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金收购桉木单板:现代名家写景散文(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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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与美的交响》叶廷芳
  《力与美的交响》叶廷芳  力与美的交响 叶廷芳 多少年了!总想领略一下黄河上游刘家峡水库的雄奇风采。去年夏季,承蒙刘家峡水电厂的美意,我终于如愿以偿。
   刘家峡峡谷,蜿蜒十五公里。千百年来,每当大雨滂沱,它就卷起滔天浊浪,常常以每秒七千立方米的流量,从峡口喷涌而出,像发疯的巨龙,无法无天,不知制造了多少起毁灭生灵的惨剧!面对这不可抗拒的自然破坏力,黄河儿女世世代代重复着一个心声:何时缚住苍龙?二十世纪下半叶,乾坤终于倒转:一九六八年,一座一百四十七米高的钢筋水泥巨坝在这里奇迹般矗立而起,制服了黄河巨龙的野性,并令它驯服地发出一百二十二点五万千瓦的电力,造福于千百万黄河儿女。这座大坝之宏伟,当年曾是“亚洲之最”。她是大禹子孙治水的丰碑,是人的力量的确证。
   大坝挡住了五十七亿立方米的河水,使黄河上游八十公里的河段成了清水盈盈的高原湖泊,面积达一百三十平方公里。这可是个巨大的“聚宝盆”,其可观的经济效益暂且不说,仅就其蕴蓄的旅游资源而言就非同小可,这就是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的相依相衬;现代文明与古代艺术的交相辉映。而在众多的人文景点中,尤以水库尽头的炳灵寺为其“皇冠”。她是全国十大石窟艺术的胜地之一,有一千六百年的历史,属于国务院确定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之列。她于大坝一前一后,一个代表美,一个象征力,合抱着一潭滢滢玉液,古代艺术精神与现代物质文明通过这“玉液”的脉脉传情,彼此交融在一起。
   作为旅游胜地的刘家侠水库,其天然布局与结构可谓匠心独具。你若乘上游艇,在峡谷中蜿蜒十五公里,饱鉴了两岸崇山峻岭的雄奇、险拔之后,迎接你的是一望无际的浩森“海洋”。纵目远眺,让自己的心胸扩展得像湖面那样开阔;或者随着导游的指引驰骋自己的想象:一会儿跃上那形状毕肖的“笔架山”,让水库千种奇观尽收眼底;一会儿遁入万顷烟波之下,去追寻当年大禹治水的遗迹,并将刘家峡今天发生的一切告慰大禹的英魂;或去探访丝绸之路上当年繁华的临津古渡,领略一番古人用羊皮筏子摆渡的情趣;当然也可以去寻访明代将领刘伯温,体尝一下他为那位明代开国明君寻找“长生不老”的仙草的艰辛……正当你沉醉的时候,不料又突然发现:“不好了!怎么湖面越来越窄,仿佛我们的游艇正驶向绝处,莫非真的“山重水复疑无路”了?且慢,游艇突然来了个急转弯——嗬,“柳暗花明又一村”!但这个叫作“小积石山”的“村”却是何等壮观!远远近近,万仞峭壁悬崖,千峰竞拔,至此,水库的自然景观已达到极致。然后跟着大家下船,向这个胜地的“压轴之作”——炳灵寺奔去。从自然景观的饱览,转入对人文景观的陶醉。在炳灵寺,面对一百三十八个石窟,龛中八百身大小不一、神态各异的佛像和九百多平方米的绚丽壁画确良,你不但会钦佩古代匠人在石窟艺术上那种鬼斧神工之高超,而且会惊叹祖先对宗教信仰之虔诚,以及由这虔诚产生的对艺术追求的毅力之惊人。
   若把两小时游艇路程的水库比作一座“大观园”,则“园”内上述景点可谓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尤其是那气势磅礴的大坝与宁静古朴的石窟,一前一后扼守着全园,好比两座宏伟的历史门楼,闪烁着不同时代人类最高智慧之光,一个让人发思古之幽情,一个令人萌时代之豪兴。这是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合唱,是力与美的交响。
       
                  《昆明雨》高洪波
  《昆明雨》高洪波  昆明雨 高洪波 云南省电力局的工会主席汪兄,是个文学与摄影爱好者,由于曾聆听过中国作协副主席冯牧先生一次文学讲座,故而在冯牧先生逝世后,动了写一本关于冯牧与云南的著作的念头。汪见是说干就于的性格,1996年7月间,他在昆明海埂召集了一次小型座谈会,题目叫“冯牧文学之路研讨会”,我很荣幸被邀请参加。
   住在海埂的电力局疗养院,不便进城,每日里开会发言,自己说也听别人说,听苏策、公浦、张昆华讲述与我的老领导冯牧先生一生的交往,许多故事新鲜又感人,我感到在不同角度的讲叙中,冯牧先生又回到我们中间,用他那一贯清晰、爽脆的话语,把我们引向属于他的那一种愉快、灵慧的氛围。
   第三天下午,接到老友范兄的电话,约我傍晚赶赴一家饭馆吃饭,说晓雪、张长、李霁宇几位作家都在邀请之列,还有《羊城晚报》的一位编辑朋友。
   便很愉快地答应下来。
   车子沿海埂新修的柏油路急驶,愈进人昆明,速度愈慢,敢情堵车(昆明称“塞车”)已成为昆明交通的一大难题。堵车倒没什么,汽车正行进间,车窗外响起噼噼啪啪的雨点声,雨下得又急又猛,很快拉起一道雨幕,四下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汽车顿时如一叶浪中扁舟,缓缓前行,寻找市中心的那一处饭馆,竟变成很困难的一件事!
