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人的秋风沙宝亮:惊闻《炎黄春秋》主要负责人之一徐孔老先生谢世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12:00:52

擎旗手颂·莫弃耻

20109 炎黄春秋网刊外稿7

 

惊闻《炎黄春秋》主要负责人之一徐孔老先生谢世,深为哀痛!

 

自1991年创刊以来,《炎黄春秋》走过了近20个春秋,业已成为一份既有理论深度又通俗易懂;既有正气又有激情,充满睿智且作风严谨;用心真诚且态度平和,于今日之中国万万不可或缺的重要杂志。

 

当此中华民族处于从激进、革命、专制主义向和谐、宽容、民主主义实现社会转型的特殊历史时期,社会方方面面仍存在着对言论自由的敌视;对民主宪政的非难;对社会进步的抵制的特殊历史环境,《炎黄春秋》有如一面迎着时代风潮的大旗,披荆斩棘,冲破重重阻碍,引领着社会前进的方向。

 

旗擎高矣,旗手老矣!徐老先生以高龄谢世,杜导正老先生虽“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然也不免“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所幸者,齐刷刷的一代新人,接过《炎黄春秋》这面已夺得社会视野制高点的大旗。

 

 

1916年11月,为解决《新青年》杂志生存所需经费,陈独秀从上海来到北京,暂住在城南西河沿一家小旅馆里。

 

新到任的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先生,得医专校长汤尔和推荐,三顾茅庐,恳请陈独秀担任北大文科学长,建议把《新青年》杂志搬来北京。于是陈独秀留了下来。

 

1915年9月,陈独秀在上海创办《青年杂志》时,和当时诸多先进知识分子一样,信仰无政府主义。因痛恨袁世凯的反动倒退政权,而主张个人主义和国际主义,把伤民误国的政府看作有百弊无一利的多余之物,认为这样的国是不能爱的。

 

随着倒袁运动和袁世凯的惶恐而死,陈独秀也乐观了许多。1916年9月,第2卷第1号起,为避免和上海青年会的《上海青年》冲突,将《青年杂志》改称《新青年》。受英、法民主思想影响,陈独秀开始讲自由、平等、博爱,大有转向自由主义之趋势。这时期,他提出中国必须欢迎“德”“赛”两先生才有出路。《新青年》影响日隆,呼唤“民主”(人权)、“科学”成为先进思想界的最强声。

 

远在美国留学的胡适接连收到朋友寄来的《青年杂志》,发觉陈独秀所提倡的文学革命与自己思考的文学改良甚是相通,于是应朋友之邀开始与陈独秀通信、寄稿。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深得陈独秀看重,不仅及时在《新青年》上发表,且专写《文学革命论》一文,郑重地与胡适就文学乃至文化的变革展开讨论,坦言与胡适观点之不同。一场新文化运动因此逐步推向深而广的高潮。将着眼点放在广大民众的脱胎换骨之上,是《新青年》这一时期的特点。

 

陈独秀移《新青年》到北京后,不仅经费得到解决而且获得一批北大教授的直接参与,这些人,或是陈独秀反清的旧识;或是留学日本的同学;或是在《甲寅》杂志发表文章的同道。主要有胡适、钱玄同、刘半农、沈尹默和陶孟和,李大钊和周氏兄弟也不时效力。于是《新青年》变身一份同人杂志,尽管同人各不相同,分歧多多,但批判旧文化,革新中华民族的目标却是一致的。在同人们激情满怀的努力之下,《新青年》成为影响到中国各个阶层,各个年龄段,各个政治团体的一面帅旗。

 

 

那是一个社会激烈转型中的时代;那是一个充满机遇与变数的时代。政局不稳,人心浮动;内乱不息,外患不止,民众的眼球本能地找寻着指路的目标。正是《新青年》在纷乱的潮流涌动中,引领民众批判旧意识,唾弃旧传统;呼唤新价值,追求新前途。从批孔家店到欢迎“德”“赛”两先生,到展示全新的文化观,再到反帝、反封的爱国主义。

 

