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心艾 赫连池免费阅读: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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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五卷 第1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一

不知自己是何时睡去的,许是在那无边的清朗的回忆中吧。是在清凉芬芳的清晨再次醒来,自己依旧是半靠着围了饰以翡翠的锦缎的墙面上,身上盖着自己先前裹身体的被子。抬眼间,看到长榻的另一边,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湖蓝裙子搁在那里,上面是几点珠花,一只木梳,还有一面铜镜。有水盛在银盆中放在墙边,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我走过去,伸手试了试温度,还是稍稍烫手的。什么都没有想,坐下来细细梳洗起来。即使是再回去那冰冷得令人窒息的冷宫,我也要干干净净得回去。

那件湖蓝的衣裙是棉布的质地,却因精致的丝绣而显得贵重无比。那朵栩栩如生的白色牡丹仿若新摘下般,明艳无匹。穿在身上也是踏实的触感。戴上那点点珠花之后,我不由惊叹挑选这身衣服的人的无上的品味,珠花都是最简单的式样,却因着珍珠的质地与衣服相得益彰。看去即不轻浮,也不奢华。举手投足,高贵优雅自现其间。唯不足之处是我的身姿与先前相比瘦削甚多,衣服有些宽大,却也显得人弱不经风,楚楚风华,甚是怜人。

我正举起最后一枚珠花要别在发髻间,“咔”得一声,那门锁被打开,沈羲遥身着朝服走了进来。那金黄的龙袍在晨光中格外刺目威严,令人不敢仰视。我看到他的身影,手就不由停在鬓间,心“突突”跳起来,带着恐惧。

很静,静得我几乎失去了呼吸。我缓缓得抬头看他,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床铺上,有一丝疑惑,也有一丝。。。释然。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已经没有被子覆盖的床铺显出来,金黄的床褥子,竟有斑斑血迹。

沈羲遥没有看我,只是一负手走了出去,在门边他停了片刻,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从今日起,你就在此,若是无朕口谕出了这扇门,不止你凌家,还有你那谢郎,全以谋逆论处。”

谋逆,我安静得听着,嘴角一个悲凉的弧度,谋逆,那就是诛灭之罪了。

我看着沈羲遥走了出去,听见他对张德海说话的声音,他是要去那怡心阁,怡淑仪的居所。

之后的几日里,沈羲遥再没有在养心殿出现过,每日里定时都有人送来吃食,那门上的锁,却是始终紧锁的。其实,根本不用这样的一把金锁,也不用他对我的威胁,我不会离开,我还要回到我原来的身份,我要再次得变成那长使君王带笑看的倾城牡丹。只是,不知为何,我在想到那些的时候,除了决心,还有一种决绝的感情。每每闭上眼,总是有一双眸子看着我,充满了柔情。

我对自己说,沈羲遥没有将我再次得送回那冷宫之中,就已经是我走回坤宁宫的第一步了。

一日里,我坐在窗前读书,那是放沈羲遥龙床边的,是本《春秋》,也是珍惜的古本。洁白修长的手指在泛黄的苍老的纸面上愈加清白,沈羲遥不知何时就站在了我的身边。

“皇上。”我惊惶得跪在地上,沈羲遥没有扶我起来,却在我身边坐下,随手翻了翻散落在长榻上我之前闲来无事所写的诗句,养心殿里多纸笔,倒是正合了我的心思。

“月悬明镜青天上,独照长门宫里人”。

“情怀渐觉成衰晚,鸾镜朱颜惊暗换”。

“追往事,空惨愁颜。漏箭移,稍觉轻寒。渐呜咽画角数声残。对闲窗畔,停灯向晓,抱影无眠”。

自古诗话最映人心,也最动人心。沈羲遥才学甚高,又极是喜爱满腹才情的女子,这些诗句,也算字字敲击人心。那暗白的签纸上,还有泪迹斑斑,晕?了浓稠的墨汁写就的字迹,那浸淫了哀愁的行楷更显悲壮起来。

“如今,是什么?”他突然看着我问道。

我用镇定而充满坚定的眼睛直视了那双墨霭深深的眼眸,缓缓到:“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五卷 第2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二

“算前言,总轻负。。。”沈羲遥反复吟着这六个字,眼中的墨色消退了些许,却又换上了伤痛。

“算前言,总轻负。”他突然朗声笑起来,只是那笑在我听来,格外悲凉。

“你在怨朕?”他用如炬的目光直看着我,声音格外沉薄:“朕还错了不成?”

我张了张口,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头扭到一旁,他却用手将我的脸扳正过来,直视着我,我终没有躲闪,迎了上去。

“皇上,。。。”这是我难得的机会来辩白自己,我也相信,我的话,会打动他的心。只是,我的话还没有说,张德海就突然冲了进来,满面喜色,我看着那脸上难掩的红光,心中一沉。

“皇上,”他高声道,完全没有顾及沈羲遥此时的表情与心情。“皇上,大喜啊!”

“什么喜事?”沈羲遥松开了手走了出去,张德海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有着淡淡的惋惜与无奈。

门被关了上,可是那说话的声音依旧清晰得传来。

“皇上,大喜啊,和妃娘娘有孕了。”

“和妃?是么?”沈羲遥的话音里也是激动与欣喜的,我的心却一点点沉坠下去,激起漫身的寒意。

“朕去看看。”沈羲遥说着走出了养心殿,甚至,没有再朝我这里投来淡薄的一眼。

我缓缓得滑落在地上,和妃有孕了,她如今,是这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妃子,论起得宠,她虽不如柳妃与丽妃多,但每月总是有那么几次的。再加上她的性情平和,不争世事,沈羲遥在她处,也是放松的,更何况,和妃有着不弱于柳妃的容颜,这是略显单薄。沈羲遥对她,长久不隆却也不衰的宠爱,其实就如同细水般,反能长流。

沈羲遥,也是欢喜的吧。他的孩子,如今只有柳妃所出的玲珑一人,又是公主。若是和妃能为皇家诞育一个皇子,那么。。。我心一紧,有着恐惧与排斥。若真如此,我便做不了这个皇后了。

带着满心的忧恨,我走到桌前,上面一张上等的宣纸洁白耀目,我提起笔,想写些什么排解心中的感情,却迟迟下不去笔。“啪”,一滴浓浓的墨汁滴落,在那宣纸上盛开出一朵绚烂的玄色花朵,那么触目。

之后,沈羲遥倒是日日来此,却隔着那道门在外面处理国事。仿若我根本不存在般。直到一个夜晚,我正准备就寝,张德海走了进来。

“皇上让奴才带您去杏花春馆。”他低声说着。

我默默得抬头,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他,张德海别了眼神,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我自然,不能拒绝。

杏花春馆,我知道那是四品以下妃子去的地方,是她们接受帝王宠幸的地方,却是和均露殿一样,是我根本不喜欢的地方。

“张公公,”行走在长长的回廊中,我看着前面独自一人为我掌灯的张德海,低声问道:“可知皇上唤我去,是有何意?”