   昆明雨,在我印象中从来都是这么急性子,说来就来,风风火火,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记得二十多年前我在昆明公出,以工农兵业余作者的身份参加《云南文艺》(现《边疆文学》的前身)的改稿会,有一天从云南大学会朋友出来,没来由地赶上一场昆明豪雨,我骑一辆自行车从云南大学的制高点俯冲而下,一直冲向位于国防剧院的一位战友家,雨点很凶猛地抽打我的脸,眼睛几乎睁不开;军衣湿成游泳衣,凭着军帽的那一点点帽檐的遮挡,使我不至于把车子骑到马路中间。我揿动车铃,铃声闷闷的,已被昆明雨浸得没有一点声响。无雷,但有风,风雨交加之际,昆明的银桦树簌簌地抖动身躯,它们仿佛也承受不住过于欢天喜地风气十足的倾盆大雨。
   雨下到惬意时,马路上空无一人,只剩我一个骑车前行,躲雨的人们缩进屋檐或庭廊下,耐心地等待雨过天晴,他们经验十足,知道这种过山雨的脾气,十几二十分钟的闹腾,犯不上和它较劲。
   雨过天晴的结局,真的立马应验,我进屋时雨就停了,默契得很,好像老天爷成心为我洗浴身心。看一眼灿烂得有些不成体统的阳光,我真为昆明雨的恶作剧而哭笑不得。
   得,想不到二十几年后又让我赶上了。
   雨大得使人无法走出汽车,但约定的时间已到,老友范兄指定的饭馆也亮出了幌子,不下车就太对不住朋友了。一咬牙让司机回去,我冲出车外,几步跨入那饭馆,心想老朋友准保都在笑吟吟地坐定——孰料此家饭馆是分店,正宗老店尚在前方百米处。
   昆明雨再次捉弄了我,百米路程虽然不远,可你须忍耐瓢泼乃至倾盆大雨的侍候.况且今非昔比,再无当年的豪情旧日的慷慨,我把青春赌明天,如今已输不起这昆明雨的挑战了。
   正踌躇间,服务员递过一把雨伞。撑着这伞,趟着没脚面的雨水,听雨点叮叮咚咚击打出的得胜今,我走向了朋友们的难得一次的聚会。
   昆明雨,高原最捉狭的客人。
       
                  《昆明的雨》汪曾祺
  《昆明的雨》汪曾祺  昆明的雨 汪曾祺 宁坤要我给他画一张画,要有昆明的特点。我想了一些时候,画了一幅:右上角画了一片倒挂着的浓绿的仙人掌,末端开出一朵金黄色的花;左下画了几朵青头菌和牛肝菌。题了这样几行字: “昆明人家常于门头挂仙人掌一片以辟邪,仙人掌悬空倒挂,尚能存活开花。于此可见仙人掌生命之顽强,亦可见昆明雨季空气之湿润。雨季则有青头菌、牛肝菌,味极鲜腴。”我想念昆明的雨。
   我以前不知道有所谓雨季。“雨季”,是到昆明以后才有了具体感受的。
   我不记得昆明的雨季有多长,从几月到几月,好像是相当长的。但是并不使人厌烦。因为是下下停停、停停下下,不是连绵不断,下起来没完。而且并不使人气闷。我觉得昆明雨季气压不低,人很舒服。
   昆明的雨季是明亮的、丰满的,使人动情的。城春草木深,孟夏草木长。昆明的雨季,是浓绿的。草木的枝叶里的水分都到了饱和状态,显示出过分的、近于夸张的旺盛。
   我的那张画是写实的。我确实亲眼看见过倒挂着还能开花的仙人掌。旧日昆明人家门头上用以辟邪的多是这样一些东西:一面小镜子,周围画着八卦,下面便是一片仙人掌,——在仙人掌上扎一个洞,用麻线穿了,挂在钉子上。昆明仙人掌多,且极肥大。有些人家在菜园的周围种了一圈仙人掌以代替篱笆。——种了仙人掌,猪羊便不敢进园吃菜了。仙人掌有刺,猪和羊怕扎。