1919年5月4日,觉醒的民众再也无法忍受强寇的欺辱,作为民众先导的学生们走上街头振臂高呼“外争国权,内惩国贼”;“取消二十一条”;“拒绝和约签字”;“收回山东权利”……要求北洋政府惩治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等卖国贼。这一爱国运动迅速向全国各地,向全社会各阶层蔓延,在高亢的激愤中,在民族主义的爱国呐喊中,“德”“赛”两先生逐渐被淹没,特别是“德”先生,不仅日渐式微,还冒出各种假货。

 

陈独秀的命运一直与中华民族的命运同轨。5月4日前一个半月的3月26日晚,蔡元培先生在汤尔和家和汤、沈尹默、马叙伦等人讨论社会舆论关于陈独秀逛窑子的报道。汤、沈坚决要求辞退陈独秀文科学长一职,抓住陈独秀违背他任评议员的《进德会》章程一节,坚称若陈留用学长,会误青年学子,会毁北大清誉。蔡元培无力反驳,只得同意把拟议中对北大体制的改革提前实施:取消文、理科学长制,施行教授会制,主任由教授轮流担任。心高气傲的陈独秀果然如汤们之所料,忿然离开北大。

 

陈独秀的满腔怒火演变为日益过激的文章发于《新青年》的时评副刊《每周评论》上。这些正义之火(胡适语)受到当时各地激进人士的追捧,各报刊立时转载。4月20日陈独秀文章中公开将曹、章、陆、江(庸)斥为亲日派“四大金刚”。说陈独秀是“五四”运动的点火人,恐不为过

 

不但点火,还火上浇油。6月11日眼看运动渐趋平缓,陈独秀在城南繁华地区新世界游艺场楼顶平台上,向下面的人群撒传单,以他和李大钊起草的《北京市民宣言》向北洋军阀政府提出5点要求。结果被守候多日的巡警抓获。

 

9月16日在全国各地,各界舆论的压力下,徐世昌政府同意陈独秀保释出狱。因在北京言行受限,陈独秀去了南方。

 

胡适担心的事发生,并进一步发展了。

 

陈独秀越来越激进,适逢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后马克思列宁主义大举浸染中国思想界。在李大钊的影响下,陈独秀从半个无政府主义者,半个自由主义者转向马克思主义者。4月20日《每周评论》刊《二十世纪俄罗斯的革命》一文,陈独秀一改三个月前在《每周评论》批评十月革命过激的态度,称赞十月革命是“人类社会变动和进行的大关键”。

 

陈独秀回到上海,实际把《新青年》又带回上海,在与上海的一些马克思主义信仰者交往中《新青年》索性开辟了介绍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专栏。

 

不仅马列主义思潮来到了中国,正在输出革命的“第三国际”的人员也来到了中国。1920年春,第三国际远东局负责人维经斯基在俄共中央政治局批准后,以全权代表身份会见了陈独秀。5月在上海成立了“第三国际东亚书记处”。7月下旬成立了由维经斯基、陈独秀、李汉俊领导的“革命局”。8月下旬在维经斯基建议下,陈独秀、俞秀松、罗亦农等人成立了“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实际上此前于6月中旬陈独秀、俞秀松、李汉俊、施存统、陈公培已在《新青年》杂志社开会筹备成立“中国共产党”,后又于11月第二次建党会议上通过了《中国共产党宣言》。

 

陈独秀成了马列主义者,《新青年》杂志处于尴尬状况。

 

《新青年》何去何从?

 

此时在陈独秀眼中“德”先生已变了味儿,从英、法式的“纯德”,变成苏俄式劳工阶级的“新民主主义”。陈独秀毕竟是将“德”先生引进国门的人,所以先“德”了一把。1920年4月26日他给《新青年》12位同人去信征询《新青年》编辑人的问题:一,由在京诸人轮流担任;二,由在京一人担任;三,由弟在沪担任?乖乖先生胡适对“德”先生无尚顶礼,遂召集众人于中央(现中山)公园讨论陈的来信,并于1921年1月22日公开致信同人们商讨《新青年》去向。看上去很够“程序民主”精神。孰料,陈独秀搞的是马列主义“先民主后集中”的“民主集中制”,尚未见到同人们的意向,就“通知”大家《新青年》今后由他自己来办。显然陈独秀已超越新文化运动,超越“德”“赛”二位先生,一心要把《新青年》变成“吾党”(陈在1920年9月1日,《新青年》第八卷第一号《对于局势的我见》中用语)的理论刊物。

 

