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淋球菌取什么检查:文平:别了,成思危(南方周末 2008-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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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思危:“万点可期”说不负责任      2008-03-20 16:45:28  来源: 南方周末  作者: 文平

 

  ——专访全国人大前副委员长成思危  
  

  为了公平,资本利得税应该征

  南方周末:今年“两会”期间,民建中央提交了“完善资本市场税收政策”的提案,提出征收资本利得税,据说您个人也是主张征收资本利得税的,为什么?

  成思危:我去年12月中旬就已不担任民建中央主席了,不大清楚这一提案的出台过程。民建会员大多数是经济界人士,都比较关注资本市场。在中信集团公司有一个民建支部,他们在一次证券市场的研讨会上,建议应该对证券市场的税费有一个通盘考虑。现在,国家收印花税,证券公司收手续费,证交所收管理费,但是,多数国家收取的资本利得税,我国目前还没有考虑征收。

  我曾经说过,应当征收资本利得税。这是为了整个社会的公平而遏制暴利和过度投机!你想,一年收入两万四的人就要交纳个人所得税,而炒房炒股赚几十万、上百万的人一点税都不交,这合理么?

  我在去年发表的《让股市日趋健康》一文中就已指出,如果要收资本利得税,必须坚持两条原则,第一条原则就是保护中小投资者,也就是起征点要高,比如说月收入五万元以上,另外一个就是要鼓励长期持股,如果你持股一年以上再卖,可以减收,甚至免收。

  南方周末:征收资本利得税的建议,是否与最近几年来股市和房市总体上高歌猛进的局面有关?

  成思危:流动性过剩造成了股市和房市同时飙升。在流动性过剩的前提下,应该采取措施,而且这个措施应该是长期的。我认为征收资本利得税的问题值得研究。
  
  劳动合同法肯定是善法

  南方周末:今年“两会”,新劳动合同法成为一大热点,您认为劳动合同法是恶法还是善法?

  成思危:肯定是一部善法。劳动合同法的立法原意是好的,因为它是要保障劳动者的权益,劳动者的权益应该用法律形式固定下来。不然各地就可能会有很多差别。随着我国经济的发展,劳动者的收入应该是逐步提高的,福利也应该是不断改善的,这个是世界各国的共识。

  由于劳动合同法的推出,一些劳动密集型企业的成本增高,生存不下去,有的甚至远走高飞,转移到劳动力更加便宜的国家,这是正常现象。我国经济发展到今天,产业升级是大势所趋。

  但是企业只有不断提高劳动生产率,才能不断增加职工工资,否则拿什么付工资?现在有人说,二次分配要注重公平,一次分配也要注重公平,这个概念我觉得不大对。二次分配要注重公平,一次分配则要注重效率。一次分配是企业内部的分配,政府可以做的,只是规定最低工资水平、规范劳动关系等等事宜,至于企业给工人多少工资,则要根据企业的效益来确定。

  我还主张要三次分配,就是先富起来的人们,自愿拿出一部分财富帮助弱势群体改善它的医疗、生活、教育等条件。

  这样的分配体制才真正符合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国情,以前过分强调效率不强调公平的时候,我大声疾呼注意公平,但是现在大家都强调公平的时候,我觉得要注意提高效率。如果我们整个社会劳动生产率不能提高,你拿什么去改善人民的生活?企业要是倒闭了,那公平和效率都没有了。
  
  黄金十年的说法不大负责任

  南方周末:这两天,A股跌破4000点的说法,搞得股市人心惶惶,您怎么看?

  成思危:我在去年年初就指出,股市泡沫正在形成,投资者要注意风险。我看当时股市涨得很快,认为有必要提醒投资者。我当时还说过,不提高上市公司质量,涨上去也会掉下来。严重的泡沫使股指涨到6000点,现在掉到4000点左右。当时很多人不同意我的看法。现在大家冷静一些了。

  南方周末:有人说中国的股市在未来几年能够涨到8000点,甚至一万点,会这样么?

