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地理位置中纬度:反经(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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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雄略十八

  历史上的战国时代,诸侯争霸,狼烟四起,可谓热闹极了。齐、楚、燕、韩、赵、魏、秦七雄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军事外交的斗争尤为突出。一时间纵横家的杰出代表张仪、苏秦各逞口舌之利,周旋于诸侯之间,玩弄霸主于股掌之上,成了当时国际性的策划大师。在“策划”一词又重新被炒得火爆的商品大潮中,重睹苏秦、张仪之风采。能不为之击节喝彩!

  【经文】

  臣闻天下大器也,群生重蓄也。器大不可以独理,蓄重不可以自守。故划野分疆,所以利建侯也;亲疏相镇,所以关盛衰也。昔周舰二代,立爵五等,封国八百,同姓五十五。深根固本,为不可拔者也。故盛则周召相其治;衰则五霸扶其弱,所以夹辅王室,左右厥世,此三圣制法之意。[文、武、周公为三圣。]然厚下之典,弊于尾大。

  自幽、平之后,日以陵夷,爵禄多出于陪臣。征伐不由于天子。吴并于越,[越王勾践败吴,欲迁吴王于甬东,与百家君之。吴王曰:“孤老矣,不能事君。”王遂自到死。越王灭吴。]晋分为三,[晋昭公六年卒。六卿欲弱公室,遂以法尽灭羊舌氏之族,而分其邑为十县,六卿各以其子为大夫。晋益弱,六卿皆大。哀公四年,赵襄子、韩康子、魏桓子共少智伯,尽分其地。

  至烈公十九年,周威王赐赵、魏、韩皆命为诸侯。晋遂灭。]郑兼于韩,[煮桓公者,周厉王少子也,幽王以为司徒。问太史伯曰:“王室多故。予安逃死乎?”太史伯曰:“独有洛之东土、河济之南可居。”公曰:“何如?”

  对曰:“地近虢郐,虢郐之君贪而好利,百姓不附。今公为司徒,民皆爱公,请试居之,民皆公之民也。”桓公曰:“善。”竟国之至后世,君乙为韩哀侯所灭,并其国。郑遂亡。]鲁灭于楚。[鲁顷公二年,楚考烈王灭鲁。鲁顷公亡迁于卞邑,为家人。鲁遂绝。]海内无主,四十余年而为“战国”矣。秦据势胜之地,骋狙诈之兵、蚕食山东,山东患之。

  苏秦,洛阳人也,合诸侯之纵以宾秦;张仪,魏人也,破诸侯之纵以连横。此纵横之所起也。[议曰:《易》称先王建万国而亲诸侯;孔子作《春秋》为后世法。讥世卿不改装,世侯。由是观之,诸侯之制,所从来上矣。荀悦曰:“封建诸侯,各世其位。欲使视人如子,爱国如家,置贤卿大夫,考绩黜陟,使有分土而无分人。而王者总其一统,以御其政。故有暴于其国者,则人叛。人叛于下,诛加于上。是以计利思害,劝赏畏威,各竞其力,而无乱心天子失道则侯伯正之,王室微弱则大国辅之,虽无道不虐于天下。此所以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人者也。”曹元首曰:“先王知独理之不能久。故与人共理之;助独守之不能固,故与人共守之。兼亲疏而两用,参同异而并进。轻撞足以相镇,亲疏足以相卫。兼并路塞,逆节不生也。”陆士衡曰:

  “夫为人不如厚己,利物不如图身;安上在乎悦下,为己存乎利人。夫然则南面之君各矜其治。世治足以敦风,道衰足以御暴。强毅之国不能擅一时之势,雄俊之人无以寄霸王之志。”盖三代所以直道,四王所以垂业。夫兴衰隆替,理所固有;教之废兴,存乎其人。愿法期于必凉,明道有时而暗。故世及之装,弊于强御;厚下之典,漏于未折。浸弱之衅,遘自三季;陵夷之祸,终于“七雄”。所谓“末大必折,尾大难掉”,此建侯之弊也。

  【译文】

  我听说天下就象是一个大容器,百姓就象是其中贮存的财富。容器太大,一个人就管理不了;财富太多、太贵重,一个人就难以守护。所以要划分疆野,要建立诸侯国;亲疏之间要互相抑制,这是关系到国家盛衰的问题。从前周王朝接受夏、商两代的经验教训,设立五等爵位,分封八百个藩国和五十五个同姓王。这些藩国和同姓王都根基深厚坚实,是不能动摇的。因此,国家兴盛的时候就有周公、召公辅佐治理;国家衰败的时候就有春秋五霸扶助弱小的周王室。以此共同辅助王室,掌握那个时代,这就是三圣[指周文王、周武王、周公三人]当初制定分封制的本意。然而,厚赏臣下的制度,弊病在于尾大不掉。

  自从周幽王、周平王之后,周王室日渐衰落,爵禄多由左右的大臣赐予,征战讨伐的事不由天子决定。吴国被越国吞并[越王勾践灭了吴国,想把吴王迁往甬东,给他一百户人家让他管理。吴王说:“我老了,不能再侍奉你了。”

  然后自刎而死,吴国灭亡。]

  晋国被一分为三。[晋昭公六年时,他死了。他的六卿想要削弱昭公亲族的势力,就想法儿把羊舌氏一族都杀掉了,把他们的封邑分为十个县,六卿各用他们的儿子为大夫。晋国因此更加衰弱,六卿的势力都强大起来。哀公四年,赵襄子、韩康子、魏桓子一起杀死智伯,把晋国的土地瓜分殆尽。到烈公十九年,周威王赐封赵、韩、魏三国,把他们封为诸侯。晋国就这样灭亡了。]

  郑国被韩国兼并。[郑桓公是周厉王的小儿子,周幽王时为司徒。他问太史伯:“周王室多灾多难,我怎样才能逃脱一死呢?”太史伯说:“只有洛水的东边,黄河、济水的南面可以居住。”桓公说:“为什么到那里去呢?”

  太史伯回答说:“那个地方邻近虢郐,虢郐的国君贪暴好财,百姓都不依附他。如今你做司徒,人民都很爱戴你,请你试试到那里居住,那里的百姓就都是你的国民了。”桓公说:“很好。”于里就去那里做了国君。到了后世,君乙被韩哀侯所灭,吞并了郑国。郑国也就灭亡了。]

  鲁国被楚国所灭。[鲁顷公二十年,楚考烈王消灭了鲁国。鲁倾公逃亡到卞邑,做了人家的仆人。鲁国王是灭亡了。]

  天下没有一个有权威的君主,这样的状态达四十多年,形成“战国”时代。其中秦国依仗形势险要,运用狡诈善战的军队,一点点地吞并山东六国,山东各国深以为忧。苏秦,洛阳人,联合诸侯一起抵抗秦国;张仪,魏国人,拆散诸侯的联盟与秦国连横。这就是纵横活动的缘起。

  [《周易》赞许先辈的圣王们建立万国而亲临诸侯;孔子创作《春秋》做为后世治国的法则。这是讥讽各代的当政者不知变通,改换分封制,仍然要世世继承王候爵位。由此来看,分封诸侯的制度,是从先世就有的了。荀悦说:“分封建立诸侯国,让他们各自世代继承其爵位。这些统治者想使人对待别人象对待自己的子女一样,爱国家就象爱家一样,就必须任用贤能的世卿、大夫,考察他们的政绩进行罢免或提升,使他们能得到土地的封赏但不能拥有子民,由君王总揽全局,实行统治。因此如有用残暴的手段来管理国家的官员,下面就会有人反叛他。在下有百姓的反叛,在上有君王的诛杀,所以权衡利害,他们就会努力工作以受奖赏,而害怕君主的权威,各自争相效力,而没有作乱之心。天子不守正道时有侯伯来规正他,王室微弱时就会有强大的诸侯国辅助他们。所以即使君主无道也不会使天下百姓受虐特。这就是用辅佐来顺应天道并掌握人才的道理。”

  曹元首说:“先辈的圣王们知道自己一个人治理国家不能使之长久,所以和别人一起治理;知道一个人守护天下不能使之牢固,所以和别人一起守护。他们亲疏并用,异同共进。使权轻与权重的人互相抑制,亲近与疏远的互相关照。扫除政治道路上的障碍,以保证国家不发生叛乱。”

  陆机说:“为别人不如厚待自己,为外物不如为自身谋算;要使上级安乐就在于使下面的人满意。为了自己打算就得先让别人占占便宜。国家治理得好时足以正风气,衰微时也可以抵御强暴。所以强大有力的国家不能专据一时的优势,雄才大略的人也不能使霸王之志得偿。”

  这大概就是三代可以奉行正道,四王得以成就功业的原因吧。同家的兴衰交替,理所固有;礼教的废兴,在于统治者的做法。治国的法则有时也许不能正确施行,真理有时被歪曲。因此世代继承爵位的制度,弊处在于强行统治;厚赏臣下的制度,过失在于使王室日益衰弱。王室浸弱的开端,始于三代昏王,其祸患,到战国七雄时才结束。所谓“树梢大了树必定要折断,尾巴大了就难以掉转”,这就是分封诸侯的弊端。]

  【按语】

  治国之道,实为立国安邦之大计。本段开篇明义,阐述了治理国家的方略。

  首先,统治者应采用什么样的方式治理自已的国家。“器大不可以自理,蓄重不可以自守”,所以周实行分封诸侯的制度。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这种制度是合理的。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后世的统治者只知“法先王”,对分封制一味照搬,不知变通,其结果只能是使周的统治结束。“末大必折,尾大难掉”,简要地总结了封建诸侯的弊端。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任何一个时代,如果只能继承前代,一成不变,是不会进步的。如今的改革开放,就是要改变那些陈旧的不再适应社会发展的东西,以顺应新的历史潮流。

  【经文】

  苏秦初合纵,至燕。[周武定殷,封召公于燕,与六国并称王]说燕文侯曰:“燕东有朝鲜、辽东,北有林胡、楼烦,西有云中、九原,南有呼沱、易水,地方二千余里,带甲数十万,车六百乘,骑六千匹,粟支数年。南有碣石、雁门之饶,北有枣栗之利,民虽不田作,而足于枣栗矣。此所谓天府者也!夫安乐无事,不见覆军杀将,无过燕者。大王知其所以然乎?夫燕所以不犯寇被甲者,以赵之为蔽其南也。秦、赵相弊,而王以全燕制其后,此所以不犯寇也。且夫秦之攻燕也,逾云中、九原,过代、上谷,弥地数千里,虽得燕城,秦计固不能守也。秦之不能害燕亦明矣!今赵之攻燕也,发号出令,不至十日,而数十万之军,军于东垣矣。渡呼沱,涉易水,不至四五日,而距国都矣。故曰:秦之攻燕也,战于千里之外;赵之攻燕也,战于百里之内。夫不忧百里之患而重于千里之外,计无过于此者。是故愿大王与赵从亲,天下为一,则燕国必无事矣。”燕文侯许之。

  [乐毅献书燕王曰:“比目之鱼,不相得则不能行,故古者称之,以其合两而如一也。今山东不能合弱而如一,是山东之智不如鱼也。又譬如军士之引车也,三人不能行,索二人,五人而车因行矣。今山东三国弱而不能敌秦,索二国因能胜秦矣。然而山东不知相索,则智固不如军士矣。胡与越人,言语不相知,志意不相通,同舟而渡波,至其相救助如一。今山东之相与也,如同舟而济,秦之兵至,不能相救助如一,智又不如胡越之人矣。三物者,人之所能为一。山东主遂不悟此,臣之所为山东苦也,愿大王熟虑之。今韩、梁、赵三国已合矣。秦见三晋之坚也,必南伐楚。赵见秦之伐楚,必北攻燕。

  物固有势异而患同者,秦久伐韩,令秦之伐楚,燕必亡。臣窃为大王计,不如以兵南合三晋,约戌韩、粱之西边。山东不能为此,此必皆亡矣。”燕果以兵南合三晋。

  赵将伐燕,苏代为燕说赵王曰:“今者臣从外来,过易水,见蚌方出曝,而鹬啄其肉,蚌合而挟其喙。鹬曰:‘今日不雨,明日不雨,必见蚌脯。’蚌亦谓鹬曰:‘今日不出,明日不出,必见死鹬。’二者不肯相舍,渔父得而并擒之。今赵且伐燕,燕赵久相支,以弊其众,臣恐强秦之为渔父也!愿大王熟计之。”赵王乃止。

  齐宣王因燕衰,伐燕,取十城。燕易王谓苏秦曰:“先生能为燕得侵地乎?”秦曰:“请为取之。”遂少齐,见齐王,拜而庆,仰而吊。齐王曰:

  “是何庆吊相随之速也?”苏秦曰:“臣闻饥人之所以饥而不良鸟喙者,为其愈充腹而与死,人同患也。今燕虽小弱,即秦之女婿也。大王利其十城而长与强秦为仇。今使弱燕为雁行,而强秦推其后,是食鸟喙之类也。”齐王曰:“然则奈何?”苏秦曰:“臣闻古之善制事者,转祸而为福,因败而为功。大王诚能听臣,归燕十城,燕必大喜。秦王知以己之故而归燕筑十城,亦必喜。此所谓弃仇仇而结硕友也。”齐王曰:“善。”于是归燕十城。

  [译文]

  苏秦开始组织合纵联盟,便去了燕国。[周武王定都殷,封召公于燕地,和六国一并称王。于是有了燕国]他游说燕文侯说:“燕国东边有朝鲜和辽东,北边有林胡和楼烦,西边有云中和九原,南边有呼沱河和易水。土地方圆二千余里。拥兵几十万,战车有七百多辆,战马有六千匹,粮食够十年支用。

  南边有碣石和雁门的丰饶物产,北边有枣和栗子的获利收成。人民即使不从事田地耕作,而枣和栗子的果实就足以让人民吃饱。这是所谓的天府之国啊!

  国家女乐无事,看不到军败将亡这样忧心的事,这些有利条件没有谁比燕国更多的了。

  大王知道这平安的原因吗?燕国之所以不遭受战争的洗劫,足因为在南方有赵国作屏障。秦、赵争战,相互都疲弊了,而大王却保今燕国,控制住这个大后方,这就是燕国不遭受侵犯的原因。况且秦国如果攻打燕国,必须经过云中和九原,经过代和上谷,这就是数千里的道路,即使得到燕国的城邑,秦国也难以守住。秦国无法损害燕国也是很涛楚的了!现在若是赵国进攻燕国,只要发出号令,不到十天数十万大军就可以进驻东垣。再渡过呼沱河,涉过易水,不到四五天就靠近国都了。所以说,秦国攻打燕国,须得在千里之外开战,赵国进攻燕国,就要在百里之内开战了,不忧虑百里之内的祸患,却重视千里之外的邦交,没有比这更错误的计谋了。因此希望大王与赵国合纵,与天下诸侯联为一体,那么国家就不会有祸患了。”燕文侯认为苏秦说得对,便答应合纵抗秦。

  [乐毅写信给燕王说:“比目鱼,两条不合在一起就不能游动,所以古人赞许它们,是因为它们能合二如一。现在山东各国弱小而不能团结如一,这说明山东各国的统治者还不如比目鱼聪明啊。再比如士兵拉车,三个人不能拉动车,再找两个人,这样五个人用绳子拴在一起拉,车就可以前进了。现在山东各国弱小不能战胜秦国,而两个国家联合起来就能战胜秦国了。然而山东各国不知互相联合,他们就不如军士聪明了。胡人和越人,言语不通,同船渡河,却能达到互相救助如一。如今山东各国之间的关系,就象同船渡河,秦军来攻打了,却不能互相救助如一,他们又不如胡越人聪明了。比目鱼游动、军士拉车、胡越人渡河这三种情况,人人都能做到其中的一种。而山东各国的君主们却觉悟不到这点,这是我为山东各国忧虑的,希望大王仔细地考虑。现在韩、魏、赵三国已经联合了。秦国见这三国联合,必定会向南攻打楚国。赵国见秦国攻打楚国,也一定会向北攻打燕国。万物本来有形势相异而忧患相同的情况,秦国长时间地攻打韩国,如果现在秦国转而攻打楚国,燕国一定要遭受灭亡的命运。我私下为大王打算,不如向南与韩、赵、魏三国兵合一处,约定共同防守韩国、魏国的西部边界。山东各国如果不能这样做,一定都会被消灭的。”燕国果然派军队向南与韩、魏、赵三国联合。

  赵国准备攻打燕国,苏代(苏秦的弟弟)替燕国去劝说赵王:“今天我到这里来,从易水边经过,看见河蚌正出来晒太阳,却被鹬鸟啄住蚌肉,蚌壳一合夹住了鹬鸟的嘴。鹬鸟说:‘今天、明天见不到水,你就成了死蚌。’河蚌也对鹬鸟说,‘今天不放走你,明天不放走你,你就成了死鹬。’两方面都不肯相让,渔夫看见了,就把它俩一起抓住了。现在赵国将要讨伐燕国,燕、赵长久相持不下,让百姓疲惫不堪,我恐怕强秦就要成为渔夫了。因此希望大王仔细考虑这件事。”这样,赵王才停止出兵攻打燕国。

  齐宣王因为看到燕国衰弱了,就出兵攻打燕国,夺取了十座城池。燕易王对苏秦说:“先生能为燕国要回被侵占的土地吗?”苏秦说:“让我为大王取回来吧。”于是他到了齐国。见到齐王,下拜的时候向齐王称贺,站起来却又向齐王表示哀悼。齐王说:“为什么祝贺后紧接着就哀悼呢?”苏秦说:“我听说饥饿的人之所以再饿也不吃鸟嘴,是因为吃鸟嘴时肚子越饱死得越快,人人都有这样的顾虑。如今燕国虽然弱小,燕王却是秦国的女婿。

  大王获得了十座城池的好处,却要长久地与强大的秦国为仇了。现在假设燕国是大雁在前面飞,那么强大的秦国就紧跟在后面。所以攻打燕国和吃鸟嘴是一类情况啊。”齐王说:“那又该怎么办呢?”苏秦说:“我听说古代那些会办事儿的人能够化险为夷,转败为胜。大王果真能听从我的意见,就把十座城池归还给燕国,燕国一定是万分高兴。秦王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齐国把十座城池归还给了燕国,也一定高兴。这就是所说的放弃仇恨而结成好朋友。”齐王说:“好吧。”于是把十座城池还给了燕国。]

  【按语】

  苏秦一番分析剖白,说服了燕王同意原赵国联盟。他的说人之术,高明之处在于他站得高,看得远,眼光独到。燕国虽然安定。但这是表面的,其实隐藏着忧患。居安思危,早做应对,这才是明智的选择。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社会上那些经营有方的人,也应该凡事做全面的考虑,及早发现隐患,尽管企业一片兴旺发达,但居安思危,对有可能出现的危机要提前预料得到,及早制定正确的策略。这样,企业才能始终向前发展。

  乐毅、苏代、苏秦他们都善于运用譬喻。寓言说理。其中,“蚌鹬相争,渔翁得利”,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这三个人的辨才令人由衷钦佩。然而,我们从中应想到这样一个问题:燕国何以屡屡遭人侵犯,而只能靠舌辨之士解救呢?只是因为弱小!落后就要挨打,弱小就要受欺负,这是自古而然的真理。一部中国近代史更充分证明了这一点。所以我们国家要发展经济,强大自己,增强综合国力。惟有如此,我们才不再受人欺侮,中国人才可以挺直腰杆,不管是对世界上耀武扬威的美国。还是以富甲全球的日本,中国都可以对他们说“不”!

  【经文】

  苏秦如赵[赵之先与秦同祖,周缪王使造父御破徐偃,王乃赐渣父以赵城,赵氏世为晋卿也],说赵肃侯曰:“臣窃为君计,莫若安民无事,且无庸有事民为也。安民之本,在于择交,择交而得则民安;择交而不得,则民终身不安。请言外患,齐秦为两敌,而民不得安。倚秦攻齐,而民不得安。倚齐攻秦,而民不得安。君诚能听臣,燕必致毡裘狗马之地;齐必致鱼盐之海;楚必致橘柚之园;韩、魏、中山皆可使致汤沐之奉;而贵戚父兄皆可受封侯。

  夫割地包利,五伯之所以覆军擒将而求也;封侯贵戚,汤武所以放弑而争也。

  今君高拱而两有之,此臣之所以为君愿也。

  夫秦下轵道而南阳危,劫韩包周,则赵自操兵,据卫取淇、卷,则齐必入朝秦。秦欲已得乎山东,则必举兵而向赵矣。秦甲渡河逾漳,据番吾,则兵必战于邯郸之下矣。此臣之所为君危也。当令之时,山东之建国,莫强于赵。赵地方二千余里,带甲数十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数年。西有常山,南有河漳,东有清河,北有燕。燕固弱国,不足畏也。秦之所害于天下莫如赵。然而秦不敢举兵而伐赵者,何也?畏韩、魏之议其后也。然则韩、魏,赵之南蔽也,秦之攻韩、魏也,无名山大川之险,稍稍蚕食之,傅国都而止。

  韩、魏不能支秦,必入臣于秦。秦无韩、魏之规,则绩必中于赵矣。此臣之所为君患也。

  臣闻尧无三夫之分,舜无咫尺之地,以有天下。禹无百人之聚,以王诸侯。汤武之士,不过三千,车不过三百乘,卒不过三万,立为天子。诚得其道也。是故明主外科其敌之强弱,内度其士卒贤不肖,不待两军相当,而胜败存亡之机,固已形于胸中矣。岂掩于众人之言,而以冥冥决赎哉!臣窃以天下之地图按之,诸侯之地,五倍于秦;料度诸侯之卒,十倍于秦。六国并力,西面而攻秦,秦必破矣。今西面而事之,见臣于秦!夫破人之与见破于人,臣人之与见臣于人也,岂可同日而论哉?夫衡人者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与秦。秦成则高台榭,美宫室,听笙竽之音,国被秦患而不与其忧。树故衡人日夜务以秦权恐吓诸侯,以求割地,愿大王熟计之。

  臣闻明主绝疑去谗,屏流言之迹,塞朋党之门,故尊主强兵之臣,得弛忠于前矣。故窃为大王计,莫若一韩、魏、齐、楚、燕从亲,以叛秦。合天下之将相会于洹水之上,通质,刑白马而盟。约曰:秦攻楚,齐魏各出锐师以佐之,韩绝其粮道,赵涉河漳,燕守常山之北;秦攻韩魏,则楚绝其后,齐出锐师以佐之,赵涉河漳,燕守云中;秦攻齐,则楚绝其后,韩守成皋,魏塞其粮道,赵涉河博关,燕出锐师以佐之;奏攻燕,则赵守常山,楚军武关,齐涉渤海,韩魏皆出锐师以佐之;秦攻赵,则韩军宜阳,楚军武关,魏军河外,齐涉清河,尧出锐师以佐之。诸侯有不如约者,以五国之兵共伐之。

  六国从亲以宾秦,则秦甲必不敢出于函谷,以害山东矣!如此则霸王之业成矣。”赵王曰:“善。”

  [秦既破赵长平军,遂图邯郸。赵人震恐,东徙。乃使苏代厚币说秦相应侯曰:“武安君擒马服子乎?”曰:“然。”“又欲图邯郸乎?”曰:“然。”

  代曰:“赵亡则秦王矣!夫武安君所为秦战胜攻取者,七十余城,南取鄢郢、汉中,北擒马服之军,虽周、召、吕望之功不益于此。赵亡即秦王矣。以武安为三公,君能为之下乎?欲无为之下,固不得矣。秦攻韩,图邢丘,困上党。上党之人皆归赵,不乐为秦人之日久矣。今赵北地入燕,东地入齐,南地入韩魏。君之所得,无虑几何?故不如因而割之,无以为武安君之功也。”

  于是应侯言于秦王曰:“秦兵疲劳,请许韩赵之君割地以和。”秦既罢军,赵王使赵赦约事秦,欲割六城而与之。虞卿谓王曰:“秦之攻赵也,倦而归乎?其力尚能进,爱王而弗攻乎?”王曰:“秦之攻我,无余力矣,必以倦归耳。”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归,王又割其力之所不能取以送之,是助秦自攻耳。来年秦复求割地,王将与之乎?弗与,则弃前功而兆后祸也;与之,则无地以给之。语曰:‘强者善攻,弱者善守。’令听秦,秦兵不弊而多得地,是强秦而弱赵也。以益强之秦而割逾弱之赵,其计固不止矣。且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已,以有尽之地而给无己之求,其势必无赵矣。”王计未定,搂缓从秦来,王以问之。缓曰:“不如与之。”虞卿曰:“臣言勿与,非固勿与而已也。秦索六城于王,王以六城赂齐。齐,秦之深仇也,得王之六城,并力而西击秦,齐之听王,不待辞之毕也。则王失之于齐取偿于秦。而齐赵之深仇可以报矣,且示天下有能为也。王以此发声,兵未窥于境,秦之重赂必至于赵而反请和于王。秦既请和,韩、魏闻之,必尽重王;重王,必出重宝以一于王。则是王一举而得三国之亲,而秦益危矣。”

  赵王曰:“善。”即遣虞卿东见齐王,与之谋秦。虞卿未及发,而秦使者已在赵矣。楼缓闻之,亡去。

  秦围赵,王使平原君入楚从亲而请其救。平原君之楚,见楚王说以利害,日出而言,日中不决。毛遂乃按剑历阶而上,谓平原君曰:“纵之利害,两言而决耳。今日出而言,日中不决,何也?”楚王叱曰:“胡不下!吾与汝君言,汝何为者!”毛遂按剑而前曰:“王之所以遇遂者,以楚国之众也。

  今十步之内,王不得恃楚国之众,王之命悬于遂之手矣。吾君在前,叱者何也?且遂闻汤以七十里之地立为天子,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诸侯。今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万,此霸王之资也。以楚之强,天下莫能比而不能当也。白起,小竖子耳,率数万之众,兴师以与楚战,一战而举鄢、郢,再战而烧夷陵,三战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代之怨,赵之所羞而王不知耻焉。今合纵者为楚不为赵也。”楚王曰:“苟如先生之言,谨奉社稷以从。”楚于是遂出兵救赵。

  赵孝成王时,秦围邯郸,诸侯之救兵莫敢击秦。魏王使晋鄙救 赵,畏秦, 止于汤阴不进。魏使客将军新垣衍间入邯郸,令赵帝秦。此时鲁连适游赵,会秦围邯郸。闻魏欲令赵尊秦为帝,乃见平原君曰:“梁客新垣衍安在?吾请为君责而归之。”平原君曰:“胜请为绍介。”鲁连见新垣衍而无言。新垣衍曰:“吾视居此围城之中,皆有求于平原君也。今观先生之玉貌,非有求于平原君也,蜀为久居围城之中而不去乎?”鲁连曰:“世以鲍焦为无从容而死者,皆非也。众人不知为一身。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权使其上,虏使其人。彼即肆然为帝,过而遂逐于天下。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者,吾不忍为之人也。所以见将军者,欲以助赵。”衍曰:“先生助之,将奈何?”

