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艾滋病日主题:寻找张爱玲——哪种爱不千疮百孔

去上海的前一天，xl说给我过生日，俩人在老地方吃饭。
xl说，去看看张爱玲么？是啊，我冲晕了头了，竟然把她给忘记了。
寻找张爱玲突然成了我心中上海之行最重要的任务。也终是发现：“人生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
——题记
在自己30岁的这一天，寻找张爱玲，我不知该用什么语言表达。
张爱玲让我变得嘴拙词枯。
走在上海的大街小巷，处处有张爱玲，她一定也是从这里走过的。处处也没有张爱玲，我甚至不知该怎样开口向人询问，这个离我们那么近、又那么远的女子。只是你一旦开口了，似乎也是没有人不知道的。
张爱玲就像是二、三十年代大上海，更应该说是后来人对大上海的那种印象的一张特殊名片。她在这里走过，走得绚烂夺目，又走得凄凄惨惨。

网上搜张爱玲故居，直接百度出来的地址是“常德路195号”。于是，前往。
地铁静安寺站下，拿着地图一顿找，欣欣然看见一个路牌，上面有“常德路”三个大字。上海的路牌比较好，直接标注清楚某一边的门牌范围，让搜索空间一下缩小了很多。“195号”在路的北半边。

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一座欧式建筑的楼房，直觉告诉我，一定是它了。果然，常德公寓，墙上的一块欧式铭牌证明了我的猜想。
这是一栋建成于1936年的楼房，意大利人建，当时的居住者多为社会中上层人士。大楼的外立面采用当时风行的典型装饰艺术风格建筑，据说楼内的天花板、落地玻璃窗也都处处遗留着属于那个时代上海的优雅精致。用一句话来形容它给人的整体感觉，就是“看到它，就像是看到了心中大上海的样子”

“她的屋子已经什么也没有啦。”公寓守门的阿姨，用“她”来称呼张爱玲。一见陌生人趴在门口，立刻警觉起来，再见来人背着相机，就更是不让进门了，想来必定是被海内外前来寻找张爱玲的人搞得不胜其烦。
好说歹说，阿姨终于是打开了公寓大门。想办法，想让阿姨多说几句话，或是能通融通融让我上楼去看看，可任怎么说，阿姨还是不让上楼。可能是看我心诚，末了，终于说了句“她家的老宅子在康定东路最东头啦，你去看看吧，听说是开放的”。
据几年前的新闻报道，楼门口曾经挂过有“张爱玲故居”的牌子的，想必也是楼内居民忍受不了不断来犯的来访者，牌子被摘掉了。
这里是20世纪50年代张爱玲离开上海时，最后的居所。据说，她很喜欢这里的氛围，她说：“公寓是最合理想的逃世的地方。”

