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广场:童年纪实<痛情童趣是抹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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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08月14日

童年纪实<童情童趣是抹不掉的  作者:诺亚之方舟

2010-08-12 08:29:05|  分类: 心动 |  标签:生子  姐姐  姥姥  丫头  胡同   |字号大中小 订阅

      “ 春去秋来,岁月如流,游子伤漂泊。回忆儿时,家居嬉戏,光景宛如昨…”
                                         (歌曲    忆儿时)
         
                                ( 一 )

       童情童趣 ,是抹不掉的。那时,我有一帮可爱的小伙伴,他们有一串敲之叮咚作响,嗅之
气味芬芳的名字,趔子、小喜子、三后、二丫头、小生子、棉子…     
       唉!书归正转吧。   
      趔子和小喜子是兄妹俩,哥哥一脸的憨劲,像个弥陀佛。妹妹大眼睛秃头活脱脱的小尼姑。
在我们这帮孩子里,他俩就像哑巴,很少说话。哥哥爱傻笑,妹妹爱装哭。一天我到他家,正赶
上他姥姥追打趔子,嘴里骂:“小杂种,你爸爸叫汽车撞死,怎么不把你带走!我叫你吃!吃吃
吃!”趔子他爸被日本鬼子的汽车撞死了,他娘改嫁了,全靠他姥姥捡破烂度日。趔子本来不想
上学,想拣煤核帮助姥姥,是姥姥连踢带打把他赶进校门,乞求学校把孩子收下。就这样,我俩
成了学伴,朋友。有了这位朋友后,我的屁股没少挨板子。趔子上午上课,下午找三后一道去捡
煤核,我为了体现哥们儿义气,就逃课帮他们去拣,不止一次的被老师抓住猛揍一顿。那时是道
尊严,挨打是家常便饭。
       三后家和我家只一墙之隔,整个胡同都知道他家偷电,每天傍晚拉电线挂在胡同电线杆的火线
上。那时除我家装了电灯外,大部分住户还点煤油灯。三后很聪明,他经常到我家听收音机,那是
只能听本地电台的三灯再生式收音机。一天他对我说,你到我家去,我也有无线电了。我心想他家
穷的底朝天,他在吹牛,可我还是去了。原来她姐姐二丫头捡破烂时拣了一台破矿石收音机,被三
后摆弄响了,虽然声音像蚊子叫,可是不用电呀。为了这件事,学校老师还表扬了他。二丫头在我
们这帮孩子中算是大姐姐,大概有十五六岁,虽然破衣拉撒的,可挡不住她那张漂亮的脸,男孩子
都喜欢她,当然我也不例外。大姐姐好可怜,一年四季就是那么一条快露屁股的裤子,她趴垃圾堆
时我们都害羞不敢看,说谁看大姐姐的屁股,谁就不得好死。平时不爱说话的趔子坑坑唧唧地嘟囔,
那就买一条裤子给她呗。买?哪儿来钱哪?我说找生子去,他准有主意。
       生子和二丫头同岁,平时她俩总爱凑一起,唧唧咕咕不知说些什么,男孩子都有些吃醋,可敢
怒而不敢言。一来生子是中学生,二来他说话有一股无形的权威性,没有他那可不行。
       生子来了,他说这事好办,遂掏出几块钱说,这是我妈给我的一个礼拜的饭钱,你们再凑
点。大伙面面相觑,除了伸舌头,别无其他。小喜子今天一改平时装哭的毛病,说我们家有枣树摘
下来能卖钱。她的话音刚落,就挨了趔子一巴掌。打的没错,那不是枣,是窝头棒子面,是姥姥的
命!
       不久,裤子的事被大姐姐知道了。那天她穿了一条新裤子,那是一条阴丹士林布的裤子,一条
不露屁股的裤子,这条裤子把大姐姐装扮得更美了。可大姐姐没有笑容,她说往后不可能再和你们
一起玩儿了。说完她捂着脸飞快的跑了。
       大伙问三后,三后死活不说。生子急了,揪着三后的耳朵,你不说,我把你的耳朵揪下来!
    