夜风轻柔得吹拂着我腰间水蓝的长绦带,犹如暗夜中一道流动的碧水,张德海垂了眼帘,半晌不语。

我停了脚步,缓缓道:“张公公,我知道,皇上总不至于在那里临幸我的。”

张德海一愣,飞速得看了我一眼,压低了声音回答到:“不瞒您,前些日子,边域有臣国送来了今年的朝贡,其中有美人数十名,皇上留下了其中的三名,各封了御女,宝林和美人,剩下的,都赐给了朝中大臣。”

我点了点头等待他说完。

“据那臣国使者说,这三名女子是其国中最美,皇上听说后,便叫老奴带您过去。至于为何,老奴实在不知。”他有些惶恐地低了头,我悠悠一个悲凉的笑:“张公公,你是总管太监,在我这里,不用自称‘老奴’的。”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五卷 第3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三

张德海不自然得笑了笑,那声音在静夜中格外清晰:“娘娘,您还是皇后娘娘,我,是自要称‘老奴’的。”

“皇后。。。”我无意识得弯了嘴角,摇摇头:“我已不是了。”抬头看着廊外的天空,今夜没有任何的星光,甚至连一轮明月,也被厚重的团云遮盖,看不到清辉。“皇上将我送进那冷宫的时候,我就不是了。”

“娘娘,”张德海站定在我的前方,他的声音里有历经岁月的沧桑与妥定:“老奴是看着皇上长大的,他的脾性,老奴说句冒犯的话,还是老奴最清楚了。”他回了身,眼中清亮无比:“皇上,是爱娘娘的。不是帝王对妃嫔的爱,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

“他爱我?”我看着张德海,闭了眼:“不,他爱的,是以前的我,而不是现在的谢娘。”嘴角一个苍凉的弧度,内心悲辛无尽。

“皇上,只是因爱生恨罢了。老奴相信,娘娘总有一天,会再次成为傲世的凤凰的。”张德海说完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用长辈慈爱的语气说道:“娘娘要体谅皇上,毕竟,那个人,是裕王爷啊。”

我默默得低了头,看自己裙边上深蓝的刺绣滚边轻轻飘晃在木制的长廊地板上,前面,就是那座杏花春馆了。

我靠着雕花绢丝锦鲤屏风,安静得坐着,看杏花春馆里的红烛晃动着,发出暧昧促狭的光,从淡红的轻纱后看去,那光晕成一团柔和的盘,晃花了我的眼睛。

耳边传来那进献的女子高声而放肆的叫喊。仅一道屏风之隔,那个刚刚还在张德海口中爱我的男子,就在这里,与他的新人尽享鱼水之欢,而我,竟然安静得坐在这里,毫不在意得听着那粗重的喘息,那放荡的叫喊。这番邦女子的味道,恐是够帝王消受得了。

只是心尖似有什么在啃噬,我闭上眼,手茫然得轻抚着光洁的地面,不经意间碰及一个圆溜溜的东西,睁了眼看,是一只橘。

这时节,哪里是产桔的时候,可是手中分明是一只饱满的橘,散发着诱人光泽,还有阵阵清爽的香气。不由就缓缓得剥开,“嘶啦”一声,露出了里面光洁的桔肉,白丝缠绕的橘瓣整齐饱满,空气中,充满了微酸香甜的气息。

我幽魂般几乎毫无意识得择了一瓣送入口中,只一咬,清凉的汁液溢了满口,酸甜适中,一咽,期待这酸甜浸泡了那涩苦的心田。

可是,这举动,是大不敬的。

“何人如此大胆?”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竟是带着傲慢的口气,一双白净的脚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哪里来的丫头,如此不识规矩?”我顺着那件绘了杏花的透明薄纱寝袍看上去,一个眼深鼻翘的女子满面怒气的看着我,我不禁惊叹她的美丽,却也哀婉,她,也只有美貌而已。在这里,皇帝都没有说话,她怎能如此跋扈呢?许是仗着貌美,进来得宠吧,到底是外邦的女子,不懂真正的礼仪规矩。

沈羲遥也走了下来,身上披一件秋香色织缎袍子,头发松散下来,观之少了帝王戾气,却多了些须的邪魅。

“你下去吧。”他的声音传来,毫不在意的。我垂了头,露出楚楚淡笑,站起了身。

那女子走到沈羲遥的面前,娇媚得一笑,身子就软在沈羲遥的身上:“皇上,别让一个丫头打扰了我们的好事嘛。”

她说得如此露骨,失了妃嫔该有的高雅之气,在红幕漫漫的杏花春馆中,那本不留余地的美貌,此时更显得俗艳。

我拢了拢裙摆想轻声地走出去,身后传来沈羲遥低沉不悦的声音。

“朕是要你下去。”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五卷 第4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四

一双手将我拉了回来,因着突然,面上的薄纱翩然落地。我看着那女子恨恨的眼神,在我抬头正视她时变得惊诧,她目不转睛得看了我许久,眼神突然就甩向了里面那张大床后的墙壁上。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遮漫的薄纱挡住了我的视线。她回了头仔细得打量了我很久,嘴角终一个心灰的弧,却仍是站在原地的。

沈羲遥可是没那么好性情,我看他眉头一紧,正要说什么,忙跪下:“皇上恕罪,还请皇上息怒。我。。。”

“滚出去。”沈羲遥终还是爆发了,他推了那女子一把,将我拦腰抱起,我再次,被他扔进了一张大床之上,我扭过头去,只听见一声门响,目光落在了地上,那里,还有那半只橘,此时失去了光洁的外皮,只有暗淡无光的色泽,在这昏暗的房中,更显悲凉。

沈羲遥身体的重量压了下来,我绝望得闭了眼,听见他在我的耳边轻声说:“还是我大羲的谢娘,天下最美啊。”

泪,从克制了许久的眼眶滚落,浸湿了早已清瘦的面庞。
他,始终是带着怨恨的。

“你哭什么?”他停了下来,看着我,目光中竟有一丝的怜惜。我却摇了摇头,眼神落在了那只橘上。

沈羲遥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就笑了起来,他站起了身,将橘从地上捡起,轻轻地递到我的面前。

“你要这个?”他说着,摘下一瓣递到我的嘴边。我惊了下,心里忐忑,在桔瓣碰触唇角的时候微微张开了口。

他的吻就突然落下,那般密实而柔情,落在我的唇上我的身上。那橘被丢在一旁,我听见他粗重的喘息,感受到他的炽热。我逐渐被融化在满眼香艳的红色中。

渐渐的,在男子的喘息声中,也不时夹杂着几声娇吟。

是枕在沈羲遥的胸膛上醒来的。他睡得很熟,昨夜里他应是累极了吧。伸手掀开了那床幔,外面金光漫天,我心中一惊,这时辰,该是过了早朝的时刻了。

“皇上,皇上。”我摇着他焦急得喊着:“皇上,该上朝了。”

他缓缓得睁了眼睛,只扫了外面一眼,便惊慌得起身,一面唤着张德海的名字,一面伸手抓过挂在床边衣架上的袍子。

“张德海,张德海。”沈羲遥高声唤着,门开了,却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小太监。

“皇上有何吩咐?”他跪在地上。

“都过了早朝的时辰,怎么不来叫朕?”沈羲遥有些气急得说到。他一向勤政,即使是生了病也是不废早朝的。

“皇上息怒,奴才来叫过,可是。。。”

