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品胜有限公司招聘:我 奉 汪 老 为 食 神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17:40:54

汪老,汪曾祺也。大文学家,大戏剧家,大画家,大旅行家。还有,大右派。如果还说,我认为(不管别人怎样认为,反之我认为),汪老是中国最伟大的散文大家,我最崇敬的美食家。

汪老是大文学家,有等身著作为证,不须多言。大戏剧家,汪老开现代京剧先河,样板戏“沙家浜”,就是汪老执笔由“芦荡火种”改编。那构思,那文笔,那神韵,那气势,何其了得。大画家,别人是画山水,画老虎,画美女,画抽象,为扬名,为卖钱。汪老是画布景,画黑板报,画“中国马铃薯图谱”,悦己悦友悦百姓,分文不取,泽被众生。大旅行家,汪老周游南北西东,名山大川。有被迫旅行。日本鬼子打到中国,被迫跑到昆明念书;稀里糊涂当了右派,被迫押往张家口改造。有自觉旅游,那就是如行云流水,潇洒江山,为吾辈留下无数美文,用神来之笔带我们神游天下。读了那么多大家游记,大多忘却,只有读汪老的文章,却永远铭记在心,在外旅游,常常触景生情,脑子里冒出的不是自己的感叹,倒是汪老某篇游记中的记载。

说汪老是中国最伟大的散文大家,可能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但诸多名家散文读过,再回头读汪老,不见了华丽,不见了艰涩,不见了居高临下,不见了高深莫测。只看见清新,只看见潇洒,朴实之极,飘逸之极。即使是汪老的小说,我也当散文来读,平常文字,在汪老手下写来,立刻侵人心肺,让人有无数联想。造诣达到如此之境,怎叫人不五体投地?

但最让我佩服的,是汪老走遍天下,吃遍天下,不耻陋食,不弃新奇,孜孜不倦,死而后已。说汪老是美食大家,最是恰当。汪老不是坐在鲍翅筵前品头论足的那种美食家,也不是陆文夫笔下的馋嘴美食家。汪老吃内蒙古的挂浆羊尾,吃太湖边的臭苋杆,吃昆明的壮羊冷片,吃塞外的莜面鱼鱼,吃侗家的牛瘪,吃维族的抓饭。吃的津津有味,各有心得。美食家对此不屑。美食家一般嘴壮手软,汪老能品更能制之。美国大文豪安格尔携太太到北京,在汪老家里做客。汪老亲自下厨,几个小菜,吃的安格尔大呼痛快。临走时将剩菜打包带回北京饭店,让饭店厨师热了继续享用。何等美食,让大文豪如此倾倒?对汪老来说,不过是随手摆弄的几个家常小菜而已。汪老岂只是美食大家,在我眼里,就是食神。

莫小看了上面所说的几个菜品,有人可能一辈子都咽不下去。挂浆羊尾是将纯肥的绵羊尾油切块挂糊,油炸后,糊成硬壳,羊油化为水状储其中,以糖浆挂之,趁热时进食。汪老视为天上之物,尔敢食否?臭苋杆是用坛子储臭浆(乃以菜蔬废弃而不舍弃之根杆之类,以淡盐水泡之,因阴热发酵,酿成臭浆),将苋菜硬杆放入坛中,数日后待苋杆臭透,杆心变为胶冻状,即可取出,用以佐饭。汪老以为美极,尔敢食否?牛瘪是取得不易,食更不易。牛羊为反刍动物,日间吃下草料,夜间反刍,将胃中未完全消化之草反到嘴中咀嚼。趁其未嚼之时,从其嘴中掏出,将其切碎,连同汁液拌食,或以其为调料,与牛羊肉煮食,是为牛瘪。因带了牛胃中之胃液、胆液,其味苦麻,食后口腔有清香回味。尔敢食否?冷片膻硬,抓饭油重,莜面味怪,尔愿试否?我想坐在鲍翅筵前品头论足的那种美食家,十有八九不会去品食。汪老也不是陆文夫笔下的馋嘴美食家。只能尝苏菜的,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地方美食爱好者而已。吃遍塞北江南,海滨高原;尝遍苦辣酸甜,蒙藏苗彝,且能吃出文化,吃出品位,如汪老者,方是真正的美食大家。

汪老已骑鹤归去,令我哀哀。平生最大一件憾事,是与汪老同居京华,却无缘与面,聆听教诲。我总觉得,我对汪老实在是有种奇妙的情感,却又想不出确切的原由。当然远不止是一个馋鬼对美食大家的崇敬,仔细想想,大约一个是汪老的文字对我影响太大,因文而亲。再一个大约源于与汪老的行走轨迹实在太相象,以至汪老文字中所写所绘,大多是我马上能在脑中映出活的画面,亲切已极。一篇“王全喂马”,使我认识了汪老,再深入,自己也感到惊奇。汪老生于江苏高邮,读书在江阴,我在南京也念过几天书,也算有江苏生活经历。汪老抗战期间在昆明念西南联大,我家六十年代初迁到昆明,我也在昆明生活过几年。汪老补定为右派,下放到张家口地区沙岭子劳动改造,那里正是我的老家。我就生在沙岭子乡姚家房村。在那里度过我的童年。我的小名叫二愀,过去实在不知道愀字怎么写,是从汪老的小说中学会了写自己的小名。这是何等缘分。汪老解放后定居北京,我七十年代末也迁居北京,居住至今,与汪老同城生活了二十多年。还有一个,汪老爱吃的,我都爱,包括五粮液和红塔山。这大约就是这份感情的深层原因吧。

汪老的正式身份是作家、戏剧家。但我更喜爱我给他加上的头衔:美食家。但愿汪老能原谅我的唐突与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