   昆明菌子极多。雨季逛菜市场,随时可以看到各种菌子。最多,也最便宜的是牛肝菌。牛肝菌下来的时候,家家饭馆卖炒牛肝菌,连西南联大食堂的桌子上都可以有一碗。牛肝菌色如牛肝,滑,嫩,鲜,香,很好吃。炒牛肝菌须多放蒜,否则容易使人晕倒。青头菌比牛肝菌略贵。这种菌子炒熟了也还是浅绿色的,格调比牛肝菌高。菌中之王是鸡土从,味道鲜浓,无可方比。鸡土从是名贵的山珍,但并不真的贵得惊人。一盘红烧鸡土从的价钱和一碗黄焖鸡不相上下,因为这东西在云南并不难得。有一个笑话:有人从昆明坐火车到呈贡,在车上看到地上有一棵鸡纵,他跳下去把鸡土从捡了,紧赶两步,还能爬上火车。这笑话用意在说明昆明到呈贡的火车之慢,但也说明鸡土从随处可见。有一种菌子,中吃不中看,叫做干巴菌。乍一看那样子,真叫人怀疑:这种东西也能吃?!颜色深褐带绿,有点像一堆半干的牛粪或一个被踩破了的马蜂窝。里头还有许多草茎、松毛、乱七八糟!可是下点功夫,把草茎松毛择净,撕成蟹腿肉粗细的丝,和青辣椒同炒,入口便会使你张目结舌:这东西这么好吃?!还有一种菌子,中看不中吃,叫鸡油菌。都是一般大小,有一块银圆那样大,的溜圆,颜色浅黄,恰似鸡油一样。这种菌子只能做菜时配色用,没甚味道。
   雨季的果子,是杨梅。卖杨梅的都是苗族女孩子,戴一顶小花帽子,穿着扳尖的绣了满帮花的鞋,坐在人家阶石的一角,不时吆唤一声:“卖杨梅——”,声音娇娇的。她们的声音使得昆明雨季的空气更加柔和了。昆明的杨梅很大,有一个乒乓球那样大,颜色黑红黑红的,叫做“火炭梅”。这个名字起得真好,真是像一球烧得炽红的火炭!一点都不酸!我吃过苏州洞庭山的杨梅、井冈山的杨梅,好像都比不上昆明的火炭梅。
   雨季的花是缅桂花。缅桂花即白兰花,北京叫做“把儿兰”(这个名字真不好听)。云南把这种花叫做缅桂花,可能最初这种花是从缅甸传入的,而花的香味又有点像桂花,其实这跟桂花实在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话又说回来,别处叫它白兰、把儿兰,它和兰花也挨不上呀,也不过是因为它很香,香得像兰花。我在家乡看到的白兰多是一人高,昆明的缅桂是大树!我在若园巷二号住过,院里有一棵大缅桂,密密的叶子,把四周房间都映绿了。缅桂盛开的时候,房东(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寡妇)就和她的一个养女,搭了梯子上去摘,每天要摘下来好些,拿到花市上去卖。她大概是怕房客们乱摘她的花,时常给各家送去一些。有时送来一个七寸盘子,里面摆得满满的缅桂花!带着雨珠的缅桂花使我的心软软的,不是怀人,不是思乡。
   雨,有时是会引起人一点淡淡的乡愁的。李商隐的《夜雨寄北》是为许多久客的游子而写的。我有一天在积雨少住的早晨和德熙从联大新校舍到莲花池去。看了池里的满池清水,看了作比丘尼装的陈圆圆的石像(传说陈圆圆随吴三桂到云南后出家,暮年投莲花池而死),雨又下起来了。莲花池边有一条小街,有一个小酒店,我们走进去,要了一碟猪头肉,半市斤酒(装在上了绿釉的土磁杯里),坐了下来。雨下大了。酒店有几只鸡,都把脑袋反插在翅膀下面,一只脚着地,一动也不动地在檐下站着。酒店院子里有一架大木香花。昆明木香花很多。有的小河沿岸都是木香。但是这样大的木香却不多见。一棵木香,爬在架上,把院子遮得严严的。密匝匝的细碎的绿叶,数不清的半开的白花和饱涨的花骨朵,都被雨水淋得湿透了。我们走不了,就这样一直坐到午后。四十年后,我还忘不了那天的情味,写了一首诗: 莲花池外少行人,野店苔痕一寸深。浊酒一杯天过午,木香花湿雨沉沉。我想念昆明的雨。
   一九八四年五月十九日     
                  《昆仑山的太阳》刘白羽