“张德海呢?”沈羲遥说着自己在穿衣服了,那小太监一定是刚来的,竟不知此时该做什么。

“皇上,您昨日里允了张公公出宫探亲三日的。他夜里就走了。”那小太监还是跪在地上。

我看到沈羲遥有些手忙脚乱,自己便披了件月白的寝衣,站在他面前帮他穿戴着那繁复的龙袍。

“你先下去吧。去管事那领二十下板子,再叫李公公来。张总管回了家,就该他来代主事的。真是糊涂。”我一边为沈羲遥系上翡翠金缎的腰带,一边用威仪的声音说道。

那小太监看了看我,又望了望沈羲遥,不知如何是好。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去啊。”沈羲遥满面的怒气,手上还在扣着胸前的盘扣。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柔和一笑:“皇上息怒,这小太监也是新来,规矩还不懂。皇上昨夜里又是在这里,平日里,哪里会在此过一整夜的,不是都会回去养心殿的么。想必那边此时也是忙乱,挨宫寻找呢。”我说着递上一盏清水供他漱口,又取来一块浸湿的帕子仔细且轻柔的为他净面,手刚碰到他轮廓分明的脸,就被他紧紧抓在手中。

“薇儿。。。”他的眼中有些动容,我不着痕迹得将手抽回,为他擦净了面,躬身到:“皇上,可以去早朝了。”

他定了片刻,终正了正衣冠,大步走了出去。

门打开时,满目耀眼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只看到一个金黄的身影消失在满世界的白光之中。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五卷 第5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五

我坐在养心殿的台阶之上,轻纱覆面,这里是女子不得入内的地方,即使身为皇后都不允许,更何况现在的我,可算什么都不是的。

我看着那些如同雕塑般站立的佩剑侍卫,个个英姿勃发,却毫无表情。风悄悄得吹拂着他们帽上轻盈的红缨带,于是,那瑟瑟飘动的繁丝,就成了这明媚却沉闷的春日里唯一的一线生气。

沈羲遥今日的早朝去得格外久,直到晌午时分,都不见他回来。我茫然的站起身来,突然明白过来,他是不会回来这里的。早朝之后,是在御书房处理国事的时间,直到午膳,若是处理的顺利,午膳后就只有不多的奏折要批了。有时,他会留到晚上,有时,却会一起的阅完。那之后,才是他自由的时间。这时间,却也多是读典思今的。只有夜晚,不临幸妃嫔的夜晚,才会回来这里吧。

我揉揉有些酸痛的双腿,已是感到饥肠辘辘了。早晨甚至连口水都没有喝,昨夜的晚膳因着感到些许的不适几乎没有用什么。其实夜里就是饿了的,也才会一直在意那只橘。

我欲站直了身子,眼前一阵发黑,踉跄间扶了台阶旁雕以醒狮的白石栏杆,那黑晕渐渐淡褪下,缓了许久终又看见了阳光下白生生的大理石地面。

远远的,一个清粉的身影走来,我定睛看去,却看不清。

“淑仪娘娘,皇上还没有回来。娘娘还请回避,此处,是后宫嫔妃不得靠近之所。”一个男声传来,那是守卫养心殿的一等大内侍卫。我这才看清了那个身影,确是怡妃无疑,她的身后还跟着那个叫惠儿的丫头。

怡妃迟疑着不愿离去,我看她张望着里面,半晌才轻声问:“孙大哥,你可知,前几日皇上带回的那个女子,现在何处?”

“娘娘,臣只是一个守卫,皇上的事,臣如何知晓。不过这里自古是不得有女子出入的,皇上从未带回过什么女子。”

怡妃咬紧了她软薄的唇,定定得站了许久,一回头,我看到,她的眼角,似有晶亮的东西在闪烁。

“娘娘,我们回去吧。也许,皇上今日就去了娘娘那呢。”惠儿担忧得看了看四周说道。

“惠儿,你不懂的。”怡妃正了正神色:“也罢,我们回去吧。”

我看着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视线外,轻轻地唤了一声:“怡淑仪。”

“谢娘,你怎么在这里?”惠儿一转身看到了我,惊讶得张了嘴巴。我轻轻低了头,却不说话。

“谢娘。”怡淑仪的脚步声走近,她的声音里有疑惑:“你。。。皇上他。。。”她细细得打量了我,我的身上此时是一件水绿的重纱秀衣,也是简单的花样,却因着绣工的上乘而显得与一般秀衣不同。面上覆一块嫩绿的薄纱,上面有鹅黄的丝线绣制的迎春,串以颗颗银珠金线,甚是精美。

我望了望远方,沉稳的声音中略带高贵得说道:“怡妃娘娘可愿与我一同走走。”

怡妃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烟波亭里,当初的羽纱白帘早已不复存在,甚至那九曲长廊之上到处是萋萋落叶,荒芜遍地。此时已是仲春了,周围的参木修竹早已抽枝吐叶,青翠满眼,这地上的枯黄暗淡实在伤了春日里明媚的风景。

“谢娘,”我的脚刚踏上九曲长廊的入口时怡淑仪轻唤住了我,我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回了头看她。她拉了我的袖角说道:“这里,皇上是不许人进入的。”

我没有理会,只拉了她的手:“不妨事,不会有人知道的。”说着,就踩上了那飘零的落叶,发出清脆的“嚓嚓”声。怡淑仪迟疑了片刻,终走了进来。

“惠儿,你在这里守着。”她回头对惠丫头说了一句,就匆匆得跟上了我的脚步。

“这里真美。”怡淑仪站在烟波亭中看着面前柔情温婉的西子湖,不住地赞叹着。

“是的,这里很美,可惜,皇上并不喜欢。”我坐在石凳上,眼前掠过往昔的种种,这里,是我与羲赫初识的地方,也是与沈羲遥相遇的所在。这里,有我最美的回忆。只是,此时却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的情愫蔓延了。

“皇上还是喜欢栖凤台最多的。”我目光看向远远的那座高大的建筑,不经意得说道。

“不,皇上不是最喜欢栖凤台的。”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五卷 第6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六

怡淑仪突然回了身,认真地说到:“皇上最喜欢的,应是幽然亭。”

我的心在听到幽然亭三个字的时候,跳漏了一拍。幽然亭,我依然清晰得记得那个夜晚,他以诡异得令人心醉的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带着划破夜空清朗月色的宁静祥和,带我走进了那个众生皆向往,却又不敢奢望雷池的世界。那是帝王的心,帝王的爱。

“谢娘,你怎么了?”我的眼睛一定是虚无飘渺的,整个的眼波看到的,不是面前西子湖上碧水清荷,而是经久之前,那个带着温暖如煦的笑容,情深款款得注视着一个叫做凌雪薇的女子的男子。

“这里,”我指着自己坐着的位置,轻声说道:“是我与谢郎初相识的地方。”

“谢郎?”怡淑仪的眼神有些疑惑,却没有过多得在意我话中的不合情理之处。她柔美得笑起来,眼神中有一丝的坚定:“那可真巧,这里,也是我与皇上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我猛地从旧梦中苏醒,不可置信得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这里。。。”我的声音几乎在颤抖:“你是说这里?”