现在的常德公寓，被粉刷成女人粉底的那种肉色，公寓里面是什么样的，是看不到了，只好请教于资料。
每层三户，户型有二室户和三室户。每户客厅较大，设置壁炉，卧室均有小贮藏室和卫生间，厨房沿西外廊布置，双阳台连通客厅和卧室。西面统长挑长廊，即作为安全通道，又兼作服务阳台。底层和夹层布置4套跃居住宅，每套住宅上下有小楼梯连通。第8层为电梯机房和水箱等用房。这样的楼房，这样的设施就是放在现代也不过时啊，突然很羡慕住在这楼里的人，我就喜欢这样的古建筑。
胡兰成在《今生今世》里这样描述张爱玲生活的空间：“她房里竟是华贵到使我不安，那陈设与家具原简单，亦不见得很值钱，但竟是无价的，一种现代的新鲜明亮断乎是带刺激性。阳台外是全上海，在天际云影日色里，底下电车当当的来去。”
在胡兰成眼中，张爱玲是神一样的女子。
就在这栋楼上的601室，张爱玲完成了她一生中最主要的几部小说创作，我第一次读张爱玲小说的《沉香屑第一炉香》便是在这里完成的。
“请您寻出家传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沉香屑，听我说一支战前香港的故事。您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我的故事也该完了。”
第一次看到这段文字，我便对这个用悠悠的口气说话的女子产生了兴趣。而霉绿斑斓的铜香炉更是成了我的一块心病，为了找到一个合适自己风格的香炉亦是寻找了好久。后来，香炉是找到了，只是这传说中的“沉香屑”却始终没有寻到。
女子生而愿有家，张爱玲也不例外，于是，张爱玲爱上了胡兰成，和他结了婚。
她说，用丈夫的钱，如果爱他的话，那却是一种快乐，愿意想自己是吃他的饭，穿他的衣。这一点上，我和张爱玲是何其的相似，真爱一个人，便才会觉得吃他的、用他的，是理所应当，看到他买的礼物会满心欢喜，而不管是什么。对一个过于自尊且敏感的人，能够爱一个人爱到拿他零花钱的程度，要怎样的深意。
可惜胡兰成给他的，都只是礼物，而不是家用，不是像对家里那个贴心的老婆样。我想，胡兰成一定是更喜欢这种和张爱玲谈恋爱的感觉。以至于，结婚后，更多的是胡兰成到张爱玲那里去，张爱玲极少去他那里，两人还是各过各的。
“你在我这里来来去去也可”是最初时不得已的选择。张爱玲为这段恋情拼命地付出。她不介意胡兰成已婚，不管他汉奸的身份。战后人民反日情绪高涨如昔，全力捕捉汉奸。胡兰成潜逃温州，因而结识新欢范秀美。当张爱玲得悉胡兰成藏身之处，千里迢迢觅到他的时候，见到的是一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嘴脸。花丛寻乐的男子怎能耐得了独自一人的孤单寂寞，背叛是板上钉钉的事。
张爱玲没能力改变什么，她告诉胡兰成她自将萎谢了。然而，凋谢的不只是张爱玲的心，她惊世骇俗的写作才华亦随之而逝。往后的日子纵然漫长，她始终没再写出像《金锁记》般凄美的文章。
多年以后，胡兰成在他的书中说，“夫妻间就应该是狗咬狗，叮叮当当的才好”。所以，胡兰成其实爱的是一个仙女，他心中的一个意念中的形象。张爱玲的一颦一笑，都应该是区别于一般女子的，否则怎能显出他的档次，又怎能作为他骄傲的资本？一个仙女能给我做老婆，这是何等的荣耀，他才能获得巨大的快感。
谁不曾爱过个把人渣。
张爱玲是独立的民国女子。从这个意义上讲，独立其实也是女人的失败。
当她孤身只影离开上海，去了美国，生活艰难，不得不向胡适求助时，她看到的是一个自身难保的胡适。作为张爱玲心中一直以来的偶像，偶像的坍塌是对她心理很大的打击。《中国式离婚》里，简佳和刘凯瑞一次去山里玩儿，突遇大雨，一向看着风流倜傥的刘凯瑞被打湿了坐在地上老态毕露，简佳看着他时就是这种感觉吧。
异乡生活的贫困，作品的无人问津，让张爱玲的生活雪上加霜。这个时候，她遇到了赖斯，这个美国老头，由上流社会退伍下来的生活在救济所里的老头。他的单纯让她可以毫不设防，他的痴爱让她放松到放肆，余生如果这么度过也很好。
可惜，生活贫困，居住条件又很简陋，加之赖斯生病，张爱玲一照顾就是十年。怀孕没钱生孩子，只能打胎。这所有的一切，把她才女最后的光华也抹杀掉了。没有哪一种感情不是不千疮百孔的，张爱玲不得不承认，她说过的这些，都是真的。
创伤多半是因为爱而不是不爱。
自小母亲弃她而远渡国外，父母离婚，又遇人不淑，爱情无处安放，到老了生活窘迫后又孤身一人。我很难想象的是，在这样的人生跌宕中，张爱玲是怎么捱过她75年生命的，像她那样一个内心睿智，又极其敏感、自尊的女子，该承受着怎样的痛苦。然则，她也愿意在这人世间多存在一天。
张爱玲最后的时光，闭门谢客，连最好的朋友也不再见。这几天，我有点能理解了，大家都结婚、生子，过着自己的生活，她的任何事情对别人也其实都是叨扰的，最后的张爱玲也一定是明白了这一点。
对于死，她是有预感的，提前将自己最后的书稿和其它一些需要交待的东西装好，放在门旁边。张爱玲的遗体是在她去世后好几天被发现的，没有人知道她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在想什么。
而我，很想知道的是，她是不是很坦然。
很多女子喜爱张爱玲，喜欢她的文是其一，更重要的在于她的特立独行以及她的贵族身世，就像每一个女孩都有一个关于公主的梦一样。
有着贵族血统的张爱玲从一出生就是孤傲的，家庭环境造就了她的绝世和独立，却也为她的独行埋下了伏笔。我很难说，张爱玲的一生是不是孤独的。
她在临死前，靠在躺椅上的时候，是怎么总结自己这一生的。她是否知道，身后数年，她的簇拥者们仍会寻着她的足迹一路走来。
历史不过是无数次简单的重复，张爱玲是一个时代的印迹，无法超越。我没有那样的才华，成为不了张爱玲，虽然在很多方面我跟她是那么的像，虽然在看到她死时的场景我想到了自己的结局，但我还是不想要那样一个悲情的结局的。
寻找张爱玲的过程，我一直觉得很不自然，一个上海本地人都不重视的女子，却要让我，以至我们，这里来自外地的人，千里迢迢专程寻访，总觉得有那里不对劲。
在常德公寓，除了我，还有几个人也在四处打探的寻找张爱玲。一代又一代，是什么力量让这么多的人能够这样？其实，我们不过是在她的故事中读到了我们自己。

