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地王国际蓝牌地址:第四篇:江边黄鹤古时楼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15:08:25




有人曾这样评价黄鹤楼:长江没有她,江水将黯然失色;武汉没有她,历史将缺少一页,特别是诗词文化的历史。的确,这座诞生了盛唐“七律之首”,令一代“诗仙”李白十五次吟咏的千古名楼,既是武汉人乡愁之载体、心灵之托物,也是历代墨客骚人寄托情感与志向之“心楼”。


一楼萃三楚精神,云鹤俱空横笛在;
二水汇百川支派,古今无尽大江流。

清人萨迎阿撰写的这副楹联,十分形象地刻划出这座“江边黄鹤古时楼”的雄浑之势与隽秀之气。
兴废交织越千年的黄鹤楼,自古凌黄鹄之巅,控龟蛇对峙,扼江汉合流,渊临鹦鹉,俯瞰晴川,巍然矗立,着实气势恢宏。而黄鹤楼、晴川阁与滔滔江汉、莽莽龟蛇共同构成的一幅“江山楼阁”奇景图,更是美仑美奂,可谓举世罕见之“天下绝胜”!如此绝胜,足以让这座城市飘溢出无尽的风骚与儒雅,尤其是充盈其间的那灿若星河的诗词文化。
任江汉朝宗,纵鹜八极;凭龟蛇相对,横锁云涛。

自晋以来,黄鹤楼即以物华天宝,万千气概,赢得千古无数词人流韵,载咏矶头。历代官宦显要、文人骚客、贵族豪富、寒士庶民,莫不争相登临,或凭栏倚户,伸手揽月;或俯仰天地,思国忧民;或观潮听涛,怡神清兴;或把酒酬唱,彼吟此和。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不朽诗章,镌刻于每一寸檐壁,浸润于每一块瓦砾,深情而饱满。


文化的厚积和岁月的沉淀,使黄鹤楼俨然成为武汉一座不可或缺,不能取代的文化地标。诚如明人沈钟在《重修黄鹤楼记》中所言:“二三千载犹一日,兹楼之名,断断乎不朽矣!”倘若失却那词赋之添妆,失却那楹帖之映衬,这千古之江楼也怕会“斜阳孤影叹伶仃”。因为那消殒的恰是它的精魂与神韵。
文因景成,景随文传。文化的黄鹤楼,远比那物化的黄鹤楼更摄人心魂。黄鹤楼如是而名重天下。

崔颢与“七律之首”

黄鹤楼的人文之源固然来自凤翥文明及由之拓展的羽衣鹤仙神话传说。但历史上真正使它名噪四方的,应该得益于唐朝诗人崔颢与李白,尤其是前者。

黄鹤楼自公元223年建成后,由一座原始意义上的军事瞭望台,逐渐演变为一座“观景楼”,在前500年间还算不上是一处人人仰慕之绝胜。可以说,假如没有崔颢,没有崔颢的七律《黄鹤楼》,黄鹤楼也许永远只是一座供人们观景览胜、宴客会友的普通楼宇罢了。直到500年后的唐代,进士出身的诗人崔颢登临此楼,写下了那首千古绝唱之七律《黄鹤楼》——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这首诗集登临、览胜、怀古及生命之玄思于一炉,由神话直面现实,由风景联想心景,纵横交织,气势恢宏,流利自然,一气呵成,实为神来之笔!但需要指出的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首《黄鹤楼》应该是金元至明清时期的版本,而唐宋及元初的版本,尤其是敦煌莫高窟遗存中的《黄鹤楼》手抄本与之有较大出入,崔颢的原诗应当为——

昔人已乘白云去,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春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烟花江上使人愁。


这与现存的《黄鹤楼》一诗有五处不同:

首先是第一句“昔人已乘黄鹤去”还是“昔人已乘白云去”,一直是诗坛争执不休的一个焦点。唐代三个选本《国秀集》、《河岳英灵集》、《又玄集》,宋代的《唐诗纪事》、《三体唐诗》,元代的选集《唐音》,都是“白云”,而元代另一个选集《唐诗鼓吹》却开始改为“黄鹤”了。从此以后,从明代的《唐诗品汇》、《唐诗解》直到清代的《唐诗别裁》、《唐诗三百首》等,都改作“黄鹤”了。由此可见,似乎在金元之间,有人把“白云”改作“黄鹤”,使它和下句的关系更紧些。但是晚唐的选本《又玄集》在诗题下加了一个注:“黄鹤乃人名也。”这个注非常奇怪,好象已知道有人改作“黄鹤”,因此注明黄鹤是人名,以证其误。这样看来,又仿佛唐代末年已经有改作“黄鹤”的写本了。