“是的,是这里。”怡淑仪点着头:“没有人知道的,就连惠儿也是不知的。”

“那时我进宫也有些日子了,可是皇上很少召见掖廷的女子。”怡淑仪坐到了我的身边细细得诉说着:“那日她们都去了御花园里赏花,我独自一人出来散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那是我第一次来此,我还记得,这里是有白色的羽纱,里面,还站着一个男子。”她笑起来,那般的甜蜜:“那天我穿着件淡青的衣裳,极淡的色泽甚至可谓是白色了。那男子回头,那是如何的一张面孔,犹如天神般高贵俊美,我的心就陷落下去了。他看到我也是一脸的惊讶,几乎要走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我躲闪开,欲走,他却拦住了我,仔细得问了我的姓名。后来,那天的晚上,我就被皇上招幸了。那时我才知道,那个亭中如天神般的男子,就是皇帝。”怡淑仪沉浸在她美好的回忆之中,我能够想象她感到的甜蜜,许是从那之后,她便得到了皇帝最多的宠爱,成为了这后宫的第一人。只是这宠爱,在我听来,不知是该为她高兴,还是为沈羲遥惋惜。又或者,为我自己感到凄凉。

“你说皇上喜欢幽然亭,此话怎讲呢?”我的一双眼睛直看着她,怡淑仪浅浅笑了:“皇上说这里太萧索,便不让人进来了。皇上是常常去幽然亭的。多是晚上,他喜欢站在亭中,看宫女嫔妃们手执宫灯穿梭在曲径通幽里,谁若是第一个走出了那迷宫,走上幽然亭,皇上都有不小的赏赐呢。”怡淑仪的眉头轻?起来:“只是我一直觉得,皇上虽然是笑着,却不是真的开心呢。”

我垂了头下去,似是笑了,却只是一个悲凉哀伤的弧,很久的沉默,怡淑仪的手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谢娘,告诉我,你是谁?为何那日。。。皇上他。。。”她的眼睛里有期待,有害怕,还有紧张。那双包含了太多感情的眼睛看着我,她是才反应了过来,面前的这个人,并非谢娘那般的简单。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回答,这时,惠儿匆匆得跑来:“娘娘,皇上到怡心阁了。”

怡淑仪“唰”得站了起来,脸上是毫无掩饰的真真地幸福的笑,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揉弄着自己的衣袖轻笑道:“淑仪娘娘,其实,我是谁并不重要,这后宫唯一重要的,是皇上的宠爱。”说完抬起头:“快回去吧,让皇上等,终是不好的。”

我独自坐在烟波亭中,往事如风,将平生飞落如雪的悲哀尽数吹散开来,如同蝴蝶的翅膀掠过干涸的心海。我是动容的,却,依旧难忘那苦难的日子里,一个人给我的依靠。还有那寒风瑟瑟中,几尽丧命时,www.08Txt.COM依旧等不到的温暖。终是无法用最初时的心境去看待他,终记得自己出那冷宫的目的。一直以来,我总是看似为我凌家绸缪,可事实上,却是我一手毁了这个家族。一直以来,我看似深受皇宠,可事实上,在这皇宠之后,我又毁掉了另一个人的幸福。一直以来,我都逃避着自己对那个人的情,一直以为只有逃避,才是对我们都好,可是,却仍是彻底的毁了他所有的一切。我总是这般的无奈,所以,这次,我是不会再倒覆辙了。

心坚硬起来,用手抹去了眼角最后一滴泪,我拍了拍衣裙站起身来。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五卷 第7章 相思想忆无相见一

我本以为沈羲遥不会这么早就回来养心殿,还以为自己要在那春风料峭的殿外坐到不知何时。可是,我回去了不大一会,太阳还没有变成柔和的桔色时,就看见他金色的龙袍,还有身后大批的侍从。

我看见他大步走进那养心殿,却几乎是立刻又出了来,脸上甚是焦急,几乎是抬脚就要跑起来的。张德海在他身旁,面上稍显灰暗:“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六部的官员都还在御书房等着您哪。”

“杏花春馆。”沈羲遥撂下一句,正要走,我从石阶旁闪出身来。

“皇上。”我低唤一声走出来,略有不满地看着他,双手抱着肩。

“冷么?”他问了一句,我点点头,带了撒娇的口气说道:“不只冷,还恨饿呢。”

沈羲遥大笑起来,对张德海说:“传膳。”

“皇上,那六部的官员。。。”张德海小心得提醒着,我上前一步说道:“就摆在御书房中,皇上处理国事还需时间,眼看也快到晚膳的时候了,总不能让那些大臣们饿着吧。”

沈羲遥点了点头,我走到养心殿的门边说道:“皇上,我在此等您回来。”却不进去,一双大眼睛柔和的看着他。

沈羲遥怔怔的看了我半晌,给了我一个温和的笑容。“去御书房。”

我看见他的身影走远,自己顺着门滑坐下,靠在高高的门褴上,闭了眼睛。

当夕阳在天际间淡褪了最后一抹余辉的时候,沈羲遥回来了,脸上有焦虑和疲惫,还有深深的担忧。他看到我的时候很是惊讶。

“你怎么在此,怎么不在里面等朕呢。”

我浅浅一笑:“皇上,这里是养心殿,我一个女子,怎能贸然入内呢。”

他怔了下,一笑:“你倒是明白事理。”说着竟拉了我的手进去了那养心殿。

我静默得看着他的手,拇指上那血玉盘龙的扳指在我的手腕上更显出脉脉血丝,却也让那洁白的手腕更觉轻易可折。

沈羲遥也低了头,愣了下,又看着屋里花梨木大几上摆好的饭菜,关爱地看着我说:“饿了吧。快吃吧。”他的目光甚是温柔,温柔得不像一个君王。

我坐在桌前,倒了一杯酒递给他:“皇上眉间似有心事,可是朝上有什么不快?”

他接过摇摇头:“没什么,小事,快用膳吧。想是饿了一天了,也怪朕。。。”他没有说下去,我举起银筷,桌上满是精美的菜肴,是我许久都不曾吃过的了。胃里翻滚起来,灼烧得难受。

我此时的吃相一定不能称之为优雅,甚至规矩都算不上。我是真的饿极了,也不知自己之前是如何挨过那些时光的。面前的这些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炒墨鱼丝,炒珍珠鸡,奶汁鱼片,还有香酥苹果,合意饼,一个个刺激着我的食欲,张德海一面为我剔去鱼骨,一面说着:“娘娘,您慢点吃,慢点吃。”说着突然就流下泪来,颤巍巍一抬手抹去了流淌下的眼泪,看向沈羲遥,却不说话。沈羲遥面上也甚为动容,他背过身去,停了片刻才转过身来。

张德海换上了笑脸:“娘娘,奴才去看看那汤可有热好。”说着就走了出去。

偌大的养心殿里此时也有淡淡的夜色掩映,也有明曳的翠烛摇摇,也有描龙画凤,也有花团锦簇。一时间竟生出几分暧昧,几分多情。

我不由搁下了手中的银筷,抬头,一双秋水翦瞳里愁丝脉脉,盈盈不语的看着他。

沈羲遥不由上前一步抱紧了我,我的泪掉落:“皇上。。。”轻灵哀婉的一声呼唤,沈羲遥轻吻上了我的唇。我闭了眼,环抱住了他。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五卷 第8章 相思想忆无相见二

和妃那里,他每日是去的,却不久。怡淑仪那,倒也是隔几日召唤一次,却在夜半的时候回来。因为知晓他夜里一定会回来,也知道,他是乐得看见我等候的。我常常就伴着一盏孤灯读那些散落在屋内的古本,倒也是自在。