  《昆仑山的太阳》刘白羽  昆仑山的太阳 刘白羽 在新疆,特别到南疆的时候,有一个奇异的感觉,就是太阳显得特别大。因此,不论是空气、灰尘、大地、河流、岩石和生物,都被太阳的光和热涂上强烈色彩、酿出浓宵的甜蜜、发出郁郁芳香,我到南疆,确实到了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而这一切都来自太阳,我觉得我已站在茫茫地球之巅,我距离太阳太近了。
   飞机从乌鲁木齐起飞翻越天山。天山雪峰云岭气象森然,就如同一望无际的大海,在奔腾叫啸之时,突然一下凝为固体,至今山山岭岭还象黄的波涛,银的浪花。我们横越天山之后,阳光一闪,一下现出亮晶晶一片绿叶,原来这就是被称作“沙漠之海”的博斯腾湖。跋涉沙漠的行人,遥望见这一片翡翠,该是多么高兴啊!从空中俯视这辽阔的绿洲,如同丝绒般的绿地毯,其中蜿蜒着一条闪闪发亮的孔雀河,真是漂亮。飞机掠过博斯腾湖的碧波折而向西。我的一位同行者是踏遍天山南北、对新疆怀有一颗炽烈热爱之心的人,他跟我讲了多少令人神往的故事呀,“你向西遥望,拜城那里的千佛洞,艺术珍宝,琳琅满目”,“这下面出盐,有盐河、盐湖、盐山。第一个国庆节,新疆人从这晨发掘出一块一百多公斤的盐岩,它象水晶一样透明”……
   飞机忽然震颤起来,我们已开始飞入著名的塔里木大戈壁,南疆雄伟壮观的景色从这儿才真正向我展开,大戈壁给太阳晒得黑油油的,当强烈的阳光从戈壁滩反射上业,一股热浪蒸腾而上,就是这炎炎的热流冲击得收音机颠簸颤抖.我却觉得这油黑米油黑戈壁滩过去了,接着摊开嫩黄色沙漠,风吹的沙窝匀称而齐整,如亿万朵浪花。
   当我从飞机上翘着仰望,就在这一刹那间,象有一道闪光一下震颤我的心灵。我看见的是何等雄伟、浩瀚、瑰丽、神奇、云浓雾密、莽莽苍苍、巍巍然横空出世的昆仑山了。拂御着飒飒天风,横扫着茫茫去海,我向下俯视,从昆仑山上激下来两条光涌彭湃的巨流,东面一条是玉龙喀会河,又叫白玉河;西面一条是喀拉喀会河又称墨玉河。它们势如奔马,宛若游龙。它们发源于帕米尔原始森林之中,直冲昆仑山而下,水流湍急,转眼飞逝,现在在灼热阳光照耀之下,迂回旋卷有如碧玉连环。对这绿得可爱的河流,流传着多少神奇的传说,《汉书》记载于阗出玉石。据说这河流中有玉,每当月明星稀就闪闪发光,……
   我们降落在玉田,这里就是“万方乐奏有于阗”的于阗故国,这是丝绸南路上一个经济繁荣、文化昌盛的重镇。第二天早晨,我们就驰车访问了于阗遗址买利克瓦特(维语为“繁荣的王城”),在一片原野上站下来眺望,远处一条浅白色山岭是西沙山,旁边缓缓流过玉龙喀什河。这时太阳已经灼热炙人,我们流着汗水,跋涉过一段段废墟残垒,向南北二十余里,东西十六里的遗址深处走去忽然前面地面象落 满红云,走近看时却是朱红色古陶残片,有些残片上刻有精美的花纹,还有满身绿锈的五铢钱,黄金的碎屑,我们中国真是遍地珍宝,闪耀着古代灿烂的艺术光辉。在这里,我想同时说说丝绸北路。当我由喀会飞返乌鲁木齐途中,曾在库车停留,其东就是轮台,岑参诗云:“轮台东木齐途中,曾在库车停留,其东就是轮台,岑参诗云:“轮台东门送君,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现在是广阔的绿洲。库车附近近有十数洞窟,彩绘凋零、无人修整、且由于烟熏火燎已毁其一部。即使顽石铁铸亦将随着年月消残浸蚀,今天是到了该修复从敦煌开始的丝绸之路的南北两路,让这些瑰宝光明重现人间的时候了。叙一番于阗,记一笔库车,不仅是发思古之幽情,也为了纠正一种说法,人们只说新疆荒凉苍莽,我说新疆绚烂多采。