我们今天所见到的《又玄集》,是从日本传回来的,1959年由古典文学出版社据日本刻本影印,其未必是原本式样。这个注可能是后人所加,而不是此书编者韦庄的原注。明代《唐诗解》的著者唐汝询在此句下注道:“黄鹤,诸本多作白云,非。”他所谓诸本,是他所见同时代流行的版本。他没有查考一下唐宋旧本,不知道当时的诸本都作“白云”。他武断地肯定了黄鹤,使以后清代诸家都跟着他错了。

自唐汝询否定了“白云”说后,仍一直有人争执“白云”与“黄鹤”之是非。于是金圣叹出来助阵,在《选批唐才子诗》中,极力为“黄鹤”辩护。他说:“此即千载喧传所云《黄鹤楼》诗也。有本乃作‘昔人已乘白云去’,大谬。不知此诗正以浩浩大笔连写三“黄鹤”字为奇耳。且使昔人若乘白云,则此楼何故乃名黄鹤?”金圣叹的这一辩解,真可当读者一噱,曾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但诸多方家均以为崔颢原诗,必是“白云”无疑。一则有唐宋诸选本为证,二则此诗第一、二联都以“白云”、“黄鹤”对句。没有第一句的“白云”,第四句的“白云”从何而来?其实原诗第一句的“白云”和第三句的“黄鹤”都是虚用,实质上代替了一个“仙”字。第二句的“黄鹤”和第四句的“白云”才是实用,表示眼前的景物。

此外,第三联中的“春草萋萋”,唐宋许多选本均同,只有《国秀集》作“青草青青”。从《唐诗鼓吹》开始,所有的版本都改作“芳草萋萋”了。可见这个字也是金元时代人所改。

崔颢《黄鹤楼》之首联写的是名称的由来。黄鹤楼因所在的黄(鹄)鹤山得名,山的得名是因曾有仙人骑着黄鹤来过此山。故以“昔人已乘白云去,兹地空余黄鹤楼”开头,给黄鹤楼抹上了一层神话色彩。同时道出:仙人(黄鹤)已去,而黄鹤楼仍在。隐含了对时间与生命的内容与形式、生命的在场与不在场等诸多问题错综迷离的追溯和感悟。

次联,崔诗从眼前景物的自然联想中,再次写出生命场景中的一双相对之物:黄鹤一去不返,而白云依旧悠悠。蕴涵着飘忽千载,物是人非,岁月不再,但心情却茫然如故的生命意识。

三联,崔诗着意描写从黄鹤楼上远望的风景:阳光下汉江水道分明,远处的汉阳树木葱茏,近处的鹦鹉洲草色连绵。诗人纵横走笔于对大自然景物的描写,实则暗喻自己对宇宙万物在永恒的时间中生命状态的不息玄思。

其尾联“日暮乡关何处在,烟花江上使人愁”,通常被人解释为是作者抒发自己暮色中的思乡情怀。说是那一天傍晚,诗人站在黄鹤楼头,遥望着不远处的河南故里(崔颢系河南开封人)发出了“我的家乡到底在哪儿”的感叹!

应该说,这样的一种解读只是读出了这首诗的表层意思。如果只是这样一种解释,表达出这样一种意境,那么就可能会有很多人不太同意将这首《黄鹤楼》推崇为唐朝“七律之首”。而要深层次地诠释此联,就必须深入了解崔颢其人,了解诗人当时写诗的深刻背景。

崔颢(?—754),字号不详,汴州(今河南开封)人。开元十一年(723)进士,曾出使河东军幕,天宝年间历任太仆寺卿、司勋员外郎。《旧唐书》上说:“开元天宝间,文士知名者,汴州崔颢,京兆王昌龄、高适,襄阳孟浩然,皆名位不振,惟高适官达自有传。崔颢者,登进士第,有俊才,无士行,好赌博、饮酒。及游京师,娶妻有貌者,稍不惬意,即去之,前后数四。屡官司勋员外郎,天宝十三年卒。”