                            ( 二 )

       我们胡同的西头,有个拉洋车(人力车)的,因为长了一脸麻子,人们就叫他麻贴儿。麻贴儿
瘦不拉瘠的,黑嘴唇黑耳朵,叫人害怕,都躲着他走。前些日子他犯病了,他爸请了个算命先生给
他算了一卦,那个瞎子说,麻贴儿的病就是大医院也治不了,只要给他娶个媳妇冲冲喜,就万事大
吉了。他爸转悠来转悠去,就转悠到他表妹三后他妈那儿,死说活说,打动了他表妹的心,三后他
妈答应把二丫头嫁给麻贴儿冲喜,提出先放定钱,彩礼过后再说。二丫头那条新裤子就是这笔钱买
的。
       我们听到这件事那叫一个气呀,肚子都快放炮了。生子急的光喝水不吃饭,两眼发黑,丢了魂
似的。

       没多久,一台小轿子,几个吹喇叭打鼓的把连哭带喊的二丫头送到麻贴儿家。谁也没料到,麻
贴儿办了喜事没过几天,就一命归西了。
      麻贴儿死了我们没在意,可大姐姐紧跟着就跳井自杀了,令我们大吃一惊,不知所措。胡同有
两种说法,一说大姐姐是追麻帖去了。二是说她没脸见人。可生子则说那是为了他,大姐姐才自杀的,我们同意他的说法。可同意又有什么用?那些天,我们天天围着吞掉大姐姐的那口井转
悠,往井里投大姐姐平时喜欢吃的酸渣片,一边扔一边放声恸哭,要不是我们强拉硬拽,生子就跳
井殉情了。
       那几天,老天爷都感动哭了。有一天放学的时候,乌云遮天,雷声滚滚,暴雨又要来临了。我
刚走到校门口,见棉子拿着雨伞朝我这里张望,我赶忙跑过去,问她还不快走,就要下雨了。她怯
怯地说等你呀。猛然雷声大作,吓得她扑到我的怀里。我害怕被同学看见,赶忙张开雨伞搂紧她快
步向归家的路跑去。
       四年前,我俩还是一年级小学生,棉子长得瘦小,总是娇嫡嫡的,总受男孩子欺负。那年夏天,
一个调皮的男孩子问她,我猜你准没穿裤子。棉子连说我穿了我穿了。男孩子又说我才不信呢。棉
子急了,撩起裙子说,不信你看看。这事被我碰见了,上去就把那个孩子摔倒在地,拉着棉子撒就跑。后来那个孩子造谣说我和棉子是小俩口。我把这事告诉老师,老师竟笑了笑,没管。气的棉子三天没
上学。从这以后,在同学面前我俩都不敢相互看一眼,可是在背后我俩比以前更近乎了。说是近乎只
是比和其他同学更知心点罢了,绝没有那个意思,
       今天对棉子的举动,似乎有点过分,那是情不自禁所致。其实,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哥哥抱
一下妹妹也无可非议。
       半路上,棉子说我害怕,我问她怕什么?她痴痴地说不知为什么也想投井。我吓坏了,忙劝
她别胡想。她又说我要是投井,你就在一边看着?我把手里的雨伞合起来,大雨立时把我俩淋成了
落汤鸡。我说,你再胡说我就不送你回家了。棉子扑哧一笑说,我骗你玩儿呢,我才不那么傻呢。
大姐姐就不应该投井,我要是她就找生子哥去,那多好啊。我忙把伞张开说,快回家,你妈你爸该
急了。到了她家,她妈说你要是有这么一个哥哥该多好啊。棉子说他本来就是我哥哥。
       放暑假了,生子领我们去河泡子钓鱼。在芦苇塘里,撅一根芦苇作钓竿,用旧牙膏皮做的
千斤坠,鸡翎子做鱼飘,再买一个鱼钩扯条线就齐了。钓鱼时需要安静的,我们哪懂这个呀,又是
蹦又是跳,即便有鱼也给吓跑了。生子躲我们远远的,一声不吱,不但钓了好几条鱼,还钓了一个
乌龟大王八。回家的路上,生子说先把乌龟放在盆里用清水泡几天,让他把肚子里的脏东西吐干净,
我给你们做王八汤喝。虽然有人想吃王八肉,甚至想吃王八蛋,可都没敢提,竟等着喝王八汤了。
    生子家住独门独院,生子说了,到了他家谁都不准出声,因为他妈从不允许生人来家,谁要是
犯了这条就把谁踢出去。我们蹑手蹑脚经过生子他妈那间住房,我侧眼看了看,老太太盘腿坐在炕
上,紧闭双眼,不知在干什么。生子回头瞪了我一眼,我连忙紧跟上。
      生子把乌龟放在盆里说,我去打水,你们千万不要大声说话。他走后,三后忙不迭的用手指逗
乌龟,乌龟一张嘴把三后的手指咬住了,三后急得差点哭出来。趔子忙说我姥姥说过,王八一听驴
叫就张嘴。我们几个连忙啊啊地学起驴叫。这一喊叫惊动了生子妈,不大工夫老太太就来了,她没
有责备我们,她指着乌龟颇动气地问生子,从哪里弄来的就放回哪里去,说着用手一掐乌龟脖子,
乌龟一张嘴,三后的手指拔出来了,幸好咬的不紧,手指没破,三后破涕为笑,没事了。老太太走
后,生子给三后一耳瓜子,说我妈天天吃斋念佛,从不杀生,每年春天还买鸟放生。算啦,甭喝王
八汤了,走,跟我把王八放回河里去。