按照常德公寓看门阿姨的指示，来到康定东路最东头，一个里弄里随便问个阿姨，便指到了这85号，看来也是问的人多。
这是张爱玲家的老宅子，1920年9月30日她就出生在这里，当时叫麦根路。老宅的痕迹完全没有了，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换之的是现代化的社区阅览室。上海的阅览室也跟一般城市不一样，这里的居民很是幸福。




阅览室里面，给她开了那么一间小小的屋子，算是她曾经来过的说明。现代化的实木家具，完全不是她小说里写的那样，毫无美感和深度，让人不禁扼腕叹息。收拾这间屋子的人，又何曾真正懂得张爱玲？
过去多少年后，还真的有人记得张爱玲么？更何况我们。
让我不禁想念常德公寓旁的那家小书店，像是专门为张爱玲所设似的，让来探访她的人歇歇脚。
走进店里，恍然间像是回到了民国时期的大上海，欧式的装潢，张爱玲的小说，悠悠的老上海情歌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飘出来，遗憾的是不让拍照。坐下来，要一杯咖啡，在夏日的阳光里读读书，怀念下张爱玲和那个时代。
在这里，我吃到了我的30岁生日蛋糕，巧克力味的。是我吃过的最小的生日蛋糕，却也是味道最为浓郁的。小小的蛋糕只有很少的部分可以看出是蛋糕，其它不知什么做的，吃到嘴里却是回味悠长。

再去康定东路，我是犹豫，甚至退缩的，为了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而且还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费这么大的神，有这个必要么？人家不会认为我简直是有病么！
我诺诺的说出来，身边的人毫不犹豫拉我就去打车，让我瞬间很是感动。我是被宠爱的，我对自己说。尽管对别人来说不重要，但是他知道对你重要，这就够了。
尽管没有哪种爱不是千疮百孔，但爱本身是不应该被怀疑的，我们伤心的只是我们得不到的那部分。
这是我30岁生日，最好的礼物。
去的机场，回来的机场，xl给我发了同样内容的短信，“高兴不，happy不，怒放不”。我说，我从一开始就不兴奋，这种感情像是从心底慢慢涌出来，一下就溢满了整个心。
但我知道，其实，我欺骗了自己。一场从开始就看到结局的赌注，我却压上了我所有的热情。逢赌必输，因为我太过真诚了，违反了游戏规则。因为，毫无保留本身就是一种负累。
我已经知道了结果，仍然选择前往，我知道，这是我人生的一个约定，如果我不去努力，我会后悔的。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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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来自：一直在行走的陶小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