  鲁连曰:“吾将使梁及燕助之,齐、楚则固助之矣。”衍曰:“燕则为请以从矣;若乃梁者,即吾乃梁人也,先生恶能使梁助之?”鲁连曰:“粱未见秦称帝之害故耳。使梁见秦称帝之害,则必助赵矣。”衍曰:“秦称帝之害何如?”连曰:“昔者,齐威王尝为仁义矣,率天下诸侯而朝周。周贫且微,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居岁余,周烈王崩,齐后往。周怒,赴于齐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东蕃之臣田婴后至,则斩!’齐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为天下笑。故生则朝周,死则叱之,诚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无足怪。”衍曰:“先生独不见夫仆乎?十人而从一人者,宁力不足而智不若耶?畏之也!”鲁连曰:“呜呼!梁之比秦,若仆耶?”衍曰:

  “然。”鲁连曰:“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衍愕然曰:“亦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恶使秦王烹醢梁王?”连曰:“固也,待吾将言之。昔者,九侯、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九侯有子而好,故献之纣。纣以为丑,醢九侯。鄂侯争之强,辨之疾,故脯鄂侯。文王闻之,喟然而叹,故拘之羑里之库,百日欲令之死。易为与人俱称王,卒就脯醢之地?齐闵王将之鲁,夷维子谓鲁人曰:‘子将何以待吾君?’鲁人曰:‘吾将以十太牢待子君。’夷维子曰:‘子安取礼而来?彼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巡狩,诸侯避舍,纳管签,摄袱抱几,视膳于堂下,天子已食,乃退而听朝也。’鲁人投其签,不果内,不得入于鲁。将之薛,假途于邹。当是时,邹君死,闵王欲入吊,夷维子谓邹之孤曰:‘天子吊,主人必将倍殡,设几北面于南方,然后天子南面吊。’邹之群臣曰:‘必若此,将伏剑而死!’故不敢入于邹。邹、鲁之大夫,生则不能事养,死则不得赙禭,然且欲行天子之礼于邹、鲁,鲁、邹之臣不果内。今秦万乘之国也,梁亦万乘之国也,万乘之国,交有称王之名,见其一战而胜,遂欲从而帝之,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彼将夺其所不肖而与其所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又将使其子女谗妄为诸侯妃姬,处梁之官,梁王安得晏然?而将军又何得故宠乎?”于是,新垣衍起,再拜,谢曰:“吾请出,不敢复言帝秦!”秦将闻之,为韩退军五十里。]

  【译文】

  苏秦从燕国到了赵国[赵国的先人和秦国是同一祖先,周缪王派造父带兵攻打徐偃,就把赵城赐给了造父。于是赵氏世代都做晋国的大夫],他对赵王说:“我为大王着想,不如让人民安定闲适,不要多生战事烦扰他们。而使人民得以安定的根本,首先就在于要选择友好邻邦。选择的邻邦合适,人民就能得到安定;选择的邻邦不合适,人民就一辈子不得安定。请允许我谈谈赵国的外患:齐国和秦国是赵国的两大敌人,这是人民不得安宁的原因所在。

  如果依靠秦国进攻齐国,人民就得不到安宁;依靠齐国进攻秦国,人民也得不到安宁。大王如能真正听从我的话,那么燕国一定会给你送上出产毛毡、裘皮,良狗、好马的土地;齐国一定会送上产鱼、产盐的海边土地;楚国一定会送上生长橘柚的云梦之地(洞庭湖一带);还有韩国、魏国都可以把国内封地汤沐邑送给你;这样大王的宗族亲戚都可以得到封侯。从别国割取土地,得到财物,这是从前王霸不惜损兵折将而追求的东西;给宗族亲戚封侯,就是商汤、周武王也得经过争战和拼杀才能争取得到。如今大王毫不费力,唾手而得到这两个好处,这是我祝愿大王的事情。

  如果秦军沿轵道而下,南阳就会处于险境;再攻掠韩国,包围周室,赵国自身也随着会被削弱;秦国再占据卫国,夺取淇水,齐国就一定会臣服秦国。秦国的欲望既然已经得逞于山东六国,必然会发兵攻打赵国。秦兵渡过黄河,跨过漳水,占据番吾,就可以打到赵国的邯郸城下了。这是我替大王担忧的。如今,山东各国没有比赵国更强的。赵国土地方圆二千里,拥兵数十万,战车千辆,战马万匹,粮食可供数年用度。西有常山,南有黄河、漳河,东有清河,北有燕国。燕国本来就是弱国,不足为虑。而在各诸侯国中,秦国最怕的就是赵国。然而,为什么秦国不敢发兵攻打赵国呢?是因为怕韩国、魏国从后面攻打它,抄它的后路。因此,韩魏两国是赵国南面的屏障。

  秦国要进攻韩国、魏国就不同了。韩魏没有名山大川可做屏障,只要一点点吞食,就能一直逼近韩魏两国的国都。如果韩魏无力对付秦国,就必然臣服秦国。而韩魏臣服了秦国,秦国就扫除了进攻赵国的两个障碍,没有了后顾之忧,这样祸患就会直接落到赵国头上。这是我为大王忧虑的。

  我听说古代的尧一开始没有一点儿权势地位,舜没有尺寸之地,而后来都拥有了天下;禹聚集的人群不到一百人,而后来成为诸候之王。商汤、周武王的士兵不足三万,战车不足三百辆,而后来都成为天子。这实在是因为他们都实施了正确的谋略。所以圣明的君主,对外要能判断敌国的强弱,对内要能量才而用。这样不用等到两军战场对阵,就对双方胜败、存亡的可能性胸中有数了。岂能被众人的闲言碎语所蒙蔽而糊里糊涂地决策呢?我曾按照天下各国的地图加以考察,发现天下诸侯的土地,相当于秦国的五倍;诸侯的兵力,是秦国的十倍。如果六国集中力量,一致向西进攻秦国,秦国必定被攻破。可如今各国却甘愿面西事秦。击败别人与被人击败,征服别人与被人征服,岂可同日而语?那些主张连横的人,都想割让诸侯的土地来与秦国讲和。与秦国讲和了,那些人就可以有高大的房屋,豪华的宫室,耳听笙竿之音,一旦秦国来攻打,他们都不能与君主分忧。因此主张连横的人整天拿秦国的权势恐吓诸候,以求分割土地。对此,希望大王深思熟虑。

  我听说圣明的君主遇事不疑惑,不听信谗言,抵制流言蜚语,堵塞结党营私之门。这样,那些愿意报效国家的贤能之臣才能争相尽忠于君王。我为大王着想,觉得不如联合韩、魏、齐、楚、燕、赵六国的力量对抗秦国。让各诸侯国的将相一齐到洹水来会盟,互相交换人质,杀白马,共订盟约。约定:如果秦国攻打楚国,齐国、魏国就各派精兵援助楚国,韩国断绝秦兵粮道,赵国渡过黄河、漳水牵制秦军,燕国把守常山之北;如果秦国攻打韩、魏两国,那么楚国就断绝秦军的后路,齐国派精兵进行援助,赵军渡过黄河、漳水,燕国把守云中;如果秦国攻打齐国,那么楚国就断绝秦的后路,韩国防守成皋,魏国堵住它的粮道,赵军渡过黄河、漳水,指向博关,燕国派精兵进行援助;如果秦国进攻燕国,赵国就防守常山,楚国驻兵武关,齐军渡过渤海(今沧州),韩国、魏国派出精兵进行支援;如果秦国进攻赵国,那么韩国就驻军宜阳,楚国驻军武关,魏国驻军河外,齐军渡过清河,燕国派出精兵进行支援。诸侯中有不遵守盟约的,其余五国就共同讨伐它。如果六国实行合纵联盟对抗秦国,秦国就必然不敢出兵函谷关侵害山东六国了。这样大王的霸业就成功了。”赵王说:“好!就听你的。”

  [秦国在长平大败赵军后,又想攻打邯郸城。赵国人都很害怕,纷纷东逃。

  赵国派苏代带着重礼去游说秦国的相国应侯范睢说:“武安君白起把赵括打败了吗?”应侯回答说:“是的。”“武安君又要攻取邯郸吗?”“是的。”

  苏代说:“一消灭了赵国,秦国就可以称王于天下了。那武安君为秦国东征西讨,攻占了七十多座城池,在南面夺取了鄢郢、汉中,在北面战胜了赵括率领的赵军,即使是周公、召公、吕尚的功勋也不过如此。赵国一灭亡,秦国就可以称王于天下了。武安君也会位比三公的,你能甘心位居他人之下吗?

  即使你不想位居武安君之下,也是不可能的了。秦国攻打韩国,图谋攻占邢丘,围困上党,上党的百姓都愿意归顺赵国,而天下百姓不愿意归顺秦国也很久了。如果秦国灭了赵国,那赵国北方的领土就归入燕国,东面的领土归入齐国,南面的领土归人韩国、魏国。这样一来,秦国就所得无几了,而你得到的,又有多少呢?所以不如趁机让赵国割地给秦国讲和,不要让武安君来得到这份功劳。”于是应候向秦昭王进言说:“秦兵打仗打得已经很疲惫了,请大王准许韩、赵两国割地求和。”秦国就撤回了军队。赵王派赵赦去定条约待奉秦国,打算割让六城给秦国。虞卿(赵国的上卿)对赵王说:“秦国攻打赵国,是因为秦兵疲惫了才退军的呢?还是秦军的力量还能进攻,只是由于怜惜大王而不再进攻了?”赵王说:“秦军攻打我国,已经竭尽全力了,一定是因为打得太疲惫了才退军的。”虞卿说:“秦国用其兵力攻打它所不能得到的,所以士兵疲惫了只好退军。大王又割让秦国力所不能取的城邑送给它,这是帮助秦国攻打自己啊。明年秦国又要求割地,大王还给不给呢?如果不割给它土地,那就会前功尽弃而且引来后祸;如果割给它土地,那就会没有土地可给了。俗话说:‘强者善于攻取,而弱者善于防守。’现在如果听从于秦国,秦兵就可以不费力得到土地,这是使秦国强大而使赵国衰弱啊。以此有利于强大的秦国却割削更衰弱的赵国,这样的策略怎么还能继续推行!况且大王的土地有限,秦国的欲求却无止境,以有限的土地去满足无止境的欲求,其结果必然是没有赵国了!”赵王的主意还没有拿定,楼缓从秦国来,赵王就问他的意见如何。楼缓说:“不如把六城给秦国。”虞卿说:“我主张不给秦国土地,并不是不割让土地给别人。秦国向大王索取六个城邑,而大王则把这六个城邑送给齐国。齐国,是秦国的死对头,得到大王的六个城邑,就可以与我们联合攻打秦国,齐王倾听大王的计谋,不用等话说完,就会同意的。这样,大王虽然把城邑送给齐国,却能从秦国得到补偿。这样齐、赵两国之间的深仇可以消除,又向天下表明赵国有能力做一番事业。大王以此发出号令,军队还没等到达秦国的边境,秦国的使者就会送上重重的礼物反过来向大王求和了。秦国请求和解了,韩国、魏国听了就会敬重大王,敬重大王就一定会送上重宝与大王联合。这样一举可以和韩、魏、齐三国结成联盟,而使秦国更显孤危了。”赵王说:“好。”就派虞卿向东去见齐王,和他一起谋划攻秦。虞卿还没有回来,秦国已经派使者到赵国求和了。楼缓得知这一消息,便溜走了。

  秦军围攻赵都邯郸,赵王派平原君去楚国进行结盟,清楚国出兵相救。

  平原君到了楚国,见到楚王向他说明合纵的利害关系,从早晨就谈判,直到中午还没有决定下来。毛遂这时手按剑柄,登阶到了堂上,对平原君说:“合纵的利害关系有两句话说明白了。现在从早晨就谈合纵,到了中午还决定不下来,是什么缘故?”楚王厉声呵叱:“怎么还不给我下去!我是跟你的主人谈判,你来做什么!”毛遂紧握剑柄走向前去说:“大王敢呵叱我,不过是依仗楚国人多势众。现在十步之内大王是不能依仗楚人多势众了,大王的性命控制在我的手中了。我的主人就在面前,当着他的面你为什么这样呵叱我?况且我听说商汤曾凭着七十里方圆的地方统治了天下,周文王凭着百里大小的土地使天下诸侯臣服。如今楚国有土地方圆五千里,军队白万,这是称霸天下的资本啊。以楚国的强大,天下没有能与它相比,能抵挡得了的。

  秦国的白起,不过是个毛孩子罢了,他带着几万人的部队,发兵与楚国交战,第一战就攻开了鄢城、郢都,第二战烧毁了夷陵,第三战进攻了楚国的宗庙,使大王的先祖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这是楚国百世不解的怨仇,连赵王都感羞耻,可是大王却不觉得羞愧。合纵联盟可不是为了赵国,而是为了楚国啊。”

  楚王说:“的确象先生所说的那样,我一定竭尽全国的力量履行合纵盟约。”

  楚王于是派兵援救赵国。

  赵孝成王时,秦兵围攻邯郸,各诸侯国派出的救兵都不敢向秦军进攻。

  魏王派晋鄙领兵救赵,因为害怕秦军,到汤阴就停下来不走了。魏国又派不是魏国人却做了魏国将军的新垣衍偷偷地进入了邯郸城,让赵国尊秦王为皇帝。当时鲁仲连(也是战国时有名的纵横家)恰好客居赵国,碰上秦军围邯郸,听说魏将叫赵尊秦为帝,就去见平原君说:“魏国人新垣衍在哪里?让我替你责备他一顿,让他回魏国去。”平原君说:“那就让我把他介绍给你吧。”鲁仲连见到新垣衍,一言不发。新垣衍说:“我看住在这个被围城池中的人,都对平原君有所求。今天我看先生的模样,并不象是对平原君有什么要求,可是为什么老呆在这围城中不走呢?”鲁仲连说:“世人都认为鲍焦不是从容死去的,这种看法不对。现在只有没有见识的人才仅仅为个人打算。秦国是个不讲信义、穷兵默武的国家,用权诈之术驱使士人,又象对待奴隶一样役使它的人民。如果秦王毫无顾忌地做了皇帝,就会以暴虐手段统治天下,那么我只有跳东海自杀了,我决不愿做秦国驯服的臣民。我之所以来见将军,是因为我想为赵国出点力啊。”新垣衍说:“先生怎样出力帮助赵国呢?”鲁仲连说:“我要叫魏、燕两国出力帮助它,因为齐、楚就必须答应相救了。”新垣衍说:“燕国么,我可以设法说服,至于魏国,我就是魏国人,先生怎么能使魏国帮助赵国呢?”鲁仲连说:“魏国不帮助赵国是因为魏国没有看到秦称帝后的害处啊;如果魏国看到这个害处,那一定会帮助赵国的。”新垣衍问:“秦国称帝的害处是怎样的呢?”鲁仲连说:“从前齐威王曾经实行仁义,倡导天下诸侯去朝见天子。那时周王室既贫又弱,诸侯都不肯去朝见,只有齐王单独去。过了一年多,周烈王死了,诸候都去吊丧,齐使最后才到。周室大臣发怒了,在给齐国的讣告里说:‘周烈王逝世,新天子罢朝守丧,齐国的大臣田婴最后才到,应该斩了他!’齐威王看了勃然大怒,说:‘呸!你娘原来是个婢女啊!’终于成了天下笑柄。所以周烈王活着的时候,齐王独自去朝拜,周天子死了,就破口大骂,这实在是由于忍受不了天子的苛求啊。秦王既然尊为大子,这样的苛求也是理所当然,不足为怪。”新垣衍说:“先生难道没见过那些仆人吗?十个仆人要听命于一个主人,难道是力气、才智赶不上主人吗?是因为害怕主人呀!”鲁仲连说:“然而魏国对于秦国,也象奴仆吗?”新垣衍说:“对。”鲁仲连说:

  “既然这样,我就叫秦王把魏王剁成肉酱。”新垣很吃惊,说:“咳,先生的话也太过分了吧!你又怎能叫秦王把魏王剁成肉酱呢?”鲁仲连说:“当然能。你听我慢慢给你讲。从前九候、鄂侯、文王,是商纣王的三个诸候,其中九侯有个女儿很漂亮,因此进献给纣王,纣王却嫌她丑,就把九侯剁成肉酱。鄂侯极力地为他辨护,话说得激烈些,鄂侯也被杀了,晒成肉干。文王听说了这件事,只是叹叹气,就被抓起来关进羑里的监牢里,关了一百天,想要把他杀死。为什么同样具有称帝的条件,其中却有人终于落得被做成肉干肉酱的下场呢?齐闵王要到鲁国去,夷维子问鲁国人:‘你们准备怎样款待我们的国君呢?’鲁国人说:‘我们准备用牛、羊、猪各十头来款待你们的国君。’夷维子说:‘你们从哪儿找来这样的礼节接待我的君主呢?我那国君,是天子的身份。天子出来视察,诸侯都得让出自己的宫室,交出钥匙,还得象仆人一样,撩起衣襟,端着几案,站在堂下侍侯吃饭,天子吃完了,他们才退下来听政。’鲁国人一听就立即锁上城门,不让他们一行入境。齐闵王进不成鲁国,又准备到薛国去,路过邹国,恰好邹国国君新死,齐闵王想去吊丧。夷维子对邹国新君说:‘天子来吊丧,主人一定要把灵柩转个方向,坐南朝北,好让天子南面致吊礼。’邹国的群臣说:‘一定要这样做,我们就自刎而死,决不受辱!’因此齐闵王也不敢进入邹国。邹国和鲁国的臣子们,活着的时候,轮不到在天子跟前当差,死后也不能按照隆重的仪式盛敛。然而齐闵王想叫他们用对待天子的礼节来侍奉自己,当然也办不到。

  如今秦国和魏国都是拥有万辆战车的大国,谁都可以称王。可魏国仅仅看到秦国打过一次胜仗,就想尊秦为帝。如果秦王真的称帝了,就要变动诸侯的大臣,他将撤换他认为不行的人,而提拔他认为能干的人,他还要把自己的女儿和那些善说坏话的小妾,嫁给诸侯做妃嫔。这种人一旦进入魏王宫中,魏王怎么能平安地生活呢?而将军又靠什么保住原来的尊贵地位呢?”于是新垣衍站起身来,再次拜谢:“请允许我告辞,再不敢提尊秦为帝的事了。”

  秦国将领听说这件事后,随即退兵五十里。]

  【按语】

  苏秦说服赵王,用的是利诱的策略。赵王如果听从苏秦的计谋,就会得到“割地包利,封侯贵戚”的好处。有这样的诱惑,赵王能不言听计从吗?而赵原韩、魏做为邻邦,“唇亡齿寒”,具有同样的利益,所以它们的联盟是必需的。中国与朝鲜之间也是如此,所以当年我们才会全力以赴地抗美援朝。

  毛遂自荐的故事尽人皆知,一般都赞许毛遂的勇气和智慧。他使楚王出兵救赵,实质上是威逼、胁迫,近于无赖:不答应联盟吗?你的性命可掌握在我的手里!这是毛遂式的谈判手段。难怪平原君感叹说:“毛先生一至楚,而使赵重于九鼎大吕。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现在坐在谈判桌旁的人无论是谈政治、谈停火,还是谈生意,不妨也运用一下这种手段,且看效果如何?

  而秦国的相国应侯范睢为了个人名位、一已之私就坏了国家大事,任用这样的人当政,秦王难逃用人不明之责。范睢之辈在今天数量仍旧不少,贻国害民,那些“治人”

  的单位对此该有警醒。与范睢相对照,那些面对齐闵王的淫威却保持国家尊严的邹鲁之臣令人敬佩,要做人,我辈当学他们。

  【经文】

  苏秦如韩[韩之先与周同姓,事晋,得封于韩,为韩氏。后周烈王赐韩侯,得列为诸侯也],说韩宣王曰:“韩北有巩洛、成皋之固,西有宜阳、商阪之塞,东有宛、穰、洧水,南有陉山,地方九百余里,带甲数十万。天下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韩卒超足而射,百发不暇止,远者栝洞胸,近者镝掩心。

  韩之剑戟,则龙泉,太阿,皆陆断牛马,水截鹄雁。夫以韩卒之劲,与大王之贤,乃西面而事秦,交臂而服焉。羞社稷而为天下笑,无大于此者也!是故愿大王熟计之。大王无事秦,事秦必求宜阳、成皋。今兹效之,明年又复求割地,与之则无地以给之;不与则弃前功而受后祸。且夫大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已,以有尽之地,而逆无已之求,此所谓市怨结祸者,不战而地已削矣!臣闻鄙谚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后。’今王西面交臂而臣事秦者,何异于牛后乎?夫以大王之贤,挟强韩之兵,而有牛后之名,窃为大王羞之!”

  韩王勃然作色,按剑叹息曰:“寡人虽不肖,不能事秦!”从之。

  [韩攻宋,秦大怒,曰:“吾爱宋,韩氏与我交,而攻我所甚爱,何也?”

  苏秦为韩说秦王曰:“韩氏之攻宋,所以为王也。以韩之强,辅之以宋,楚、魏必恐,恐必西面而事秦。王不折一兵,不杀一人,无事而割安邑,此韩氏之所以祷于秦也。”韩惠王闻秦好事,欲罢其人,无令东伐,乃使水工郑国来间秦,说秦王,令凿泾水以溉田。中作而觉,欲诛郑国。郑国曰:“始臣为间,然渠成亦秦之利。臣为韩延数年命,为秦开万代之利也。”王从之。]

  【译文】

  苏秦说服了燕国、赵国参加合纵联盟后,又来到了韩国[韩国的祖先与周同为姬姓,侍奉晋国,被封于韩地,成为韩氏。后来周烈王赐封韩候,使韩国成为诸侯国之一],他劝韩宣王说:“韩国北面有巩地、洛地、成皋那样坚固的边城,西面有宜阳、常阪那样险要的关塞,东面有宛地、穰地、洧水,南面有陉山。土地方圆千里,拥兵数十万。天下的强弓硬箭都从韩国出产。

  韩国士兵举足踏地发射,不一会儿就可发射百箭,远处可射中胸膛,近处可射穿心脏。韩国士兵的剑和戟,都如龙泉、太阿这样的名剑那般锋利,这些剑和戟在陆上都能砍断牛马,在水上能击中天鹅和大雁。靠着韩军的坚强有力和大臣的英明贤良,却西向服秦,自缚臂膀去表示臣服。使国家蒙受羞辱,被天下人耻笑,这真是奇耻大辱!因此希望大王仔细地考虑。大王不要去侍奉秦国,如果去侍奉它,它必定要求得到宜阳和成皋。如果现在奉献上去,第二年就越发要求割让土地。如果继续割让,就将无地供给;不予割让,就将前功尽弃,而且会遭受秦国进一步侵害。况且大王的土地有限,而秦国的欲望无穷。以有尽之地去迎合没有止境的欲望,这就是所说的自己去购买怨恨和灾祸,没有经过战斗,土地就被占领了。我听俗话说:‘宁可做鸡口,不可做牛尾巴。’如今大王到西面去乖乖地称臣事秦,和做牛尾巴有什么区别呢?以大王的贤能,拥有强大的韩国军队,却有牛尾巴的名声,我私下替大王惭愧。”韩王听了愤然变了脸色,手按宝剑仰天叹息说:“我虽然不贤明,也一定不去侍奉秦国!”于是韩国也参加了合纵。

  [韩国攻打宋国,秦王大怒,说:“我爱宋国,韩国与我们交好,却又去攻打我非常喜欢的国家,这是为什么?”苏秦为韩国去劝说秦王说:“韩国之所以攻打宋国,是为了大王啊。凭着韩国的强大,再加上宋国的辅助,楚国、魏国一定会十分恐慌,他们害怕了,就一定会向西面来侍奉秦国。大王不折一兵一卒,不经过战争就可能占领安邑,这就是韩国要以此来为秦国祈求的事情。”后来,韩惠王听说秦国要攻打自己,就想阻止秦军,不让他们东伐,于是便派水工郑国去秦同做为内应,说服秦王让凿渠引泾水来灌溉田地。在开凿的过程中,郑国被察觉了真实身份和目的,秦王就要杀他。郑国说:“起初我是做韩国的内应,但把渠凿成了也对秦国有好处。我的活动使韩同多存在了几年,能遗惠秦国后代子孙。”秦王认为他说的有理,便放了他。]

  【按语】

  劝将不如激将。苏秦把这一谋略运用的得心应手,激刃有余。他总是先列举各国的优势,激起诸侯的信心;然后,毫不客气地指出他们臣服秦国是一种耻辱,“宁为鸡口,无为牛后”,从而使他们知耻而后勇,奋然而起,决意与秦国抗衡。这样就达到了合纵联盟的目的。

  同样的道理,我们中华民族只有永远记得近代史上受到帝国主义列强欺凌的耻辱,从而发奋图强,不断地壮大自已。如此才能维护国家尊严,保持国家的独立自主,凭我们自已的意志办事。

  【经文】

  苏秦如魏[魏之先,毕公高之后,与周同姓。武王伐纣,封高于毕,以为姓。毕万事晋献公,献公封万于魏,以为大夫。后周烈王赐魏,俱得为诸侯],说魏襄王曰:“大王之地,南有鸿沟、陈汝南,东有淮、颍、煮,西有长城之界,北有河外、卷、衍。地方千里,地名虽小,然而田舍庐庑,曾无刍牧之地。人民之众,车马之多,日夜行不绝,轰轰殷殷,若有三军之众。魏,天下之强国也;王,天下之贤主也。今乃有意西面而事秦,称东藩,筑帝宫,受冠带,祠春秋。臣窃为大王耻之。臣闻越王勾践,战弊卒三千,擒夫差于干遂;武王卒三千,革车三百乘,制纣于牧野。岂其卒众哉?诚能奋其威也!

  今窃闻大王之卒,武士二十万,仓头、奋击二十万,厮徒十万,车六百乘,骑六千匹。此过越王勾践、武王远矣!今乃听于群臣之说,而欲臣事秦。夫事秦必割地以劾实,故兵未用而国已亏矣。夫为人臣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偷取一旦之功,而不顾其后,破公家而成私门,外挟强秦之势,以内劫其主,以求割地,愿大王孰察之!《周书》曰:‘绵绵不绝,蔓蔓奈何?毫厘不伐,将用斧柯。’前虑未定,后有大患,将奈之何?大王诚能听臣,六国从亲,专心并力,则必无强秦之患,故敞邑赵王使臣效愚计,奉明约,在大王诏之。”

  魏王曰:“谨奉教。”

  [虞卿说春申君伐燕,以定身封。春申君曰:“所道攻燕,非齐即魏。魏、齐新恶楚,楚虽欲攻燕,将阿道哉?”对曰:“请令魏王可。”虞卿遂如魏,谓王曰:“夫楚亦强大矣,天下无故!乃且攻燕。”魏王曰:“何也?子云‘天下无故’,今也子云‘乃且攻燕’者,何也?”对曰:“今谓马力多则有矣,若曰胜千钧则不然者,何也?夫千钧,非马之任也。今谓楚强大则有矣,若夫越赵、魏而开兵于燕,则岂楚之任哉?非楚之任而楚为之,是弊楚也。弊楚即强魏。其于王孰便?”魏王曰:“善。”从之。]

  【译文】

  苏秦为赵国组织合纵联盟,又到了魏国[魏国的祖先是毕公高的后人,和周同为姬姓。周武王伐纣,封高在毕这个地方,便以毕做为姓氏。毕万侍奉晋献公,晋献公就封毕万于魏地,任命他作大夫。后来周烈王又赐封魏为诸侯,于是魏国也成为诸侯之一],苏秦劝魏襄王说:“大王的土地,南面有鸿沟、陈、汝南,东面有淮水、颍水、煮枣,西面有长城为界,北面有河水、卷、衍。土地方圆千里,地方的名声虽小,然而到处都是房屋田地,只是少有放牧牛马的地方。人民众多,车马不少,日夜往来不断,极有声势,就如同是三军将土在行动。魏国,是天下的强国;大王,是天下贤明的君主。如今竞有意臣服于秦国,自称为东方属国,为秦王建筑宫室,接受秦王赐给的服饰,春秋两季给秦国纳贡。我真替大王感到羞愧啊。我听说越王勾践,靠着三千名疲弊的士兵做战,在于遂捉住了夫差,周武王凭着三千名士兵,一百辆战车,在牧野把纣王杀死。难道是他们的士兵多吗?实在是因为他们能振作自己的威力啊!如今我听说大王的士兵,勇武刚毅的二十余万,青布裹头的二十万,殊死作战的二十万,做杂务的十万,还有战车六百辆,战马五千匹。这远远超过了越王勾践和周武王的兵力。如今却听从了群臣的邪说,竞打算以臣子的身份去侍奉秦王。而侍奉秦王,一定得割让土地,送上人质,因此军队还没用上而国家就已受到损害了。而那些做人臣的,割让君主的土地以便对外勾结,窃取一时的功绩而不顾及国家的后患,损失国家的土地而满足个人一时的欲望。他们依仗外面强秦的权势,在国内胁迫自己的君主,要求割让土地。希望大王对此能够明察!《周书》上说:“微弱时不除掉,长大了就难以消灭;弱小时不拔掉,长大了就得用斧子砍。’事前不当机立断,事后必有大祸,那将怎么办?如果大王真能听从我的意见,六国合纵结亲,专心合力,就一定不会遭到强秦侵扰。因此我们赵王派我进献愚计,奉上明定的条约,听凭大王诏令。”魏王说:“我听从你的意见。”

  [虞卿劝春申君攻打燕国,从而确定自己的封地。春申君说:“进攻燕国时所经过的道路,不是齐国就是魏国。魏国和齐国最近与楚国结下怨仇,楚国即使要攻打燕国,又从哪里通过呢?”虞卿回答说:“还是请魏王同意吧。”

  虞卿于是又到魏国去对魏王说:“楚国是很强大的,可说是天下无敌,竟然准备攻打燕国。”魏王说:“怎么啦?你先说什么天下无敌,现在又说什么竟然准备攻打燕国。这是什么意思啊?”虞卿说:“现在比如说马的力气是不小,这是对的,但如果说马的力气能驮千钧却是不真实的,为什么呢?因为千钧不是马所能承受得住的。如今要说楚国强大是对的,如果说楚国可以跨越赵、魏与燕国交兵,难道能够胜任吗?楚国不能胜任,却偏要去做,这将导致楚国衰败。楚国衰败了,就等于使魏国强大了。这两种情况对大王说,哪一种更有利?”魏王说:“好,你说得对。”于是听从了虞卿的劝说。]

  【经文】

  苏秦如齐。[齐太公望吕尚者,事周,为文武师谋伐纣。武王以平商,封尚父于齐营丘也。]说齐宣王曰:“齐南有泰山,东有琅邪,西有清河,北有渤海,此四塞之国也。临淄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弹琴、击筑、斗鸡、走狗、六博、蹴鞠者也。临淄之途车彀击,人摩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浑汗在雨。家殷人足,志气高扬,夫以大王之贤,与齐之强,天下莫能当也。今乃西面事秦,窃为大王羞之!且夫韩魏之所以畏秦者,为与秦接境壤界也。兵出相当,不出十日而战胜存亡之机决矣。韩魏战而胜秦,则兵半折,四境不守;战而不胜,则国已危亡随其后也。是故韩魏之所以重与秦战,而轻为之臣也。今秦之攻齐则不然:倍韩魏之地,过卫阳晋之道,经乎亢父之险,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比行,百人守险,千人不敢过也。秦虽欲深入,则狼顾,恐韩魏之议其后。是故恫疑虚喝,骄矜而不敢进。夫不深料秦之无奈齐何也,而欲西面事之,是群臣之计过也。今无臣秦之名,而有强国之实,故愿大王少留意计之。”齐王曰:“善。”

  [苏秦说闵王曰:“臣闻用兵而喜先天下者忧;约结而喜主怨者孤。夫后起者,藉也;而远怨者,时也。故语曰:‘骐骥之衰也,努马先之;孟贲之倦也,女子胜之。’夫驽马女子之筋骨力劲,非贤于骐骥、孟贲也,何则?