我依旧还是被他禁足在养心殿里,不过他每日里都会与我共度一些时光,大多的夜里,也是与我在此共眠的。他看我的眼神,也逐渐温柔起来,只是,我知道,他的心中,仍有芥蒂。我也从他每日下朝后越来越紧的眉头看出,前朝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天晚上,刚服侍他睡下,自己却辗转难眠。暗夜里格外的宁静,甚至我能听到风的声音,轻柔得吹拂着院中的树木,还有那风送来的清凉的空气。很静,那是祥和的安宁,周身漫上放松的感觉,眼皮沉重起来,正要沉沉睡去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皇上,皇上,边关急报。”张德海的声音焦急的传来,我猛地清醒过来,身边的沈羲遥也是立即翻身坐起,面上还带着被吵醒的憔悴与些许的迷蒙,他转头看了看我,在我面上一吻,匆匆披衣下床了。我跟着他走到那门边,看见外面不止张德海一人,还有几个身穿盔甲的男子。沈羲遥随手将门锁上,回了身面朝我,一脸的凝重,我欲说什么,他双手一展,“唰”得一声,一道金黄的幔帐隔绝在我们中间。我手抓着门上的雕花,紧贴在上面,外面的说话声一字不落的传进了我的耳中。

“皇上,臣等该死,没有守住靖城。”“哗啦啦“一阵铠甲摆动的声音,之后是死寂的沉默。

“孟将军。。。城都丢了,你回来做什么?”沈羲遥极其不悦的声音传来,之后,“哐当”一声,什么东西被摔在了地上,惊起窗外树上栖息的鸟儿,“扑啦啦”扇动翅膀飞远了。

即使隔着那道厚重的幔帐,我依旧能感受到外间那令人窒息的压抑。

“臣该死。只是那回鹘早前都是秋日来袭,不想此次竟。。。”那孟姓将军吞吐得说着,却尽是借口。我突然想到,这孟姓将军,恐就是丽妃之父了吧。

沈羲遥自然听不得这些无用的说词,他的震怒是显而易见的。我只听得他将桌子奋力一拍,几乎是咆哮的怒斥道:“你只想它秋日才犯,去岁回鹘就没有侵犯,朕提醒过你,你不加注意,反失戒心!朕多次修书给你要你时刻准备它的突袭。又调拨大量的粮草与你以备不时之需。你却还。。。还将城失了!”沈羲遥实在气极,那声音里少了平日的沉稳。

“你竟还有脸回来!一个戍边大将,城在人在,人亡城都不能亡!你可好。。。跑回来。。。那边呢?给朕连连败退不成?打到京城你就满意了?”沈羲遥的脚步声在外面空荡的大殿里来回踱步,我的心也紧紧地揪了起来。

“张德海,将孟翰之以玩忽职守之罪收于天牢!召兵部即刻去御书房议事!”他停了停,犹豫了很久才又轻声的吩咐道。

“还有,你亲自去。。。去皇陵把裕王沈羲赫给朕带回来。”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五卷 第9章 相思想忆无相见三

“裕王爷,您先在这候着,皇上在御书房,稍候就来的。”门被推开的时候,张德海的声音也传了进来。我在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心猛得跳动起来,手不由抓紧了雕花的门栅。

“多谢张公公。”那是羲赫的声音,依旧是清雅如水,平和淡然,只是略带了沙哑,想是那皇陵的风沙,无情得摧残着这个如玉如月的男子,可是,内心的高贵博雅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张公公可知皇上召我来所谓何事?”羲赫的声音再次敲击着我的心,我闭上了眼睛,抓紧了胸前的寝衣。

“这个。。。老奴想许是边关的急报,皇上请王爷来共商的。”张德海回答着,恭恭敬敬。

“边关急报?”羲赫的声音里有明显的担忧与焦急,我甚至能想象他此时紧皱眉头的样子,只是,在皇陵的这些时日里,他定同我一般,变了模样吧。

我呆呆得看着阻隔着我视线的那层厚重的幔帐,突然就明白了“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悲戚。只是,诗中的男女,终是可以看得见彼此,内心也算有个依托。而我此时,宁愿减寿十年,宁愿隔着天河,只要我能看见他,便就足够了。这凄婉哀凉冲击着我,我狠狠得咬了自己的臂膀,彻骨的疼痛感袭来,让我清醒起来。

“王爷先在此稍候,老奴去看看皇上那边。”张德海的声音消失在一声门响之后,然后,是空灵的寂静。

羲赫,就在一幔之隔的门外,我默默得伸出手去,隔着那幔帐,手在空中静静地画出一个轮廓。我的呼吸轻柔起来,内心是被粗大的绳索紧紧捆绑,几乎无法呼吸。每一下,都伴随着心痛。

我想见他,可是,我们终无法相见。其实,只要我一声呼唤,我相信我们能看见彼此,即使是隔着这无法开启的门,只要看见了对方,内心也该是满足的吧。只是,手臂上依旧的疼痛提醒着我,我不能,如果我唤了他的名字,毁了的,不只是我一人了。

我的泪满满得溢出了眼睛,流了满面。心好疼,却无处倾诉。我想大喊出内心的苦痛,可张了嘴,却化作无声的悲凉的弧度。自古愁多番自笑,也就如此了吧。

“羲赫,你来了。”沈羲遥的声音传来的时候,我完全得清醒了过来,揪紧了衣衫,慢慢地轻轻地退回到桌边,努力平和了心境,只是,又如何平复呢。

“臣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了。”沈羲遥停了下仿佛无意的问道:“皇陵那里,是艰苦许多啊。才一年,你也消瘦成如此了。”他的声音里有作为兄长的关爱,也有作为帝王的体恤。

“多谢皇上挂念,臣去守陵,也是应该的。”羲赫的语气里,是没有把沈羲遥当作兄长了的。

“你所犯的。。。朕没。。。你该知足了。”沈羲遥缓慢且间断得说着:“不过,也算人之常情了。毕竟她。。。那般美好。”

“皇上,不能怪她的。是臣紧追不放,她。。。对臣没有情,一直是在拒绝的。”羲赫的声音暗淡下去:“是臣一厢情愿而已。”

“一厢情愿。。。好个一厢情愿。”

“皇上,相信臣,只是我倾慕于她无法自持,才追了去,可是她一直回避臣,虽然之后在黄家村里以夫妻相称,却也是怕出现麻烦。我们之间,是如同兄妹的。”

沈羲遥笑出来,那是虚假的笑,掩饰怒气的笑:“兄妹?兄妹。。。”“皇上,她是那样的一个女子,在经历了那些之后孤独流落民间,实在不易。几乎都要。。。"羲赫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沈羲遥不悦的打断:“今天朕找你来,不是为了听你的解释。”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五卷 第10章 相思想忆无相见四 