                         (三)

       自从大姐姐死后,原先的七个人,就剩下生子,趔子,小喜子,三后,棉子和我了。过去胡同
里说我们七个人是北斗小七星,当然,也有人骂我们是丧门七星。不论是什么星,现在可好,都成
了落了架的黄瓜,蔫儿了。
       一天晚上,妈妈对我说,我和你爸商量好了,准备把你送到姥姥家,你乐意吗?其实,我一直
想到姥姥家去玩儿。那里有一大群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吃的好玩儿的好住的也好,什么都好。可是
一旦离开了生子他们,姥姥家再好我也好不起来的。我问妈妈,您和爸爸呢?妈妈说大人的事小孩
儿不要管。你到底去不去?我回答说,让我想想还不行吗?其实还用的着想吗?,大人决定的事,
逆也逆不过,谁让你是他们的儿子呢!为了让妈妈高兴,我强作笑脸地说,妈—我去。岂知我心里
早就泪流成河了。
       不知是哪个混蛋,在胡同里散播谣言,说大姐姐死后阴魂不散,要抓替身,首先抓的就是
我们这六颗残星。怪不得这几天我们谁也见不到谁了呢。妈妈叫我去姥姥家,肯定也是因为这个。
我傻了,他们几个一定也傻了。
       就这样,父母去了南方,我去了姥姥家。一住就是三年。
       日本鬼子投降后的第三年,已是中学生的我,尊父母之命只身返回北平。走进我生活新的一页。
      北平依然那般苍老,只有迎风摇摆的翠柳显露生机。一路上我瞪大双眼努力捕捉我熟悉的
一切,那支离破碎的一切。
      当我经过新街口教堂时,从里边传出悠长的基督教赞美诗的歌声。这歌声锁住我的脚步,又催
促我快走…
      三年前,我们几个人曾偷偷钻进教堂,正赶上教友们为主奉献,他们虔诚地边唱圣诗,边往布
袋里投钱。当'天使’把布袋伸向我们时,七只攥着小石块,泥巴,小虫虫的手,把那些玷污神灵
的东西投进布袋里。当窃笑的天使离开后,我们一溜烟地跑出教堂,心里就像有轨电车的滚动车轮
一般,怦怦作响。虽然星移斗转已过三年,今天面对这座神圣的殿堂,不由得心中隐隐作痛。
      上帝啊,饶恕你的孩子们吧。请告诉我,那几颗残星今天还躲藏在他们的家中吗?上帝没有回
答,我只好移动沉重的腿脚,慌恐地离去…
      哦,那条梦魂牵挂的老胡同就在我脚下,心中默默地呼喊,我回来啦,我终于回来啦。
     趔子家的家近在咫尺,我扯开沙哑的喉咙,吼叫趔子的学名。少顷,开门的竟然不是趔子,而
是走路蹒跚的姥姥。姥姥老泪纵横,把我搂在怀里说,宝贝儿,你刚才喊趔子,还是那么奶声奶气,
就是多了点儿东北味儿。可想死姥姥了。我对老人家安慰一番后,问趔子和小喜子呢?她说趔子拉
洋车去了,小喜子出阁了(嫁人了)。语气平常又平常,就如同没那么回子事似的。我立刻把惊愕
和辛酸伪装起来,没敢再追问,强作笑脸告别老人家。此后,我多次找趔子,可能是他有意出走躲
避我,或是另有原因,令我始终寻不到他的萍踪。至于小喜子,已远嫁他乡,我只能望乡兴叹了。
      我读过老舍的'骆驼祥子’,难道趔子会在这本书中再现吗?傻骆驼,傻趔子,难道趔子已经
有了他的虎妞,把老朋友甩了?不,趔子不傻,他是北斗七星中最憨厚的一个。他放声大笑时酷似
青蛙叫,可他的肚子可以容纳整个世界。直到现在,每逢遇到人力车夫,我都要仔细的端详又端详…
      三后家和趔子家对门,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三后家半掩的门,四处寻觅,屋内外空无一人,
院落里堆满垃圾,一股臭气扑面而来,我把手帕掏出来又忙放回去,我这是怎么了?三年前还不是
在垃圾堆里穿来穿去,今天竟然…我正羞愧的自问时,三后妈背着一篓破烂从门外进来。我忙迎上
去说,大婶我来看您来啦。她翻了我一眼又垂下眼皮愤愤地说,你要是想给你那算命的瞎子爹报仇,
杀死你爹的三后就在班房里锁着,说不定再过几天就枪毙。她拍拍胸脯接着说,有胆量你就来吧,