  后起之藉也。臣闻战攻之道,非师者,虽有百万之军,北之堂上;虽有阖闾、吴起之将,擒之户内;千丈之城,拔之樽俎之间;百尺之冲,折之于席上。

  故钟鼓竽瑟之音不绝,地可广而欲可成;和乐倡优之笑不乏,诸侯可同日而致也。故夫善为王业者,在劳天下而自佚,乱天下而自安。诸侯无成谋,则国无宿忧也。何以知其然耶?昔魏王拥土千里,带甲三十万,从十二诸侯朝天子,以西谋秦。秦恐,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卫鞅谋于秦王曰:‘王何不使臣见魏王,则臣必请北魏矣。’秦王许诺。卫鞅见魏王,曰:‘大王之功大矣!令行于天下矣!所以十二诸侯,非宋、卫则邹、鲁、陈、蔡。此固大王之所以鞭棰使也,不足以王天下。不若北取燕,东伐齐,则赵必从矣;西取秦南伐,则韩必从矣。大王有伐齐、楚之心,而从天下之志,则王业见矣。

  大王不如先行王服,然后图齐楚。’魏王善之,故身广公宫,制丹衣,柱建九旌,从七星之旗。此天子位也,而魏王处之。于是齐、楚怒,诸侯奔齐,齐人伐魏,杀太子,覆其十万之军。是时,秦王拱手受河西之外。故卫鞅始与秦王计也,谋约不下席,而魏将已擒于齐矣;冲橹未施,而西河之外已入于秦矣。此臣之所谓北之堂上,擒将户内,拔城于樽俎之间,折冲于席上者也。”楚怀王使柱国昭阳将兵伐魏,得八城,又移兵而攻齐。齐闵王患之。

  陈轸曰:“王勿忧也,请令罢之。”即往见昭阳于军,再拜,贺战胜之功,起而请曰:“敢问楚之法,覆军杀将,其官爵何也?”昭阳曰:“官为上柱国,爵为上执圭。”陈轸曰:“贵于此者,何等也?”曰:“唯有令尹耳。”

  轸曰:“令尹贵耳!王非置两令尹也!臣窃为君譬之,可乎?楚有祠者,赐其同舍人酒一卮,舍人相谓曰:‘数人饮之不足,一人饮之有余,请画地为蛇,先成者饮酒。’一人蛇先成,引酒且饮之,乃左手持卮,右手画地,曰:

  ‘吾能为之足。’足未成,一人蛇复成,夺其卮,曰:‘蛇固无足,子安能为之足乎?’遂饮其酒。为蛇者,终亡其酒。今公攻魏,破军杀将,得八城,而又移兵攻齐,齐畏公甚,以此名君足矣!冠之上非可重也!战无不胜而不知止,身且死,爵且归,犹为蛇足者也。”昭阳以为然,引军而去。]

  【译文】

  苏秦继续组织合纵联盟,来到齐国。[齐太公吕尚侍奉周国,为周文王、周武王谋划出兵伐纣。周武王灭商后,封尚父在齐地营丘。]苏秦劝齐宣王说:

  “齐国南有泰山,东有琅邪山,西有清河,北有渤海,这就是所说的四面皆有险阻的国家。都城临淄非常富有殷实,这里的百姓没有不吹竿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赛狗、下棋踢球的。临淄的道路上,车挨着车,人挤着人,人们把衣襟连起来,就可以成为帷帐,把袖子举起来就可以成为帐幕,挥洒汗水就如同下雨。家家殷实富有,人人意气高昂。凭着大王的贤明和齐国的强盛,天下无人抵挡。如今却侍奉西面的秦国,我为大王感到羞耻!至于韩魏之所以害怕秦国,是因为他们与秦国接壤。双方出兵对阵,不到十天,胜负存亡的结局就决定了。韩魏战胜秦国,那么自己也要损兵过半,四面的边境就无法防守;战不胜秦国,自己就会随即灭亡。正因为如此,韩魏不敢与秦作战,而轻易地向秦国屈服称臣。现在秦国进攻齐国就不同了,它的后背要受到韩魏两国的威胁,卫国的阳晋是必经之路,经过亢父的险隘之地时,车马不能并行,一百人守住险要之地,千人也无法通过。秦国虽然想深入齐境,可总有后顾之忧,害怕韩、魏从后袭击。所以虚张声势,借以威胁,装腔作势,又不敢前进。不去深入考虑秦国对齐国无可奈何这一事实,却想要向秦国卑躬屈膝,这是群臣谋略的错误。如今参加合纵联盟,可以避免向秦国卑躬屈膝的丑名,而获得强国的实惠,我再请大王稍加留意,仔细考虑。”齐王说:

  “好,你说得对。”

  [苏秦劝说齐闵王:“我听说喜欢首先在天下挑动战争的人必有后患,不顾招人憎恨而缔结盟约的人必然孤立。所以说,后发制人应有所凭借,躲开憎恨必然得把握时势。所以谚语说:‘良马衰老时,劣马能跑到它前面;孟贲疲倦时,女子都能胜过他。’所谓驽马、女子,他们的筋骨力气,并不比骐骥、孟贲强,为什么却有这个结果呢?这是因为凭了后来居上的优势。我听说过攻战之法,决定胜负主要不在军队,即使有百万敌军,也可以使他们败在我们帷幄谋划之中;即使有阖闾、吴起那样的强敌,通过屋内的谋划也可以擒住他;千丈高的城池可以在酒宴应酬中夺取;百尺长的战车也可以在枕席上战胜它。结果是钟鼓竿瑟的声音不断,土地却可以得以扩展,愿望可以实现。各诸候国每天歌舞升平,可以在同一天来朝拜。所以善于成就王业的,在于使天下人效劳而自己安逸,使天下大乱而自己得保平安。如果能使各诸侯国的阴谋无法得逞,那么自己的国家就没有永久的忧患。怎么能知道是这样呢?从前魏王拥有土地千里,三十万军队,联合十二国诸侯去朝见天子,想西去图谋秦国。秦王很害怕,觉都睡不安隐,饭也吃不出滋味。商鞅便与秦王计划说:“大王为什么不让我去见魏王,我一定可以使魏王失算。”

  秦王答应了。商鞅见到魏王说:“大王的势力够大的了,号令可以通行天下。

  可是大王率领的十二国诸侯,不是宋国和卫国,就是邹、鲁、陈、蔡,这些本来都是大王用马鞭子就可以驱使的人,不配和大王共治天下。大王不如向北联合燕国,向东讨伐齐国,那么赵国必定臣服;向西联合秦国,向南讨伐楚国,那么韩国也必定服臣。大王如果有讨伐齐楚的想法,就顺从了天下人的意志,那么王业就可以实现了。大王不如先准备天子的服装,然后再去图谋齐楚。”魏王很喜欢商鞅的话,因此亲自指挥扩建宫殿,裁制红色龙袍,树立天子龙旗,军中都有画朱雀的旗帜。这是天子的建制,可魏王全用上了。

  于是齐楚愤怒了,各诸候也赶来支援齐国,齐国联合各诸侯国讨伐魏国,杀了魏国太子,击败魏国十万大军。在这时,可以说秦王在举手间就接管了河西的土地。所以说,商鞅和秦王开始商量的时候,筹划不须走下枕席,而魏国的将帅就被齐国擒获了;兵车战船未曾使用,而西河以外的土地已归入了秦国了。这就是我所说的在厅堂上打败敌人,在帷幄中擒住敌将,在酒桌上攻下城池,在枕席上折断敌人的兵车啊。”

  楚怀王派柱国(楚国的官名,相当于将军,是楚国最高军事长官)昭阳领兵讨伐魏国,夺取了八座城池,又调动军队攻打齐国,齐闵王很忧虑。陈轸说:“大王不必犯愁,请让我去说服他们罢兵。”就到楚军中去见昭阳,向他再拜致意,祝贺他打了胜仗。起身后问昭阳:“按照楚国的规定,击溃敌军,杀死敌将,能得到什么样的官爵?”昭阳说:“官为上柱国,爵为上执圭。”阵轸说:“此外还有比这更高的官爵吗?”昭阳说:“只有令尹了。”

  陈轸说:“令尹是最尊贵的官了,楚王该不会设置两个令尹吧。我替你打个比方,可以吗?楚国有个举行祭祀的人,赏给他手下的人一壶酒。这些人商议说:‘几个人喝不够,一个人喝还有余,让我们在地上画条蛇,谁先画成,谁就喝这壶酒。’有一个人先画好了,拿过酒壶准备喝。他左手端着酒壶,右手继续画着说:‘我还能给蛇添上脚。’脚还没画好,另外有个人已经画完蛇,把酒夺了过去,说‘蛇本来没有脚,你哪能替它画上脚呢?’说着就把酒喝了。给蛇添上脚的人,终于没有喝上酒。如今将军领兵攻打魏国,击溃魏军,杀死魏将,夺取了八座城池,现在又调兵想攻打齐国,齐国很怕你。

  你因此取得了威名,也就够了。官爵也不能有所增加了。虽然每战必胜,但不知适可而止的人,自己将会死于战事,官爵也要归于他人,就象画蛇添足一样啊!”昭阳认为这话有道理,便收兵而去。]

  【经文】

  苏秦如楚。[楚之先,出自帝颛顼,帝喾、高辛时为火正,命曰祝融。其后苗裔事周文王。当周成王时,举文武勤劳之后嗣,而封熊绎于楚蛮,以子男之田,姓芊氏,甚得江汉间人和。至熊通,使使随人之周,请尊其号。周不听,熊通怒,乃自立为武王。]说威王曰:“楚,天下之强国也;王,天下之贤主也。西有黔中、巫郡,东有夏州、海阳,南有洞庭、苍梧,北有陉塞、郇阳。地方五千余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资也!夫以楚之强,大王之贤,天下莫能当也。今乃西面而事秦,则诸侯莫不西面而朝章台之下矣!秦之所害,莫如楚。楚强则秦弱,秦强则楚弱。其势不两立,故为大王计,莫如从亲以孤秦。大王不从亲,秦必起两军:一军出武关,一军下黔中。则鄢郢动矣!臣闻治之其未乱也,为之其未有也。患至而后忧之,则无及也!故愿大王早熟计之。大王诚能听臣,臣请令山东之国,奉四时之献,以承大王之明诏;委社稷,奉宗庙,陈士励兵,在大王所用之。

  故纵合则楚王,衡成则秦帝。今释霸王之业,而有事人之名,窃为大王不取也!夫秦,虎狼之国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仇也,衡人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谓养仇而仇,大逆不忠,无过此者。故从亲则诸候割地以事楚,衡合楚割地以事秦,此两策者相去远矣,二者大王何居焉?故敝邑赵王使臣效愚计,奉明约,在大王之诏诏之。”楚王曰:“善,谨奉社稷以从。”

  [楚襄王既与秦和,虑无秦患,乃与四子专为淫侈。庄辛谏不听,辛乃去之赵。后秦果举鄢郢,襄王乃征辛而谢之。庄辛曰:“臣闻鄙彦曰:‘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臣闻昔汤、武以百里王,桀、纣以天下亡。令楚国虽小,绝长补短,犹以千里,岂特百里哉!王独不见夫蜻蛉乎?六足四翼,飞翔乎天地之间,俯蚊虻而食之,承白露而饮之,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不知夫五尺童子,方将调饴胶丝,加已乎四仞之上,而下为蝼蚁之食蜻蛉其小者也,黄雀因是以!俯啄白粒,仰栖茂树,鼓翅奋翼,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不知夫公子王孙,左挟弹,右摄丸,以其类为招。昼栖乎茂树,夕调乎酸咸。黄雀其小者也,蔡灵侯因是以!南游乎高陂,北陵乎巫山,饮茹溪之流,食湘波之鱼,左抱幼妾,右拥嬖女,与之驰骋乎高蔡之中,而不以国家为事。不助夫子发方受命乎灵王,系己以朱丝而见之也。蔡灵侯事其小者也,君王因是以!左州侯,右夏侯,饭封禄之粟,而载方府之金,与之驰骋乎云梦之中,而不以天下国家为事。不知夫穰侯方受命乎秦王,填黾塞之内,而投己于黾塞之外。”襄王闻之,身体战栗,乃执圭而授庄辛与之谋秦,复取淮北之地。楚人有以弱弓微缴加归雁之上。楚襄王召问之,乃对以秦、燕、赵、卫为鸟,以激怒王,曰:“夫先王为秦所欺,而客死于外,怨莫大焉!今以匹夫尚有报万乘,子胥、白公是也。今以楚之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犹足以踊跃于中野。而坐受伏焉,臣窃为大王弗取。”

  襄王遂复为纵约伐秦。]

  六国既合纵,苏秦为纵约长。北报赵,赵肃侯封苏秦为武安君。乃投纵约书于秦,秦不敢窥兵函谷十五余年。

  【译文】

  苏秦又来到了楚国。[楚国的祖先,出自颛顼,到帝喾、高辛时做火神,名为祝融。后来,楚国的后裔侍奉周文王。到周武王时,熊绎被封到南方楚之蛮地,赐给他子爵应得的土地,姓芊氏,在江汉间很得民心。到熊通这一代,他派使者到周朝去,请求周朝封他尊号。周天子没有答应他的要求,熊通大怒,竟自立为楚武王。]劝楚威王说:“楚国是天下的强国,大王你是天下的贤君。楚国西面有黔中、巫郡,东有夏州、海阳,南有洞庭、苍梧,北有陉塞、郇阳,国上方圆五千里,拥兵百万,战车千辆,战马万匹,粮食可供十年用,这是建立霸业的资本啊。凭着楚国的强大,加上大王的贤明,就能无敌于天下。如今却打算向西侍奉秦国,这样各诸侯国就不再朝拜楚国,而要去章台朝拜秦国了。秦国对诸侯国中最担忧的就是楚国,楚国强大,秦国就弱小,楚国弱小,秦国就强大,二者势不两立。所以替大王考虑,不如实行合纵以孤立秦国。大王如不实行合纵,秦国一定会兵发两路:一路出武关,一路下黔中。这样,楚国国都鄢郢就要震动了。我听说:‘未乱之时就要治理,事发之前就要预防。’等祸患发生了再为之忧虑,就来不及了。因此希望大王对此及早加以考虑。大王如真的能听从我的劝告,那我就能让山东各国按一年四季奉献礼物,遵守大王发布的诏令,把国家与宗庙委托给大王,并训练军队,任凭大王使用。所以说合纵成功,楚国就能称王;连横成功,秦国就能称帝。如今楚国放弃了霸主的大业,却有了侍奉他人的名声,我认为这是大王所不足取的。秦国,是贪婪暴戾如虎狼的国家,有吞并天下的野心。秦国,又是天下的仇敌,主张连横的人都想割取诸侯之地来侍奉秦国,这就是所谓的奉养仇敌呀。大逆不道的行为,没有比这更厉害的了。所以合纵成功,诸候就会割地来侍奉楚国;连横成功,楚国就要割地来侍奉秦国。这两种策略之间的距离很远,对这两种策略,大王选择哪一个呢?所以敝国赵王派我向你献上合纵之计,奉上合纵盟约,以听凭大王的吩咐。”楚王说:“好,请让我以国家的名义听从你的意见。”

  [楚襄王在与秦国议和后,不再忧虑秦国的祸患,却和四个宠臣一起一味地贪图享乐,奢侈浪费。庄辛劝谏他不听,只好离开楚国去了赵国。不久秦军果然攻打鄢郢,楚襄王只好征召庄辛回国并向他谢罪。庄辛说:“我听俗话说:‘看到兔子,再回头招呼狗,并不算晚;羊儿丢失,再补栅栏,还不算迟。’我听说从前商汤和周武王凭那百里的地方兴旺起来;夏染和商纣拥有整个天下,结果反而灭亡了。如今楚国虽小,截长补短,方圆还有几千里,可不止百里啊!大王难道不曾见过蜻蜒吗?它六只脚,四个翅膀,在空中飞来飞去。啄着蚊子和苍蝇吃,吸着甜美的露水喝,自以为不会有什么灾难了,跟谁也没有竞争了。哪里知道五尺来高的小孩,正在调胶液抹丝网,把它从两丈高的地方粘下来,丢在地上给蚂蚁吃了。晴蜒还算小的呢,那黄雀也是这样。它低下头来啄食谷米,仰着身子在树丛里栖息,扑起翅膀,随意飞翔,自以为没有灾难,跟谁也没有竞争了。哪里知道,公子王孙左手挟弓,右手取丸,正瞄着它当靶子打呢。白天还在树丛里飞,晚上已经给拌上油盐酱醋了。黄雀还算小的呢,蔡灵侯也是这样。他南游高陂,北登巫山,喝茹溪的清水,吃湘江的鲜鱼,左抱年轻的妃子,右拥妖艳的侍女,跟他们驱车跃马,到高蔡去游乐,不把国家大事放在心上。哪里知道,子发正接受楚灵王的命令,用红绳捆绑他去见灵王呢?蔡灵侯的事还算小的呢,大王的情况也是这样。你左边有州候,右边有夏侯,浪费仓库中的粮食,挥霍国库中的钱财,跟他们放马奔驰,到洞庭湖去游乐,而不把国家大事放在心上,哪里知道穰侯正接受秦王的命令,在黾塞之内布满秦兵,要把大王赶出龟塞之外。”楚襄王听了这番话,浑身发抖。于是委重任于庄辛,和他一起谋划对付秦国,随后就把淮北之地夺了回来。

  有个人用劣弓轻轻一拉弓弦,就把南飞的大雁射了下来。楚襄王听说这件事,就把这个人召来询问。他就把秦、燕、赵、卫比作鸟来回答,从而激励楚王,说:“先王(楚怀王)被秦国欺凌,客死在外国,没有比这更大的怨仇了!现在有人身为一介草民尚且敢于向万乘之君报仇,伍子胥和白公就是这样的人。凭着楚国方圆五千里的国土,百万军队,仍然能够在广阔的战场上大战一番,却坐等着受人压制,我为大王所不取啊。”于是楚襄王又与其它国家合纵,订立盟约,共同讨伐秦国。]

  齐、楚、燕、韩、赵、魏六国组成合纵联盟,苏秦被任命为纵约长,统一指挥六国的行动。把这一情况通报给赵国,赵肃侯封苏秦为武安君。然后六国把纵约书投给秦国,从此,秦国十五年不敢派兵出函谷关侵犯山东六国。

  【按语】

  蜻蜒,黄雀无忧无虑地飞翔,与世无争,却不知有人在算计自己。我们常说“害人之心为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极有道理的。表面的平安下可能潜伏着绝大的危机。所以,必须清醒地分析形势,早早设法保护自己。在商品经济活动中,为了谋取各自的利益,人与人之间,企业与企业之间为竞争要使用各种各样的手段,不管是正当的,还是卑鄙的。因此,必须料事于先,防患于未然,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合纵六国”最后终于成功,这是苏秦的一大策划。苏秦当上了“合纵长”一即“联合国秘书长”,总佩六国相印,总辖六国之民。他“伏轼撙衔,横历天下,迁说诸侯之王,杜左右之口,天下莫之能抗”。于是”天下之大,百民之众,王侯之威,谋臣之权,皆欲决于苏秦之策”。这是何等的权势、何等的威风。今天的加利、安南也不能达到这种地步吧!

  【经文】

  后张仪为秦连衡。[秦欲攻魏,先败韩申差军,斩首八万,诸侯震恐。

  而仪乃来说魏王。]说魏王曰:[秦孝公时,公孙鞅请伐魏,曰:“魏国居领厄之间,西都安邑,与秦界河,而独擅山东之利。利则西侵秦,病即东收地。今以君贤圣,国赖以盛,宜及此时伐魏。魏不支,秦必东徙。东徙则据山河之固,东向以制诸侯。此帝业也。”自是之后,魏果去安邑,徙都大梁。]

  “魏地方不至千里,卒不过三十万,地四平。诸侯四通,条达辐凑,无名山大川之阻。从郑至梁,二百余里;车驰人趋,不待倦而至梁,南与楚境,西与韩境,北与赵境,东与齐境卒戍四方,守亭障者不下十万,魏之地势,固战场也。梁南与楚、不与齐,齐攻其东;东与齐,不与赵,赵攻其北;不合于韩,则韩攻其西;不亲于楚,则楚攻其南。此所谓四分五裂之道也。且诸侯之为纵者,将以安社稷,尊主强兵显名也。今为纵者,一天下、约为昆弟,刑白马以盟洹水之上,以相坚也。而亲昆弟、同父母,尚有争钱财。而欲恃诈伪反覆苏秦之谋,其不可成亦以明矣。大王不事秦,秦下兵攻河外,据卷、衍、酸枣,去卫取晋阳,则赵不南;赵不南则梁不北;梁不北则纵道绝;纵道绝则大王之国越无危,不可得也。秦折韩而攻梁,韩怯于秦,秦韩为一,梁之亡,立可须也,此臣之所为大王患也。为大王计莫如事秦,事秦则楚、韩必不敢动;无楚、韩之患,则大王高枕而卧,国必无忧矣。大王不听秦,秦下甲士而东伐,虽欲事秦,不可得也。且夫从人多奋辞而少可信,说一诸湖而成封侯之业。是故天下之游谈士,莫不日夜扼腕瞪目切齿以言纵之便,以说人主。人主贤其辨而牵其说,岂得无眩哉?臣闻之,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故愿大王审计定议。”魏王于是倍纵约,而请成于秦。

  [范睢说秦昭王曰:“夫穰侯越韩魏而攻齐刚寿,非计也。少出师不足以伤齐,多出师则害于秦也,其于计疏矣。且齐闵王南攻楚,破军杀将,再辟地千里,而齐尺寸之地无得得,岂齐不欲得地哉?形所不能有也。诸侯见齐之疲弊,兴师伐之,士辱兵顿。故齐所以大破者,以其破楚肥韩魏也。此所谓借贼兵而资盗粮也。王不若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得尺则王之尺。

  今释近而攻远,不亦谬乎?昔者,中山之国五百地,赵独吞之,功成名立而利附焉,天下莫之能争。今夫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王若欲霸中国而为天下枢,以威楚、赵。楚强则附赵,赵强则附楚。楚赵皆附,齐亦惧矣。

  齐惧必卑辞撞币以事秦。齐已附,则韩魏因可虑也。”王日:“善。”乃拜睢为客卿,谋兵事伐魏,拨怀及邢丘。

  齐、楚来伐魏,魏王使人求救于秦,冠盖相望而秦救不至。魏人有唐睢者,年九十余矣,谓王曰:“老臣请西说秦王,令兵先臣出。”王再拜遣之。

  唐睢到秦,入见秦王,秦王曰:“丈人茫然而远至此,甚苦矣!夫魏之来求救数矣,寡人知魏之急也。”唐睢曰:“大王知魏之急而救兵不发,臣窃以为用策之臣无任矣。夫魏万乘之国也,然所以西面而事秦,称东藩,筑帝宫,受冠带,祠春秋者,以为秦之强足以与也。令齐、楚之兵已合于魏郊,而秦救不发,亦将赖其未急也。使之而急,彼且割地而约纵,王当奚救焉?必待其急而救之,是失一东藩之魏而强三劲之齐、楚,则王何利焉?”于是秦王遽发兵救魏。]

  【译文】

  后来张仪为秦国组织连横,与秦国联合打击他国。[秦国准备攻打魏国,先打败韩国将军申差的部队,杀死八万人。诸侯大受震动,害怕极了。正是在这种形势下,张仪来劝说魏王连横。]他劝魏王说:[秦孝公时,公孙鞅就提出攻打魏国,他说:“魏国处于险要的地势之间,把都城定在西边的安邑,与秦国仅仅隔着黄河为界,独自占据山东的有利地势。它占据了有利地势,就会向西发展势力,一旦秦国衰弱就会趁机占领土地。如今大王贤明圣德,国家因此强盛,应该趁此时机攻打魏国,魏国支持不住,秦国就可以向东发展地盘,向东迁移。这样就据有了坚固的山河地势,控制东面的各诸候国。这是称帝天下的事业。”自此之后,魏国果然离开安邑,迁都大梁。]

  “魏国的土地纵横不到一千里,士兵不过三十万人,土地平旷,四方诸侯都能通过,犹如车轮辐条都集聚在车轴上一样,更、没有高山深川的阻隔。从郑国到魏国,只有二百余里,人奔马跑,不等到疲倦就已到达。魏国南与楚、西与韩、北与赵、东与齐接壤。这样魏国士兵只好把守四方,守卫边界上的守望台和城堡的兵力就得不下十万人。魏国的地势,本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如果魏国结交楚国而不结交齐国,齐国就要攻打魏国的东面;如果结交齐国而不结交赵国,赵国就要攻扫魏国的北面;不和韩国联合,那么韩国就会攻打魏国的西面;不和楚国亲善那么楚国就会攻打魏国的南面。这就是所说的四分五裂的地方啊!再说主张合纵的诸候,说是为了使国家安定,君主尊贵,兵盛国强,这是诱人的美名。现在主张合纵的人,统一天下诸侯的行动,相约结为兄弟之邦,在洹水上杀白马立盟誓,目的是为了相互安定团结。可是即使是同父母的亲兄弟,还要争夺钱财,何况这些诸侯?而你却要靠狡诈虚伪、反复无常的苏秦所献的计谋来保全国家,很明显这是不可能成功的。如果大王不去侍奉秦国,秦国就会发兵进攻河外,占领卷、衍、酸枣等地,控制卫国,夺取晋阳,这样赵国就不能南下;赵国不能南下,魏国就不能北上;魏国不能北上,那么合纵的道路就断了。合纵道路一断,那大王想不遇危险是不可能的。再有,秦国若是胁迫韩国去进攻魏国,韩国迫于秦国的压力,不敢不听。秦韩联合为一个国家,魏国就会马上灭亡,这是我为大王忧虑的原因。为大王盘算,不如恃奉秦国,只要侍奉秦国,那么楚、韩一定不敢妄动;没有楚韩的侵扰,大王就可以高枕无忧,国家也必定没有忧患了。再说如果大王不听从我的意见、秦兵出动,攻向东方,那时即使想去侍奉秦国也不可能了。况且那些主张合纵的人多是夸大其辞,很少有可以信任的。而联合一个诸候反对秦国,就成为他封候的基础。所以天下的游说之士,没有不是每天都费尽心机地高谈合纵的好处,去劝说各国君主。做君主的被他们的花言巧语所打动,怎么能不被搞得晕头转向呢?我听说:羽毛虽轻,堆积多了,也可使船沉掉;东西虽轻,装得过多,也可以压断车轴;众口一词,可以熔金。因此希望大王仔细考虑这事。”魏王于是违弃了六国的合纵盟约,而向秦求和。