“回鹘突然来犯,孟翰之失了靖城,你可有什么想法?”沈羲遥声音严肃起来,带着担忧。
“靖城。。。”羲赫很是震惊:“靖城是边塞重镇,失了靖城,可不好再得啊。”他迟疑了下:“只是臣不明白,靖城易守难攻,孟将军也是老将,怎会轻易失城呢?”
“这,你要问他了!朕也是奇怪呢。”沈羲遥明显极其不悦。
“皇上,失了靖城,那就必须要死守康城了。如今的守将是何人?”
“是你之前举荐过的宋明成。”
“宋明成倒是可以托付,只是,边犯突来,想必回鹘是早有准备的,要歼灭,第一步,还是得收复靖城啊。”
“你看何人堪此大任呢?”沈羲遥的声音明亮些许。
“皇上,若说起战绩与经验,还是凌夕和合适些。”
“他?不可,此时他在西南守护,不能调离的。”
“那。。。黄石安也勉强可以。”羲赫想了片刻说到。
“黄石安。。。不行,他必要时太鲁莽,欠考虑,不可不可。”
“那。。。”羲赫很是为难。
“我大羲将领虽多,可能对付这样突如其来的情况的,却难以选择,大多将领都在边关守卫,有了回鹘的突袭,更是马虎不得。也难以抽调了。”沈羲遥深深的焦虑,可是,我却感觉,他的话中暗藏了玄机。
“皇上的意思是。。。”羲赫似是明白了什么。“可是臣是带罪之身。”[08小说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西北本是你守护之所,那些部族此前也多是因你的震慑才没有大动作,此时你去,最适合不过了。至于有罪,”沈羲遥停了停:“那就戴罪立功吧。
“戴罪立功。”羲赫重复了下,我听到他跪地的声音:“臣谢过皇上。臣定不负皇上重望。城得人在,城失人亡。”他说得甚是坚决果毅,沈羲遥的声音响起:“朕不要你亡,朕要你,收服了回鹘,做朕的属国。”
“朕封裕王沈羲赫为定国将军,率十万大军即刻启程,收复回鹘,以慰朕心。”
“臣领旨。”羲赫说着,叩拜下去。
“羲赫。。。临走前,可有什么想对我说?”沈羲遥突然问道。羲赫很久没有回答,半晌才说:“皇上保重,臣定不负皇上所望。”
“这话,你说过了。”沈羲遥的声音里有些阴霾。
“皇上。。。”羲赫停了停:“皇上,臣请皇上原谅皇后,她。。。毕竟是一个女人。”
“走之前,你就不想见她一面?”一声步响,沈羲遥似是逼近了羲赫。
“不必,娘娘恐是不愿见到臣的。毕竟,一直是臣苦苦相萦,娘娘也是无奈。”羲赫说得坚定,我的泪却不住得掉落,串成晶亮的线打在正红的丝缎羊绒的地毯上,开出暗红的花,触目。
“此去毕竟凶险,可还有什么要与朕要交代的?”沈羲遥的声音里竟有几分的恳切。
“皇上。。。”羲赫说道:“还请皇上照顾好皇后。她是掉落凡间的仙子,不要让这现世的尘埃,玷污了她的双眼。”
“朕。。。知道。朕对她的爱,也是不输于你的。”沈羲遥低声说着,复提高了声音:“羲赫,此行,小心。”

门开了又关了,我知道,那个我记忆里清朗温雅的身影,就在那“砰然”一声中,远去了。
泪无声地滑落,无法控制,也不想控制。
那金黄的幔帐被拉开,越过沈羲遥的身子,我看见朗朗月色下,一个灰白瘦削的身影渐行渐远,终被这茫茫夜色所掩盖。我不由努力得睁大了眼,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去追寻,可是,都是徒劳。
我终算是看见了他,即使是背影,也心满意足了。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自己的身份,担起重责。我信他,定能凯旋而归,再次成为那个倾代绝世的裕王爷。而我,也会在那时,带着铭心明丽的笑容,迎接他的凯旋。
回过眼,就看见沈羲遥冷冷的眼神里,有丝丝的不悦。

PS:进入下个大章."却从冷淡遇繁华"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五卷 第11章 却从冷淡遇繁华一

“看够了?”沈羲遥的声音比他的眼神更不悦。我低头,强压着内心巨大的悲伤,换作莞尔一笑:“原来,皇上也会吃醋呢。”说着娇笑起来,内心,却是随着那身影逐渐远去了。

“你在。。。”沈羲遥仔细的看着我,我直视他的目光,带着笑意,丝毫不危惧。

沈羲遥看了我很久,终嘴角弯上一个弧度,手揽住了我的腰:“是的,朕是吃醋了。”

我轻侧过头,微微下低,那侧脸有完美的弧度,还有完美的笑容:“那臣妾可担待不起了。”我说着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泪,却再次滑落面颊。

大羲十年是动荡飘摇的一年,在这个年头里,沈羲遥遇到了他即位以来最大的困境。

边关的兵报在一月后羲赫到达康城后每日传来,多是喜忧参半的消息,事前没有人想到那孟翰之将先前朝廷调拨的十万石粮草半数私下卖给了边境的一些百姓。这本是善举,毕竟那不毛之地作物难以生长。可是,那毕竟是军粮,在如今的战时,五万石,更显重要。更何况,朝廷并不知晓。一时间,前方战场上兵粮配给不够。

就在沈羲遥即将调拨粮草去边境应对的时候,一边河间传来旱情,庄稼悉数在暴晒之下枯萎,这将是颗粒无收的一年。另一边黄河改道,陇中十户九伤,漫漫水波下是曾经祥和的座座村庄。

一时间,前方战场上兵粮配给不够,敌人又来势凶猛。后方旱涝两全,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更是需要粮食来应对。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热,沈羲遥每日眉头紧皱,国库里的粮食虽多,却无法一下满足各方需求。更何况,他也深深担忧着大水之后引起的疫情。

每日里我见他在养心殿中与各部大臣生商议如何处理,该派谁去,该做什么。我都是安静得坐在那重幔遮挡后的屋中,听他的治国方略,领教他的天资才智。他,的确是天生为王的。虽然每个夜里,我会听到他沉重的叹息,还有疲惫的神色。每次,他都是一沾了枕头,就沉沉睡去,在天未明时,起身议事。甚至多少次,夜半时突然醒来,敲定最合适的人选派去前方灾区,或者,彻夜不眠,孤灯长伴,也只是为了向前方制定最合适的处理方法。

河间鼓励百姓打井,打一口,朝廷奖赏二十两,免之后一年徭役。陇中修建堤坝,将大水分流开去,组织百姓重建家园,又派了医官及时控制疫情。禁止粮商哄抬粮价。羲赫那边也终于收复了靖城,准备一举击灭回鹘的敌寇。

一件件布置下去,刚收到成效的时候,就遇到了最重大的问题。

派去支援前方的二十万石粮草,在郝连山处被敌军截走,而国库中其他的存粮几乎悉数调拨给灾区的百姓,一时间无法再调出十数万石。可是前方三十万的士兵要打仗,要吃饭,此时又是最激烈的时刻,这粮食不到,羲赫刚好不容易收复的靖城又不免落入敌手。

沈羲遥焦急,每日里眉头都是紧紧深锁,他常常独自踱步在空荡的养心殿的外间,那“嗒嗒”的声音,一下下敲击着我的心。

终有一日,午膳时分,沈羲遥举起了银箸,又搁了下。

我夹了块清蒸鲈鱼放在他面前的盘中,他摇了摇头:“朕一想到前方的将士们就要没有粮食,还如何下咽?”