  成思危:“万点可期”、“黄金十年”等等说法都是不大负责任的。从长远看来,由于股市总是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的,它将来总有可能涨到一万点,但是两三年之内不可能。因为熊市和牛市总是交替的,根据中国的情况来看,大概也就三四年交替一次。十年黄金牛市的说法,已被事实否定了。

  南方周末:今年2月份的CPI上涨了8.7个百分点。面对这么高的数字,你觉得中央政府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成思危:在温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对通货膨胀采取的措施都已经讲到了。我个人认为在执行中要注意两点:

  第一,中央政府的措施要得到严格执行,不允许阳奉阴违,不允许打擦边球。

  第二,政府部门在执行过程中,发现有缺陷,要及时改正。现在我们政府很多部门,还不大习惯于承认自己的不足。其实这是不对的,任何政策都不可能十全十美,也不可能一成不变,发现问题就应当及时改正。
  
  我是以学者的身份说话的

  南方周末:过去十年,您不仅是一位学者,还是全国人大常委会的副委员长,您就股市等公共问题发言的时候,是怎样处理学者和国家领导人的身份关系的?

  成思危:其实,我每次发言的时候都强调,我是以学者的身份讲话的,但是人们还是不大理解。实际上,从人大的角度看,我首先是人大代表,人大是立法机构,政府是行政机构。人大是集体决策,我也只有一票,所以每个人大代表应该都有权发表自己的意见,而且这个意见可以被采纳,可以不被采纳,并不是说都被采纳。

  我在人大发表的意见,估计有30%左右没有被采纳,因为多数人不赞成。所以,我觉得人们把人大副委员长这个身份和政府副总理等同起来,实际上是不对的。这在国外是很清楚的,国内有些人却一直弄不清。你看国外的议员有意见就说,政府做不做是另外一回事。所以不要把我的想法误认为是政府的想法,更不能以此为由来阻止我讲话。至于我所讲的话是否正确,可以等时间和实践来检验。
  
  金融改革的得与失

  南方周末:您在参政议政中多次论及金融改革,为我国的金融改革做出了重大贡献。作为一个审慎的乐观主义者,您如何评价改革开放以来我国金融改革的得与失?

  成思危:应该说,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金融改革,取得了不少成绩,也还存在着很多问题,我去年专门出了一本《论金融改革》的书来论述。我国的金融和市场经济发达国家的金融相比还不够成熟,虽然说我们的银行上市成功了,但上市成功并不等于改革已完成,我们在金融创新等等方面,跟人家差得很远。我们银行的人均利润和收益成本比,比人家低不少。

  现在,给中国戴高帽子的人比较多,说中国是金融大国。但是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我国还处在工业化的中期,还不能说是金融大国。我们可以从两个角度看这个问题:

  第一,从国家的发展过程看,它首先是输出初级产品,然后是输出制成品,然后是输出资本,然后是输出知识,我国现在还处在输出初级产品和制成品这两个层次上,资本输出很少,知识输出就更少了。与发达国家相比,我们很多方面都还不如人家,我们还没有纽约、伦敦这样的世界性金融中心,谈不上金融大国。

  第二,从资本的发展来看,第一步是产业资本主导,第二步是商业资本主导,第三步是金融资本主导。我国现在仅处在产业资本主导这一步,金融资本还没有在我国起主导作用。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如果说我国的金融资本很强的话,我们就不会拿那么多的外汇储备去买人家的债券了。买人家的债券,就是我国自己的金融资本家没有能力运用我国的外汇储备来赚钱,所以只好把钱借给外国,让外国的金融资本家去赚钱,然后把债券的利率给我们。

  南方周末:就国际金融市场的竞争而言,假设我们用小学生、中学生、大学生、研究生比喻我们的竞争能力,您认为我们应该处于哪个阶段?

  成思危:我觉得总体上可能也就是中学生的水平,虽然我们有一些很优秀的人才,但还是凤毛麟角,也起不到操控全局的作用。
  
  警惕重蹈日本的覆辙

  南方周末:您认为我国会不会像部分日本金融界人士所担心的那样,重蹈日本泡沫经济的覆辙?

  成思危:这个问题是值得我们警惕的,但是中国和日本的情况有所不同:

  第一,社会制度不同,中国是在中国共产党的统一领导下,没有党派之争,没有反对党。虽然说我们的某些金融政策可能不完备,但还是比较容易贯彻,贯彻过程中或许有人打擦边球,但毕竟没有人公开反对,而日本就不同了。

  第二,中国现在是发展中国家,以实体经济发展为主,尽管金融也在发展,但是金融资本还没有起到主导作用。从这一情况看来,尽管金融上遇到的问题会对国家有比较大的影响,但影响的程度不会像日本那么大。

  第三,正因为我国的虚拟经济不够成熟,所以我们现在有些问题实际上是由于缺乏经验造成的,这些问题它比较容易改正。而那些金融制度已经比较固定的国家,像日本那样就不好改。

  从这三点看来,中国可能不会像日本那样严重衰退,但我们要有忧患意识,居安思危。

  南方周末:我们应该怎样将居安思危的意识化为行动?