  [范睢劝秦昭王说:“穰侯魏冉隔着韩国、魏国去攻打齐国的刚寿,这不是正确的策略。,如果出兵少了,不足以伤害齐国,出兵多了又损害秦国的国力,这种计谋是不周密的。当年齐闵王向南攻打楚国,打败楚军杀死楚将,又开辟了千里土地,而齐国最终却连尺寸土地也没得到,难道是齐国不想得到土地吗?是因为形势变化它不能拥有啊。诸侯见齐国疲弊不堪,就发兵讨伐它,使齐国受到损兵折将的耻辱。齐国之所以大受损害,是因为它虽然打败了楚国却使韩、魏两国得利的缘故。这就是所说的借兵给贼,向强盗资助粮食啊。大王不如与远处的国家结交而攻打邻近的国家,每得到一寸土地都是大王的。如今却放弃邻近的而去攻打远处的国家,不是大错而特错吗?从前,中山国方圆五百里的地方,赵国全部吞并,既成功业又立威名,获利不少,天下各国不能和它争夺。现在的韩国、魏国,处于中原而为天下的枢纽。

  大王如果想占有中原成为天下的枢纽,必须运用对楚国、赵国施加压力的策略。楚国强大了就让赵国依附自己。赵国强大了就让楚国依附自己。赵、楚两国都归附了,齐国必定害怕。齐国一害怕就必定会说着谦卑的话,带着重礼来侍奉秦国。齐国归附了,那韩国、魏国就更不用说了。”秦王说:“很好。”于是任命范睢为客卿,谋划出兵讨伐魏国,攻占了怀地和邢丘。

  齐国、楚国一齐来攻打魏国。魏王派人向秦国求救,使者的衣冠车伞相望于道,派出的使者一批接着一批,可秦国的救兵还是不到。魏国有个叫唐睢的人,年纪有九十多岁了。他对魏王说:“请让老臣出使西方游说秦王,让秦兵在我回国前出发。”魏王于是又派遣他出使秦国。唐睢来到秦国,见到了秦王。秦王说:“老先生大老远地来到这里,太辛苦了!魏国多次派人来求救,我知道魏国的形势已经很紧急了。”唐睢回答说:“大王既已知道魏国紧急而不派出救兵,这是为大王出谋划策的大臣失职。魏国做为一个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之所以向西来侍奉秦国,自称为秦国的东方属国,修建皇帝的宫室,接受秦制衣帽,每年春秋送来祭祀供品,是以为秦国的强大可以帮助魏国。然而今天齐、楚的军队已经打到魏国的郊外了,可秦国的救兵还没有出发,是认为魏国还没到危急时刻。假如魏国情况紧急,就将割让土地而联合齐、楚,大王即使想去救魏国,哪里还来得及呢?一定要等魏国危急了才去援救,那不但会失去了一个拥有万辆兵车的魏国,而且增强了齐、楚商个强国,对大王又有什么好处?”于是秦王悔悟,立即发兵援救魏国。]

  【经文】

  张仪说楚怀王曰:“秦地半天下,兵乱四国,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范睢说秦昭王曰:“大王之国,四塞以为固,北有甘泉、谷口,南有泾渭,右陇蜀,左关阪;奋击百万,战车千乘;利则出攻,不利则入守,此王者之地。

  民怯于私斗,勇于公战,此王者之人。王并此二者而有之,以当诸侯,譬如放韩庐而捕蹇兔也。]虎贲之士百有余万,车千乘,骑万匹,粟如丘山。法令既明,士卒安乐。主明以严,将智以武。虽无出甲,席卷常山之险,必折天下之脊,天下后服者先亡矣!且夫为纵者,无以异驱群羊而攻猛虎。虎之与羊,不格明矣!令王不与虎而与群羊,臣窃以为大王之计过矣。

  凡天下强国,非秦而楚,非楚而秦。两国交争,其势不两立。大王不与秦,秦下甲据宜阳,韩之上地不通;下兵河东、成皋,韩必入臣。则梁亦从风而动。秦攻楚之西,韩攻其北,社稷安得无危?臣闻兵不如者,勿与挑战;粟不如者,勿与持久。

  秦西有巴蜀,大船积粟,起于汶山,浮江而下,至楚三千余里。舫舟载卒,一舫载五十人,日行三百里;里数虽多,然不费牛马之力,不至十日,而拒捍关矣;捍关惊则从境以东,尽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也。秦举甲出武关,南面而伐,则北地绝。秦兵之攻楚也,危难在三月之内。而楚待诸侯之救,在半岁之外。此其势不相及也。夫待弱国之救,忘强秦之祸,此臣为大王患也。

  大王尝与吴人战,五战而三胜,陈卒尽矣;偏守新城,存民苦矣。臣闻功大者易危,而人弊者怨上。夫守易危之功,而逆强秦之心,臣窃为大王危之。凡天下而信约纵亲者,苏秦封为武安君也。苏秦相燕,即阴与燕王谋伐齐,破齐而分其地。乃佯为有罪,出走入齐,齐王因受而相之。居二年而觉,齐王大怒,车裂苏秦于市。夫以一诈伪之苏秦,而欲经营天下,混一诸侯,其不可成亦明矣。今秦与楚接境壤界,固形亲之国也。大王诚能听臣,臣请使秦太子入质于楚,楚太子入质于秦,请以秦女为大王箕帚之妾,效万室之都,以为汤沐之邑,长为昆弟之国,终身无相攻。臣以为计无便于此者。”

  楚王乃与秦从亲。

  [白起将兵来伐楚,楚襄王使黄歇说秦昭王曰:“天下莫强于秦、楚,今则闻大王欲伐楚,此犹两虎相与斗,而驽犬受其弊,不如善楚。臣请言其说:

  臣闻之,物至则反,冬夏是也;智至则危,累棋是也。今大国之地,半天下、有三垂,此从生人已来,万世之地未尝有也。王若能持公守威,罢攻伐之心,肥仁义之德,则三王不足四,五霸不足六也;王若负人徒之众,挟兵革之强欲以力臣天下之士,臣恐其有患也。《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易》曰:‘狐涉水濡其尾。’此言始之易而终之难也。何以知其然耶?智伯见伐赵之利而不知榆次之祸;吴王知伐齐之便而不知于遂之败。此二国者非无大功也,没利于前而易患于后也。今王妒楚之不毁也,而忘毁楚之强韩魏也。臣为王虑,而不取也。王无重世之德于韩魏,而有累世之怨焉。夫韩魏父兄子弟接踵而死于秦者将十世矣。身首分离暴骸草泽者,相望于境;击颈束手为群虏者,相望于路。故韩魏之不亡,秦社稷之忧也。令王信之,与兵攻楚,不亦过乎?臣为王虑,莫若善楚。

  楚秦合为一以临韩,韩必敛手。王施以山东之险,带以河曲之利,韩必为关内侯。若是,而王以十万戍郑、梁之人寒心,许、鄢陵、婴城,而上蔡召陵不往来也,如是魏亦为关内侯矣。王善楚,而关内侯两,万世之主注地于齐,齐右壤可拱手而取也。然后危动燕赵,摇荡齐楚,此四国者不待痛而服也。”秦王曰:“善。”止不伐楚。

  楚顷襄王谋与齐韩连和,因欲图周。周赧王使臣武公说楚相昭子。昭子曰:“乃图周则无之,虽然周何故不可图。”对曰:“夫西周之地,绝长补短,不过百里。名为天下共主,裂其地不足以肥国,得其众不足以劲兵,虽攻之不足以尊名。然而好事之君、喜攻之臣,发号用兵未尝不以周为终始,是何也?则祭器在焉。欲器之至而忘弑君之乱。今韩以器之楚,臣恐天下以器仇楚。”于是,楚计辍不行。

  秦武王使樗里疾以车百乘入周,周君迎之甚敬。楚王让周,以其重秦客也。游胜为周谓楚王曰:“昔者智伯欲伐仇犹,遗大钟载以广车,因随之以兵。仇犹卒亡,无备故也。齐桓公之伐蔡也,号曰“诛楚”,其实袭蔡。今秦者,虎狼之国,有吞天下之心,使樗里疾以车百乘入周,周君惧焉。以蔡、仇犹为戒故,使长兵居前,强弩居后,名曰卫疾而实囚之。周君岂能无爱国载?恐一旦国亡而忧大王也。”楚王乃悦。

  楚襄王有疾,太子质于秦不得归。黄歇说秦相应侯曰:“今楚王疾,恐不起。秦不如归太子。太子即位。其事秦必谨;若不归,则咸阳一布衣耳。

  楚更立太子必不事秦,失一国而绝万乘之和,非计也,愿相国虑之。”应侯为言于秦王,王不肯。乃遁也。

  【译文】

  张仪又去游说楚怀王:“秦国土地广阔,占有天下之半;武力强大,可与诸候对抗;四境有险山阻隔,东边又绕着黄河,四边都有险要的屏障,国防巩固如同铁壁铜壁。[范睢游说秦昭王说:“大王的国家,北有甘泉、谷口,南绕泾水、渭水,右有陇坻、蜀山的险塞,左有函谷、崤山的阻隔,有战车千辆,勇士百万,时机成熟就进攻诸侯,时机不到则退守关隘。这是统一天下所需要的根据地啊。百姓不敢寻衅殴斗,而在战场上却能英勇杀敌,这是统一天下所需要的人民啊。现在,这两样你都具备了,用它们来对抗诸侯,犹如驱使良犬追遂跛足的兔子一样。]还有战士百多万人,战车千辆,战马万匹,粮食堆积如山,法令严明,将帅足智多谋而又勇武,假如秦国一旦出兵,夺得恒山的险隘就象卷席那样地轻而易举。这样,就控制了诸侯要害之地,天下后来臣服的人必然遭到灭亡。再说,搞合纵联盟的人,无异于驱赶群羊去进攻猛虎,弱羊敌不过猛虎,这是明摆着的,现在大王不与猛虎友好,却与群羊为伍,我认为大王的主意完全打错了。

  大凡天下的强国,不是秦国,就是楚国;不是楚国,就是秦国。两国不相上下,互相争夺,势不两立。如果大王不与秦国联合,秦国出兵来攻,占据宜阳,韩国的上党要道就被切断;他们进而出兵河东,占据成皋,韩国必然投降秦国。韩国投降秦国,魏国也必然跟着归顺秦国。这样,秦国进攻楚国的西边,韩、魏又进攻楚国的北边,楚国怎能没有危险呢?我曾听兵法上说过:兵力不强,切勿挑战;粮食不足,切勿持久。

  秦国西有巴、蜀,用船运粮,自汶山起锚,并船而行,顺长江而下,到楚都有三千多里。并船运兵,一船载五千余人,和运三月粮食的运粮船同行,浮水而下,一日行三百多里。路程虽长,却不费车马之劳,不到十天,就到达捍关,与楚军对峙;捍关为之惊动,因而自竟陵以东,只有守卫之力,黔中、巫郡都会不为大王所有了。秦国又出兵武关,向南进攻,则楚国的北部交通被切断,秦军攻楚,三月之内形势将十分危急,而楚国等待诸侯的援军,要在半年之后,这将无济于事,依靠弱国的救援,忘记强秦的祸患,这就是我为大王所担忧的。

  再说,大王曾与吴国交战,五战三胜,你的兵卒已尽,又远守新得之城,居民深受其苦。我听说:‘进攻强大的敌人,则易遭危险;人民疲惫穷困,则易抱怨君上。’追求易受危难的功业,而违背强秦的意愿,我暗自为大王担心。在诸侯中坚持合纵联盟的苏秦,被封为武安君而出任燕相,暗地里与燕王合谋进攻齐国,瓜分齐国。他假装在燕国获罪,逃到齐国。齐王接待了他,并又任命他为相国。过了两年,齐王发觉他的阴谋,非常气愤,便车裂了苏秦。一贯靠着诳骗欺诈,反覆无常来求荣的苏秦,想要图谋左右天下,统一诸侯,这不可能成功,是很明显的了。现在,秦、楚两国接壤,本来是友好国家。大王果真听从我的劝告,我可以让秦太子做楚国的人质,让楚太子做秦国的人质,让秦女做大王侍奉洒扫之妾,并献出万户大邑,作为大王的汤沐邑,从此秦、楚两国永远结为兄弟之邦互不侵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认为没有比这更有利于楚国的了。”楚王于是与秦国建立了友好关系。

  [秦将白起率兵攻打楚国。楚襄王派黄歇去游说秦昭王说:“天下没有比秦楚两国更强大的了,现在,听说你要攻打楚国,这好比两虎相争,而让驾犬从中获益,不如与楚国友好相处。请让我言说其中的利害,我听说,事情发展到极点,就要走向它的反面,冬去夏来就是这样。智力用到极点,情况就很危险,累棋子就是这样。现在贵国土地广博,几乎拥有天下之半,又把守着周天下的三面边陲,这是自有人类以来万乘之国的领地从来没有过的。

  你如果能保持既得的功绩,守住已有的威势,收敛攻伐之心,扩大仁义之道,使国家再没有后顾之忧,这样,你就不难建立称霸的大业。大王如果仗恃人力众多,想依靠武力强大,想要用武力屈服天下诸侯,我担心必将会有后患。

  《诗经》上说:‘万事都有个开头,但很少能够有始有终。’《易经》上说:

  ‘小狐渡河,水漫其尾。’这就是说,开始容易而终结很难啊!

  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从前,智伯只看到最初攻伐赵国之利,而没有预见到在榆次有杀身之祸;吴国只看到最初攻伐齐国之利,而没有预见到在干隧有杀身亡国的失败。这两个国家并不是没有大功绩,因为他们都贪图眼前的利益,而不顾以后的祸患。现在大王担心楚国不灭,却不想想灭楚反会加强韩、魏的势力。我为大王考虑,这样做是不可取的。大王历来于韩、魏无恩德,却世代和他们结有怨仇。韩、魏的宗室贵族接连死于秦国的快有十代了,身首异处,白骨遍野,尸体枕藉,满目皆是;父子老弱成为俘虏,牵绳系索,相随于道。所以,韩、魏如果不灭亡,终究是秦国安危的一大忧患。

  现在,大王虽相信韩、魏,和他们共同发兵功打楚国,难道我替你担心还过分吗?不如与楚国友好。

  如果秦、楚联合,团结一致,威胁弱韩,弱韩就必然降服。秦国以山东险要做为屏障,拥有河曲之利,韩国就失去了独立,只不过相当于秦国所封的一个‘关内候’而已。如此,大王以十万之众进驻韩国,魏国就会不寒而栗,如果许、鄢陵、婴城围城固守,楚国的上蔡、召陵就会与魏国隔绝,魏国也会成为秦国的‘关内侯’。大王一旦与楚国结为联盟,拥有那么两个‘关内侯’的万乘大国就与齐国接壤了,这时大王夺取齐国的西部领土,将易如反掌。这么一来,秦国与齐国互相连接,就隔绝了诸候的合纵联盟。燕、赵无齐、赵的援助,齐、楚无燕、赵的帮助,这也就使得燕赵惊惧,从而挟持了齐、楚,因此燕、赵、齐、楚四国不待急攻,就只有俯首听命了。”秦王说:“你说得对呀。”于是停止进攻楚国。

  楚顷襄王打算与齐、韩两国联合共同进攻东周。周赧王派大臣武公游说楚国宰相昭子。昭子说:“打算进攻西周呀,没这么一回事。虽然这样,但是西周也没有什么理由不可以攻打的。”(武公)回答说:“西周这块地方,去长补短,不过百里方圆,名义上是天子管辖。即使得到它的土地也扩展不了多少疆土,获得它的百姓也增强不了多少军队。即使攻下它,也提高不了多少名声。然而那些穷兵黩武的诸侯每次发动战争总是打着替周天子讨伐的旗号,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周朝的祖先灵位在这里,周王是合法的统治者。

  有些诸侯为了达到挟令天下的目的,竟然不怕背上弑君的罪名。如今,韩国妄图把挟天子令诸侯的罪名加在楚国头上,我担心天下诸侯因此而仇恨楚国。”于是,楚国放弃了伐周的打算。

  秦武王派樗里疾率领一百辆战车去朝见周王室,周王派仪仗队去迎接他,很隆重。楚王大怒,责备周王,因为周王尊重秦国的使者。周臣游胜对楚王说:“从前,智伯要攻打仇犹国,使用大车载了大钟送给仇犹国,大车后面跟随着大队兵马,仇犹国措手不及,因此亡国,这是因为事先没有防备的缘故。齐恒公准备攻打蔡国,但他却事先扬言要攻打楚国,实际上却突然去袭击蔡国。现在秦国是如狼似虎的国家,贪得无厌,又有独吞周室之意。

  如今派樗里疾以战车百辆侵入周地,周王非常害怕。由于有蔡国和仇犹国的教训作为前车之鉴,他甚为戒备,所以安排戈矛在前,强弩在后,名义上保卫樗里疾,实际是囚禁他,以防万一。西周君哪能不爱国呢?他是担心一旦被灭亡,既加强了秦国,楚国又会失去了屏障。所以我为大王担忧。”楚王听了这才高兴起来。

  楚襄王得病,而太子作为人质呆在秦国不能回来。大臣黄歇游说秦国宰相应侯范睢:“现在楚王得病,恐怕将一病不起,秦国不如将楚太子放回去。

  太子即位后,肯定会谨慎听命秦国。如果不让他回去,留在咸阳不过是一个普遍老百姓罢了。假如楚国另立太子,新太子必定不会听命秦国,失去一个友好邻邦,断送与一个万乘大国的和睦,不是好的策略,希望相国你认真考虑。”应侯替楚太子求情,秦王不准。于是,楚太子悄悄逃回楚国了。]

  【按语】

  生存条件极端艰难,狼会自动结成一群,这是自然的选择。一旦条件好转,它们马上散伙,各自觅食而去,从不顾及同伴的死活。狼多疑、狡诈、冷酷,然而正是靠了这种遗传本性才使它们能够活到今天,至于说,还能活多久,那就不得而知了。六国与秦,势同水火,迫于形势六国才合纵联合,并力抗秦。狡猾的秦国在六国联盟的强大攻势面前,偃旗息鼓,固守关中,这给联名的瓦解提供了外部条件。根深蒂固的不信任,使得合纵联盟从一开始便矛盾重重,危机四伏。六国合纵如同群狼聚合,短暂的和平将昔日被欺凌、被倾轧的阴霾一扫而光,他们也该各自走散了。合纵联名风雨飘摇,败势已成定局,楚王明知此理,想抢占先机,率先与秦国连横。

  【经文】

  张仪如韩,说韩宣王曰:“韩地险恶,山居,五谷所生,非菽而麦;地方不过九百里,无二年之食料。大王之卒,悉举不过三十万,而厮徒负养在其中矣。今秦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虎贲之士,跿跔科头,贯颐奋戟者,不可胜数。山东被甲蒙胄以会战,秦人捐甲徒裼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秦逐山东之卒,犹孟贲之去怯夫;以轻重相压,犹乌获之于婴儿。

  诸侯不料地之弱、食之寡,而听纵人之甘言好辞,比周以相饰,诳误其主,无过此者。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据宜阳,断韩之地;东取成皋、荥阳,则鸿台之宫、桑林之苑,非王有也。夫塞成皋,绝上地,则王之国分矣。故为大王计,莫如为秦。秦之所欲,莫如弱楚,而能弱楚者莫如韩。非以韩能强于楚也,其势然也。今西面而事秦,以攻楚,秦王必喜。夫攻楚而私其地,转祸而悦秦,计无便于此者。”宣王听之。

  [范睢说秦王曰:“秦韩之地形相错如乡,秦之有韩,譬如木之有蠹,人之有腹心病也。天下无变则已,有变,其为秦患者,孰大于韩乎?王何不收韩。”王曰:“吾固欲收韩,韩不听,为之奈何?”对曰:“韩安得不听。

  王若下兵攻荥阳,则成皋筑道不通;北断太行之道,则上党之师不下。王一兴兵而攻荥阳,则其国断而为三,韩必见危亡矣。安得不听!若听,则霸事可虑矣。”王曰:“善。”乃从之。]

  【译文】

  张仪为组织连横阵线又去游说韩王:“韩国地势险恶,百姓多居山地,出产的粮食,不是麦子就是豆子;土地方圆不到九百里,有粮不够两年。预料大王的士卒连烧火做饭、养马、做杂役的统统在内总共不过三十万,而秦国有战士百余万,战车千辆,战马万匹,勇猛的战士,不穿鞋、不戴盔、弯弓、持戟,奋不顾身的,不计其数。六国士卒作战时要穿上铠甲,戴上头盔,而秦国士卒不穿铠甲,赤膊上阵,冲向敌人,他们左手提着人头,右臂挟着俘虏。秦国士卒与六国士卒相比,就象无敌勇士孟贲与懦夫相比一样;秦国重兵压向六国,更象大力士乌获对付婴儿一样。

  各国诸候不估计自己兵力之弱,粮食之少,却听信主张合纵联盟的游说之士花言巧语,他们互相勾结,自我标榜,欺骗耽误君主,没有比这更历害的了。如果大王不孝敬秦国,秦国就会出兵占据宜阳,切断韩国上党的交通,东面占据成皋、荥阳,那么鸿台离宫、桑林御苑就不再为大王所有了。如果封锁了成皋,切断了上党要道,那末,大王的国家就被割裂了。因此,为大王考虑,不如去讨好秦国。秦国的愿望,就是要削弱楚国,而能削弱楚国的,只有韩国。这并不是因为韩国比楚国强,而是韩国的地形使它有这种优势。

  现在,大王如果往西讨好秦国而又去进攻楚国,秦王一定高兴。那么,进攻楚国而独据楚地,转祸为福而取悦于秦王,任何计谋也没有比这更有利的了。”韩宣王听信了张仪的话。

  [范睢对秦王说:“秦、韩两国接壤,地势象锦绣一样地交错。韩国对秦国来说,就象树心生了蠹虫,人患了心腹之病一样。一旦天下发生变故,对秦国危害最大的莫过于韩国,大王不如先去制服它。”秦王说:“我想制服韩国,可是,韩国不听从,怎么办呢?”范睢说:“可出兵进攻荥阳,这就能切断去成皋的道路;北面切断去太行的道路,就能使上党的援兵被截住。

  这样,大王一出兵,就可将韩国分隔为三段,互不照应。韩国见自己必定灭亡,哪有不听从之理呢?如果韩国听从大王,那么大王的霸业就可图了。”

  秦王说:“好!”]

  【按语】

  春秋战国,兵燹不息,战略利益就是国家利益。韩王最担心的就是兵不如人,宜阳、成皋一旦失守,国家就有被割裂的危险。张仪一语中的,直击要害,韩王不得不乖乖就范。为了促成秦韩连横,张仪刚从楚国出来便出卖了楚国。政治家是不能以简单的善恶标准来评判的,信义道德不过是他们玩得一副纸牌而已。秦国推行连横,求得一种和平均势,只是它的表面目的;更深的用意在于,借此来重新挑起战争,让六国互相消耗,以便坐收渔人之利。可悲啊,韩国这头“待杀之驴”还在老老实实替人家拉磨呢!

  【经文】

  张仪说齐闵王曰:“天下强国,无过齐者,大臣父兄殷众富乐,然为大王计者,皆为一时之说,不顾百代之利。纵人说大王者,必曰:‘齐西有强赵,南有韩梁,齐负海之国也,地广民众,兵强士勇,虽有百秦,将无奈齐何也!’大王贤其说,而不计其实。

  臣闻齐与鲁三战,而鲁三胜,国以危亡随其后,虽有战胜之名,而有破亡之实,是何也?齐大而鲁小也。今秦之与齐也,犹齐之原鲁也。今齐楚嫁女娶妇,为昆弟之

  国;韩献宜阳,魏效河外,赵入朝歌、渑池,割河间以事秦。大王不事秦,秦驱韩梁攻齐之南地,悉赵兵渡清河,指博关,临甾、即墨非王有也。

  国一旦见攻,虽欲事秦,不可得也。是故愿大王孰计之。”齐王许之。

  [燕攻齐,取七十余城,唯莒、即墨不下。齐田单以即墨破燕,杀骑劫。

  燕将惧诛而保聊城,不敢归。田单攻之岁余,聊城不下。鲁连乃为书,约之矢,以射城中,遗燕将书曰:“吾闻之:‘智者不倍时而弃利;勇士不怯死而灭名;忠臣不先身而后君。’今君行一韩之忿,不顾燕王之无臣,非忠也;杀身亡聊城,而威不信于齐,非勇也;功废名灭,后世无称,非智也。故智者不再计,勇者不再却。今死生、荣辱、尊卑、贵贱,此其时也。愿公详计,而无与俗同。且楚攻齐之南阳,魏攻平陆,而齐无南面之心,以为亡南阳之害小,不如得济北之利大;故定计而坚守之。今秦人下兵,魏不敢东面横。

  秦之势成则楚国之形危。且齐弃南阳,断右壤,存济北,计犹且为之也。今楚、魏交退于齐,而燕救不至,以全齐之兵,无天下之规,与聊城共据。期年之弊,即臣见公之不能得也。齐之必决于聊,公无再计。彼燕王大乱,上下迷惑。栗腹以百万之众,五折于外。万乘之国被围于赵,壤削主困,为天下笑。国弊祸多,人无所归。今又以弊聊之人距全齐之兵,期年不解,是墨翟之守也;食人饮盅,无反外之心,是孙膑、吴起之兵也,能见于天下矣!