   从玉田飞喀什,由昆仑山面前横掠而过,我不想再记述那雄浑壮伟的声势,但喀什的炎热的尘雾,火红的骄阳,却使我的心情从古代回到今天。在碧绿森森的林荫路上,闪现出妇女头上鲜红的头巾,简直是一束束火焰,装点着南疆生活之美。髯的老人骑在小毛驴上策策而行,妇女身 上飘动着白地花条的丝袍,英吉沙的银鞘宝刀,喀会精美织品,微风一样透明的纱巾,花朵一样彩绣的小帽,人们红褐色的皮肤,浓浓的黑眉,雪亮的大眼睛,都描绘出南疆一片迷人的色彩。但我觉得红铜一般灼亮的阳光,在以它的光和热酿成甜蜜的汗液洒向人间。小拳头一样大的无花果甜得那样浓,水晶珠一样的绿葡萄寻样肥嫩芳香。你巍巍的昆仑山啊,在这儿又飞出一条叶尔羌河,浇灌、肥沃了这广阔的绿洲。但我认为昆化山的宝藏还未苏醒,打开昆化山的钥匙刚掌握到我们手里。有一天,黑色石油之流会 汇成波涛滚滚的大河,稀有金属的矿石会长风一样旋出地面,原木将随溶解的冰河冲激而下,棉花会象雪花绒绒铺盖大地。我们在前进!我们在奋战!你,永远金光闪闪的昆仑山呀!你抚育过多少万代人民,你阅历过多少沧桑变幻,但你何曾见到象今天这样的人,这在灵魂里闪着共产主义光辉的人,是比金刚石还坚硬,比水晶还透明,比火焰还炽热,他们就要以无穷的智慧与威力,把今天的梦幻变为明天的现实。你,昆仑山啊!在过去你不得不为人间的愁苦而流泪,今天你不得不为人间的欢乐而畅笑了。
   我离开喀什,但我的深情永远留在南疆,因此这篇文章也不需要什么结束。不过我必须作一个题解,我在这里歌唱的不是燃烧在昆仑山高空的太阳,我写的是昆仑山太阳,这太阳就是新疆。我说新疆富饶美丽,它永远象太阳发热发光。
   作者简介:刘白羽,现代著名作家。生于1916年,北京人。1936年开始发表短篇小说。1938年到延安,参加延安工作团,遍历华北各游击根据地。1944年到重庆,参予《新华日报》副刊的编辑工作。1946年被派往东北解放区。解放战争期间,任新华社随军记者,跟随第四野战军转战东北、平津、江南等地的战场上。抗美援朝战争期间,曾两次奔赴朝鲜战场。1955年后,主要从事党的文化领导工作。现任作协副主席、书记处书记,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文化部部长,并被选为第五届人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说集《草原上》、《五台山下》、《龙烟村纪事》、《幸福》、《早晨六点钟》、《战斗的幸福》、《青春的闪光》、《踏着晨光前进的人们》、《一幅灿烂的生活画面》;中篇小说《火光在前》;文学文学集《游击中间》、《为祖国而战》;通讯报告集《朝鲜在战火中前进》、《对和平宣誓》;散文集《樱花》、《金黛莱》、《珍珠》、《火炬与太阳》、《早晨的太阳》、《万炮震金门》、《晨光集》、《红玛瑙集》等;评论集《文学杂记》。他的作品洋溢着火热的革命激情,有着鲜明的地方色彩,浓郁的的抒情的气氛和诗一般的语言这一切构成了他独特的艺术风格。1950年,他参加编撰的反映解放战争的影片《中国人民的胜利》,曾获斯大林文学奖金。他的游记《长江三日》,也是传涌人口的篇。
   摘自: 《人民文学》1979年第6期      
                  《快阁的紫藤花》徐蔚南
  《快阁的紫藤花》徐蔚南  快阁的紫藤花 徐蔚南 细雨蒙蒙,百无聊赖之时,偶然从《花间集》里翻出了一朵小小的枯槁的紫藤花,花色早褪了,花香早散了。啊,紫藤花!你真令人怜爱呢!岂令怜爱你;我还怀念着你的姊妹们——一架白色的紫藤,一架青莲色的紫藤——在那个园中静悄悄地消受了一宵冷雨,不知今朝还能安然无恙否?
