调动了农民积极性的。但问题是，一些人总以为，搞集体，搞社会主义总是搞不好的，搞单干，搞个体，搞私有化，才是发展中国经济的唯一出路。在这种思想支配下，那个小岗村，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结果搞得人心涣散，一塌糊涂，风光了一阵，如今全村早已分崩离析，一派败落景象，成了时代的笑柄。

    后来，中国农村的企业又全面改制，国营、集体企业一夜之间变换旗帜，通通化为个人或几个有权有势的“能人”所有。那时，各级领导为了“甩包袱”，急于要把这些国营的、集体的企业“甩”出去了事，什么核产、评估等等，完全成了匆匆走过场的把戏。一些地方，三文不值二文地廉价地把这些企业，迅速改制成了民营或个私企业。一方面，一些决策的领导者们，从中渔利，大发横财，张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自流，官商勾结，狼狈为奸，导致腐败丛生；另一方面，那些在乡村中有权有势的实力派“能人”以各种名义，把集体企业转化为个人或少数人掌控。许多农民看在眼里急在心，他们说：过去，地主、富农、资本家从穷到富，尚且经过了几代人的原始积累和艰苦打拼，可是，如今通过“改制”，村中一些能人和掌控实权的人，一夜之间，就把集体所有制的企业揽入自己的名下，成了拥有千万无、上亿元甚至几十亿元的暴发户，实际上就是成了新型的地主、富农、资本家！真是“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啊！

    这样，在一些地方，集体的生产资料，村级集体经济，完全由少数人掌控起来，而且转由他们及他们的家族掌控政治组织的大权，这也是顺理成章、见怪不怪的事了！

    什么白猫黄猫，捉到老鼠当然就是好猫。在一些地方，什么社会主义，什么资本主义，完全在“不争论”的指导下搞得一片混乱。其实，现在回过头来看，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还是应该分得清的，一个基本的常识就是：社会主义是共同富裕，资本主义就是少数人发财，大多数人受剥削受压迫，就是必然的贫富悬殊两极分化。

    广大人民群众对家族式的统治是非常不屑和切齿痛恨的。在某个社会主义国家，统治权不就是一些独裁者掌中的玩物么？老子传儿子，儿子传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无产阶级的政权在他们那里变成了世袭制，这还是社会主义吗？连资本主义都不如，完全成了封建主义！这就必然搞得民怨沸腾，造反有理的暗流涌动。这种世袭的畸形的怪胎是不会长久的，终有一天，愤怒的人民会起来把他们打翻在地！中东爆发的革命，一定程度上就反映了广大民众对这种统治的痛恨。

    华西之路向何处去？

    《南方周刊》观察员在《质疑华西村繁荣：不知还能持续多久》文章中说：“在老书记吴仁宝的长期运作下，华西村利用长期政治正确打造的典型形象，获得了官方的高度认可，撬动了庞大的政治经济资源，使得华西村走出了一条无法复制的独特发展轨迹。和中国大地上的类似标兵相比较，大邱庄的神话早已破灭，南街村的集体经济模范也已成笑谈，唯有华西村长盛不衰，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里，始终扮演着繁荣昌盛的社会主义农村新灯塔。与此同时，对华西村的质疑声音从来没有沉寂过，这座高楼及其豪华装饰再次激发了新争论，华西村是否在炫富？华西村的繁荣还能持续多久？华西村村民的财富是否是囚笼中的画饼？”

    这样的考问令人振聋发聩！

            2011年11月27日改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