  故为公计者,不如罢兵、休士、全车,归报燕王,燕王必喜。士民见公如见父母,攘臂而议于世,功业可明也。意者,对燕弃世东游于齐乎?请裂地守封,富比乎陶卫,世世称孤,此亦一计也。二盅,显名厚实,愿公察之,熟计而审处一焉。

  且吾闻之:‘效小节者,不能行大威;恶小耻者,不能成荣名。’昔管仲射桓公中其钩,篡也;遗公子纠不能死,怯也;束缚桎梏,辱也。此三行者,乡里不通,世主不臣。使管仲终穷幽抑而不出,不免为辱人贱行,然而管子弃三行之过,据齐国之逐,一匡天下,九合诸侯,名高天下,光照邻国。

  曹沫为鲁君将,三战而丧地千里。使曹子计不顾后死而不生,则不免为败军擒。将曹子以一剑之任,劫桓公于坛坫之上,颜色不变,辞气不悖,三战之所丧,一朝而反之,天下震动,名传后世。若此二公,非不能行小节,死小职也。以为杀身绝世,功名不立,非智也。故去忿恚之心,而成终身之名。

  故业与三王争流,名与天壤相弊也。公其图之!”燕将得书曰:“敬闻命矣。”

  遂自刎。

  【译文】

  张仪为秦国组织连横阵线,游说齐王,说:“天下强国没有哪一国能超过齐国,朝廷大臣、宗室贵族,势众而富有,也没有哪一国能超过齐国。可是,给大王出谋划策的人,只看到眼前利益,而不顾及万世的长远利益。主张合纵策略的人游说大王,他们一定会说:‘齐国西有强赵,南有韩、魏,是一个靠海的国家,地广人众,兵强士勇,即使有一百个秦国,对我们也没有办法。’大王只欣赏他们的一番游说之辞,而不去考察实际效果。

  “我听说,齐国与鲁国三次交战,鲁国虽三次取胜,可是鲁国却处境危险,而亡国之祸接踵而来,虽然名义上胜利了,实际上却有亡国之祸,这是为什么呢?因为齐国大而鲁国小。现在,赵国跟秦国就相当于鲁国跟齐国。

  现在,秦国嫁女,楚国娶妇,两国结为兄弟之国。韩国献出宜阳,魏国献出河外,赵国在渑池朝秦,献出河间,向秦国表示友好,大王如果不向秦国表示友好,秦国就会迫使韩、魏南面进攻齐国,赵国就动员大军渡过清河、漳水,直指博关,而临淄、即墨就不会为大王所有了。齐国一旦遭到进攻,那时想要向秦国表示友好,也不可能了。所以,希望大王深思熟虑啊!”齐王同意了张仪的主张。

  [燕国进攻齐国,夺得七十多座城,只有莒和即墨还未攻下。齐将田单就以即墨的残兵打败了燕国,杀了燕将骑劫。

  燕将害怕被杀,便留守在聊城,不敢返回燕国。田单进攻聊城一年多,仍攻不下。

  鲁仲连于是给燕将写了一封信,把信绑在箭杆上,射进城中。信上说:

  “我听说,聪明的人不去做违背时势、有损利益的事;勇敢的人不去做害怕死去而毁掉荣誉的事;尽忠的臣子不先顾自己而后顾国君。现在,你为了一时的激愤,不顾燕王失掉一位大臣,这不是忠诚;牺牲了自己,失去了聊城,并没有在齐国表现出自己的声威,这不是勇敢;战功被废弃,名誉被毁灭,后世不称颂,这不是聪明。所以,聪明的人不优柔寡断,勇敢的人不怯懦怕死。现在,生死、荣辱、尊卑、贵贱,得失取舍全在于你了。希望你仔细考虑,切不可听取庸俗之见。

  况且楚国进攻齐国的南阳,魏国进攻齐国的平陆,齐国已无心南顾,认为失掉南阳的害处不如收回聊城的好处大,所以决计要收回聊城。现在秦国派兵援助齐国,魏国不敢东攻齐国的平陆,这样,齐、秦连横之势已成,楚国形势就危急。再说,齐国放弃南阳、平陆,坚决要收回聊城,他们必定要尽一切力量来实现这一计划。现在,楚、魏两国都已退兵,燕国救兵不到,诸侯中没有一国要图谋齐国的,齐、燕在聊诚已相持一年,双方都已疲惫,我认为你是无法抵御齐国的。齐国必然要在聊城决一胜负,你千万不要犹豫不决。现在燕国大乱,君臣失策,上下糊涂。燕将粟腹率百万之众,却屡战屡败,万乘的燕国,被赵国围困,国土削减,君主困窘,被别国诸侯耻笑,你可曾知道?国家疲惫,祸患日多,民心散乱,无所归向,你又以残破的聊城与齐国大军对抗,整整一年不能解围,这只是和墨子一样地善于防守;现在战争已十分艰苦,士兵以人为食,以骨为柴,但士卒坚守,决无二心,这乃是孙膑,吴起训练的士卒。这一切已经为诸侯所共见。

  所以为你考虑,不如停战休兵,保全战车、甲胄,去回报燕王,燕王必定欢喜。士兵看见你将如同见到父母,朋友会兴奋地众口一辞夸奖你,你的功业可以显扬。或者,你就抛弃燕国,不顾议论,到齐国来!我可以请求分给你封地,并确保爵位,富有可以与陶朱公范蠡、子贡相比,世世代代享有诸侯那样的威名,与齐国共存亡,这也是一种打算。这两者,都可以显扬名声,得到实惠,希望你仔细考虑,慎重地选择一下。

  而且我听说,专门注意细微末节的人,是做不出有威望的大事的;不能忍受小的耻辱的人,是建立不起荣誉和美名的。从前,管仲箭射齐桓公,射中了他的带钩,这是篡逆;他不顾及公子纠的死而不殉难,这是怯懦,以后又带上脚镣手铐,这是受辱。‘篡逆’、‘怯懦’、‘受辱’这三件事,平头百姓都嫌卑下,因而不与他交往,诸侯也不愿意要他为臣。如果管仲终身穷困抑郁,囚居而不出门,惭愧而不见人,那么,他这一辈子做过的只是一些丢人现眼、卑贱低下的事罢了。可是管仲虽兼有这样三件错事,但仍然掌握了齐国的政权,匡正天下,纠合诸侯,并帮助齐桓公成为五霸之首,美名传扬于天下,光辉照耀于邻国。曹沫是鲁国的将军,三战三败,失地千里,如果曹沫当时不离开战场,不去考虑以后,出战只知拼死,不知求生,则只能做一个战败被擒的将领罢了。

  而曹沫却只凭一口宝剑,便挟持桓公于葵丘的会盟坛上,面不改色,义正辞严。三战三败所失的土地,一下子完全恢复,天下震动,名声传于后世。

  象管仲、曹沫这两人,并不是不能遵行小节,为小耻而死,他们认为与世长辞,功名不立,这不是聪明之举。所以能去掉怨恨之心,成就了终身之名;不顾些微之耻,建立了千载功业。因此,其功业与三王争高下,名声与天地共存亡。希望你加以考虑!”燕将得到书信以后,说:“谨遵先生的命令。”

  说罢,就自刎而死。]

  【按语】

  张仪游说各国,所用的方法各不相同。田成子篡齐以来,齐王对大臣们有一种近乎本能的不信任感。张仪极力阐述齐国大臣目光短浅,实际上是暗示齐王:你的大臣都在为自己着想。所以,与其说张仪的言辞打动了齐王,不如说是张仪的话印证了齐王的猜疑心理。张仪游说艺术的一个根本特点是能实事求是。他以齐鲁来比秦齐,是非常符合当时客观实际的。战争,不仅是战略、战术、战备的较量,更主要的还是国家经济实力的较量。事实胜于雄辩。只有用这种客观的分析才能使齐国国君低头。一人游说六国在今天看来似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分析一下,其实并不神秘。最难的是开始,以后随着连横阵营的扩大,每增加一个国家,对游说下一个国家来说,困难便减轻一分。因为,张仪不仅是多了一份可以说服人的有力证据,更重要的是他营造了一种越来越厚重的无形政治压力。

  【经文】

  张仪说赵王曰:“弊邑秦王,使臣效愚于大王。大王收天下以宾秦,秦兵不敢出函谷关。是大王之威,行于山东。敝邑恐惧慑伏,缮甲厉兵,唯大王有意督过之也。今以大王之力,举巴蜀,并汉中,包两周,迁九鼎,守白马之津。秦虽僻远,然而心忿含怒之日久矣。今有敝甲凋兵,军于渑池,愿渡河,据悉吾,会战邯郸之下。以甲子合战,以正殷之事。故使臣先以闻于左右。

  凡大王之所信为纵者,恃苏秦。苏秦荧惑诸侯,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欲反覆齐国,而自令车裂于市。夫天下之不可混一亦明矣。今楚与秦为昆弟之国。而韩、梁称为东藩之臣,齐献鱼盐之地,此断赵之右臂也。夫断右臂而与人斗,失其党而孤居,求欲无危,岂可得乎?今秦发三军:其一军塞乎道,告齐使兴师,渡河军于邯郸之东;一军军于成皋,驱韩梁军于河外;一军军于渑池,约四国而击赵。赵服,必四分其地,是故不敢匿意隐情,失以闻于左右。臣窃为大王计,莫如与秦王遇于渑池,面相见而口相约。请按兵无攻,愿大王之定计。”赵肃侯许之。

  [武安君破赵长平军,降其卒四十余万,皆坑之。进围邯郸,而军粮不属,乃遣卫先生言于秦昭王曰:“赵国右倍常山之险,而左带河漳之阻,有代马车骑之利。民人气勇,好习兵战,常会诸侯而一约为之纵长,明秦不弱则六国必灭。秦所以来得志于天下者,赵为之患也。今赖大王之灵,赵军破于长平,其信臣锐卒莫不毕死。邯郸空虚,百郡震怖,士兵咸怨其主。诚以此时遣转输给、足军粮,灭赵必矣!灭赵以威诸侯,天下可定,而王业成矣!”

  秦王欲许之,应侯妒其功,不欲使成,言于秦王曰:“秦虽破赵军,士卒死伤亦众,百姓疲于远输,国内空虚。楚、魏乘虚为变,将无以自守,宜且罢兵。”王从之。

  后三年复欲将白起伐赵,起不肯。王乃使应侯责之曰:“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万,君前率数万之众入楚,拨鄢郢,焚其郊庙,楚人震恐,东徒而不敢西向。韩、魏相率兴兵甚众,君所将不能半,而破之伊阙,流血漂橹,韩、魏已服,至今称东藩。此君之功,天下莫不闻。今赵卒之死于长平者,已十七八,是以寡君愿使君将,必欲灭之。君常以寡击众,取胜少神,况以强击弱,以众击寡乎?”武安君曰:“是时楚王恃其国大,不恤其政,而群臣相妒以功,谄谀用事,良臣疏斥,百姓心离,城池不修,既无良将,又无守备。

  故臣得引兵深入,兵多倍城邑,发粮焚舟以专人心;掠于郊野,以足军粮。

  当此之时,秦之士卒,以军中为家,以将为父母,不约而亲,不谋而信,一心同力,死不旋踵。楚人自战其地,咸顾其家,各有散心,莫有斗意,是以能有功也。伊阙之战,韩顾魏,不欲先用其众;魏恃韩之锐,欲推以为锋。

  二军争便,其力不同。是以臣得以设疑兵,以持韩阵,专军并锐,触魏之不意,魏军既败,韩军自溃。以是之故,果能有功,皆计利形势自然之理,何神之有?今秦军破赵军于长平,不遂以时,弃其振惧而灭之,畏而释之,使得耕稼以益蓄;积养孤长幼以益其众;缮理兵甲以益其强;增浚城池以益其固。主折节以下其臣,臣推体以下死士。至平原之属,皆令妻妾补缝于行伍之间,臣民一心,上下同力,犹勾践困于会稽之时也。以今伐之赵,必固守;挑其军战,必不肯出;图共国都,必不可克;攻其列城,必不可拔;掠于郊野,必无所得。兵久无功,诸侯生心,外救必至。臣见其害,未睹其利,又病不能行。”应侯惭而退。秦乃使王龁将伐赵。楚、魏果救之也。]

  【译文】

  张仪为秦国组织连横阵线,去游说赵王,说:“敝国秦王特派我冒昧地给大王献上国书。大王统帅诸侯,对抗秦国,秦国不敢向函谷关以东出击。

  大王威震诸候,秦国恐惧而顺服,我们修缮武器装备,整顿战车战马,操练骑射,只想着大王有意责备我们的过错。现在,秦国得大王之力。西面攻下巴、蜀,兼并汉中;东面收纳两周,据有国宝九鼎,扼守白马要津。秦国虽然地处僻远,但是久已心怀愤怒。现在敝国秦王只有破铠甲、钝兵器,驻扎在渑池,要渡过黄河,越过漳河,据守番吾,希望于甲子之日与赵军会战于邯郸城下,仿效武王伐纣的故事,所以派使节先告知你的左右臣下。

  过去大王听信合纵之策,相信苏秦的计谋。苏秦惑乱诸侯,以是为非,以非为是,阴谋颠覆齐国,未能得逞,自己白白被车裂于齐国集市上。诸侯不可能结成联盟,已是显而易见的。现在,楚国与秦国结为兄弟友邦,而韩、魏两国臣服于秦,成为秦国东面的属国,齐国也贡献鱼、盐之地,这是断了赵国的右臂,砍断了右臂,还想要与人相斗;失去盟国,孤立无援,要想没有危险,这怎么可能呢?现在秦国派出三路大军:一路把守干道,通知齐国,使其派出大军,渡过清河,驻扎在邯郸以东;一路驻扎在成皋,驱使韩、魏两国驻军于河外;一路驻军于渑池。四国相约共同进攻赵国。赵灭以后,必定四分其地,因此我内心不敢隐瞒,事先通知陛下。我私下为大王考虑,不如和秦王会晤于渑池,当面交换意见,亲自决定问题。我请求秦王停兵不进攻赵国,希望大王裁决。”赵肃候听从了他的劝说。

  [武安君白起在长平大败赵军,俘虏赵军四十多万,全部将他们活埋了。

  乘胜包围邯郸,可是军粮不足,于是派遣卫先生对秦昭王说:“赵国右靠险要的常山,左侧以黄河、漳水为阻,方便的水运可代替车马运输。百姓骠悍勇猛,喜欢操习武艺、训练攻守。曾经将诸侯召集在一起,相约建立合纵联盟,指明秦国不削弱,六国必定灭亡。秦国之所以还没能统一天下,是因为赵国妨碍着它。现在,托大王的鸿福,赵国军队兵败长平,忠臣、精兵全都消灭光了。邯郸空虚,全国震惊,人们全都怨恨国君。如果真能在这个时候给足军粮、保障供给,那么灭赵是必然的了!以灭赵来威吓诸侯,那么天下就可以平安,霸业就可以成功了!”秦王想要准许白起的请求。应侯范睢妒嫉白起的功劳,不想让这件事成功,就对秦王说:“秦军虽然打败了赵军,但我们自己的士卒伤亡也很惨重、百姓运送给养也相当疲惫,国内空虚,一旦楚、魏两国乘虚而入,我们将没办法防守,现在应该罢兵休战。”秦王听信了他的话。

  三年以后,秦王准备再次派白起攻打赵国,白起不肯受命,秦王于是派应候范睢责备他说:“楚国方圆五千里,军队百万,你以前率领几万人马入侵楚国,就攻克楚都鄢郢,火烧郊庙,楚国人吓得不寒而栗,纷纷向东迁徙。

  魏韩联合发兵进攻我国,你所带领的部队人数连敌人的一半都不到,却在伊阙以少克多,大获全胜,战斗惨烈,血流成河。经此一战,韩、魏两国臣服到如今,这是你的功劳啊,天下人没有不知道的。现在,赵国军士经长平一战,损失十之七八,所以主上想派你为将,消灭赵国。你常常是以少胜多,用兵如神,何况是以强凌弱,以众击寡呢?”

  白起说:“那时,楚王自恃国家强大,不理朝政,而群臣忌贤妒能,互相倾轧,奸佞小人得宠,忠臣良将被疏远,老百姓人心涣散,城池多年不加修缮,军无良将,武备松懈。因此我才得以引兵深入,士兵远离故土,每人分发口粮,然后烧掉回去的船只,以此来统一人心、鼓舞斗志,军粮都是靠到郊野劫掠而得。在这种情况下,士兵们把部队当作自己的家,把带兵的将领当作自己的父母,彼此相亲相爱,同仇敌忾,视死如归。而楚军士兵,因为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打仗,全都各顾其家,军心涣散,毫无斗志,因此才得以建功立业。伊阙之战,韩国考虑到还有魏国参与,因而不想先消耗本国的兵力;魏国认为韩国的军队精锐,所以想让韩国打先锋。两军各怀鬼胎,不能同心协力。所以我才得以设置疑兵假装与韩国军队对峙,而暗地里调派精兵强将,出其不意地袭击了魏国的兵营。魏军败走以后,韩国军队也溃不成军。就因为这个,才取得了一些功劳,这都是利用了当时有利的形势啊!

  有什么神奇的?现在,秦国在长平打败赵国,不抓住时机,乘着敌人惧不敢战而消灭他们,结果错过了好时机,使敌人得以有时间耕种庄稼以增加它的粮食蓄备;扶养孤儿,培养幼童来增加它的人口;修缮兵器、甲胃以增强其作战能力;拓浚池道、修筑城郭以增强防卫力量。作君主的能礼遇其臣下,作臣下的能够推心置腹地对待他手下的死士。平原君之流的妻、妾全部在部队中做缝缝补补的工作,臣民一心,上下同力,就象当年勾践被困在会稽时一样。在现在这种状况下去攻打赵国,赵国必定采取坚壁清野的政策;挑逗其出战,也必定不肯下来;想占领它的城池,也必定难以成功;想在郊野劫掠,更是必定无功而退。领兵作战,久战无功,诸候们肯定会产生怀疑,各国救兵必然会到。我发现了进攻赵国的种种危害,却没有发现有任何好处,再加之我生病不能行动。所以,不能接受。”应侯范睢非常惭愧,起身告退。

  于是,秦国派王龁为将攻伐赵国,楚、魏两国果然发兵援助赵国。]

  【经文】

  张仪说燕昭王曰:“大王之所亲信,莫如赵。昔赵襄子尝以其姊为代王妻,欲并代,约与代王遇于勾注之塞。乃令工人作为金斗,长其尾,令可以击人。与代王饮,阴告厨人曰:‘即酒酣乐,进热啜,反斗以击之’。于是酒酣乐,取热啜。厨人进斟,因反斗击代王,杀之,肝胁涂地。其姊闻之,因磨笄以自杀。故至今有磨笄之山,天下莫不闻。[至汉高祖时,陈豨以赵相国监赵代,边兵举兵反,上自行至邯郸,喜曰:“豨不南据漳水,北守邯郸,吾知其无能为也。”及豨败,上曰:“代居常山北,赵乃从山南,有之远。”

  乃立二子为代王也。]夫赵王之狼戾无亲,大王之所明见。且以赵为可亲乎?

  赵兴兵攻燕,再围燕都,而劫大王,大王割十城以谢,今赵王已入朝渑池,效河间事以秦。今大王不事秦,秦下甲云中、九原,驱赵而攻燕,则易水、长城,非王有也。今王事秦,秦王必喜,赵不敢妄动,是西有强秦之援,南无齐、赵之患,是故愿大王孰计之。”燕王听张仪,张仪归报秦。

  [燕王使太子丹入质于秦。秦欲使张唐相燕,与共伐赵,以广河间地。张唐谓吕不韦曰:“臣尝为昭王攻赵,赵怨臣。今之燕,必经赵,臣不可行。”

  不韦不快,未有以强之。其舍人甘罗年十二,谓不韦曰:“臣请为君行之。”

  遂见张唐曰:“君之功孰与武安君?”曰:“武安君南挫强楚,北灭燕、赵,战胜攻取,破城堕邑,不可胜数。臣之功不如也。”甘罗曰:“应侯之用于秦,孰与文信侯专?”唐曰:“应侯不如文信侯专。”甘罗曰:“昔应侯欲伐赵,武安君难之,去咸阳十里,赐死于杜邮。今文信侯自请君相燕,而不肯行,臣不知君所死处也。”张唐惧曰:“请因孺子行。”

  行有日矣,甘罗又谓文信侯曰:“借臣车五乘,请为张唐先报赵。”文信侯遣之,甘罗如赵,说王曰:“王闻燕太子丹入质秦乎?”曰:“闻之。”

  “闻张唐之相燕乎?”曰:“闻之。”甘罗曰:“燕太子丹入秦者,燕不欺秦也。张唐相燕者,秦不欺燕也。燕秦不相欺,无异。故欲攻赵而广河间地。

  王不如赉臣五城,以广河间,臣请归燕太子,与强赵攻弱燕。“赵王曰:“善。”

  立割五城与秦。燕太子闻而归,赵乃攻燕,得二十城,今秦有其十也。]

  【译文】

  张仪又去游说燕王:“大王最亲近的诸侯莫过于赵国。从前赵襄子把他的姐姐嫁给代国国君为妻,(目的是)想要吞并代国,他约定和代王在边塞句注会晤。就要工匠做了一把大铜勺,把勺子把儿做长了一些,可以用来打人。赵襄子和代王宴饮,事先暗中告诉厨师说:“等到酒兴正浓的时候,端上热汤,立即翻倒,用勺底打死代王。’当时,酒兴正酣,厨师就端上热汤,在接热汤的时候,厨师上前倒了热汤,乘势倒翻,用勺底打死了代王,代王的脑浆涂了一地。他的姐姐听说后,把自己的簪子磨尖自杀而死。所以到现在还有个磨笄山,天下无人不知。[汉高祖时,陈豨以赵国辅相的身份监管赵、代两地。陈豨举兵谋反,高祖亲自统兵来到邯郸,得意地说:“陈豨不懂得北守邯郸,南恃漳水为阻,我知道他没这个能力。”等到平定了陈豨的叛乱,高祖说:“代在常山以北,赵在常山以南,距首都太远,难以控制。”于是封二皇子刘恒为代王,令其镇守边关,防御匈奴。]

  赵武灵王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大王已清楚地了解。难道以为赵王是可以亲近的吗?赵国发兵进攻燕国,两次围困燕都,胁迫大王,大王割地给他十座城赔罪,这才撤兵。现在赵王已经到渑池去朝拜秦王,献上河间来讨好秦国。如果赵王不讨好秦国,秦国出兵云中、九原,迫使赵国进攻燕国,那么,易水和长城就不会为大王所有了。如果大王投靠秦国,秦王一定高兴,而赵国又不敢轻举妄动,这样,燕国西边有强秦的援助,南边没有齐、赵的祸患。所以希望大王深思熟虑。”燕王听从了张仪的话,张仪回去向秦王报告情况。

  [燕王送太子丹到秦国做人质。秦王想派张唐去燕国做相国,与燕国联合进攻赵国,以扩大河间的封地,张唐对吕不韦说:“我曾经受昭襄王之命攻打过赵国,赵国人非常怨恨我。现在,从秦国到燕国去,必定经过赵国,我不能去。”吕不韦听了很不高兴。但也并没有强迫他去。吕不韦的门客甘罗,才十二岁,对吕不韦说:“我可以让他去。”甘罗便去会见张唐说:“你和武安君白起比,谁的功劳大?”张唐说:“武安君南面挫败了强大的楚国,北面战胜了燕国、赵国,屡战屡胜,攻取城邑,不计其数,我的功劳不如他。”

  甘罗又问:“应候范睢在秦国掌权与文信侯相比,谁的权力更重?”张唐说:

  “应侯不如文信候的权力重。”甘罗说:“当年应候想进攻赵国,武安君认为难以取胜,而不受命,因此获罪,被赐死在离咸阳十里的杜邮。现在文信侯亲自请你到燕国做相国,你不肯,我不知道你将死在何处!”张唐勇敢地说:“那我听你的,就去吧。”

  张唐走后多日,甘罗又对文信侯说:“请借给我五辆车,让我为张唐先去通知赵王。”甘罗到了赵国,游说赵王说:“你听说燕太子丹到秦国做人质的事了吗?”赵王立:“听说了。”又问:“你听说张唐去燕国做相国的事了吗?”赵王说:“听说了。”甘罗说:“燕太子丹到秦国做人质,是表明燕国不欺骗秦国,张唐相燕,是表明秦国不欺骗燕国,秦、燕互不相欺,(结成联盟,)没有别的缘故,就是想要进攻赵国,扩大河间封地,大王你不如赏赐给我五座城池,以扩大河间封地。我呢请秦王放燕国太子质回去,转而与强大的赵国一道去进攻弱小的燕国。”赵王说:“好的。”于是割了五座城给秦国。燕国太子丹听说这个信息后,悄悄地逃跑了。赵国于是进攻燕国,得了二十多座城池。秦国分得了其中的十座。]

  【按语】

  赵襄子为吞并代地,不惜用铜勺击杀姐夫,逼死姐姐,人性泯灭,兽性大发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赵武灵王两次围困燕都,索城十余座才撤兵(后来又退还给燕国)。

  面对如此屈辱,燕王忍而不发,是因为他知道,弱燕向强赵寻仇无异予以卵击石,一口怨气事小,安邦存国事大。燕国要想存在,必须维系好与豪邻赵国的关系。如今,赵国既然已经与秦国交好,那自已又怎敢得罪秦王呢?况且,与秦连横,可以带来更大的安全保障,何乐而不为呢?

  由此可见,政治行为的唯一动机也是最高原则就是利益,对任何事物的取舍判断都取决于它。英国史学家罗伯特说得好:“我们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经文】

  于是楚人李斯、梁人尉缭,说于秦王曰:“秦自孝公已来,周室卑微,诸侯相兼,关东为六国,秦之乘势侵诸侯,盖六代矣。今诸侯服秦,譬若郡县。其君臣俱恐,若或合纵而出不意,此乃智伯、夫差、闵王所以亡也。愿王无爱财,赂其豪臣,以乱其谋。秦不过亡三十万金,则诸侯可尽。”秦王从其计,阴遣谋士赉金玉以游诸侯。诸侯名士,可与财者,厚遗给之;不肯者,利剑刺之。离其君臣之计,乃使良将随其后,遂并诸侯。

  [天下之士合纵相聚于赵,而欲攻秦。应侯曰:“王勿忧也,请令废之。

  秦于天下之士,非有怨也,相聚而攻秦者,以欲富贵耳。王见王之狗乎?数千百狗为群,卧者卧,起者起,行者行,止者止。无相与斗者。投之一骨,则群起相呀,何者?有争意也。今令载五千金随唐睢,并载奇乐,居武安高会相饮,散不能三千金,天下之士相与斗也。”]

  【译文】

  张仪瓦解了六国的合纵联盟,各国相继与秦国建立了连横关系,在这种形势下,楚国人李斯、魏国人尉缭,劝秦王说:“自从秦孝公以来,周王室日渐衰微,诸侯相互兼并,函谷关以东地区分化为六国,秦国乘胜侵略诸侯各国,已经六代了。现在诸侯臣服于我国,如同郡县听从中央一样。诸候各国君主、臣子都非常害怕秦国,假如一旦有人提出合纵对抗秦国,那我们就前功尽弃了。智伯、夫差、闵王就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没有提防意外情况才失败的。希望大王你不要吝惜金钱,拿出金银财宝去贿赂各国的权豪势要,扰乱他们的国家政治。秦国花费的不过是区区三十万两黄金,可是换来的将是六国灭亡,一统天下的局面。”

  秦王听从了他们的计策,暗地里派遣谋士携带大量的金银财宝到各国活动。诸侯各国的知名人物,接收财物的,就重金交结;不肯接受的,就派人暗杀。先使六国君臣离心,然后派良将率大兵征伐。于是统一了六国。

  [诸候的谋士相聚在赵国,搞合纵联盟,准备进攻秦国。秦相应侯范睢对秦昭王说:“大王不必为此担忧,现在我就要让他们的合纵联盟搞不成。秦国并没有与诸侯的谋士结怨,他们聚在一起图谋攻秦,只是因为他们都想为自己谋求富贵而已。大王见过你养的狗吗?一群,好几百条,有的卧着,有的起来,有的在走动,有的静止不动。它们互不干扰,和平共处。如果扔给它们一块骨头,它们马上会互相咬得不可开交。这是为什么呢?就是为了争一块骨头。”于是,秦王让唐睢带上乐队,给了他五千两黄金,住在武安,大摆筵席,招待宾客。还没有用完三千两黄金,诸侯的谋士们就互相争斗起来了。]

  【按语】

  “金钱攻势”在秦统一六国的最后关头,确实起到了催枯拉朽的作用。政治的核心是人,而金钱的诱惑对每个人都是巨大的。纵观中华五千年历史,政治和财富联姻,这是第一次、也是最为成功的一次。三十万两黄金,不是一个小数目,用它却换来了六国的灭亡,天下的统一。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说都是很划算的,这钱没有白花!

  国家政治如此,个人生活同样也如此。花钱办了事,才算实现了金钱的最大价值。

  关键时刻,不愿意使用或者不舍得使用钱这种“催化剂”,最终使事情失败,那才是最傻最俊的傻瓜呢!