   啊,紫藤花!你常住在这诗集里吧;你是我前周畅游快阁的一个纪念。
   快阁是陆放翁饮酒赋诗的故居,离城西南三里,正是鉴湖绝胜之处;去岁初秋,我曾经去过了,寒中又重游一次,前周复去是第三次了。但前两次都没有给我多大印象,这次去后,情景不同了,快阁的景物时时在眼前显现——尤其使人难忘的,便是那园中的两架紫藤。
   快阁临湖而建,推窗外望,远处是一带青山,近年是隔湖的田亩。田亩间分出红黄绿三色:红的是紫云英,绿的是豌豆叶,黄的是油菜花。一片一片互相间着,美丽得远胜人间锦绣。东向,丛林中,隐约间露出一个塔尖,尤有诗意,桨声渔歌又不时从湖面飞来。这样的景色,晴天固然极好,雨天也必神妙,诗人居此,安得不颓放呢!放翁自己说: 桥如虹,水如空,一叶飘然烟雨中,天教称翁。
   是的,确然天叫他称放翁的。
   阁旁有花园二,一在前,一在后。前现的一个又以墙壁分成为二,前半叠假山,后半凿小池。池中植荷花;如在夏日,红莲白莲,盖满一地,自当另有一番风味。池前有春花秋月楼,楼下有匾额曰“飞跃处”,此是指鱼言。其实,池中只有很小很小的小鱼,要它跃也跃不起来,如何会飞跃呢?
   园中的映山红和踯躅都很鲜艳,但远不及山中野生的自然。
   自池旁折向北,便是那后花园了。
   我们一踏进后花园,便有一架紫藤呈在我们眼前。这架紫藤正在开最盛的时候,一球一球重叠盖在架上的,俯垂在架旁的尽是花朵。花心是黄的,花瓣是洁白的,而且看上去似乎很肥厚的。更有无数的野蜂在花朵上下左右嗡嗡地叫着——乱哄哄地飞着。它们是在采蜜吗?它们是在舞蹈吗?它们是在和花朵游戏吗?……
   我在架下仰望这一堆花,一群蜂,我便想象这无数的白花朵是一群天真无垢的女孩子,伊们赤裸裸的在一块儿拥着,抱着,偎着,卧着,吻着,戏着;那无数的野蜂便是一大群底男孩,他们正在唱歌给伊们听,正在奏乐给伊们听。渠们是结恋了。渠们是在痛快地享乐那阳春。渠们是在创造只有青春只有恋爱的乐土。
   这种想象决不是仅我一人所有,无论谁看了这无数的花和蜂都将生出了种神秘的想象来。同钱块儿去的方君看见了也拍手叫起来,他向那低垂的一球花朵热烈地亲了个嘴,说道:“鲜美呀!,呀,鲜美!”他又说:“我很想把花朵摘下两枝来挂在耳上呢!”
   离开这架白紫藤十几步,有一围短短的东青,穿过一畦豌豆,又是一架紫藤。不不定期这一架是青莲色的,和那白色的相比,各有美处。但是就我个人说,却更爱这青莲色的,因为淡溥的青莲色呈在我眼前,便能使我感得一种和平,一种柔婉,并且使我有如饮了美酒,有如进了梦境。
   很奇异,在这架花上,野蜂竟一只也没有。落下来的花瓣在地上已有溥溥的一层。原来这架花朵底青春已逝了,无怪野蜂散尽了。
   我们在架下的石登上坐了下来,观看那正在一朵一朵飘下的花儿。花与知道求人爱怜似的,轻轻地落了一朵在膝上,我俯下看时,颈项里感得飕飕地一冷,原来又是一朵。它接连着落下来,落在我们的眉上,落在我们的脚上,落在我们的肩上。我们在这又轻又软又香的花雨里几乎睡去了。
   猝然“骨碌碌”一声怪响,我们如梦初醒,四目相向,颇形惊诧。即刻又是“骨碌碌”地响了。
   方君说;“这是啄木鸟。”
   临去时,我总舍不得这架青莲色的紫藤,便在地拾了一朵夹在《花间集》里。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每取出这朵花来默视一会儿。
   作者简介:徐蔚南(1899-1953)江苏吴县人。早年在浙江大学国文系任教。1928年至1930年在上海世界书局任编辑。1932年至1935年任上海市通志馆编纂主任等职。解放初期在上海文化局社会文化事业管理处工作。他熟习法国文学,译有莫泊桑《她的一生》和《法国名家小说选》等作品。徐蔚南的著作涉及面较广,小说集有《都市的男女》、《水面桃花》等。散文集有《乍清游简》和与王世颖合著的《龙山梦痕》等。
       
                  《巨像》聂绀弩
  《巨像》聂绀弩  巨像 聂绀弩 朝晖透过清晨的薄雾,斜射在我的头上,脸上和周身。我站在一个悬崖的边沿,面前的大地像被一刀削去了似地没有了。百尺以下,是咆哮着的流泉,从那峭壁上横斜地伸出野草,杂树和丛竹,它们带着晶莹的露珠在晨风里倘祥。从野草,杂树和丛竹的掩映中,流泉送来破碎的银色的水光,和朝晖的黄金的光,和草树的碧玉的光,错杂,交绥,像狡黠的少女用诚言和谎语织成的情话扰乱你的心曲一样地炫耀着眼睛。
   一百种小鸟在树丛里歌唱,密语,那是司音的女神在愉快地拨弄灵巧的琴弦。它单纯可又繁复,扰攘同时清幽,庄严而诡谲,平凡亦新奇;低诉里突起一声高歌,短曲中拖出无尽的长调。我想象着一群能言的稚子和学语的婴儿睡醒后的那一片天机的饶舌!