《新唐书》所载大体相同,只增加“初,李邕闻其名,虚舍邀之。颢至,献诗首章曰:十五嫁王昌。邕叱曰:小儿无礼。不与接而去。”一段。李邕是当时有名的文学家、书法家,出任过北海大守,以留下名言“学我者死,似我者俗”而闻名后世。李邕曾定居武昌洪山一带,被奸相李林甫陷害致死,后葬于九峰山。

由此来看,崔颢年轻时是一个爱赌博,爱喝酒,行为轻薄,好色而又动不动就休妻的大男人,尽管有文才,但也正如《新唐书》所说的“有文无行”。他早期的诗作多半就像“十五嫁王昌”那种轻薄尘下的风格而已。后从军边塞,诗风大变,写军旅生活,边地风光,俱为可观。正如《河岳英灵集》所说:“晚节忽变常体,风骨凛然,一窥塞垣,说尽戎旅。”现存的《崔颢诗集》一卷共有43首诗,大多写边塞戎旅的激昂感情及对和平的热切企望。《黄鹤楼》一诗应属于他后期的诗作。应该说,边塞艰苦的戎旅生涯,已一洗诗人少年时的浮滑习气;而战争必然带来的死亡,又迫使诗人去直面人生的无常,并由此引发对生命的困惑和思考。开元后期他出使河东军幕的真切体验,天宝后仕途不顺与远离家园的落拓飘泊,都驱使步入中年的他对人生有了更深刻的反思和启悟。《黄鹤楼》一诗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写成的。因而,其尾联的深层次解释应该是:“我崔某人的生命快到了尽头,但生命之价值究竟何在?灵魂之归宿究竟何在?于是便望着江上如烟花之景致而深深惆怅。”“日暮乡关”喻意的是“生命之意义、灵魂之归宿”,从而写出了作者对自己在时间的流逝、生命的无常中如何才能寻觅到灵魂之乡的玄思和探寻。

若与崔颢的人生经历联系起来考察,这种解读才真正抵达了《黄鹤楼》一诗所揭示的深刻寓意。尽管崔颢并未给世人最终指明生命的意义与灵魂的归宿所在,但透过诗中的意境,已经昭示着作者意欲超越生命个体物的一个探索,也就写出了文学创作的本质。

而这正是此后以李白为代表的历代文人“当日乍见之时,撤手叹其不如”的根本原因,也正是李白为何如此钟爱、赞赏《黄鹤楼》诗,一直“耿耿于怀”,一次次地把“黄鹤楼”意象纳入自己作品中的情结所在。
严羽《沧浪诗话》云:“唐人七律,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此说,一直为后世所推崇。楼因文名,景因文胜。崔颢的这首短短56字的七律,携盛唐之雄风,西控洞庭岳阳飞檐,东凌赣江滕阁翘角,使黄鹤楼雄踞江南“三大名楼”之冠。江南其他二楼,滕王阁闻名于王勃的《滕王阁序》,尤其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一句;岳阳楼则成名于范仲淹的《岳阳楼记》,特别是那句妇孺皆知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中国古代的另一名楼——鹳雀楼,亦有赖于王之涣的那首《登鹳雀楼》:“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楼阁可能会毁于一旦,但诗词文赋不朽!

李白的“黄鹤楼情结”

黄鹤楼名冠群芳,还应该得益于李白与黄鹤楼终身难释的情结,以及李白与崔颢间的“惺惺相惜”。

尽管传说中的李白搁笔长叹“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并无史料实据可考。而今重建于黄鹤楼东侧的那座“搁笔亭”,亦不过是清朝康熙年间,曾任国子监博士的戏剧大家孔尚任倡议所命。但李白一生中却至少三登黄鹤楼(有诗为证:一忝青云客,三登黄鹤楼),15次吟诵黄鹤楼。是对黄鹤楼情有独钟,还是对崔氏的黄鹤楼》耿耿于怀?

窃以为,二者兼而有之。

作为一代“诗仙”的李白,一生中先后15次吟诵同一座楼,这可能在中国历代诗人中也是绝无仅有的。

李白有关黄鹤楼的诗篇中,不乏经典佳作。唐玄宗开元年间,风流倜傥的青年诗人李白,踌躇满志地来到江城,在黄鹤楼下送别友人、诗人孟浩然,写下了《黄鹤楼送盂浩然之广陵》: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这首诗以其开阔的意境和隽永的笔触流传千古。从中,我们仿佛看到年轻的李白,凝视春江中渐远的飞帆,动了离情;船上的孟浩然,回望云水间的江楼,亦如看见依依不去的李白。这留在诗史上的平仄,足以让今人穿越时空的隧道,静立于古黄鹤楼畔,伴“诗仙”共送那远去的孤帆。它不仅堪称送别友人的佳作,也为这座江南名楼增添了诗情画意般的诱人姿色。其中的“烟花”一词,则可能引自崔诗中的“烟花江上使人愁”。