  【经文】

  秦既吞天下,患周之败,以为弱见夺,于是笑三代,荡灭古法。削去五等,改为郡县,自号为皇帝,而子弟为匹夫。内无骨肉本根之辅,外无尺土蕃翼之卫。吴、陈奋其白梃,刘、项随而毙之。故曰:周过其历,秦不及其数,国势然也。

  [荀悦曰:“古之建国或小或大者,监前之弊,变而通之也。夏、殷之时,盖不过百里,故诸侯微而天子强。桀、纣得肆其虐害,纣脯鄂侯而醢魏侯,以文王之盛德不免于羑里。周承其弊,故建大国,方五百里,所以崇宠诸侯而自损也。至其末流,诸侯强大,更相侵伐,而周室卑微,祸难用作。秦承其弊,不能正其制以求其中,而遂废诸侯,改为郡县,以一威权以专天下,其意主以自为,非以为人也。故秦得擅海内之势,无所拘忌,肆行奢淫,暴虐于天下,然十四年而灭矣。故人主失道,则天下遍被其害,百姓一乱,则鱼烂土崩,莫之匡救。汉兴,承周秦之弊,故杂而用之,然六王、七国之难者,诚失之于强大,非诸侯治国之咎。”]

  汉兴之初,海内新定,同姓寡少,惩亡秦孤立之败,于是割裂疆土,立爵二等[大者王,小者侯]。功臣侯者,百有余邑。尊王子弟,大启九国,国大者,跨州兼郡,连城数十,可谓矫枉过正矣。然高祖创业,日不暇给。孝惠享国之日浅,高后女主摄位,而海内晏然,无狂狡之忧。卒折诸吕之难,成太宗之基者,亦赖之于诸侯也。

  夫厚本以末大,流滥以致溢,小者淫荒越法,大者睽孤横逆,以害身丧国,故文帝采贾生之议,分齐赵;

  [贾谊曰:“欲天下之理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义,国小使无邪心。今天下之制,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陛下割地定制。今齐、赵、楚各为若干国,使其子孙各受祖之分地,地尽而止。天子无所利焉。”

  又上疏曰:“陛下即不定制,如今之势,不过一传再传,诸侯犹且人恣而不制,豪植而大强,汉法不得行矣。陛下所以为藩扦及皇太子之所恃者,唯淮阳、代二国耳。代北边匈奴,与强敌为邻,能自完则足矣;而淮阳之北,大诸侯仅如黑子之著面,适足以饵大国,不足以有所禁御,方今之制,在陛下,而令子适足以为饵,岂可谓万代利哉?臣之愚计,愿举淮南地以益淮阳,而为梁王立后;割淮阳北边二、三列城与东郡,以益梁。不可者,可徙代王而都睢阳。梁起于新郪,以北著之河,淮阳包陈,以南犍之江。则大诸侯之有异心者,破之胆而不敢谋。梁足以捍齐、赵;淮阳足以禁吴、楚。陛下高枕,终无山东之忧,此万世之利也。臣闻圣王言问其臣,而不自造事,故使人臣得毕其愚忠,唯陛下裁幸。”文帝于是从谊计。乃徙淮阳王武为梁王,北界泰山,西至高阳,得大县四十余城;徙城阳王喜为淮南王,抚其人。后七国乱,不得过梁地,贾生之计也。]

  景帝用晁错之计,削吴楚。

  [晁错说上曰:“昔高帝初定天下,昆弟少、诸子弱,大封同姓,故孽子悼惠王王齐七十二城,庶弟元王王楚四十城,兄子王吴五十余城,封三庶,孽分天下半。今吴王前有太子之隙,辄称病不朝,于古法当诛。文帝不忍,因赐几仗,德至厚也。不改过自新,乃益骄恣。公即山铸钱,煮海为盐,诱天下亡人谋作乱逆。今削之亦反,不削之亦反,削之反亟祸小,不削反迟祸大。于是汉臣庭议削吴,吴乃反矣。]

  武帝施主父之策,“推恩之令”。[主父偃说上曰:“古者诸侯不过百里,强弱之形易制。今诸侯或连城数十,城方千里,缓则骄奢易为淫乱,急则阻其强而合纵以逆京师。今以法割削,则逆节萌起,前日晁错是也。今诸侯子弟或十数而嫡嗣代立,余虽骨肉,无尺地封,则仁孝之道不宣,愿陛下令诸侯得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彼,人人喜得所愿。上以德施,实分其国,必稍自弱矣。”上从其计也。]景遭“七国之难”,抑诸侯,减黜其官;武有淮南衡山之谋,作左官之律[仕于诸侯王为左官],设附益之法[封诸侯过限曰附益]。诸侯唯得衣食租税,不与政事。至于哀、平之际,皆继体苗裔,亲属疏远,生于帷■之中,不为士民所尊。[割削宗子,有名无实。天下旷然复袭亡秦之轨矣。]故王莽知汉中外殚微,本末俱弱,无所忌惮,生其奸心。因母后之权,假伊周之称,专作威福。庙堂之上,不降阶序而运天下。诈谋既成,遂据南面之尊,分遣五威之吏,驰传天下,班行符命。汉诸侯王蹶角稽首,奉上玺绂,唯恐居后,岂不哀哉?及莽败,天下云扰。

  [隗嚣拥众天水,班彪避难从之,嚣问彪曰:“往者周失其驭,战国并争,天下分裂,数世乃定。意者,纵横之事复起于今乎?将承运迭兴在于一人也。

  愿先生试论之。”对曰:“周之废兴与汉异矣。昔周爵五等,诸侯从政,根本既微,枝叶强大。故其末流有纵横之事,势数然也。汉承秦制,改立郡县,主有专己之威,臣无百年之柄。至于成帝,假借外家,哀、平祚短,国嗣三绝。故王氏擅朝。因窃号,位危自上起,伤不及下,是以即真之后,天下莫不引领而叹,十余年间,中外骚动,远近俱废。假号云合,咸称刘氏,不谋而同辞。方今雄杰带州跨城者,皆无七国世业之资,而百姓讴吟思仰汉德,可以知之。”]

  光武中兴,篡隆皇统,而犹尊覆车之遗辙,养丧家之宿疾,仅及数世,奸宄充斥,率有强臣专朝,则天下风靡;一夫纵横,则城池自夷,岂不危哉?

  在周之难兴王室也,放命者七臣,干位者三子,嗣王委其九鼎;凶族据其天邑,钲鼙震于阃宇,锋镝流于绛阙。然祸止畿甸,害不覃及,天下晏然。以治待乱,是以宣王兴于共和,襄、惠振于晋、郑。岂若二汉阶闼暂扰,而四海已沸;孽臣朝入,而九服夕乱哉。远惟王莽篡逆之事,近鉴董卓擅权之际,亿兆悼心,愚智同痛,岂世乏曩时之臣,士无匡合之志欤?盖远绩屈于时异,雄心挫于卑势耳。

  [陆机曰:“或以诸侯,世位不必常全,昏主暴君,有时比迹,故五等以多乱也。今之牧守,皆方庸而进,虽或失之,其得固多,故郡县易以为治也。

  夫德之休明,罢陟日用,长率连属,梧述其职而淫昏之君,无所容过。何则?

  其不治哉。故先代有以之兴矣。苟或衰陵,百废自悖。鬻官之吏,以货准才,则贪残之萌皆群后也,安在其不乱哉?故后王有以之废矣。且要而言之,五等之君为己思治,郡县之长为利图物,何以徽之?盖企及进取,仕子之常志;修己安民,良士所希及。夫进取之情锐,而安民之誊迟,是故侵百姓以利己者,在位所不惮;损实事以养名者,官长所夙夜也。君无卒岁之图,臣挟一时之志。五等则不然:知国为己土,众皆我民;民安己受其利,国伤家婴其病,故上制人欲以垂后,后嗣思其堂构;为上无苟且之心,群下思胶固之义。使其并贤居治,则功有厚薄;两愚相乱,则过有深浅。然则探八代之制,几可以一理贯,秦汉之典,殆可以一言蔽之。”]

  【译文】

  秦国吞并了天下以后,总结周朝灭亡的原因,认为是因为周朝统治薄弱才亡国的。所以废除分封旧制,一改古法,设置郡县。秦王赢政自封为“皇帝”而把子弟视作普通百姓。不加封赐。朝廷内没有骨肉同胞的辅佐,国家中缺少诸侯藩屏的护卫,一旦陈胜、吴广起义在前,项羽、刘邦举兵在后,秦朝很快就土崩瓦解了。

  [荀悦说:“古时候建国,有大有小,都是在考察了前朝的弊端之后加以变通而选择的结果。夏朝和商朝的时候,诸侯国面积不过百里方圆,所以诸侯势弱而君主权强。桀和纣才得以暴行天下,肆意残害国家。纣王曾将鄂侯做成肉干儿,把九侯剁成肉酱,就连以文德著名天下的文王也不得幸免,被关在羑里。周朝建国,克服前代的弊端,扩张领土,达到方圆五百里的规模,把它分封给诸侯,而君主自己管辖的土地却很小。到了周朝末年,诸侯们的势力强大,互相攻伐,战乱不断,而王室力量衰微。祸难重重。秦朝建国,虽然改正了前代的弊端,但是做得不是很适度——一下子就废除了分封制度,转而实行郡县制,用一种权威来统治天下。这样做的目的是加强君主的权力,而不是为老百姓考虑。因此,秦王才能独裁绝断,无所顾忌,奢侈淫逸,暴虐骄横,然而统治仅仅十四年就灭亡了。所以说,君主如果不行仁道,那么遭殃的是普天下百姓,老百姓一乱,国家将土崩瓦解,想救都救不了。

  汉室方兴,一改秦朝的弊端,既用分封,也设郡县,可是也发生了六王叛逆、七国之乱这样的叛乱事件。这完全是因为国家政权不够强大才发生的。并不是诸侯治国的错误。]

  汉初,海内刚刚平定,同姓的人很少,为了不再重演秦朝由于孤立而败亡的悲剧,于是裂土封疆,分封二等爵位[大功封王,小功封侯]。开国功臣受封达上百个城邑。王室子弟被封为九个诸侯国。大的诸昏国,往往跨州连郡,拥有几十座城池,这样做就矫枉过正了。但是,也应当看到,高祖创业之初,百废待兴,后来孝惠帝在位时间又很短,接着吕后摄政,这段时间国家一直比较太平,和分封诸侯是分不开的。后来,迅速铲除诸吕外戚集团,使太宗刘恒登上皇位,也全靠了诸侯的力量。

  随着历史的推移,地方诸侯的权力膨胀,越来越不受中央政府的控制。他们轻则荒淫无耻,违法犯罪;重则明目张胆地举兵造反,对国家政权造成了极大的威胁。于是,汉文帝采纳了贾谊的建义,分散齐、赵等大诸侯国的土地。

  [贾谊说:“要想安定天下,最好的办法是划分出更多的诸侯国来,这样就能削弱诸候国的力量,力量弱就容易驱使,地盘小就不会产生邪念。国家政治制度,应当象身体控制手臂,手臂控制手指那样,层层管理。陛下你应下达圣旨,命令诸侯各国划土分疆,把齐、赵、楚各自再划分成若干个小诸侯国,让他们的子孙都能享受到继承其父兄封邑的权利,直到将那块封邑全部分光为止。皇上你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不利的方面,从长远看,反倒会给你带来极大的好处。”此后,贾谊再次上疏说:“陛下你还不赶快制定政策?

  现在的形势是,诸侯代代相传,他们越来越骄横,越来越不受管制,地方势力强硬,再这样下去,汉朝的法令就不可能再通行了。陛下你所当作屏障的皇太子所依靠的仅仅是淮阳和代两个诸侯国罢了。代国北靠匈奴,和强敌接邻,能够保全自己已经不错了;而淮阳的北面大的诸侯国更是星罗棋布,淮阳足以引诱诸候,但它绝对难以抵抗攻击。如今的办法,全在主上你,让你的儿子作人家的诱铒,这怎么能叫可保千秋万代的好办法呢?我有一个蠢笨的主意:希望你割一块淮南王的邻地给淮阳王,扩大他的地盘;为梁王指定继承人,割淮阳以北的两、三座城池给东郡,以扩大梁的地盘。如果这些都做不到的话,可以让代王坐镇睢阳;重新划分梁国地界:西起新郪,北抵黄河,南临长江,将淮阳护卫起来。这样,大国诸候既使心怀异志,吓破了胆也不敢造反。因为梁国足以牵制齐、赵两国,淮阳足可以控制吴、楚。陛下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这才是功在千秋,利传万代的计策。我听说,圣明的君主,有事,自己先不表态,而是让大臣们议论献策,这样,臣子们就可以淋漓尽致地表达观点。我说完了,你自己裁决吧。”

  汉文帝采纳了贾谊的计策,派淮阳王刘武统治梁国,扩大地盘,北到泰山,西到高阳,四十多座大的城池划入他的辖区。同时,封城阳王刘喜为淮南王,好言安抚。后来,七国之乱时,叛军被阻挡在梁国,这全是贾谊妙计的作用啊。]

  汉景帝听从了晁错的计策,要革削吴、楚两国同姓王的势力。

  [晁错对景帝说:“过去高祖刚刚平定天下,兄弟很少,孩子们也都幼小,为了国家的安定,才把同姓分封为诸侯,其中悼惠王管辖着齐地七十二座城池,庶出的弟弟元王管辖着楚地四十座城池,侄子管辖着吴地五十多座城池。

  这三个诸侯就占领着天下一半的土地。如今吴王刘濞仗着有太子说情,动不动就不来朝觐,这按古法就应该杀头。文帝于心不忍,打了几板子,罚戒一下了事,皇恩够大的了,可是刘濞不但不改过自新,反倒变本加厉,越发恣意妄为。开山铸钱,煮海卖盐,召集一批亡命徒,谋反作乱。现在,削藩是个反,不削藩也是个反。削藩,藩王们立刻就要造反,但祸患不大;不削藩,他们不过迟些造反,但祸患可就更大了。”于是关于削吴的问题被拿到朝廷上讨论。吴国于是谋反了。]

  汉武帝在传统的削弱地方势力、加强中央集权这个关键性政治问题上,采纳主父偃更为妥当的策略——推恩令。[主父偃劝说皇上道:“古代的诸候国不过方圆百里,不论其强弱与否,都很容易控制。现在的诸候国,跨州连郡,占地千里,管得松点儿,他们就生活糜腐,骄侈淫逸;管得严点儿,他们就会联合起来对抗中央。如果依法硬要削藩,恐怕他们会萌生反念,晁错不就是这样才失败的吗?如今,诸候子弟有的达到十几个,可是只有嫡长子才能继承爵位,其它人没有寸土所得。这与朝廷提倡的仁孝之道是相悖的。

  希望陛下你下旨,让诸侯们广行德政,让宗室子弟人人都感受到皇帝的恩泽,允许他们将自己的领地分给每一个子弟,诸侯子弟必将人人喜不自禁,欢呼万岁。你以行德政为名,实际上却分散了诸候的势力,诸候会自己把自己削弱的。到那时,诸侯各国就再也没有能力与中央对抗了。”汉武帝听从了他的建议。]

  七国之乱后,汉景帝压制诸昏,罢黜大批诸侯所属的官吏。汉武帝时,又发生淮南王衡山叛乱事件,国家制定左官律[选派官员到诸候国辅佐侯王]

  和附益法[分封诸侯大过限度称作“附益”],进一步打击了诸侯势力。诸候只能在自己的封地居住,亨受,收租纳税,不能参与国政。到哀帝、平帝时,刘氏侯王世袭相延,亲戚疏远,诸王生活在深墙大院之内,不受再到人们重视了。[削夺诸侯,有名无实,仍然因循秦亡的覆辙。]后汉王室衰微,气数已尽,外戚王莽居心叵测,肆元忌惮,借着太后的权力,假托伊周的名义,作威作福,骄横跋扈。把持政权,俨然一副皇帝的作派。篡夺汉朝天下以后,南面称帝,官分五等,晓喻全国。可怜一帮汉朝宗王,奴颜卑膝,俯首贴耳,奉符献印,唯恐置后!

  [隗嚣拥兵天水,班彪逃难跟着他。隗嚣问班彪:“过去,周朝不能驾驭天下,战国纷争,群雄并起,诸侯分裂割据,几百年才安定下来。我推想难道战国时的混乱局面又要重演吗?国家安危将系于一人之身了,请先生谈谈。”班彪回答道:“周朝的兴废和汉朝不一样。周朝分爵五等,诸候干预政治,本根衰微而枝叶却很强大,所以到周朝末年才会出合纵连横的混乱局面,这是历史造成的。汉朝承袭秦朝的体制,设立郡县,皇帝掌握国家政权,臣子没有太多的权力。汉成帝时,开始倚重外戚,哀、平两帝享国时间很短,三世之后西汉就灭亡了。王莽篡权以后,因为皇位是通过不正当手段得来的,人心不服,皇位不稳,政令不通。王莽称帝以后,天下百姓无不摇头叹息,盼望着刘氏能够再度中兴。王莽在位的十多年内,国家动荡不宁,起义不断。

  这些起义军,没有一个不是打着匡扶汉室的名义起兵的。现在的起义军首领,虽然也割据一方,但是他们没有战国时代诸候的基业资本。所以,不会再出现合纵连横的事情。老百姓对旧朝念念不忘,由此可知百姓怀恋汉朝德政的程度了。”]

  光武中兴,恢复刘氏国统,可是不能借鉴西汉灭亡的经验教训,汉朝由来已久的弊端在东汉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变。仅仅数世,就奸佞充斥,腐败不堪。一有奸臣专权,趋炎附势之人就纷纷投靠;一旦有叛乱发生,守城的官佐就不战而逃。东汉的天下还能不危险吗?周朝时,辅政大臣七人,摄政大臣三人,周王授以九鼎,委以重任。叛乱分子即使占据首都,战鼓敲得连内宫都听得见,乱箭就从皇宫上方飞过,祸乱也仅仅局限在京师附近,不会波及天下,国家总得来说是太平的。通过治理的办法来防止祸患的发生,所以周宣王能在“国人暴动”之后再兴周室,中兴在“共和”时期,襄王、惠王才能够借助晋国和郑国的力量重振工业。不象二汉,朝廷稍有风吹草动,国家就乱成一锅粥;逆臣贼子早晨刚一做乱,文武大臣晚上就吓得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了。远有王莽篡权,近有董卓专权,实在是令人痛心疾首。难道国家缺乏治世之能臣,士大夫们没有救世之志吗?不是,只不过时代不同了,壮志是有,无奈地位太低,难以实现雄才大略罢了。

  [陆机说:“有人认为诸侯的爵位不应该世代相袭,昏主暴君,比比皆是,所以五等封爵制容易发生变乱,现在的牧守,都是国君任命的,虽有弊端,但这种做法的优点也很多。采用郡县制国家政局更易于掌握。各级官吏,都要向皇帝负责,他们的德行好坏、提拔任免、奖罚与否全都由皇帝大臣掌握,所以各级官吏不得不有所忌惮。而封建诸侯则不然,他们犯了错误,无人能将其罢免。过去有靠施行郡县制兴盛的时候。可是,假如一旦朝廷政治衰微,那么国家政治生活都要产生问题。卖官鬻爵的官吏,会量财而用人,那么上行下效,贪污受贿就会成风,国家怎么能不乱呢?所以后代有人又把这一制度废除了。

  简明扼要地讲:五等封建的诸侯,是为了自己才要把领地治理好,而郡县的长官是为了获利获物才去治理的。这有多么大的不同呀!仕子希望自己积极进取,而良士却更愿意修己安民。积极进取的实惠很容易得到,而经邦济世,为民请命的名誊却太难了。因此,官吏中,求财的大肆搜刮,吸尽民脂民膏;求名的,不惜歪曲事实,人造舆论吹捧自己。采用郡县制,做国君的没有长远打算,做臣子的也只顾一时之利。而五等封建则不是这样,诸侯懂得一个道理:国土是我的国土,人民是我的人民,国兴则我兴,国衰则我亡。所以,君上治理国家,想要传给子孙;后嗣继承祖业,思其来之不易。

  做君主的不敢有丝毫懈怠,做大臣的想的只是如何使政权巩固。并贤居治,功劳有大小之分;两愚处乱,过错有深浅之别。然而探讨上古的政治制度,却用一个道理来贯穿它,秦汉两朝典章政策,也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封建制比郡县制好。

  【经文】

  魏太祖武皇帝躬圣明之姿,兼神武之略,龙飞谯沛,凤翔兖豫,观五代之存亡,而不用其长策;睹前车之倾覆,而不改其辙迹。子弟王空虚之地,君不使之人。权均匹夫,势齐凡庶。内无深根不拔之固,外无磐石宗盟之助,非所以安社稷,为万世之业也。

  且今之州牧郡守,古之方伯诸侯,皆跨有千里之土,兼军武之任,或比国数人,或兄弟并据,而宗室子弟,曾无一人间侧其间,与相维持,非所以强干弱枝,备万一之虑也。时不用其计,后遂凌夷。此周、秦、汉、魏立国之势,是以究其始终强弱之势,明鉴戒焉。[荀悦曰:“其后遂皆郡县治人,而绝诸侯。当时之制,亦未必百王之治也。”]

  【译文】

  魏太祖曹操,英明睿智,文武兼具,英雄绝代,考察历史上各政权的存亡之道,却不能扬其长避其短,目睹了前朝灭亡的悲剧,却不加以鉴戒。没有曹氏子弟据守的地方,他不派宗室子弟去统治。令宗室子弟势同平民百姓。

  对内缺少大树深根一样巩固的局势,对外没有坚如磐石的宗族同盟的支持,这不是用来安定社稷、建立万世功业的长远办法啊。

  现在的州牧郡守,古代的方伯诸侯,全都跨地千地,集军政大权于一身,或几个人结成一个政治小集团,或兄弟几个割据一方,而宗室子弟,没有一个人参与其中和他们相抗衡。这倒不是为监督控制,加强统治,而是为了防备万一。事前不想好妥善处理的办法,事发之后恐怕要遭其祸。以上是周朝、秦朝、汉朝、曹魏立国时的形势,之所以探究历史兴亡强弱发展演变的道理,是为了让今天的人们加以借鉴。[荀悦说:“这以后,全都采用郡县制管治百姓,而废除封建。郡县制并非适应于各个朝代。”]

  【按语】

  封建优于郡县,还是郡县优于封建,这都不是我们所要探讨的问题。封建也好,郡县也罢,毕竟都已成为历史的陈迹,和今天的社会格格不入了。但我们必须明白这一个道理:任何社会政治制度都是属于特定时代的产物。它们在产生之初,都曾推动过社会的发展,而在后期又无一例外地变成人类文明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政策、法规、体制、思想本身无所谓好坏优劣,全在人的运用,用得好便存在,用得不好就被淘汰。世界是发展的,人类不可能创造出一种万世恒通的制度,唯有常变才能常通。但一个社会能有一个适应其正常发展的政治体制,的确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经文】

  论曰:周有天下八百余年,后代衰微,而诸侯纵横矣。至末孙王赧降为庶人,犹能枝叶相持,名为天下共主。当是时也,楚人问鼎,晋侯请隧,虽欲阚周室,而见厄诸姬。夫岂无奸雄,赖诸侯以维持之也。故语曰:“百足之虫,至死不僵。持之者众。”此之谓乎。及赢氏擅场,惩周之失,废五等,立郡县;君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功臣效勤,而干城无茅土,孤制天下,独擅其利,身死之日,海年分崩。陈胜偏袒唱于前,刘季提剑兴于后,虎啸龙睇,遂亡秦族。夫齐陈诸杰,布衣也,无吴楚之势,立锥之地,然而驱白徒之众,得与天子争衡者,百姓思乱,无诸侯勤王可惮也。故曰:夫乱政虐刑,所以资英雄而自速祸也,此之谓矣。夫伐深根者难为功,摧枯朽者易为力。今五等,深根者也;郡县,枯朽者也。故自秦以下,迄于周隋,失神器者非侵弱,得天下者非持久;国势然也。呜呼!郡县而理,则生布衣之心;五等御代,则有纵横之祸。故知法也者,皆有弊焉。非谓侯伯无可乱之符,郡县非致理之具,但经始图其多福,虑终取其少祸,故贵于五等耳,圣人知其如此,是以兢兢业业。日慎一日,修德以镇之,择贤而使之。德修贤择,黎元乐业。虽有汤武之圣,不能兴矣。况于布衣之细,而敢偏袒大呼哉?不可不察。

  【译文】

  周朝天下八百年,后代衰微,而诸侯合纵连横,战乱不断。至周赧王被贬为庶人时,仍能代代相传,名义上还是天子。东周时代,楚人和晋人都有自称天子的打算,虽然几次想颠覆周王朝,但都被姬姓诸侯所拯救。难道世上没有奸雄吗?全赖诸侯维持罢了。有句老话说:“百足之虫,虽然已死,但身体不僵,是因为扶持它的东西多。”说得就是这个道理。等到秦国建国,为了不再重蹈周朝失败的复辙,废除五等封建制度,设置郡县;国家拥有天下,而他的子弟只是普通百姓;建功立业的功臣们,也得不到寸土的分封。

  秦始皇独掌大权,一个人治理天下。他死之后,国家很快分崩离析,陈胜振臂一呼于前,刘邦、项羽起兵造反在后,虎啸龙吟,很快就推翻了秦朝。

  刘邦、陈胜等豪杰,平民出身,不要说没有吴、楚两国诸侯的势力,就是连立锥之地都没有,然而他们带领一班无业游民,敢与天子争夺天下,百姓思乱,诸侯皇权已经不被放在眼里了。所以我敢说:严刑酷法,这是国家灭亡、英雄四起的祸根。砍伐一棵根深叶茂的树木很难,而摧折一段腐朽的木头却是太容易了。五等封建好比一棵根深叶茂的大树,而郡县制就是一段已经腐朽的木头。所以自秦朝以来,直到隋朝,失掉神器的不一定被削弱,得天下的也不一定能持久,这是由国家形势决定的。五等封建,又会产生合纵连横的祸乱。任何办法,都有弊端,并非诸侯分封就没有动乱,郡县制也未必能将天下治理的最好。但从多福和少祸的角度考虑,郡县制要强过封建制。贤明的君主知道了这个道理,所以才兢兢业业,日慎一日,修德律己,择贤而使,推行德政,任用贤能,百姓安居乐业。即便是商汤、周武王那样的贤明君主,也不会成功,更何况是普通百姓,谁又敢袒露臂膀煽动造反呢?

  这个问题,不能不认真考虑啊。

  【按语】

  中国政治的最大特点就是“人治”。不管推行何种制度,只要领导者能够做到修德律己,兢兢业业,任用贤能,推行德政,老百姓就会安居乐业,国家就会兴旺发达,又怎么会有人造反呢!“德政”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应赋与这样的涵意:清正廉洁,秉公执法,从大局着眼,充分发扬发主,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民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为老百姓着想,老百姓才会拥戴你,你的领导才会有权威,政局才会稳固。

三国权十九

  三国形势错综复杂,政治、军事、外交斗争都异常尖锐激烈,三国的权谋也就更显得变化多端、惊心动魄。据说日本人正在把三国的权谋运用到市场竞争中。难道我们自己的法宝反倒不能为我所用吗?