   抬头远望,那天边是迤逦的群山。缭绕的白云,疏薄的宿雾,本来混淆了山影和长空的颜色,抹去了天和地的限界,多谢朝霞的衬映,那限界又重新清晰。从山脚一直到眼前,是一片广阔的田野,菜花和豆麦的颜色装饰着多采的大地。高低起伏的田垄把地面画成一面不规则的棋盘,婉蜒的村路和溪流又粗率地把它划破了。
   三三五五的村落,隐蔽在葱茏的树荫里,低矮的屋顶冒出缕 缕的炊烟。村路上,农夫们挑着箩筐或粪桶走着;牧童赶着牛 犊;一匹黄狗正在尾追一匹白狗;女人们蹲伏在水边洗菜,捣衣 服,几个还离不开妈妈的孩子在她们背后玩耍;近一点的村子里 送来几声断续的鸡啼……
   这一切是多么平凡罗!恐怕几十年,几百年,甚至更多的年辰以前,这地方就是这样吧;以后多少年,恐怕也仍将这样吧!广大的祖国,多少土地上都有如此美好的春光;三十几年的时间的洪流里,登山涉水,更不知欣赏过多少日出的奇景。可是今天,这远山,这田野,这村落,这从村落走出的人和牲畜,都使我感到分外新鲜,也分外亲切。
   我不是留连风景的人,我不喜欢游山玩水,我所出生,成长和生活过的城市和都会,也没有什么山水好游玩。我不知道自然景色怎样会有迷人的力量,走过许多地方,看见过许多名胜,常常发出一个稚气的疑问:所谓风景也者,就是这么一回事么?如今,我在乡村里渡过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是我在乡下住得最久的一个时期。从夏到冬.从秋到春,每天每天都有青山红树,板桥流水,送到我的眼前。我曾经看见过疏林的落日,踏过良夜的月光;玩赏过春初的山花,秋后的枫色。绿杨妩媚,如青春少女;孤松傲岸,似百战英雄。高峰奇诡,平岭蕴藉,各各给人一种无言的启示。如果一个朋友,要交往越久,才相知越深,生死患难中,才有真实的情谊;十自然的奥秘也应该不是浮慕浅尝,所可领会,那么,我对它们的低徊赞叹,岂不是为了我和它们有了较长的往还么?
   要这样说也未尝不可;可是朋友哦,我也到过遥远的北荒,而且正是隆冬的时候。那里没有一根草,也几乎没有一根有叶子的树,没有花,没有鸟,没有河水,没有碧绿的气味;一望无垠,是黄色的尘土,是尘土的烟雾;不然就是白得耀眼的雪的山,雪的海,雪的一切。你能够想象那里也有人烟么?能够想象那里的人也需要空气么,能够想象那里的青春少女也像被扔弃了的尘芥,或者被拾荒的孩子们从垃圾箱拣选出来的宝物么?就是这样的一个北荒,当我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我就爱上它了。我的血为它而沸腾,我的心为它而跳跃,我的眼泪在眼眶外变成了黑色的泥土!为什么呢?它是我们祖国的土地呀!是真正的古老的祖国的土地呀!虽然我和它们是这样生疏。
   今天倭族的海盗踏进了祖国的田园。祖国的禾苗被他们的战马啮食了,车轮碾倒了,炮火烧焦了!祖国的森林房舍被焚烧了,牛羊鸡犬被宰杀了,没有成年的姑娘,也变成了妇人死或活在他们的淫虐之下了!祖国的大地整块整块地在魔手底下,铁蹄底下,喘息,呻吟,颤抖,挣扎,愤怒1强盗所到的地方,纵然也是春天吧,我不相信太阳仍旧是温暖的,夜晚仍旧有星星和月亮;也不相信地上有绿的草,红的花,树林里仍旧有黄莺,麻雀,蚱蜢或毛毛虫;更不相信屋顶能冒出炊烟,村路上还有顽皮的孩子和孩子们的伙伴。公牛、母牛、黄狗、白狗、老鸡或小鸡!