李白遭贬谪后,又作《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

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一句“江城五月落梅花”,使武汉从此有了“江城”之别号。需要说明的是“落梅花”其实是笛曲名“梅花落”之倒置,否则无法解释五月江城何以“落梅花”。

黄鹤楼实在让李白魂系梦萦,他一生中似乎从未停息过对其的吟咏抑或寄情。他先后吟咏此楼之诗句尚有——

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
黄鹤西楼月,长江万里情。(《送储邕之武昌》)
去年下扬州,相送黄鹤楼。(《江夏行》)
江夏黄鹤楼,青山河阳县。(《江夏寄汉阳辅录事》)
东望黄鹤山,雄雄半空出。(《望黄鹤山》)
雪点翠云裘,送君黄鹤楼。(《江夏送友人》)
一忝青云客,三登黄鹤楼。(《赠江夏太守良宰》)
仙人有待乘黄鹤,海客无心随白鸥。(《江上吟》)
昔别黄鹤楼,蹉跎淮海秋。(《赠王判官时余归隐庐山屏风叠》)
君至石头驿,寄书黄鹤楼。(《答裴侍御......》)
黄鹤楼前月华白,此中忽见峨眉客。(《峨眉山月歌送蜀僧晏入中京》)
我且为君捶碎黄鹤楼,君亦为吾倒却鹦鹉洲。(《江夏赠韦南陵冰》)
黄鹤高楼已槌碎,黄鹤仙人无所依。(《醉后答丁十八以讥予捶碎黄鹤楼》)

从“朝别”、“昔别”、“三登”、“寄书”直至“捶碎”,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结,让一代“诗仙”对斯楼如此痴迷,甚至几近癫狂。根源可能出自黄鹤楼浓厚的仙家色彩以及那位崔进士的“绝唱”。

李白流连盘桓的黄鹤楼,当然是一座真实之楼。但从他咏楼诗句来看,他看到的不仅是客观存在之楼宇,还应该有其心理图情中的黄鹤与仙道。李白自身颇具仙风道骨,黄鹤楼仙人传说的神秘色彩,也许更对他的脾胃。李白眼中的黄鹤楼,可能是众仙麂集之圣地:“颇闻列仙人,于此学飞术。一朝向蓬海,千载空石室。金灶生烟埃,玉潭秘清谧。”难怪李白追踪仙人之旅从黄鹤楼始发:“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对李白而言,视觉上的黄鹤楼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心中的黄鹤楼才是真正的精魂。于是,这座真实的黄鹤楼便成为李白心灵的一个托物,亦如崔颢在黄鹤楼头寻觅“灵魂之乡”一般;于是,仙界的子安、吕洞宾与凡界的一代“诗仙”便相约于兹,共享名楼之盛。

令人奇怪的是,李白15度吟咏黄鹤楼,却没有一次直接以黄鹤楼为题作诗。也许是崔颢的那首《黄鹤楼》的台阶实在太高,使“才高八斗”的李白也深感无法逾越,于是便始终心有不甘,耿耿于怀。

李白流传至今的七言律诗总共只有8首,虽然不免散落,但创作的律诗决不会太多。因为李白自喻“楚狂人”,天马行空,不耐烦严密的格律束缚。在仅存的8首七律中,却至少有两首是模仿《黄鹤楼》之作。也许是李白想以此与崔颢打擂台,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从而向人们展现其“斗酒诗无敌”之豪气。一首是《鹦鹉洲》:

鹦鹉来过吴江水,江上洲传鹦鹉名。
鹦鹉西飞陇山去,芳洲之树何青青。
烟开兰叶香风暧,岸夹桃花锦浪生。
迁客此时徒极目,长洲孤月向谁明?