  【经文】

  论曰:臣闻昔汉氏不纲,网漏凶狡。袁本初虎视河朔,刘景升鹊起荆州,马超、韩遂雄据于关西,吕布、陈宫窃命于东夏,辽河、海岱,王公十数皆阻兵百万,铁骑千群,合纵缔交,为一时之杰也。然曹操“挟天子令诸侯”,六七年间,夷灭者十八九,唯吴、蜀蕞尔国也。以地图按之,才四州之土,不如中越之大都。人怯于公战,勇于私斗,轻走易北,不敌诸华之士。角长量大,比才称力,不若二袁刘吕之盛。此二雄以新造未集之国,资逆上不侔之势,然能抚剑顾眄,与曹氏争衡;跃马指麾,而利尽南海,何哉?则地利不同,势使之然耳。故《易》曰:“王侯设险以守其国。”古语曰:“一里之厚,而动千里之权者,地利也。”故曹丕临江,见波涛汹涌,叹曰:“此天所以限南北也!”刘资称南郑为“天狱”,斜谷道为“五百里石穴”,稽诸前志,皆畏其深阻矣。虽云天道顺,地利不如人和,若使中材守之,而延期挺命可也,岂区区艾、濬得奋其长策乎?由是观之,在此不在彼。于戏,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故“不尽知用兵之害,则不能知用兵之利”,有自来矣。是以采摭其要,而为此权耶。夫囊括五湖,席卷全蜀,庶知害中之利,以明魏家之略焉。

  【译文】

  据说东汉末年朝纲失统,群雄逐鹿。袁绍想夺取河北,刘表在荆州起兵,马超、韩遂雄据关西,吕布、陈宫占领东夏,辽西、渤海、山东一带,十几路诸候屯兵百万,缔结盟约,成为一时的英雄豪杰。然而,曹操“挟天子令诸候”。用了六七年的时间,诸侯十有八九被消灭,只剩下吴和蜀两个小国了。从地图上看,吴蜀两国只有四个州的地盘,比不上中原的一个大都城。

  那里的人公战无勇,只会私下斗狠,在战斗中动辄败退逃跑,不足以和中原人相匹敌。在力量和才智上他们(指吴、蜀)也不如袁绍、刘表、吕布强盛,但这两位英雄(指刘备、孙权)在不利于自己的政治形势下,凭着刚刚建立的弱小国家的力量,能够拒守西蜀和江南,与曹操抗衡,这是为什么呢?这就是地利不同,形势所致。所以《周易》说:“王侯凭天险来固守国家。”

  古语说:“一里方圆的地方,却动用了夺取千里之地的权谋,这就是地利在起作用。”所以曹丕面对长江,看到汹涌的波涛,感叹说:“这是上天设置的南北界线啊!”刘资把南郑称为“天狱”,把斜谷的道路称为“五百里石穴”,查阅众多的史料,都记载了它的险阻幽深。虽然说顺应天时,但地利不如人和更重要。假如吴、蜀有一个中等才能的人统治,就完全可以避免过早灭亡的命运,怎么能让小小的邓艾、王濬攻占,建立赫赫大功呢?由此看来,胜负的关键在于人和,不在地利。唉!有智之士的谋划,一定会全面权衡利害关系。所以说:“不懂得用兵的险恶,就不能够发挥用兵的作用。”

  这是自古以来的普遍规律啊!因此,我选取了三国权谋的精要,而做了这些分析,目的是使后人从统一中原、覆灭蜀国的事件当中明白用兵的利害关系,从而懂得曹魏的权谋。

  汉室灭亡已是不可避免的,但刘备三顾茅庐,携孔明于危难之际,励精图治、广施德化,终于独霸一方,与魏吴鼎成三足之势。可惜蜀汉终究后继乏人,虽有地利不得天时人和,刘备的雄心伟业不得不葬送于不肖子刘禅手中。

  【经文】

  天帝布政,房心,致理参伐。参伐则益州分野。[以东井、南股、距星为界,东井、南股、距星连钺者是也。觜星度在参右足,玉井所衔星是也。西距星即参中央三星西第一星是也。]按《职方》则雍州之境,据《禹贡》则梁州之域,地方五千里,提封四十郡,实一都会也。[常璩《国志》云:“蜀其卦直坤,故多斑彩之章;其辰直未,故尚滋味。《诗》称文王之化,被于江汉之域,有文王之化焉。秦豳同诗,秦蜀同分,故有夏声”云。]故古称“天府之国”,沃野千里,其有以矣。

  【译文】

  天帝布置政局,房心合该治理参伐。(注:房、心、参、伐,都是星宿名,伐包括在参星之内,房心的分野是豫州),参伐的分野就是益州。[以东边的井星、南边的股、距二星为分界,东边的井星和南边的股、距二星连带钺星这个范围就是参星。觜星应在参星的右边,玉井星所含的就是这个星。

  西边的距星就是参星中心西数第一颗星。]蜀地按照《职方》记载在雍州境内,根据《禹贡》记载是梁州地域,方圆有五千余里,境内共有四十多个郡县,可以算得上一个诸侯国了。[常璩《国志》称蜀地按八卦方位论恰好属坤,所以那里多有五彩斑澜的修饰;按十二干支属未,所以那里的人喜好美味。《诗经》说周文王的德化泽及到了长江、汉水流域,所以那里已经接受了周文王的教化了。秦地和豳地有同样的诗风,秦地和蜀地是同等的,所以共有华夏的音乐”等等。]所以,古代把益州称为“天府之国”,是因为它不仅土地肥沃广大,而且已经有悠久的发展历史了。

  【经文】

  王莽末,公孙述据蜀。[术字子阳,扶风茂陵人也,王莽时为道江卒正,治临邛。及更始立,豪杰各起其县以应汉,南阳人宗成略汉中,商人王岑亦起兵于洛县,自称定汉将军,以应成。述闻之,遣使迎成,成等至成都,掳掠暴横,述意恶之,召县中豪杰谓曰:“天下同苦新室,思刘氏久矣,故闻汉将军到,弛迎道路。今百姓无辜而妇子系狱,室屋烧燔,此寇贼,非义兵也。吾欲保郡自守,以待真主,诸卿欲并力者即留,不欲者便去。”豪杰皆叩头愿效死。述于是使人诈称汉使者自东方来,假述辅汉将军、益州牧。乃选精兵千余人而击宗成等,破之。别遣弟恢于绵竹击更始所置益州刺史张忠,又破之,由是威震益部者也。]益部功曹李熊说述曰:“方今四海波荡,匹夫横议,将军割据千里,地什汤武,若奋发威德,以投天隙,霸王之业成矣。

  今山东饥馑,人民相食,兵所屠灭城邑丘墟。蜀地沃野千里,土壤膏腴,果实所生,无谷而饱。女工之业,覆衣天下,名材竹干,器械之饶,不可胜用。

  又有鱼盐、铜铁之利,浮水转漕之便。北据汉中,杜褒斜之隘;东守巴郡,拒捍关之口。地方数千里,战士不下百万。见利则出兵而略地;无利则坚守而力农;东下汉水,以窥秦地;南顺江流,以震荆扬。所谓用天因地,成功之资。今君王之声闻于天下,而位号未定,志士狐疑。宜即大位,使远人有所归依。”[述曰:“帝王有命,吾何德以当之?”熊曰:“天命无常,百姓与能,能者当之,王何疑焉?”遂然之也。]建武元年四月,遂自立为天子,号“成家”,色尚白。[使将军侯丹开白水关北守南郑,将军任满从阆中下江州东处捍关,于是尽有益州之地也。]

  【译文】

  王莽统治末年,公孙述占领蜀地。[公孙述,字子阳,扶风茂陵人。王莽时是道江军中长官,管辖着临邛。刘玄建国后,各地的英雄豪杰纷纷起兵响应汉军,南阳人宗成占据了汉中,商人王岑也在洛县起兵,自称为定汉将军,响应宗成。公孙述听说后,派使者迎接宗成到成都。宗成等人进成都后掳掠烧杀,无恶不作,公孙述十分痛恨。就把县中豪杰召集起来说:“现在天下的百姓都深受王莽新政统治之苦,盼着汉室复兴,所以听说汉将军到,都出城迎接,但是宗成屠杀无辜百姓,所到之处变成一片废墟,这是贼寇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我们所盼的义军啊!我想守住我们的郡县等待有道明君的到来,大家想助一臂之力的就留下,不愿效力的可以离开。”豪杰们纷纷叩头,表示愿意跟随公孙述效死力。公孙述于是派人诈称是从东方来的汉朝使臣,任命公孙述为辅汉将军、益州牧。然后,公孙述选派精兵一千多人去攻打宗成,打败宗成后,又派他的弟弟公孙恢打败了绵竹的汉更始将军(刘玄)所封益州刺史张忠。于是公孙述的名声便威震益州地区了。]益州功曹李熊劝公孙述说:“当今全国动荡,眼光短浅的人只懂得空谈,将军你割据的千里之地,十倍于商汤和周武王。如果能够奋发有为,取信于民,利用天赐良机,就可以成就王图霸业。现在山东正闹饥荒,老百姓骨肉相残,遭过兵祸的城邑变成了废墟。蜀地广阔的肥田沃土,盛产各种水果,百姓即使无粮也可以填饱肚子,女工纺织的衣服,足够天下人的穿用,名贵的木材、竹子和各种丰富的器械,用也用不完。人民还有打渔、制盐、冶铜炼铁和水上运输的便利条件。在军事上,向北可以凭借褒城、斜谷的险阻,向东可以占据巴郡,把守住捍关。我们有方圆千里的土地,有不低于百万的雄兵,抓住有利时机,可以出兵攻城略地,没有机会就坚守城池,发展农业;出兵汉水可以伺机夺取秦地,顺江东下,可以威慑荆扬,这就是所说的取得成功所依靠的大时和地利。现在你的声名天下人都知道了,但是帝位还未建立,有才能的人还在犹豫不决。你应当及早建位称号,使人们找到归顺的依托。”[公孙述说:“帝王都有天命,我有什么才德去担当呢?”李熊说:“天命不是固定不变的,百姓拥护有才德的人,有才德的人就应该担当天下重任,你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公孙述于是就同意了他的话。]东汉建武元年四月公孙述就自立为天子,改国号“成家”,以白色为贵。[派将军侯丹驻守白水关北的南郑地区,派将军任满从阆中下江州镇守东边的捍关,于是公孙述全部占领了益州的地盘。]

  【经文】

  自更始败后,光武方事山东,未遑西伐。关中豪杰多拥众归述。其后平陵人荆邯见东方将平,兵且西向,说述曰:“兵者,帝王之大器,古今所不能废也。隗嚣遭遇这会,割有雍州,兵强士附,威加山东。不及此时摧危乘胜,以争大命,而退欲为西伯之事,偃武息戈,卑辞事汉,喟然自以武王复出也。令汉帝释关陇之忧,专精东伐,四分天下而有其三。使西州豪杰,咸居心于山东。发间使,招携贰,则五分而有其四。若举兵天水,必至沮溃。

  天水既定,则九分而有其八。陛下以梁州之地,内奉万乘,外给三军,百姓愁困,不堪上命,将有王氏自溃之变。臣之愚计,以为宜及天人之望未绝,豪杰尚可招诱,急以此时发国内精兵。令田戎据江陵,临江南之会,倚巫山之固,筑垒坚定,传檄吴楚,长沙以南,必随风而靡;令延岑出汉中,定三辅、天水,陇西拱手自服。如此海内震摇,冀有大利。”

  [述以问群臣,博士吴柱曰:“昔武王伐纣,八百诸侯不期同辞,然犹还师以待天命,未闻有左右之助,而欲出师于千里之外,以广封疆者也。”邯曰:“今东帝无尺寸之柄,驱乌合之众,跨马陷敌,所向辄平,不亟乘时与之争功,而坐谈武王之说,是效隗嚣欲为两伯也。”范晔说:“援旗纠族,假装明神迹。夫创图首事,有以识其风矣。终于孤立一隅,介于大国,陇坻虽隘,非有百二之势,区区两郡以御堂堂之锋,则知其道有足怀者,所以栖有四方之杰,夫功全则誉显,业谢则衅生,回成丧而为其议者,或未闻焉!

  若嚣命会符运敌非天力,坐论西伯,岂多嗤乎?”]

  述不听邯计。光武乃使岑彭、吴汉伐蜀,破荆门,长驱入江关。

  [岑彭为蜀刺客所杀,吴汉并将其军,入犍为界,诸县皆城守。汉乃进军攻广都,拔之,遣轻骑烧成都,市桥、阳武以东诸小城皆降。光武戒汉曰:

  “成都十万众,不可轻也。但坚据广都待其来攻,勿与争锋。若不敢来攻,转营迫之,须其力疲,乃可击也。”汉乘利将步骑二万余人进逼成都,去城十余里,阻江北为营,作浮桥。使副刘尚将万余人屯江南,相去二十余里。

  光武闻之,大惊,让汉曰:“贼若出兵缀公,而以大众攻尚,尚破,公即败矣!幸本无他者,急引兵还广都。”诏书未到,述果使其将谢丰攻汉,使别将劫刘尚,令不得相救。汉乃闭营三日不出,多树幡旗,使烟火不绝。夜衔枚引兵与尚军合,丰等不觉。明日,乃分兵拒水北,自将攻江南,汉破之,斩谢丰。于是引还广都,以状闻光武,报曰:“公还广都甚得其宜,述必不敢略尚而击公也。若先攻尚,公从广都五十里悉步骑赴之,适当值其疲困,破之必矣!”自是,汉与述战于广都之间,八织八克,遂军其郭中。述乃悉散金帛,募敢死士五千人,以配延岑。岑于市桥伪建旗帜,吗鼓挑战,而潜遣奇兵出吴汉军后,袭击,破汉。汉堕水,缘马尾得出。述乃自将攻汉,三合三胜。自旦及中,军士不得食,并疲。汉固命壮士突之,述兵大败也。]

  军至成都,述出战,兵败被刺,洞胸死,夷述妻子,焚其宫室。[光武闻之,怒以谴汉曰:“城降三日,吏人服从。一旦放兵纵火,良失斩将,吊人之义也。”乃下诏慰之。其忠节志义之士并蒙旌显,李育以有才干擢用之。于是西土感悦,莫不归心焉。范晔曰:“昔赵陀自王番禺,公孙亦窃带蜀汉,推其无他功能,而至于后亡者,将以边地处远,非王化之所先乎?不能因隙立功,以会时变方,乃坐饰边幅,以高深自安,昔吴起所以惭魏侯也。及其谢群臣,审废兴之命,与夫泥首衔玉者,异日谈也。]

  【译文】

  从刘玄失败后,光武帝刘秀正在山东积蓄力量,还没有顾上征讨西南,关中的英雄豪杰大多归顺了公孙述。在此之后,平陵人荆邯看到如果刘秀平定中原,大军立即就会讨伐西南,劝公孙述说:“军队是古今帝王成就大业的关键,不能轻易放弃不用。隗嚣乘此机会,割据了雍州,兵强马壮,有志之士都愿意投奔,正威慑山东的刘秀,你不在这个时候乘胜出兵,与刘秀一同争夺天下,却退守西蜀,迟疑不进,想效仿西伯侯的做法,不事习武用兵,谦卑地侍奉汉君,慨叹汉君刘秀是周武王复出。现在刘秀放下汉中、益州的忧患,一心一意在平定山东之乱,天下已经得到了四分之三,致使西部州郡的英雄豪杰,都对山东的刘秀心向往之,刘秀派出离间的使者,招收心怀二心的人,天下实际已经得到了五分之四。刘秀如果派兵攻打天水,必然会使我方土崩瓦解,天水关一旦被占领,天下已经得到九分之八。君王你依靠梁州的土地,负担国家机构的各项开支和三军的粮饷,老百姓贫困不堪,怨声载道,将来恐怕会发生王凤那样的内乱。依我的愚计,趁百姓还没有对你彻底失望,英雄豪杰还可以招纳这个时候,赶快派遣国内精兵,命令田戎镇守江陵,在江南凭借巫山天险,坚固城池,把征讨的文书发到吴楚一带,长沙以南地区,一定会闻风归顺。命令延岑出兵汉中,平定三辅,天水、关西地区的人民必然拱手称臣,这样一来,就会使全国形势发生重大变化,就有可能形成极为有利的局面。”

  [公孙述问计群臣,博士吴柱说:“从前周武王伐纣,八百诸侯恰好不约而同地都跟从了他,但是仍然还师等待天命。没听说过只靠左右的帮助,就想出兵千里之外以拓展疆域的。”荆邯说:“现在东帝(吴王刘秀)没有一点儿权力,指挥乌合之众,跨马杀敌,所向披靡。如果不立刻抓住时机与他争功,却坐谈武王之事,这是效仿隗嚣,想要做西伯侯那样的人。”范晔说:

  “举旗起兵,假借神谕,开始创业的时候,就已经显露出他的风范了。最后终于自立于西南一角,在大国之闻生存。陇坻虽然地小势微,却能以区区的两个郡去抵御刘秀的大军,就知道他的政德有足以感化人的地方,所以能笼络四方的豪杰。功德圆满名誉就会显著,功业衰败则战乱兴起。回避成败的问题而进行讨论,还没有听说过!如果象隗嚣那样假借符命兴兵,而非依靠天助,坐论西伯侯周文王的德政是多么可笑啊!”]

  公孙述不听荆邯的计策。后来光武帝刘秀派遣岑彭、吴汉征讨蜀地,攻克荆门,大军长驱直入江关。

  [岑彭被蜀国的刺客杀死,吴汉把岑彭的军队都收编过来,进入犍为地界,各县都守城不出。吴汉于是进军广都,攻取了它,派遣轻骑兵火烧成都,市桥、阳武以东的各小城都投降了吴汉。光武帝刘秀告诫吴汉说:“成都有十万人口,不可以轻视它。你只管坚守广都等他们来进攻,不要与他硬拼。

  如果他们不敢来攻,就设法逼迫他们,必须等他们精疲力尽,才可以进攻。”

  吴汉乘有利时机,率步兵、骑兵二万多人进逼成都,在离城十多里的地方,停在江北建立营地,修浮桥。派副将刘尚率一万多人屯扎在江南,与他相距二十多里。光武帝听说,大惊失色,责备吴汉说:“敌人如果出兵牵制住你,而以大队人马进攻刘尚,刘尚被攻破,你也就失败了!侥幸没有发生意外,赶快率军回广都。”诏书还未到,公孙述果然派大将谢丰攻打吴汉,另外遣将劫击刘尚,使他不能去救吴汉。吴汉就三天闭营不出,树立很多幡旗,并使烟火不绝。夜里,率军衔枚与刘尚的军队会合,谢丰等人都没有察觉。第二天,谢丰才分兵拒守江北,自己率军攻打江南。吴汉打败了他,将他斩首。

  于是吴汉率兵返回广都,把情况报告给光武帝。光武帝回答说:“你返回广都,很合时机,公孙述一定不敢分兵侵犯刘尚,攻打你。如果先攻打刘尚,你从五十里外的广都率步兵、骑兵奔赴敌前,正好赶上它疲惫、困顿,击败它是必然的。”从此,吴汉和公孙述在广都之间交战,八战八胜,于是就驻扎在城中。公孙述分发黄金、布帛,招募敢死战士五千人,以配合延岑作战。

  延岑在市桥假装树起旗帜,鸣鼓向吴汉军挑战,暗地里却派奇兵从吴汉军队后面袭击,打败了吴汉。吴汉堕入水中,拽着马尾才出来。公孙述于是就亲自率军攻打吴汉,三战三胜。从早上到中午,军中战士没有吃饭,都疲惫不堪,吴汉于是趁机命令壮士突袭述军,述军大败。]到达成都,公孙述出城迎战,刚一交手就兵败,被刺穿心肺而死,公孙述的妻子儿女都被俘虏,宫室被烧毁。[光武帝听说这件事,愤怒地谴责吴汉说:“破城三天后,官吏就会服从了。一旦纵容士兵放火,斩杀良将,就违背了道义。”于是下诏安抚百姓。那些忠臣义士都受到表彰。李育因为有才干,被提拔使用。于是西土之人都心悦诚服,人心归向。范晔说:“从前赵陀自己在番禺称王,公孙述也窃取蜀汉的权柄,推想他并没有什么才能、却能最后灭亡的原因,抑或是因为地处边远地带,不能早一点受到君王德政的教化。在这种情况下他却不能趁机建立功业,因时改变策略,就只知修饰仪表,自以为谋略高深而安于现状,这是与从前吴起愧对魏侯的情况相同的。如果那时他拒绝群臣,认真审视自己兴衰的命运,又和今天顿首至地、国破投降的情形不可同日而语了。]

  【经文】

  至灵帝时,政理衰缺,王室多故,雄豪角逐,分裂疆宇。以刘焉为益州牧。[焉,鲁恭王后也。时四方兵寇,焉以为刺史威轻,乃建议改置牧伯镇安。

  方夏清选重臣以居其任,以焉为益州牧。是时,梁州贼马相聚疲役之人数千,先杀绵竹令,进攻洛县。州从事贾龙先领兵数百在犍为,遂纠合吏人攻相,破之。乃选吏迎焉,遂领益州牧也。]焉死,子璋立。[州大吏赵韪等贪璋温仁,立为刺吏。初,南阳三辅人数万户流入益州,焉悉收以为兵,名曰:“东州兵”。璋性柔宽,无威略,东州人侵暴。赵韪因人情不缉,乃结州中大姓。

  州中人畏见诛灭,乃同心并力,为璋殊死战,斩赵韪。时张鲁亦以璋懦弱,不承顺璋,遂自雄于巴蜀也。]为刘备所围,遂降。[备迂璋于公安,归其财宝。后以病卒。]

  【译文】

  到了东汉灵帝时候,王室衰微,统治不力,地方豪强势力各霸一方,斗争激烈。灵帝封刘焉作益州牧[刘焉是鲁恭王的后代。当时四面八方都是兵寇,刘焉认为刺史权力小,于是建议改设牧伯,进行统治。恰逢夏清挑选重臣担任这个职务,便任命刘焉为益州牧。当时,梁州反贼马相纠结几千名苦于徭役的役民,杀死绵竹令,然后进攻洛县。州从事贾龙率领数百名士兵在犍为纠结吏人攻破马相,派官吏迎回刘焉,刘焉就担任了益州牧。]刘焉死后,他的儿子刘璋承袭了益州牧。[益州太吏赵韪等人,因刘璋温厚仁爱,把他立为刺史。起初,南阳三辅数万户百姓流入益州,刘焉把他们全部收为自己的士兵,名为“东州兵”。刘璋性格柔顺宽厚,没有威严和谋略,而东州人则性格暴躁。赵韪因为人情不和睦,集结了州中大姓作乱。州中人害怕被赵韪所杀,就同心协力,为刘璋进行殊死战斗,杀死了赵韪。当时张鲁也因为刘璋懦弱,不归顺他,自己称雄于巴蜀。]后来,刘璋被刘备围困,投降了刘备。

  [刘备把刘璋放逐到公安,归还了他的财产。后来刘璋病死。]

  【经文】

  初,刘备为豫州牧也。[备,字玄德,涿郡涿县人也。少言语,善下人,喜怒不形于色。徐州牧陶谦表先主为豫州牧。后谦病,使人迎先主,先主曰:

  “袁公路近在寿春,此君四世五公,海内所归,君以州与之。”陈登曰:“袁公路骄豪,非治乱之主。今欲为使君合步骑十万,上可以匡主济人,成五霸之业,下可以割地守境,书功于竹帛。若使君不见听,登亦未敢听使君。”

  孔融谓先主曰:“袁公路岂忧国忘家者耶?冢中枯骨何足介意?今日之事,百姓与能,天与不取,悔不可追。”遂领徐州。陈登遣使诣袁绍曰:“天降灾戾,祸臻鄙州,州将殂殒。士人无主,恐奸雄一旦承隙,以贻盟主日昃之忧,辄共奉平原相刘府君,以为宗主,永使百姓知有依归。方今寇难纵横,不遑释甲,谨遣下吏奔告执事。”袁绍答曰:“刘玄德弘雅,有信义,今徐州乐戴之,诚副所望也。”]为曹公所破,走屯新野。

  [时刘表薨,诸葛亮说攻琮,荆州可有。先主曰:“荆州临亡,托我以遗孤,吾不忍也。”荆州人多归先主,先主日行十余里。或曰:“宜速行保江陵。”先主曰:“夫济大事者以人为本,今人归吾,何忍弃去。”习凿齿曰:

  “刘主虽颠沛险难,而信义愈明;势逼事危,而言不失道;追景升之顾,则情感三军;恋赴义之士,则甘与同败。视其所以结物情,岂徒投醪抚寒含蓼问疾而已?其终济大业者,不亦宜乎?”]闻诸葛亮躬耕南阳,乃三诣亮于草庐之中,屏人言曰:“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上蒙尘,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行于天下,而智术浅短,遂用猖獗,至于今日,然意犹未已。君谓计将安出?”亮答曰:“自董卓已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曹操比于袁绍,名微而众寡,然遂能克绍,以弱为强者,非唯天时,抑亦人谋也。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传》曰:“求诸侯莫如勤王”,此之谓也。],此诚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代,国险而民附,贤能为用,此可与为援,而不可图也。荆州北据江、汉,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也。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国,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暗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后。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览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岨,西和诸戎,南抚夷越,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不簟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时曹公破荆州,先主奔吴。

  [先主之奔吴也,论者以孙权必杀之。程昱料曰:“曹公无敌于天下,初举荆州,威震江东。权虽有谋,不能独当也。刘备,英雄也,关羽、张飞皆万人之敌,权必资以御于我,难解势分,备资以成,不可得杀也。”权果多与备兵,以御太祖。时益州刺史刘璋闻曹公征荆州,遣别驾张松诣曹公,曹公时已定荆州,走先主。曹公不存录松,松劝璋自绝。习凿齿曰:“昔齐桓公一矜其功,而叛者九国;曹操渐自骄伐,而天下三分。皆勤之于数十年之内,弃之于俯仰之顷,岂不惜乎?是以君子劳谦,日昃虑以下人,功高而居之以让,势尊而守之以卑,夫然后能有其富贵,保其功业,传福百代,何骄矜之有哉?君子是以知曹操之不能遂兼天下也。”]

  备用亮计,结好孙权,共拒曹公于赤壁,破之。曹公北还,权乃以荆州业备。[周瑜上疏谏曰:“刘备以枭雄之姿,而关羽、张飞熊虎之将,必非久屈为人用者。愚谓大计,宜徙备置吴,盛为筑室,多其美女玩好之物,以娱其耳目。分此二人,各置一方。使如瑜者得挟与攻战,大事可定也。今猥割土地,以资业之聚,此三人俱在疆场,恐蚊龙得云雨,非复池中物也。”权以曹公在北方,当广揽英雄,故不纳也。]

  【译文】

  当时,刘备任豫州牧。[刘备,字玄德,涿郡涿县人氏。寡言少语,礼贤下士,喜怒不形于色。徐州牧陶谦上表朝廷请求任刘备为豫州牧。后来陶谦生病,派人迎先主刘备,刘备说:“袁公路近在寿春,这个人世代为官,是天下所归附的对象,你可以把徐州给他。”陈登说:“袁公路骄纵傲慢,不是能够平定乱世的君主。现在想替使君你聚集步兵、骑兵十万人,使你上可以匡扶君主、救济人民,成就五霸一样的功业;下可以据守一方,功绩留传后代。如果你不听从我的话,我也就不能听从你了。”孔融对先主刘备说:

  “袁公路难道是忧国忧民、忘掉自身利益的人吗?他就象坟墓中的枯骨一样何足挂齿?现在的实情是,百姓拥戴贤能。天赐良机却不抓住它,会后悔莫及的。”于是刘备就接受了徐州。陈登派使者见袁绍说:“天降灾难到我们徐州,徐州将要灭亡。百姓元主,恐怕奸雄会乘机作乱,使盟主你日夜忧虑。

  所以就尊奉平原相刘府君为宗主,使百姓有所归依。如今战乱频繁,士兵都顾不上卸下盔甲,姑且派差役把情况报告给你。”袁绍回答说:“刘玄德宽弘文雅,讲信义,现在徐州人乐于拥护他,确实能符合他们的愿望。”]被曹操击败,退守在荆州新野县安身。

  [时值荆州刘表病死,诸葛亮劝说刘备攻打刘琮,可夺取荆州,刘备说:

  “刘表死前向我托孤,我不忍心做这种事。”曹操大军南下,刘备败逃时荆州百姓跟随的很多,军队一天只能走十多里路。有人劝刘备把百姓丢下,火速行军。刘备说:“做一番大事的,都是以百姓为本,现在百姓愿意跟随我,我怎么能忍心丢下不管呢?”习凿齿说:“刘备越是在艰难困境中,形势危急的时刻越讲求信义,以民为本,不忘刘表的相助之恩,不舍百姓的追随之情,甘愿和百姓同败,看他的做法已非一般对下属同甘共苦,关怀倍致者可比,那么他最终成就一番大事就是必然的了。]刘备听说诸葛亮在南阳隐居,就三次去请诸葛亮出来辅佐。刘备在茅庐中见到诸葛亮后说:“汉王室衰败,奸臣窃取了君权,致使君王蒙受了耻辱。我不顾自己的德行和能力,想要在天下伸张正义,可是我智谋短浅,才能缺乏,直到现在还是无所作为,请问先生该怎么办?”诸葛亮回答说:“从董卓弄权以来,豪杰纷纷起兵,能够割据州邵的诸侯也有很多。曹操和袁绍相比,名声小而且兵力少,然而曹操却能击败袁绍,由弱变强,这除了天时之外,更重要的还是人的智谋啊!现在曹操已经拥有了百万军兵,挟天子而令令诸侯,[《左传》说:“谋取诸候不如勤于王事”就是这个意思。]这种形势下就不能再和它一争高下了。孙权占有江东地区,已经经历了三代,地势险要,百姓十分拥护,有才能的人都能被重用,它可以成为我们的外援,但不可谋求夺取它。荆州四通八达,既是交通要道,也是战略要地,它的主人却没有能力去守往它,这是上天赐给将军你的宝地啊!益州险要,与周围阻隔,肥沃的千里土地,素有“天府之国”的美称,汉高祖昔日凭着它成就了帝王的霸业。刘璋懦弱元力,张鲁在北面时刻想伺机夺取。益州物产丰富,但刘璋不懂得爱护百姓,有智之士都在渴望得到贤明的君主来统治。将军你是王室的后代,仁德之名天下人都知道,能够广召天下英雄,十分重视有才能的人,如果占有荆州和益州,向西南相邻的少数民族交好,对外与孙权缔结盟约,对内实行仁政,一旦形势有利,可以派上将率领荆州的军队进攻宛城、洛阳,将军你自己亲率益州的大军夺取秦川,百姓谁不夹道欢迎你的队伍呢?如果真能这样的话,那么霸业可以成就,汉室就可以复兴了。”后来,曹操占领了荆州,刘备败退到东吴境内。

  [先主刘备投奔东吴的时候,人们都认为孙权会杀了他。程呈估计说:“曹操天下无敌,起初攻破荆州,就威震江东。孙权虽然有谋略,也不能单独与之相抗。刘备是个英雄,关羽和张飞都是能敌万人的勇将,孙权一定会借助他们来抵御我们。等到两方的战事平息,刘备便会以此成事,孙权不会杀了他。孙权果然借给刘备许多兵马,去抵抗曹操。当时益州刺史刘璋听说曹操讨伐荆州,就派别驾张松去见曹操,当时曹操已经平定了荆州,把刘备赶走。