此后不久,陈独秀委托陈望道编辑《新青年》。内容以宣传马克思主义为主,兼有一些同人文章。

 

1922年7月以后,《新青年》正式变身中国共产党党刊,改由从苏联回来的中共党员瞿秋白主持编辑。

 

无论在中共眼里,还是在世人目中,此《新青年》已不是彼《新青年》,后人把陈独秀的《新青年》看作到此为止。

 

 

那个乖乖先生胡适对这样的结局难以接受,他给汤尔和写信责备道:“独秀因此离北大,以后中国共产党之创立及后来中国思想的左倾,《新青年》的分化,北大自由主义者之变弱,皆起于此夜之会。”这里胡适指的是1919年3月26日蔡元培先生在汤尔和家开的小会。

 

看来一个纯粹的自由主义者,真是一点历史唯物主义观点都不沾染,说因“此夜之会”就确定了中国发展之大局,实在言过其实。中华民族走上马克思主义“无产阶级专政”的“现实社会主义”大道,既是因为当时看来马列主义外观新潮漂亮,更是因为当时中国社会以“农业文明”为主体,正是马列主义最佳发芽、长叶、抽枝的土壤,而且恰逢国难,对于马克主义之发展有如甘露(此是毛一再谢日本人之缘由。1944年“这次抗战,我们一定要把中国拿下来”毛写到)。当然还因为无论是“德”先生还是“赛”先生,再加上民族主义的爱国主义,都不足以使一个落后的民族顺利地走上社会全面进步的,完整的现代化正途。

 

近一百年时光恍然而去。

 

我们今天已明确知道,人类以往的历史多次证明“民主”和“科学”加“爱国主义”不是改造社会,推进社会的完整动力。有时这三者还会导致一个民族的巨大不幸,比如:三者俱全的德意志的“魏玛共和国”和三者不缺的俄罗斯“临时政府”,都无法抵御专制主义利用“民主”特有的软弱(善良)和民族主义特有的激进,建立起科学发达的独裁恐怖政权。给一个渴望进步的民族带来近乎毁灭的打击(附一)。

 

可见,当一个民族出于历史的具体原因,一股脑地要走向邪恶的灭亡,仅靠民主的宪法,民主的制度是无法阻拦的,更不用说民主的理论、思想和标语、口号了。

 

胡适先生晚年著文说:“有时我竟觉得容忍是一切自由的根本,没有容忍就没有自由。”而“因为不容忍的态度是基于‘我的信念不会错’的心理习惯,所以容忍‘异己’是最难得,最不轻易养成的雅量。”毫无疑问,胡适先生在这里对初识陈独秀时就存在的分歧作了总结。

 

在胡适主张“文学改良”而陈独秀主张“文学革命”时,陈独秀曾持有一种典型的“唯一真理观”,他对胡适劝他无需给对手以“不宽容”“……然亦决不敢以吾辈所主张必是而不容他人之匡正也。”时针锋相对地答复道:“……独以改良中国文学当以白话为正宗之说,其是非甚明,必不容反对者有讨论之余地;必以吾辈所主张者为绝对之是,而不容他人之匡正也。”万分有趣的是陈独秀用这样的文言文,强调了白话文为正宗之说。

 

 也许正是陈独秀这种“唯一真理”在手的认识,使他只要幸遇绝对持“唯一真理观”的马克思主义,便会一拍即合,混成蔚然一体。此绝非历史之偶然。

 

然而真正历史大玩笑的是,陈独秀晚年回顾自己一生的起起落落,竟然发出“重新估计布尔什维克的理论及其领袖之价值,不能一切归罪于斯大林”的意见,并解释说“乃根据苏俄廿余年的教训,非拟以马克思主义为尺度也”。虽然他一再否认会“跳出马克思主义圈子”,不过已不拟以马克思主义为尺度(也)。一年半以后,陈独秀死于误食不洁之物,时年63岁,现在观之,当为英年早逝。而60岁以后正是一个人观点、思绪、性情大变化之期。孰知他若活到七老八十不会“跳出马克思主义圈子”?成为中国批判马克思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者第一人。

 

不管怎么说,显然陈独秀正在放弃“唯一真理观”,正在变得有点“宽容”起来,也许兜了个大圈子,陈独秀正在回到“自由、平等、博爱”的初衷。

 