从中不难看出模仿痕迹很重,相似之处甚多。“迁客”即贬客是也,李白当时被贬流放夜郎,途经江夏。此诗虽为模仿之作,但也写出了一个迁客骚人孤独落寞之心曲。在写《鹦鹉洲》的同时,李白还写了《望鹦鹉洲悲祢衡》,悲祢衡亦以自悲。据推算,这首诗大约是李白58岁时的作品。

王夫子在《唐诗评选》中曾评价此诗是“此则与黄鹤楼诗宗旨略同,乃颢诗如虎之威,此如凤之威,其德自别。”王夫子以“虎”与“凤”作比喻,可能是指境界之大小不同,风格之刚柔有别。

另一首,是大约距此10年前作于金陵城的《登金陵凤凰台》: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楼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凤凰台位于南京西南凤凰山上。据说刘宋元嘉年间曾有凤凰栖息山上,故以凤凰为山名。当年李白曾在唐明皇宫中侍候过一阵皇帝和贵妃,后被高力士、杨国忠等进谗言,皇帝开始冷落他,便自请告退,到齐、鲁、吴、越各地转悠。在一个月夜,和友人崔宗之同上凤凰台,触景生情,有感而发,写下了这首堪与崔诗媲美的七律《登金陵凤凰台》。

此诗首联的感想和崔颢一样:曾经栖息过凤凰之台,现已凤去台空,但台下的江水仍在滔滔东流。第二联的感想则是崔颢所没有的,李白想到:金陵是东吴、东晋两朝的国都,如今吴帝宫中的花草早已埋在荒山小路边,晋朝的那些衣冠人物也都成为累累古冢了。“花草”是妃嫔、美人的代词,“衣冠”是贵族人物的代词。此联颇具怀古的意味,如果顺此而下,势必成为一首怀古诗了。幸好李白即刻转头,看着眼前风景:城北长江边的三山,被云雾遮掩了一半;水道则被白鹭洲中分为二,一支流绕城外,一支流入城内,成为秦淮河。此联相当于崔颢的“晴川、春草”一联。尾联中,李白说:总是由于浮云遮掩了太阳,所以无法望到长安,真叫人愁。“浮云蔽日”是指高力士、杨国忠等人蒙蔽唐明皇。“长安不见”是用以表示自己不能留在皇城。因而李白之愁是放臣逐客之愁,是屈原式的政治之愁。

《黄鹤楼》与《凤凰台》都以“使人愁”结尾,崔颢是为“一身一己之归宿而愁”,李白则是为“一国一朝之前途而愁”,应该说两者各有秋千。刘克庄《后村诗话》说:“今观二诗,真敌手棋也。”方回《瀛奎律髓》说:“太白此诗,与崔颢《黄鹤楼》相似,格律气势,未易甲乙。”施蛰存在《唐诗百话》则评价:李白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灿若星河的鹤楼诗文

这一诗坛佳话,无疑给黄鹤楼戴上了一道耀眼夺目的光环。崔氏题诗而李白搁笔的传说,以及李白“打擂”之举,客观上起到烘托崔诗的效果,令那首七律名声更大。应该说,崔颢让黄鹤楼成为千古名楼,而李白则让黄鹤楼的地位更加显赫。清人孔尚任可能注意到这点,便有题:“崔颢吟成绝妙辞,不因捶碎世谁知?”清代还曾有人拟一对联曰:“搁笔题诗,两人千古;临江吞汉,三楚一楼。”

有位文人曾这样评价黄鹤楼:“长江没有她,江水将黯然失色;武汉没有她,历史将缺少一页,特别是诗词文化的历史。”的确,历代文人墨客留下的黄鹤楼诗赋灿若星河。

“瞰三江而吞七津,控西蜀而踞东吴”的黄鹤楼,自古就是人们“临高台而极目”的胜地。登临而望,但见楚天寥廓,爽气西来,大江东去,云横九派,势连衡岳。这样的壮观胜景曾引得多少墨客骚人诗情大发,鸿篇迭出。

南朝诗人鲍照作于公元462年秋的《登黄鹄矶》,应该是有记载的第一首吟咏黄鹤楼的诗词。先河乍开,鹤楼诗文便似“城下沧江水”,一泻千年总难收。自崔颢一诗成名后,历代赋诗黄鹤楼者层出不穷,仅以《黄鹤楼》同题赋篇者,略取其数,就有晚唐的贾岛、李群玉、卢郢,宋元的王十朋、范成大、陆游、丁鹤年,明代的管讷、沈周、袁中道、陆渊之,清代的刘子壮、袁枚、张维屏、吴炯等等。以题、登、赋黄鹤楼为题材的诗篇,更是不胜枚举,但竟无一首出乎其右。也许正是这种客观上的难以超越,才更激发历代诗人登临吟咏之情趣。也许黄鹤楼在历代诗人眼里,已成为一个象征符号,一幅心理图景。“问黄鹤,已成千古;唱大江,更上一层”,诗人欲借它寻觅解开思想郁结的门径。