我看着桌上仅有的四道菜,三道都是清淡的素食,心中知道他的苦心,抬起眼看他,心间思虑了许久的话终于说出:“皇上,国库里虽是没有十数万石粮食,可是,我大羲还是有的。”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五卷 第12章 却从冷淡遇繁华二

“皇上,民间的存粮,要说十数万石,是绰绰有余了。”

沈羲遥猛地抬了头看我,面上的惊诧一闪,灰暗下去:“你是说民间的存粮。朕之前也想过,只是,民间存粮多为商贾私存,数目也不大的。若真是聚集成需要的数目,恐是。。。”他眼神突然明亮起来,直直看向我:“朕怎么就忘记了。。。”他笑起来,我的脸上,也是带着端庄的笑容,郑重得点了点头。看来,沈羲遥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四日后的傍晚,沈羲遥自白天里下了朝回来了片刻就去了御书房。我坐在窗前缝一只青色锦囊,上面是金黄的麦穗图样,绣绣停停,内心有种莫名的激动与不安。

张德海走进屋子来,那门上的金锁几日里都没有再用上。他只以推,门就缓缓得打开了。我抬了头,夕阳的余晖洒在张德海身上暗红团福的袍子上,有着吉祥的味道。他面上也是温和喜庆的笑,朝我深深一躬:“给娘娘请安了。”

我忙站起身来:“张公公不必多礼,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娘娘,皇上赐浴凝露清波泉,请娘娘随老奴来吧。”张德海的脸上堆满了笑容,那深深的皱纹里都是恭敬。

凝露清波泉,是只有皇帝和皇后可用的温泉,也是在出席重要的场合之前才能使用的。此处漾漾水面上浮着缥缈的白色雾气,那水波荡漾之处,在四周巨大的乳香巨烛照应下,更是柔光点点,舒缓人心。

一只莲花般白皙光洁的脚试探地伸进了冒着徐徐白雾的水面,又猛地收了回来,稍停了片刻,再伸进去,然后,轻薄的白罩纱下一个颀长有致的身影缓缓走入水中,直到那白纱在水面漂浮起来的时候,四周落下芬芳动人的花瓣片片,多是蔷薇,还有兰花,素馨,香草。。。

我在里面泡了很久,连日来伴随沈羲遥的疲惫逐渐退去,手慢慢地揉着身上的肌肤,在这段日子里,我几乎恢复了当初的身姿,虽依旧是显得瘦了些,却不弱最初的瘦骨嶙峋,让人恐惧。如今的瘦削,是完全的风致楚楚,惹人怜爱的。

霞绯色金凤络云薄丝绉纱裙,高挽的天仙髻,斜垂一缕如墨云丝,再饰以鸾凤缧红珊瑚流苏金步摇,插遍珍珠珞花簪,如众星拱月的群星散落在乌黑的云鬓之上,行走间袅娜蹁跹,摇曳风流,却不失皇家大气,高贵威仪。前方的两名红衣宫女手执玉凤衔珠金柄宫灯,身后十二名赭衣宫女各托了三对金八宝双凤纹盘和六只龙泉窑青釉刻划花瓶相随,里面尽是鲜花玉露,宫女们身上系的金质的小铃铛在已经漆黑下的夜里发出清脆的“叮当”之声,我低头看着自己脚上一双和田白玉做底蜀丝绣花缎面鞋上两颗硕大的东珠,在我舒缓的步子下丝毫不动,发出莹润的光泽。我抬头看去,栖凤台就在面前了。

我思量着,三哥,该是已经入宫了。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五卷 第13章 却从冷淡遇繁华三

我刚走上栖凤台,在那漫漫金纱之后,一个我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坐在侧首,与上面的沈羲遥言笑晏晏,看起来他们相谈甚欢。

金色的纱帐被宫女已金勾撩起,一个小太监尖声道:“皇后娘娘驾到。”

刚一听见那两个字,我甚至是回头看了看,惊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一年多的时间,我早已忘记了自己还是皇后了。

里面的人皆起身,我这才发现不止三哥一人,还有些朝中重臣,大哥也在其中。另外一些人,看样子与打扮,应是大羲有名的商贾了。

我正了正神色,摆上仪态万千端庄明丽的微笑,款款上前,盈盈一拜:“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头上珍珠璎珞微微摇晃,我知道即使没有十分的美貌,也必有十分的惊艳,更况美貌,又何止十分。

“平身吧。”沈羲遥竟是从那螭龙金座上走下,携了我的手带我走上了那高高在上的御座。

“参见皇后娘娘。”那些达官显贵民间巨贾皆拜倒在我的面前,有那么一霎那,我眼前竟恍惚起来。这是我从三年前入宫到如今,第一次出席有外官在内的廷宴,第一次,以大羲皇后的身份,俯瞰我大羲的子民。

“平身吧。”我面带和煦的笑容说到,目光落在了下方首位的三哥身上。

自我还在闺阁之中的时候,三哥便自己下了江南经商,虽然偶会回到京城探望父母,却也极少。本来说好了那年夏日里回来的,可是,我却在暮春时节,嫁进了这与世隔绝的皇宫之中。由此,我们兄妹二人,也有五年未见了。

三哥上次走时,面上还带着青涩气息,观之更似一介书生,而非商人。可是如今,那身上的青涩完全消失,只是,那从小令我喜爱的书卷之气,却依旧萦绕在身。如此这般,他坐在大堂之上,与身边其他的商贾达官,更显不同。

沈羲遥带着君王和善博大的微笑,放低了姿态,却不失君王的气度,与下面那些商贾谈着一件事,那就是,借粮。

我知道,这场谈判不会轻易,即使是以君王的身份暗中压制,依旧是困难重重的。毕竟,国库中可动用的银两有限,那些粮食,在此时,却是可以抬高到一定价钱的。以商人的精明,怎会愿意。虽说是国家有难,可是,这下面有些商贾,却是只图眼前利益的。

“皇上,如今的市价是一斗米五文钱,在灾疫出现之前,是三文,不过尔等知道国家有难,若是皇上急需,尔等可两文出售的。”一个胖胖的商人恭敬得说着,带着谦卑的微笑。

沈羲遥没有说话,我转头看他,他的眼角中隐约的疲惫,知道他心中的为难。国库中的银两多已赈灾劳军,剩下的,还要以备之后的不时之需,如今,只能是借,而非向这些商人买了。可是,他又不能说出此情,深知这些商人中,多有与外邦生意往来之人,也就难免有些人,将我国情泄露。

我浅浅一笑指着之前说话的人看着张德海问道:“这位是?”

“回娘娘,这是大羲郑商。”

“哦,就是郑字银号的当家郑国兴了。”我转了头看着那男子,他已是中年,见我看他,很是惶恐得低了头去。

“郑当家名国兴啊。”我随和得说着:“那就一定知道,国兴才能家兴的道理了。”

“草民自幼便知国盛家兴的道理的。”郑国兴谦恭得回答着。

我楚楚淡笑,眼波流转之际,却有一道狠光:“可是本宫却觉得,郑当家,该换个名字呢。”

我笑得一定很邪媚,那郑国兴呆呆得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发觉失态,忙深垂了头:“草民请娘娘赐名。”

我拿起面前一盏金枝缠花釉彩碗,里面盛着碧绿的甘草凝霜露,微侧了头递给沈羲遥,仿佛玩笑得说着:“皇上,臣妾觉得,郑当家不该叫国兴,叫家兴,足以了。”说话间眼波在空中转了一个弧,深深得掠过郑国兴,复添了柔媚的神情看着沈羲遥。

沈羲遥愣了愣,刚接过碗,随即就笑出了声。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五卷 第14章 却从冷淡遇繁华四

郑老板此时面若死灰,惶恐得低着头,微微发颤。我转过头用温柔却高高在上的声音说道:“郑老板,本宫也是玩笑,不要放在心上的。”后扫视了一圈下面坐的官员与商人,缓缓说道:“皇上今日请各位来,是为了商议如何缓解边境与灾区的粮食问题。如今国家有难,还希望各位为国效力。”