无论实说的胡适;还是虚表的陈独秀都告诉后人:除了“德”“赛”和“爱国主义”,还有更必要的价值,比如“宽容”(向三宽部长朱厚泽先生致敬!)。

 

 

如今,中华民族又进入社会转型期,与百年前不同的是面临了一个人人说转型,转型却更困难的局面;如今,中华民族又充满难得的机遇和变数,与百年前不同的是面临了一个人人说机遇,目标却各不相同的局面。百年前民众虽然愚昧,却简单幼稚。如今人们变得复杂而老练,思想、观点、主义名目繁多,再没有了黑白分明,一片色彩混杂,呈灰色整体。百年前先进的方向只有一个,如今纷纷说自己先进,方向却各自东西南北。

 

《炎黄春秋》如果是引导中华民族前进的大旗,其历史使命不知比《新青年》艰难多少倍。

 

科学、民主、爱国主义要提倡,但这远远不够。科学要摆脱为政治服务的束缚;爱国要防范民族沙文主义。这些都好说,可民主却难说清。当年陈独秀引荐“德”先生时,加括弧(人权),而后又是劳工阶级的新民主,以区别先前那位“德”先生,再后各式各样的民主呈现,到如今竟琳琅满目起来(附二)。

 

民主就像一幢外观夺目的大厦,不同的人各自随意塞入不同的内容。这是因为民主是一个体系,一个构成物,一个结果。说它是“人民当家作主”也好;说它是“少数服从多数”也罢;又说它是一种“少数服从多数的政治”一种“少数服从多数的国家(政权)”也无妨。将它分类为不同阶级的民主;不同阶段的民主;不同姿态(协商、咨询)的民主,乃至不同宗教;不同时期;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民主,你都难以否定。但是民主就是民主,如果民主是一种利于人类社会健康,促使人类社会进步的事物,它必然只能具有虽然不断发展、充实但却确定的内容。

 

人类经历了数百年疯狂而迷离的社会突进,其实已经(或正在)确立民主的体系,组织它的构成,标注它的结果。这就是以“自由、平等、博爱、公平、公正、正义”为主体的“普世价值”;以“人权、宪政、法治”为实体的“善制”(不是俞可平的“善治”);以“关怀、同情、悲悯、宽容”为主调的“良知”;以“缓和、和平、渐进、兼顾”为主律的“善行”。

 

从民主大厦中抽掉这些内容,造就的正是各种独裁主义用以混迹人间的假民主外衣。

 

近百年前的中国社会,堪称有史以来最民主的时期(除现在的台湾),其思想、言论之自由之后再无可比肩者。

 

《新青年》走了,但各类不同思想阵线的报刊杂志还在,多如牛毛,此不赘述。所以《新青年》同人们都不乏投稿、发言之处。思想、主义、学说的传播和被钳制,都不因《新青年》的离去而大不同,少了的只是一块耀眼的金子招牌(后人赠誉)。

 

在这个思想仍受压制,言论极不自由,报刊杂志只能是宣传工具(绝非真正媒体),越雷池一步则亡的时代,《炎黄春秋》以其稳健而坚定的步态前行。成为国内硕果仅存的面对人类未来朝阳的杂志。其肩负的历史使命艰辛而高尚,沉重而光辉。

 

无疑中华民族需要这面大旗。这旗未必,也未必能做到一贯正确,但坚守言论自由,力挺普世价值,则是必须。

 

言论自由是思想自由的体现,是选择自由的保障。思想自由是人之本性,说以人为本,讲人性化,没有思想自由则什么都不是。选择自由是民主之根,说和谐,讲宽松,没有选择自由则一切是虚假。

 

平等、公平、公正、正义离开自由,会像抽去筋骨的皮肉,无法支撑,而没有宽容,自由就会处处碰壁;事事难为;时时遭贬。故此,旗擎高否,旗擎久否,旗手能否心存宽容当是至要。

 

没有人愿意眼前漆黑一片,将耀眼的帅旗折断者,注定是中华民族历史上最大的可耻罪人。

 

风起处大旗猎猎,擎旗手必是人杰!

 

2010.08.01

 

(该文所表述的内容为作者本人观点,与《炎黄春秋》杂志及炎黄春秋网的观点和立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