  成思危:我认为要从这三个方面来进一步防止重蹈日本覆辙:

  第一,严格地执行政策。现在控制热钱的流入非常重要,因为热钱流入造成了我国流动性过剩,容易引发通货膨胀。但是要控制热钱流入必须要有严厉的措施,必须要更进一步加强政府的权威来控制热钱的流入。

  第二,提高我国自身的金融竞争力。我们要研究虚拟经济和实体经济,把握好它们之间的相互联系。

  第三,如果政府部门有不足之处,甚至决策错误之处,要敢于承认,及时纠正。最怕的就是为了保住政绩而捂住问题。

  南方周末:您刚才说了中国如何避免重蹈日本覆辙的思路,这些观点您在参加议政的过程中提出过吗?

  成思危:我没有专门针对这个问题来提,但是提出过相关的观点。关于东亚金融危机,我曾在参政议政中报告过其对中国的启示。但那个时候的问题跟现在不一样。我最近在北大光华信念论坛上讲,改革开放中制度创新是关键,要处理好四个关系。即法治和人治的关系,公平和效率的关系,集权和分权的关系,政府和市场的关系。

  南方周末:日本的汇率改革与日本泡沫危机有一定的关系,就中国而言,您认为人民币完全自由兑换在什么时候推进比较合适?

  成思危:我在东亚金融危机时提出要三步走,第一步就是钉住美元,第二步是钉住一篮子,第三步就是实现人民币完全自由兑换。现在实际上在走第二步。蒙代尔曾对我谈过,2008年有那么多外国人来中国,实现自由兑换正是好时机。我说这取决于两条,第一条是世界总的金融形势,美元、欧元、日元等主要币种的走势,第二个取决于我们监管的能力,如果管不住就放开,通常就会出事。我主张要循序渐进,逐步放开。现在我国经常账户下1996年就放开了,资本账户下约有一半基本算放开了,今后要稳步推进。

  我国已经加入WTO,经济全球化、国际金融一体化的步伐也在加速,所以我认为人民币实现自由兑换的时间不会太长,有人说要30年,这太悲观了。我个人的估计应该是5年到10年。

  别了,成思危
  
  成思危,中国政党制度中的传奇人物,一个叫人难以忘却的参政党领袖,在北京的春天里,退休了。

  3月13日下午四点,在北京市朝阳区吉祥里中国民主建国会中央机关大楼,在成思危位于三楼的新办公室里,我们进行了他卸任前的最后一次媒体专访。

  他的幕僚说,他的办公室原来在四楼,两个多月前他在民建九大上退休,而后执意将自己的办公室让给继任者,还表示不要办公室彻底回家。经不住旧日同事的劝慰,他搬进了三楼那间小办公室。

  依照中国政党制度的规则,他在结束11年民建中央主席使命之后,还要告别全国人大的政治舞台,从担任10年的副委员长高位上卸任。

  “后天我就离开人大了,新的副委员长就要出现了。”他跟我说,这是自然的事,某种程度上是件高兴的事。就职务对应的责任而言,他愿意我用如释重负这个词描述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他说话时的淡定和从容,就像说别人的事。

  他尊重组织意图。他在多个场合说过,荣辱进退由组织决定,是非功过任群众评说。回顾他的个人历史,他的荣辱进退的确是组织决定的。从化工部副部长到民建会员,从民建中央主席到全国人大副委员长,每一步都打上了组织的烙印。

  但个人的选择同样不可或缺。16岁那年,成思危背着“反共”的父亲,听从共青团地下组织的命令,独自离开香港,越过罗湖,“投共”到内地,是他自己的选择。“文革”中他和一群来自香港的理想青年受尽屈辱,很多人离开祖国,而他却选择留下。46岁那年,弃化工学管理是他自己的选择,学成后没有留在美国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问他为何会离开父母来到内地,他把自己比喻成巴金《家》中勇敢热情的觉慧,并用我的年轻和他的年轻解释说:你们年轻,不懂得那个大转折的时代。他说,那时候在香港,不少年轻人像他一样,受左翼进步作家的影响,揣着报国情怀,拥抱了新中国。