   然而那些地方是我们的呀!昨天还是和我见过的这地方一样的呀!一草一木,一石一水,都和这里的一样自由,一样无忧无虑,一样任意地发露自己的生的机能,赌赛着各各的美艳的呀!一想起那些受难的土地,自己的家乡,脚印到过和没有到过的地方,一面为它们担忧,为它们痛苦,后悔平常役有留心它们,没有和它们周旋缱绻,给与应该给与的热爱,一面也就对这自由的天地.增加了无限的情感;正像懊悔冷漠了凋零了的故旧,就觉得残存的眷属都是可亲的一样。虽然明知失去的土地终会回来!
   太阳渐渐升高了,长空显得更为明净,村路上的行人也更多了。农妇们从什么地方抬来几个担架,那上面大概是伤病的战士。向那水边的一个村子里走去;那村里有一个大祠堂,是我们的战地医院的所在。她们一面走,一面唱着什么歌;歌声传到我的耳边,已经很微弱,但是还仿佛听见了这样的词句:"拾伤兵,作茶饭,我们有的是血和汗……"两个女兵从那村子里出来,手挽着手,脚步和着脚步,大踏步地从那桥上走过。她们和那些农妇们打招呼,询问担架上的病人,接着也唱着什么歌走开了。她们也许是去治疗了被虱子或者别的什么小生物损伤了的皮肤,或者是去拿了金鸡纳霜片--疥疮和摆子是她们永久的友伴;不过也许是去慰问过什么病人,现在又要出席民运会议去了。
   另外的村子里走出一队学兵。他们背着枪弹背包和杂囊,每个人都提着一个蒲团,一望而知,是到山上上课去的。同时,战士们也全副武装,整队地在路上走,不知是去上操还是去打野外。
   突然,远远地传来一阵锣鼓声,炮仗声,一大群老百姓在那几乎看不清楚的远处显现出来;走在头前的似乎还高举着旗帜之类的东西。他们也许是到部队里献旗去的。但今天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这么早也没有什么大的集会;那么,一定是送壮丁入伍了。这里的壮丁,没有什么花名册,用不着抽签,更不需要绳子捆绑和军警的押解;仅仅因为我们的部队没有征发他们的财物,不少给做生意的人们的钱,没有调戏他们家里的媳妇和姑娘,而女兵们到他们家里去的时候,说话又那么和蔼。"我们不扩充部队呀,我们的名额都满了哇!"可是总是三个五个,十个八个,今天从那个村子,明天从那个村子,继续不断地送来。每回送来,又都像办什么喜事似地热闹。
   三十几年,我都过的一种个人生活,不知是什么东西把我和别人隔绝着了。我不知道世界是什么,人类是什么,它们和我有什么关系:它们也从来不曾感觉到我的存在。虽然每天在人海里浮沉,虽然也学会了把"社会","集体"这些字样挂在口边,其实只是一个荒岛上的鲁滨孙;并且似乎一生下来就是这样,并且连半个礼拜五也没有。
   可是今天,我多么高兴呵,从那些农妇们,女兵们,学兵、战士、壮丁们那里,突然发见了我自己!我和他们在一块儿工作,我是他们中间的一个;从他们身上,可以找到我的心和手的直接或间接的痕迹。我再不是一个孤独的个体,我和世界,和人类是一起的:尤其是和这些为祖国争生存争自由的人们,抢救着祖国的每一块失去的土地的人们,创造新中国,新人类的人们是一起的!我多幸福哇,和他们一样,我也有肉、有血、有汗、有体力、有智慧;我把我献出来,而他们并不拒绝我,并不把我当作一个陌生人看待!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生活在世界上,生活在人们中间,虽然我是这么藐小,我的力量又这么微弱!
   我站在悬崖边上,昂着头,挺着胸,手插在腰里,眼望着远方:朝日从远天用黄金的光箭装潢着我,用母亲似的手掌摸抚着我的头,我的脸,我的周身;白云在我头上飘过,苍鹰在我头上盘旋,草、木、流泉和小鸟在我的脚下。晨风拂着崖边的小树的柔枝,却吹不动我的军装和技在身上的棉大衣。我一时觉得我是如此的伟大,崇高;幻想我是一尊人类英雄的巨像,昂然地耸立云端,为万众所瞻仰。过去的我,却匍伏在我的面前,用口唇吻我的脚趾,感激的热泪滴在我的脚背上!
   一九三八年十二月三日 摘自: 《历史的奥秘》,文献出版社一九四一年六月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