历代有关黄鹤楼的诗、词、曲、联、文、赋,其数量之多,神韵之美,意境之深,流传之广,可谓汗牛充栋,令人叹为观之。明朝万历年间,武昌知府孙承荣等曾首编《黄鹤楼诗集》,共收集从鲍照至明代何景明的诗、文、赋、杂记400余篇;清末胡凤丹编撰的《黄鹄山志》,共收入历代诗词500余首;20世纪80年代周勤主编《黄鹤楼诗集》,共收入自唐代宋之问至清末黄侃的诗作700余首。据不完全统计,历代咏楼诗词千余首,楹联近千副,文赋过百篇,匾额无数,名人故事更是数不胜数。

唐宋两朝应该是黄鹤楼诗词的鼎盛之际。与崔颢、李白同时代的孟浩然、王维、顾况等人,都有吟诵黄鹤楼的诗。像孟浩然的《鹦鹉洲送王九之江左》,就是一
首站在黄鹤楼上遥望鹦鹉洲景色而生发感喟的诗。王维的《黄鹤楼送康太守》“城下沧江水,高高黄鹤楼。朱栏将粉堞,江水映悠悠”,则让后人一睹其“山水隐逸派”之风骨。

中唐时期的诗人,贾岛、韩愈、刘禹锡和白居易等,也有讴歌黄鹤楼的诗。白居易的《卢侍御与崔评事为予于黄鹤楼置宴,宴罢同望》,就是一首写黄鹤楼的佳作。

江边黄鹤古时楼,劳致华筵待我游。
楚思淼茫云水冷,商声清脆管弦秋。
白花浪溅头陀寺,红叶林笼鹦鹉洲。
总是平生未行处,醉来堪赏醒堪愁。


白居易作为一位现实主义的大诗人,一生写了许多如《卖炭翁》这样使权贵为之变色的讽喻诗,也写过不少刻画景物的诗。黄鹤楼一诗,就是其中的经典之作。此诗虽系答谢主人的应酬之作,但毫无一般应酬诗的俗气。诗中不仅写了迷人景致,还抒发出诗人对现实的忧虑。

晚唐诗人杜牧、李商隐等,也都写过涉及黄鹤楼的诗。被誉为“小杜甫”的杜牧,写黄鹤楼一诗的最后两句是:“黄鹤楼前春水阔,一杯还忆故人无?”这是诗为送友人去夏口(今武昌)而作的。他提醒友人到了夏口登临黄鹤楼,面对满江春水畅饮时,别忘了他这位旧友。

唐朝大诗人中没有写到黄鹤楼的,似乎只有一个杜甫。

宋代的曾巩、苏轼、苏辙、黄庭坚、秦观、范成大、辛弃疾等大家都有黄鹤楼之诗传世,有的还写了好几首。当然是吟黄鹤亦咏蛇山上的另一胜景南楼。陆游的“苍龙阙角归何晚?黄鹤楼中不知醉。江汉交流波渺渺,晋唐遗迹草离离”;范成大的“谁将玉笛弄中秋,黄鹤飞来识旧游。汉阳有情横北渚,蜀汉无语抱南楼”,都是其中的优秀之作。
“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南宋爱国将领岳飞也曾登楼抒怀,抚剑请缨,抗击强虏,重整山河,壮怀激烈。从元、明、清直至近代,登楼吟诗者更是络绎不绝。李时珍、张居正、王世贞袁宏道、张献忠、孔尚任、袁枚、林则徐、张之洞、黄遵宪、刘鄂、康有为、毛泽东等一连串闪光的名字,以及他们的诗文题咏,使黄鹤楼更加人文荟萃,独具风骚。

黄鹤知何去,剩有游人处。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

1927年春,一代伟人毛泽东登临此地,把酒酹江,怀古思今,心潮难平,写下了那首气贯长虹的《菩萨蛮·登黄鹤楼》,面对当时“乱石崩云、惊涛拍岸”的政
局,他以高远的目光,博大的胸襟,纵览时局,昭示未来。

今黄鹤楼第三层内有一幅大型组画《人文荟萃》,栩栩如生地再现了李白、崔颢、岳飞、陆游等登楼赋诗的情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