是刀是枪你朝这儿来,我死去的二丫头,在阴间也会找你算帐的!说罢猛地向我扑过来。我连忙把
她抱住说,大婶是我,我是###,我来看你老人家来了。大婶听罢张开双眼,这时我猛然发现,
大婶蜡黄的脸上双目已然失明,我心如刀绞,禁不住放声痛哭并连声喊叫大婶,大姐姐,三后…
       这就是我梦魂牵挂的北平?这就是我难以割舍的亲人?大姐姐你快回来吧,大婶需要你,三后
需要你,你最小的弟弟我需要你,要你把那吞噬你的那口苦井填平,让天空再现北斗七星。大姐姐,
回来吧!大姐姐…
    ………
       不知为什么,经过此番激动后,我那凹凸不平的心,竟然舒展开来。我想,生子是我们的长者,
他会告诉我曾经发生的一切。
       生子家的大门焕然一新,只见两扇门上分别书写,忠厚传久,诗书继世长的长联。来不及多
想就扣响门环。开门的是一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她问我找谁,我说找生子。她连忙回头问里边,
生子是谁呀?有个小孩儿找他。出来个男人,他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他,他是隔壁肥皂作坊的老板。
我对他讲明来意,他听罢竟然哈哈大笑说,不就是张寡妇的儿子小生子吗?他妈出家当姑子去了。
这小子混不下去,跟他一个什么叔叔,跑到西山当八路去了,我没把你当外人,你可不能到外面瞎
说啊!
       此话当真?可无风不起浪啊。我二哥就是日本鬼子投降后参加八路军的,他对我说过,说不上
咱哥俩将来会在北平见面。生子要是真的参加八路军,迟早我们也会在北平重逢的。 
       我的心豁然亮了起来,满怀兴奋和希望,甚至幻想棉子就在我的身后,是的,只要我回过头来。
       在外婆家时,曾分别给他们写过信,那时兵荒马乱,不知是什原因除棉子曾回信给我外,其他
人都没有回音。棉子的信让我痛苦了好一阵子,在信上除了我想你三个字之外,空白处浸染了斑斑
泪痕。我焦急地给她写信想问明原因,却只落得石沉大海,音信皆无了。
       土山后面就是棉子的家,过去我不止一次的坐在土山上等她一道上学。今天,我又重新坐在土
山坡的那块再熟悉不过的石头上,两眼聚焦在棉子家的大门,心脏扑通通地跳,不知为什么,刚才
的兴奋竟然消失了,令我没有勇气走下土山坡扣响棉子家的院门。
       曾记得三年前冬天,棉子发烧好几天没上学,老师特意让我去她家看看,有的孩子就嚷小女婿
瞧小媳妇儿去了。那天我在土山坡上溜溜坐了老半天,不敢向坡下挪动一步,要不是棉子她妈发现
了我,把我叫进去,我会坐到天黑的。
       三年后的今天,我这是怎么了?
       天上乌云遮月,疲倦的筋骨令我昏昏欲睡,朦胧中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唤我,是棉子?是我的棉
子妹妹!我不顾一切地冲到棉子家的门前,然而迎接我的却是一把巨大的铁锁,我的眼前失去了光
明,身子一软倒在地上。第二天,一位老伯伯把我唤醒,并告诉我棉子一家去年就搬家了。
      我的脑子里呈现一片空白,蒙蒙怔怔地,毫无目的的往前走。偶然间,听见路上行人说今天是
节去扫墓,我立时恍然大悟,今天也是大姐姐的忌日,我要给大姐姐扫墓,向她倾诉小弟姐姐的哀思,并请她告诉我棉子的去到哪里。
    吞噬大姐姐的枯井就在邻近荒芜的大院内,我加快了脚步。
    大院里野草丛生,遍布荆棘。不远处一丛丛一人多高的蒿草后边就是那眼枯井,当我采摘几朵
白色的小花以祭奠大姐姐时,从蒿草後面传来一阵嘤嘤的哭声,是一个女子悲切的哭泣,难道是大
姐姐她…我屏住呼吸,不顾刺伤腿脚的荆棘,向哭声快步走去。大姐姐似乎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她
猛然从蒿草后边站立起来,我立时悲喜交加,是棉子,是我的棉子妹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