我说这举起手中的金?紫玉杯,敬了下面所有的人,一仰头,一饮而尽。

三哥举了酒杯站起身:“皇后娘娘说的是,如今国家有难,若是我们此时还顾及着眼前的小利,实在是枉做了大羲的自民。国兴才家兴,草民愿捐粮十万石,以解皇上皇后燃眉之急。”

沈羲遥微笑点头,拿起面前的酒杯:“朕代边境的将士与灾区的百姓,谢过了。”

沈羲遥喝完了杯中酒,回头对张德海说道:“赐凌氏‘天下第一商’称号。”

三哥拜倒在地:“草民多谢皇上。”

我笑起来,回望沈羲遥,他也正带了深不可测的笑容看向了我。

三哥之后,其他商号的当家也纷纷答应捐粮,沈羲遥看着面前这些人,他脸上的笑却是做出来的。待那些商贾表完忠心之后,沈羲遥站起身。

“朕为各位的忠君爱国之心甚感欣慰。可是朕知道,你们手中的囤粮也来之不易,若是都按你们先前答应捐出的数量,对生意也是冲击。毕竟,百姓生活,少了你们商人也是万万不可的。朕不用你们捐出那么多,只要你们捐的一半,剩下的,算是朕向你们借的,待灾情边犯过后,朕定当奉还。”他明黄的龙袍在百只明烛之下闪着耀目的光芒,却也难掩他自身散出的帝王气息。之前我说的那些话,是深知从小作为帝王的他无法讲出的,不是碍于身份,而是他不能失了这最高贵的身份。那么,只有我说出,才是最合适的。

我看着眼前的沈羲遥,他本是明亮耀目的年轻男子,却又是深沉内敛的孤家寡人。

之后的宴席自然轻松许多,那些商贾也是放松了些,好奇得打量着四周的装饰,面露惊叹。我端坐在沈羲遥的身边,扮演完美的皇后的角色。听一些年长的商人在沈羲遥随意的询问下侃侃谈着自己的经历,间或有美妙的歌舞,沈羲遥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是放下,神情也开涤些许,在宴席的最后,竟同意了大哥与三哥三日后进宫探望我的奏请。

这天夜里,我又回到了坤宁宫,这个我阔别一年多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依旧是琼殿琳宫,飞阁绣闼,雕鸾纹凤,金鼎熏焚,香雾缭绕。东暖阁里仍满是大红的装饰,甚至那床幔上所系的鸳鸯金丝双绶带,都是我离去时的样子。床上平整得铺着百子千孙被,被角微折起,空气中没有长久无人的冷涩味道,仿若这里一直住着大羲的皇后般,一切都那么的自然。

惠菊是第一个奔出来迎接我的。她的身后是坤宁宫里的一干太监宫女,都是我极熟悉的面孔。惠菊一看到我便扑倒在我的面前,带着喜极而泣的泪水,甚至忘记了向我行礼请安。

“惠菊,起来吧。你们,也都起来吧。”我的声音也因这激动而哽咽起来,伸出一只手拉起了她。四下里哭声一片,我强忍着说道:“都哭什么,不是好好的么,哭什么啊。”惠菊瞧了我半天,抹了抹眼睛破涕为笑:“是啊,娘娘回来是好是,不该哭的。”她仔细的看着我,轻声说道:“娘娘,病的这些日子里,您瘦了很多啊。”

我浅笑着摇了摇头,似是想将那些过去抛在脑后,可是,一看见坤宁宫的一切,我都禁不住回忆起过往的种种,尤是沈羲遥那夜里的那双睁开的眼睛,依旧让我胆寒。

“娘娘,您快来看,皇上派人将娘娘在蓬岛瑶台上的东西都取了回来呢。”惠菊拉着我走进了东暖阁,我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墙角的那口五斗柜上。琉璃台面上,端正得放着太后给我的那只木匣。

猗兰霓裳之凤求凰(下部) 第五卷 第15章 却从冷淡遇繁华五

看到木匣的时候我稍怔了下,随即就连忙走上前去。心里的慌乱与恐惧萦绕周身,我几乎是颤抖的手将那木匣打开,里面的东西一一暴露在我的视线中。

那块玉佩已经不在其中,剩下的,只是我先前画就的那张画像,还有羲赫相赠的那块丝帕。心悬起来,犹如深秋树上最后一片叶子,经不住一阵微风的轻拂。

我“咔啪”一声将木匣合上,心思镇定了下,装作若无其事的将其收好,回头盈盈笑看着惠菊。

“我不在的日子里,这后宫,可有什么新鲜事?”

我问着就坐在了一旁的绣榻上,惠菊思索了下,浅浅笑着回答道:“娘娘在蓬岛瑶台上这段时间,后宫里要说新鲜事,无非就是怡淑仪的突然得宠于柳妃的皇宠不再了。至于和妃娘娘有孕,毕竟皇上每月必有几日是在她处度过的。”

我抚弄着缠枝宝相缎锦绣榻边上垂下的金丝,缓慢而沉着得问道:“可知,裕王爷的消息?”

惠菊怔了怔,飞速得扫了一下四周,东暖阁里没有其他人,可是她依旧小声得回答道:“娘娘,裕王爷先前似有异心,据传是囤兵数十万,笼络了负责京畿安全的提督,秘密收买了一部分大臣,他们都说,裕王爷是想取而代之呢。”

我心中甚是惊讶,茫然得看着惠菊,半晌才又问道:“那之后呢?”

惠菊笑了笑:“好在太后娘娘是发现了,与裕王交心了很久,裕王便认识到了自己的不是,在太后那跪了一整晚悔过,之后便领了太后的旨意上五台山了。”

我轻吁了口气,看来,这后宫中知道实情的人,是少之又少了。可是,羲赫却为此背负了不忠不义的罪名,实在令我心中愧疚。他本是那样一个男子,清朗如月,温润如玉,即使身为将军,却有着武将难有的文士气质。他本是这天下最衷心的臣子,却因着自己的爱情,毁了忠君的名誉。

可是,太后之前的那番话又响彻耳畔,她曾说,羲赫有了不该有的想法。。。难道。。。我内心纠缠着,也伤感着,若真是此情,那么,又是我害了他啊。摇了摇头,只是想将那些过往置之脑后,此时我宁愿懦弱得将他们掩藏在心底深处,却是再经不起回忆的伤痛了。

傍晚沈羲遥来坤宁宫的时候,面上有些许的悲伤,却只是淡淡的。我没有在意,他也没有说什么。一道用了晚膳,我陪着他批阅了奏章,一切仿若最初得宠之时。只是,我们都知道,还是有哪里,已经不一样了。是夜,躺在沈羲遥坚实的臂膀之中,看着他熟睡的侧脸,我却是辗转难眠。我的心中带着恐慌,还有悲伤。

清晨服侍他穿衣时,沈羲遥的目光落在了透出晨曦的窗棱之上。我正为他系上挂在腰间的九龙盘日紫金玉佩,他突然很轻的说道:“今日,丽妃不会来向你请安了。”

我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只是“哦”了一声,是知道从今日起恢复六宫晨昏定省的,我也是在忍受了那么多的屈辱之后,重新回到了这个位置之上。

沈羲遥知道我并没有理解他话的意思,低头看着正在抚平他耀目龙袍上细小的折皱的我,缓缓得带着一丝不忍的说道:“昨夜,丽妃就被送去冷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