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尔雅:尊重生命 - 新华博客 - News Blog

 尊重生命

 文/黛飞

 图/黛飞

任何一种生命，都应该得到尊重，痛苦的活着还是愉快的死去，对一个癌症患者来说，他有选择生死的权利，我们能否给予这份权利——这就是对生命的尊重。

但对待生命最后一息的人，我却有悔恨交加的往事。那种错误深深铭刻在心，嗟悔无及。

我，１６岁时，外祖父得了癌症，在病魔的折磨下，曾经身材魁梧、相貌堂堂，身高一米八五的外祖父最后只剩下一小堆骨瘦如柴的身躯。

外祖父最喜欢我，因为我懂事乖巧，善解人意。寒冬腊月时外祖父常出去捕猎，由于天冷，没人陪他，我怕他孤单，就自愿同外祖父一同去捕捉沙斑鸡。外祖父先在一处雪地里设好陷阱，然后拿出捕猎工具——就是把一米高的白布固定在一根长棍上，在眼睛的高的部位把白布剪出两个眼睛大的窟窿，然后提起木棍，人就藏在白布的后面，从剪开的小窟窿里向外看，寻找沙斑鸡。雪天白茫茫，白布和雪一种颜色，沙斑鸡就分不出真伪，随着我们的推撵，就自投罗网了。我们捕捉这种沙斑鸡不是为了吃肉，而是它的蛋美味可口，营养丰富，把这种野鸡与家鸡放在一起饲养，杂交的品种产蛋数量增加，鸡的品种也大为改善。每当鸡蛋丰产时，外祖父就把我叫去，不是煮鸡蛋，就是做鸡蛋羹或者油焖鸡蛋或者熏鸡蛋，让我吃个够。

外祖父说：“这是菲儿挨冻得到的补偿，别个人不许吃！”

因为我的血型与众不同，非常怕寒，陪外祖父猎沙斑鸡的时候，我的手脚冻伤了。冻疮是一种久治难愈且逢年冬必犯的疾病，一旦得痛苦不堪。外祖父每次看到都会心疼的问：“还没治好？很疼吗？”之后他会强行带我去医院就诊。买很多药膏来用，至今虽然伤愈很久了，但家中还有这类药膏，已经过期，我却不忍扔掉……

再后来，外祖父病倒了，每次见到我依然会问：“手疮好没？”我就伸出手让外祖父看，看见好了，他就笑了，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反之他就会生气的对外祖母说：“给孩子的手治好，别让孩子受罪！”

这种问候直到外祖父撒手人寰而止。

外祖父不但善良可亲，他还是一个正直、正义的人。若遇上不懂礼貌开车飞快的年轻人，外祖父就会停下脚步直到看不见那辆飞车的身影，然后他会重重的叹息：“这些孩子，真让人担心！”

记得有次一个骑摩托的人把一个拉车拾荒的老人撞了，老人掉进沟里。骑摩托车的人飞快逃走，外祖父就把这个拾荒老人送去医院，当时在场的很多目击者都说：“别管了，别讹上你！”外祖父就气愤的说：“要是你被撞了，没人管你，你会怎样？”

事后外祖父感慨万千的说：“现在的人啊，怎么就这么自私啊……”

在外祖父最后的日子里。

那个秋天，天蓝的让人感到空洞和无助。外祖父病重两个月了，我去看他，刚一进门，外祖父就挣扎着要坐起来，他好像看到了救星。可是他已经没有任何气力起身，两只脚肿胀得仿佛穿了厚厚的棉靴。脸瘦得只看到牙齿，恐惧的模样，与生病前判若两人。我忽然转身落泪，不忍看。这时外祖父用微弱的声音说：“好孩子，你可来了，外祖父就等你来呢……”他停下喘息，接着又说：“你最听话，对吗？”

我用力点点头。

“那外祖父有事求你了……”他又停下，祈求的看着我。我走上前，握住他枯骨的手。

“求你让我快点死吧，用电击死我吧！”他的手忽然有了力气，紧紧握着我的手。

我愕然。不住的摇头：“您说什么呢？……”我万分伤心。

“我太痛苦了，孩子，帮帮我吧，家里这些畜生都看着我遭罪不管，你一定不会看我难受……对吗？”外祖父又一次用祈求的眼神看我。

我深深的低下头，心里在说：“不能！我怎么能让一个我爱的人去死！”

“求你了，让我解脱吧！不要让我遭罪了！太痛苦了，太痛苦……”

我拒绝了。

之后，从不骂人的外祖父，抬起手指着我骂道：“你，你，你！和他们一样，让我受折磨……你，滚出去！”

尽管外祖父一直在注射杜冷丁，但癌症晚期的痛苦折磨，他是如何承受的？当任何药物都失去药效，只有死亡能摆脱痛苦，所以外祖父选择了死亡。

可是，遗憾的是：亲人宁愿看他被癌症折磨，也不允许他有选择生死的权利。

多年后，我长大成人，回想起这件事，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尽管外祖父是我最亲近的亲人，可他在弥留之前的痛苦历程我们谁能替代？他要求“安乐死”有什么错？我们为什么看着他承受病痛的折磨而无动于衷？如果癌症能在痛苦中消失，病魇能在折磨里祛除，外祖父所付出的痛苦代价是值得的！可恰恰相反，他承受了太多的没必要的病痛折磨，我们却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吞噬痛苦，一点一点折磨他死去。多么残忍！我们的爱——难道也这么残酷。

相信没有任何人希望我们的亲人被病魔夺去生命，可是没有谁能长生不老。倘若死亡是必然的结果，无论谁也没有回春之力，与其让他们痛苦的承受死亡前的黑暗，不如指点光明！这是对死者的尊重，对生者的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