  一时的冲动或许容易理解,难的是虽九死而犹未悔。他的父亲,一代著名报人成舍我,是中国新闻史上大名鼎鼎的开拓者,在和汪精卫的冲突中,说过一句报人没齿难忘的话:“我可以当一辈子新闻记者,你能当一辈子行政院长么。”他的母亲萧宗让,留学法国,攻读法国文学,性情温婉。他的四个姐妹都在各自的领域功成名就,如大姐定居法国,曾三次竞选过法国总统。他本来就可过上世俗意义上的体面生活,无需当革命党人改变命运,更不需要遭受生离死别的苦楚。离开香港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与父亲的相见还是28年之后的事。

  在一个理想主义变得奇货可居的年代,听他说少年时的理想冲动,看他额头上的老年斑,我似乎感受到理想主义情怀的触手可及,体味到自强不息的精神力量。12岁生日那天,父亲送给他“自强不息”四个字。他说,他对这几个字的理解是“顺境时不懈怠,逆境时不沉沦”。

  逆境时不沉沦,难。“文革”的屈辱岁月中,他烧锅炉时学习锅炉学,无事可做时,自学了几门外语。

  顺境时不懈怠,更难。两年前,我曾联系过他的专访,那一次的采访提纲问题多多,他的幕僚后来跟我说,他太忙了,哪有时间和你讨论那么多问题。一个民主党派出身的国家领导人真的有那么忙么?后来我得知,除了政务,他在治学上投入的时间,不仅政治家中罕见,学者中也不多见。他兼任了中国科学院等科研机构和大学的学术职务,带了一些博士研究生,他说他每天午夜方寝,凌晨6时许起床,节假日和晚间都在学习。他说:“我从不懈怠,做了10年的副委员长,从未去北戴河度过假。”

  他信奉治学乃从政之本。看得出,他对自己作为一个学者的成就是满意的,对自己作为一个政治家的成就也是满意的。“两会”召开前几天,民建中央在全国政协礼堂隆重纪念“风险投资”一号提案10周年。10年前,成思危领导民建中央提交了建议发展风险投资事业的提案,这是他一生中的得意之笔。但对“中国风险投资之父”的冠冕,他说过誉了,他只愿意说他是中国风险投资的积极推动者。

  回望以参政党领袖身份活跃在政治舞台上的11年,他说不虚此生。去年12月20日,在民建中央九大闭幕式上,他做了一个演讲,说从政的11年,是他人生最辉煌的11年,这11年里,他没有偷懒,他践行了报国的诺言,做出了自己的贡献,所以,有了这11年就不虚此生了,没什么遗憾了。

  在告别政治舞台的最后日子里,我请他评价自己的一生,究竟是一个政治家,还是一介书生?

  他停顿片刻,说,是一个学者型政治家。

  我问这个问题,是因为他与我们印象中的政治家不一样。他有参政党领袖成熟的一面,比如说“识大体,顾大局,有作为”,但也有学者执拗的一面。他偶尔在股市中冷不丁地说一句,沪深股指就会跳一下。民间社会质疑他没有处理好国家领导人和学者的身份关系。但他依然故我地说。有一次,一个权势部门在他发言后不久即公开宣称,成思危的言论仅仅代表他个人。他似乎也不忌讳。

  采访时,他依然还是我们这个国家的在职领导人,但是没有秘书在场,没有下级官员陪同,他就像一个教授在等几个讨教的同仁。我希望专访他的电子邮件发给他后,他当即回复说可以,并定下时间地点。按过去的经验,采访党政要人,起码需要一份盖好单位公章的采访函件。他什么也没要。采访开始时,我担心采访过于正式,就挪了椅子坐在他斜侧,他丝毫没有介意。

  学者们往往讲究片面的深刻。他似乎也是。他在回复我的电子邮件中,说采访提纲太宽泛了,他什么都可以回答,但他希望问题能够集中些。这样的回复,让人想起导师给研究生指导论文。

  采访结束后,摄影师给他拍照。他站在国旗边拍了一张,站在两幅他自己拟就的座右铭前拍了两张,一幅字是:随遇而安,知足常乐。另一幅字是:多研究,少开口;多学习,少应酬;多办事,少出头;多协商,少独谋。

  整理采访笔记时发现,我们的采访并未依据最初的提纲照本宣科,“超纲”的问题他也回答了。而且,在他大词串联的国家叙事中,夹杂了“年轻,孩子,冲动”这样的民间语文,没有春秋笔法的微言大义,也没有“臣光曰”的正襟危坐,有的是一个学者的严谨表述,一个古稀老人的生活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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