  曹操不采纳张松的意见,于是张松劝刘璋与曹操绝裂。习凿齿说:“从前齐桓公居功自傲,有九个国家反叛他;曹操逐渐骄傲自满而导致天下三分,都是在数十年之内苦心经营,却在顷刻之间毁弃,岂不可惜吗?因此君子勤劳而谦虚,日夜思虑礼贤下士,功劳虽高却谦逊、礼让,权势尊贵却以谦卑的态度守住它,然后才能拥有富贵,保住功业,传福百代,又有什么可骄傲自满的呢?君子因此知道曹操不能马上统一天下的原因。]

  刘备采纳了诸葛亮的策略,与孙权交好结盟,孙刘联合,在赤壁击败曹操的百万大军。曹操退回中原后,孙权就把荆州借给了刘备。[周瑜上书劝谏说:“刘备是天下的枭雄,而关羽、张飞是熊虎一般的猛将,一定不肯长期屈为人下、被人所用。我认为当务之急,应该把刘备留在吴中,给他建造华丽的宫室,多给他美女珍玩,使他玩物丧志,乐不思蜀,把关羽、张飞二人分开,让他们各守一方。派一个象我这样的人去挟迫他们一起打仗,就可奠定大业了。现在委屈自己割让土地,作为成就大业的资本,这三个人一旦并肩疆场,恐怕就会象蚊龙得云雨一样,不好对付了。”而孙权认为曹操雄霸北方,此时应当广揽英才,共思抗曹,所以并没有采纳周瑜的建议。]

  【经文】

  庞统说备曰:“荆州荒残,人物殚尽。东有吴孙,北有曹氏,鼎足之计,难以得志。今益州国富人强,户口百万,郡中兵马,所出毕具,宝货无求于外。今可权借以定大事。”备曰:“今指与吾为水火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宽;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谲,吾以忠。每与操反,事乃可成耳。今以小故而失信义子天下者,吾所不取也。”统曰:“权变之时,固非一道所能定也。兼弱吞昧,五伯之事;逆取顺守,报之以义;各事定后,封以大国,何负于信?今日不取,终为人利耳。”备乃使关羽守荆州,欲自取蜀。

  [时孙权遗使报备,欲共取蜀,曰:“米贼张鲁居王巴汉,为曹操耳目,规图益州,刘璋不能自守。若曹得蜀,则荆州危矣,今欲先攻取璋,进讨张鲁,首尾相连,一统吴楚,加有十操,无所忧也。”或说备宜报听许,吴终不能越荆有蜀,蜀地可有也。主薄殷观曰:“若为吴先驱,进未能克蜀,返为吴所乘,则大事去矣!”备从之,拒答权曰:“益州民富国强,土地阻险,刘璋虽弱,足以自守。张鲁虚伪,未必尽忠于操。今暴师于蜀汉,转运于万里,欲使战克攻取,举不失利,此吴起不能定其规,孙武不能善其事。今曹操三分天下有其二,将饮马沧海,观兵于吴。而同盟无故自相攻伐,借枢于操,使敌乘其隙,非计也。”权知备意,乃止也。]

  会刘璋闻曹公向汉中讨张鲁,内怀恐惧。别驾张松说璋曰:“曹公兵强,无敌于天下。若因张鲁之资,以取蜀土,谁能御之?刘豫州,使君之宗,而曹公之深仇也。若使之讨鲁,鲁必破。鲁破则益州强,曹公虽来,无能为也。”

  璋然之,遣法正迎先主。[时黄权谏曰:“左将军有枭名,今以部曲遇之则不满其心,以客礼待之则一国不容二君,若客有泰山之安,则主有累卵之危。

  愿且闭境以待河清时。”刘巴亦谏曰:“备,雄杰人也,入必有为,不可内也。”既入,巴又曰:“若使备讨张鲁,是放虎于山林也。”璋并不听。]

  先主与璋会涪。璋既还成都,先主当为璋北征汉中。

  统后说备曰:“阴选精兵,昼夜兼道,径袭成都。璋既不武,又素无豫备,大军卒至,一举便定,此上计也。杨怀、高沛,璋之名将,各仗强兵,据守关头,闻数有笺来谏璋:使发遣将军。未至遣,与相闻:说荆州有急,欲还救之,并使装束,外作归形。此二子俱服将军英名,又喜将军之去,必乘轻骑来见将军,因此执之,进取其兵,乃向成都,此中计也。返还白帝,连引荆州,徐还图之,此下计也。若沉吟不去,将致大困,不可久矣。”先主然其中计。

  [初,张松、法正见备,备以私意接纳,尽其殷勤。因问蜀中兵器、府库、人马众寡及诸要害,松等具为言之,又画地图,处置山川,由是尽知益州虚实。先主北到葭萌,未即讨鲁,厚树恩德以收众心。明年,曹公征孙权,权呼先主自救。备乃从璋求兵及资宝,欲以东行救权,璋但许兵四千,其余皆半给。备因激怒其众曰:“吾为益州征强敌,师徒勤瘁,不遑宁居,今积帑藏之财,而惜于赏功,望士大夫为出死力战,其可得乎?”乃召璋白水军督杨怀,责以无礼,斩之。使黄忠等勒军向璋。先主径至关,质诸将士卒妻子。

  引兵从忠等进到涪,据其城。璋所遣将皆破败也。]即斩怀等,自葭萌还取璋。

  时郑度说璋曰:“左将军袭我,兵不满万,士众未附,野谷是资,计莫若尽驱巴西、梓潼人,内涪水以西,其仓禀野谷,一皆烧除,高垒深沟,静以待之。彼请战不许,久无所资,不过百日、必将自走。走而击之,则必禽矣。”璋不用度计。先主遂长驱,所过必克,而有巴蜀。

  [刘备袭蜀,丞相掾赵戬曰:“刘备其不济乎?拙于用兵,每战必败,奔亡不暇,何以图人?蜀虽小国,险固四塞,独守之国,难卒并也。”征士傅干曰:“刘备宽仁有度,能得人之死力;诸葛亮达理知变,正而有谋而为之相;张飞、关侯勇而有义,皆万人敌而为之将。此三人者,皆人杰也,以刘备之略三杰佐之,何为不济?”先主围成都数十日,璋出降。蜀中殷盛丰乐,先主置酒大飨士卒,取蜀城中金银分赐将士,还其谷帛。初攻刘璋,备与士众约曰:“若事定,府库百物孤无豫焉!”及拔成都,士众皆舍于戈赴诸藏,竞取宝物。军用不足,备甚忧之,刘巴曰:“易耳!但当铸直百钱,平诸物价,令吏为官市。”备从之。数月之间,府库充实。先主领益州牧,诸葛亮为股肱,法正为谋主,关侯、张飞、马超为爪牙,许靖、糜竺、简雍为宾友。

  董和、黄权、李严等本璋之援用也,吴壹、费观等又璋之婚亲也、彭羕者,又璋之所排摈也,刘巴者,宿昔之所忌恨也,皆处之显任,尽其器能。有志之士无不竞劝也。]

  【译文】

  庞统劝刘备说:“荆州由于战乱,土地荒芜,人口物产匮乏。在孙权、曹操两大集团的夹击之下,三国鼎立的局面恐怕难以形成。现在益州国富民强,老百姓超过百万,兵马、财物十分丰富,我们可以暂时借以据守,成就大事。”刘备说:“当今和我水火不能相容的是曹操,曹操的统治严厉,我的统治和缓;曹操对百姓残暴,我对百姓仁爱;曹操为人狡诈,我为人诚实。

  常常和曹操相反,才能成就大事。现在要让我因为一点小事在天下人面前失去信义,这是我不愿做的。”庞统说:“情况不同就需要有灵活的策略,不能被单方面的道义束缚。兼并小国,吞灭昏主的地盘,这是从前春秋五霸所做过的事情。夺取之后,以仁义回报,事定之后再把它封为大国,又怎么能叫失信呢?你现在不夺取益州,将来恐怕要被别人得到。”刘备于是就派关羽守荆州,决定亲自率军夺取益州。

  [这时孙权派使者去告诉刘备,想要和他一起攻取蜀地,说:“米贼张鲁在巴汉称王,是曹操的耳目,计划谋取益州。刘璋不能自保。如果曹操取得蜀地,那么荆州就危险了。现在我想先攻取刘璋,进而讨伐张鲁,你我首尾相连,一举统一吴楚,即使有十个曹操,也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了。”有人劝刘备应该回信答应孙权,说东吴终究不能越过荆州而占领西蜀,那么蜀地就可以被我们占有了。主薄殷观说:“如果替吴国去打头阵,前进不能攻克西蜀,返回来又被东吴乘机攻打,那么就把统一天下的大业给葬送了。”刘备听从了殷观的意见,拒绝孙权说:“益州民富国强,地势险要,刘璋虽然软弱,也足以自守了。张鲁是个虚伪的人,未必完全忠于曹操。现在把军队开赴蜀地,转战万里,想要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这是吴起和孙武也没有办法做到的事。现在曹操占领天下的三分之二,蓄意东征沧海,陈兵吴国,而我们同盟之间无故自相攻伐,这只会给曹操提供可乘之机,攻打我们。这不是一个好计策。”孙权明白刘备知道了他的用意,就放弃了攻打刘侄的计划。]

  这期间,正好刘璋听说曹操派兵讨伐汉中张鲁,心里十分慌恐。别驾张松劝刘璋说:“曹操军兵强盛,天下无人能敌。如果曹操夺得汉中,然后凭借汉中的物产来攻打益州,谁能抵挡得了?刘备是你的同宗兄弟,和曹操有深仇大恨,如果把他请来讨伐张鲁,一定能夺得汉中,从而加强了益州的防御力量,曹操即使来攻,也无能为力了。”刘璋同意张松的意见,派法正前去迎接利备。[当时,黄权劝告刘璋说:“刘备有天下枭雄的名望,你给他一个小职位,不会使他满意,以礼相待,可是一国又容不下两位君王。刘备安如泰山,而你却处境十分危险,希望你不要接纳刘备。”刘巴也劝刘璋说:

  “刘备是个英雄豪杰,一旦到来,必然有所图谋,不能接纳。”刘备进入益州后,刘巴再次劝刘璋说:“如果让刘备讨伐张鲁是把老虎放归到山林里去啊!”刘璋都没有听从。]

  刘备和刘璋在涪城会面后,刘璋回到成都,刘备就去替刘璋征讨汉中张鲁。

  庞统后来劝刘备说:“我现在有三条计策夺取益州。第一,我们秘密派遣精锐部队,昼夜兼程,直接偷袭成都。刘璋不习武练兵,毫无防备,我军到达后,一战就能夺取成都,这是上策。第二,我听说刘璋的名将杨怀、高沛都握有重兵把守要地,在你还没来之前,就写信劝告刘璋要把我们拒之门外。可以派人散布流言说荆州军情紧急,我们想回救荆州,使军队作出回荆州的样子,这两人都仰慕你的英名,又想让我们回荆州,一定会来与你见面送行,那时把他们抓住,夺了他们的兵马,然后再攻取成都,这是中策。第三,我军返回白帝城,与荆州连接策应,再等机会夺取,这是下策。你如果不果断行事,将会被困在益州,进退两难。”刘备同意了他的中策。

  [起初,张松、法正去拜见刘备,刘备极为殷勤地接待了他们,就便询问蜀中的武器装备、库存和人马众寡等情况。张松和法正都一一给他详述,又画了地图,把山川地理指点给他看,于是刘备完全知道了益州的虚实。刘备向北到葭萌,没有立刻讨伐张鲁,而是广施恩德以收买人心。第二年,曹操征讨孙权,孙权肯请刘备去救援,刘备于是向刘璋提出借一万士兵以及钱财物资,意欲救吴。刘璋只答应给四千兵马,其余的军需只有一半。刘备于是就激怒众士兵说:“我为益州抵御强敌,大家也都辛苦劳累,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上。现在刘璋却把钱财藏在府库里,舍不得犒赏有功之人,却希望士大夫为他拼死作战,怎么可能呢?”于是召来刘璋的白水军都督杨怀,责备他无礼,以此为借口杀了他。派黄忠等人率军攻打刘璋,刘备直接进入白水关,把诸将和他们的部卒、妻子儿女扣作人质,然后率军与黄忠等人进军并占领了涪城。刘璋所派遣的部将全部大败。]很快设计杀了杨怀等人,从葭萌关南下攻打成都。

  这时郑度劝刘璋说:“刘备率领不到万人队伍攻打我们,粮草不充足,军心不稳定,依我看不如把巴西、梓潼老百姓迁走,把内涪水以西的粮食作物一起烧掉,挖深沟筑高墙,坚守不出。刘备军队会在百日内因供给不足,主动退却,那时我们出击追赶,一定能活捉刘备。”刘璋没有采纳郑度的意见。刘备于是长驱直入,每战必胜,很快就占领了益州。

  [刘备攻打西蜀,蜀丞相的属官赵戬说:“刘备是不会成功的,他不善用兵,每战必败,逃跑还来不及,怎么能攻取别人的土地呢?蜀国虽然小,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是不会被他兼并的。”征士傅干说:“刘备宽厚、仁慈,做事很有分寸,能够使将士为他效死力,有诸葛亮这样足智多谋的人为丞相,有关羽、张飞这样忠勇,讲信义的人为大将,凭刘备的雄才大略,有这样三位豪杰辅佐,怎么能不成功呢?”刘备围攻成都数十日后,刘璋出城投降。

  蜀中富裕,物产丰富,刘备置酒席犒劳将士,把城中的金银财宝赏赐给他们,把谷物、布帛归还百姓。起初攻打刘璋的时候,刘备和众将士约定:“只要事情成功,府库里的东西我都不要!”等到攻下成都,士兵们都丢掉武器到府库里争着拿财宝。军中费用不足,刘备为此很忧虑。刘巴说:“这事很好办!只管铸造以一当百的钱币来平定定物价,让官吏去官市上作买卖就行了。”刘备听从他的建议,几个月府库就充实了。刘备自封为益州牧,由诸葛亮来作他的辅相,法正作他的谋臣,关羽、张飞,马超做他的手下大将,许靖、糜竺、简雍作他的宾客。董和、黄权、李严等人本是刘璋的手下,吴壹、费观等人本与刘璋是儿女亲家,彭羕从前是被刘璋排挤的人,刘巴旧日为刘璋所忌恨,他们都被委以重任,以便充分发挥他们的才能。因此有志之士无不竞相效力。]

  【经文】

  群臣劝先主称尊号,先主未许。诸葛亮曰:“昔吴汉,耿纯等劝世祖即帝位,世祖辞让,前后数四。耿纯进言曰:‘天下英雄喁喁冀有所望,如不从议者,士大夫各归求主,无为从公也。’世祖感纯言深至,遂然诺之。今曹氏纂汉,天下无主,大王刘氏苗族,绍世而起,即帝位,乃其宜也。士大夫久勤苦者,亦望尺寸之功名,如纯言耳。”先主于是即帝位。[谯周等劝进云:“臣父群未亡时,言西南数有黄气,直立数丈见来,积年时时有景云祥风从璇玑下应之。此为瑞异。又二十二年中,数有气如旗,从西竟东,中天而行。图书曰:‘必有天子出其方。’是年,太白、荧惑、镇星常从岁星相追近。汉初兴,五星从岁星,其岁星主义。汉位在西,义之上方。故汉法常以岁星侯人主,当有圣主起于此州,以致中兴。时许帝尚存,故群下不敢漏言。顷者荧惑复追岁星,见在胃昴毕。昴毕为天纲。《经》曰:‘帝王处之,众邪消亡’。愿大王应天顺人,速即洪业,以宁海内也。”]

  【译文】

  群臣都劝刘备立号称帝,刘备不答应。诸葛亮说:“过去吴汉、耿纯等人劝光武帝承继帝位,光武帝四次推辞谦让。耿纯说:‘天下的英雄豪杰都希望找到归依的明君,你如果不听从我们的意见,大家都回去寻找自己的君主,怎么还会跟随你呢?’光武帝被群臣的诚意打动,就同意了。现在曹操篡权,天下没有君王,你是帝王的后代,继承帝位是理所应当的。我们这些人跟随你千辛万苦,是象耿纯说的那样,为了做一番事业啊!”刘备于是就承继了帝位。[谯周等人劝刘备说:“我的父亲谯群活着的时候说,西南方有黄气直立几丈高,多次出现,几年中常常有祥云瑞气从北斗中的璇玑星下与它相应,这是祥瑞的异兆。又过了二十二年,有气若旌旗一样多次出现,在中天从西向东横贯穿行。谶书称‘一定有天子从那个方向出现。’这一年,太白、荧惑、镇星常常向岁星接近。汉朝刚立的时候,五星都跟从岁星,这说明岁星执掌天命。汉室的方位在西边,是义的上方。所以,汉朝的占星术通常认为岁星等待人主,该有圣明的君主从这个州郡兴起,来中兴汉室。当时许都汉献帝还在位,所以群臣不敢泄漏这些说法。不久荧惑星又迫近岁星,出现在胃、昴、毕三宿中间。昴、毕二宿是天纲。经书说:‘帝王掌权执政,一切奸邪都会消亡。’希望大王顺天应人,建立帝业,以便安定天下。”]

  【经文】

  时曹公拔汉中。

  [初,魏太祖破张鲁于汉中,刘晔进计曰:“明公北破袁绍、南征刘表,九州百郡十并其八,威震天下,势慑海外。今举汉中,蜀人望风破胆失守,推此而前蜀可传檄而定。刘备人杰也,有度而迟,得蜀日浅,蜀人未附,人心震恐,其势自倾。因其倾而压之,无不克也。若小缓之,诸葛孔明明于治体;关侯、张飞勇冠三军,武毅以威之,文德以抚之,据险守要,不可犯矣!

  今时不取,必有后忧。”太祖不从。居七日,蜀降者言蜀中惊扰,虽斩之犹不禁。太祖又问晔曰;“蜀可伐否?”对曰:“今已小安,不可动也。”]

  法正说先主曰:“曹操一举降张鲁,定汉中,不因此势以图巴蜀,而留夏侯渊、张郃屯守,身遮北还,此非其智不逮,力不足也,将内有忧逼故耳。

  今算渊、郃才略,不胜国之将率,举众往讨,则必克之。克之曰,广农积谷,观衅伺隙,上可以倾覆寇敌,尊将王室;中可以蚕食雍、凉,广境拓土;下可以固守要害,为持久之计。此盖天以与我,时不可失也。”先主善其策,乃率诸将进兵汉中,正亦从行。先主由阳平南渡沔水,缘山稍前,于定军兴势作营。渊将兵来争其地。正曰:“可击矣。”先主命黄忠乘高鼓噪攻之,大破渊军,渊等授首,遂奄有梁汉。

  时魏使夏侯茂镇长安,蜀将魏延就诸葛亮请兵从褒中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以袭长安,亮不许。

  [《魏略》曰:“夏侯茂为安西将军,镇长安。诸葛亮于南郑与群下计议,魏延曰:‘闻夏侯茂,先主婿也,怯而无谋,今假延精兵五千,负粮五千,直从褒中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闻延奄至,必乘船逃走,长安唯有御史、京兆太守、横门邸阍与散人,谷足周食也。比东方相合聚,尚二十许日,而公从斜谷来,亦足以达。如此则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矣!’亮以为悬危不如安从,坦道可以平取陇右,万全必克而无虞,故不用延计也。延每从亮出,辄欲请兵万人与亮异道会于潼关,如韩信故事。

  亮制而不许。延常谓亮为怯,叹恨己才用之不尽也。”]

  其后吴孙权袭关羽,取荆州。[范晔曰:“刘备令关侯镇守荆州。吴将吕蒙拜汉昌太守与关侯分土接境,知侯枭雄有兼并心,且居上流,其势难久。

  蒙乃密陈计策曰:‘今征虏守南郡,潘璋将游兵万人循江上下,应敌所在。

  蒙为国家前据襄阳。如此,何忧于操?何赖于侯?’将图之,会侯讨樊,留兵将备南郡。蒙上疏曰:‘某讨樊而多留备兵,必恐蒙图其后故也。蒙常有病,乞分众还建业以治病为名,某闻之必撤备兵。尽赴襄阳,大军浮江,昼夜驱上,袭其空虚,则南郡可下,某可擒也。’遂称病笃,权乃露檄召蒙还,阴与图计。侯果信之,稍撒兵赴樊。权遂行,遣蒙在前,伏其精兵于Z 舻中, 使白衣摇橹作商贾服,昼夜兼行,至羽所置江边屯侯,尽缚之,是故侯不闻知。蒙入据城,尽得侯将士家属,皆抚慰之,约令军不得于历人家有所求取。

  侯还,在道路数使人与蒙相闻,蒙辄厚遇其使。侯使人还,咸知家门无恙,见待遇于平时,故侯吏士无斗心,皆委侯而降,即父子俱获。初,孙权之讨侯也,遣使报魏云:“欲讨关某自效,乞不漏露。今某有备,群臣咸言密之是宜。”董昭曰:“军事尚权,期于合宜。宜露其事。某闻权上,即当还,护其城,围得速解,便获其利。可使两贼相持,以待其弊。若密而不露,使权得计,非计之上也。”乃使射书于围中及侯屯内。侯犹豫未去。陆逊至,破江陵。侯走至临沮,为吴将潘璋所杀也。]

  先主怒吴,伐之败绩。还蜀,至永安而崩。

  [初,魏文帝闻备东下与孙权交战,树栅连营七百余里,谓群臣日:“备不晓兵机,岂有七百里营可以距敌乎?包原隰阻险而为军者,为敌所禽,此兵忌也。孙权上事今至矣!”后七日,权破备于夷陵书至。]

  【译文】

  后来曹操夺取了汉中之地。

  [曹操攻下汉中后,刘晔向曹操献策说:“你北面击败了袁绍,向南吞灭了刘表,天下已经得到了十分之八,你的威名天下传扬,现在一举夺取汉中,蜀地的百姓闻风丧胆,可以马上发出讨伐的檄文,刘备虽然是豪杰,但占领蜀地时间不长,民心不稳,可以一鼓作气攻克。如果稍稍迟疑的话,诸葛亮足智多谋,关羽、张飞勇冠三军、等他们有所防备,坚守险阻要冲,就没有办法攻克了。现在不火速攻取,一定会留下后患啊!”曹操没有听从。七天之后,蜀国投降的人说,蜀国震动很大,即使严明法纪,也没有办法禁止骚动。曹操再次请教刘晔能否攻打蜀国,刘晔说:“现在蜀国已经稍稍安定,不能攻打了。”]

  法正劝刘备说:“曹操一鼓作气平定了汉中,迫使张鲁投降,没有趁机图谋我国,却留下夏侯渊、张郃驻守汉中,自己立即回到北方。这并不是谋略和兵力不足,而是国内有后顾之忧啊!现在分析夏侯渊、张郃的才能谋略,比不上我国的将帅,如果我们率军征讨,一定会获胜。取得汉中后一边发展农业,积累财物,一边等待机会,一旦机会到手就能上可以灭亡魏国,复兴汉室,中可以逐渐拓展我们的国土,下可以坚守险要,作为长治久安的根本。

  这大概是上天要把它赐给我们,不能错过好机会啊。”刘备认为他的话很对,于是率领众将向汉中进军。法正也跟着去了。刘备从阳平关南边渡过污水河,绕着山往前走不远,在定军山扎下营寨。夏侯渊领兵来争夺营地,法正说:

  “可以出击了。”刘备命令黄忠凭高呐喊进兵,很快击败了对方,夏侯渊在战斗中被杀死。从此,刘备全部占领了梁州、汉中一带地区。

  当时,曹操派夏侯茂镇守长安,蜀将魏延向诸葛亮请求率军从褒中出击,顺着秦岭向东,到子午谷后向北偷袭长安,诸葛亮不同意。

  [《魏略》上说:“夏侯茂是安西将军,镇守长安。诸葛亮在南郑和手下众人商议,魏延说:‘听说夏侯茂是曹操的女婿,胆小无谋。现在给我精兵五千,带上五千车粮草,直接从褒中出发,沿着秦岭向东行;到子午谷后折向北,不到十天就可到达长安。夏候茂听说我突然到达,一定会乘船逃走。

  长安只剩下御史、京兆太守、豪门富绅和一些乌合之众,粮食足够用度。等到东边援军到来,还有二十天左右,而你已从斜谷带兵前来,这样就可以一举平定咸阳以西的广大地区。”诸葛亮认为这样做太危险,不如稳妥地从平地攻取陇右,这样有必胜的把握而没有危险,所以不采用魏延的计策。魏延每次跟随诸葛亮出兵,就想要请兵万人,与诸葛亮分头出发在潼关会合,就象当初韩信一样,诸葛亮制止了他。魏延经常说诸葛亮胆小,感慨自己一身本事却无处可用。]

  在此之后,东吴孙权偷袭荆州关羽,夺取了荆州。[范晔说:刘备命关羽镇守荆州,东吴大将吕蒙被封为汉昌(今湖南平江)太守防备关羽。吕蒙了解关羽的勇武,且素有侵犯东吴的野心,而且关羽的军队驻扎在长江上游,双方和平相处的形势难以持久。吕蒙于是偷偷向孙权献计说:“现在征虏将军关羽驻守南郡,潘璋率一万游击军队沿江上下活动,随时应敌。我吕蒙替国家前往据守襄阳。这样的话,对曹操还有什么担心?又何必要依赖于关羽?”此计将施行的时候,恰逢关羽攻打樊城,并留兵防守南郡。吕蒙向孙权上书说:“关羽攻打樊城却留下许多守军,一定是因为怕我在他的后方打主意的缘故。我时常生病,人们不以为怪,望扬言说我带兵回建业养病,关羽得知这个消息,一定会减少南郡的守军,将他们全部调往襄阳。到那时,我们出动大军,昼夜兼程沿江而上,攻击他的薄弱环节,这样南郡即可拿下,而关羽也就会束手就擒了。”于是,吕蒙声言病重,孙权用一封不加缄封的书信将他召回,悄悄地商议计策。关羽果然信以为真,陆续把南郡守军调往樊城。孙权立即发兵,派吕蒙为先锋。在大船中埋伏下精兵,做了一些白色的商人服装,让士兵穿上摇橹。昼夜兼程,沿途遇到关羽设置在江边的哨兵,统统捆绑、看管起来,因此关羽全然不知。吕蒙顺利地占据了南郡,进驻江陵城,将关羽及其将士的家属全部俘获,然后挨家抚慰,并严令部众不得冒犯百姓,索取钱物。关羽从樊城班师,途中多次派人来向吕蒙探听情况,吕蒙总是热情接待他派来的人。关羽派的人回去后,大家都得知家人平安,受到的待遇比平时还好,所以将士们都丧失了斗志,纷纷离开了关羽向吕蒙投诚,吕蒙很快便将关羽父子抓获。起初,孙权准备攻打关羽的时候,派人到魏国报信说:“我想讨伐关羽,希望不要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现在关羽有所提防,群臣都说应该秘密行事。”董昭说:“用兵重在权变,抓住合适的机会,现在应当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关羽听说孙权进兵,就必定回守南郡。

  樊城之围就可迅速瓦解。我们还可使他们双方互斗,以等待他们露出可乘之机。如果是对这个消息秘而不宣,让孙权的计策得逞,这种决策对我们可没什么好处。”于是魏国派人把书信射进被围的樊城之中和关羽的军营里。

  关羽犹豫不决,没有撤军。陆逊赶到江陵。关羽逃至临沮,被东吴大将潘璋所杀。]

  刘备听到关羽被杀的消息,十分恼怒,亲率大军讨伐东吴,大败而回,病死在永安。

  [当时魏文帝曹丕听说刘备在密林中扎下七百里的连营,对众大臣说:“刘备不懂用兵策略,怎么能用七百里长的营寨抗敌呢?春秋晋国大将包原隰就因为凭险阻布阵而被敌军打败,这是用兵的大忌。孙权的好事现在到手了。”

  果然七天之后,孙权在夷陵大败刘备的书信便到了。]

  【经文】

  后主禅即位。[下诏曰:“朕闻善积者昌,祸积者丧,古之常数也。曩者汉祚中微,网漏凶匿,董卓造难,震荡京畿;曹操阶祸,窃执天衡;子丕孤竖,敢寻乱阶,盗据神器,更姓改物,世济其凶。当此之时,天下无主,则我帝命殒越于下。昭烈皇帝光演文武,存复祖业,诞膺皇纲,不坠于地。万国未靖,早世遐殂,朕以幼冲,继统鸿业,未习保傅之训,而婴祖宗之重,光载前绪,未有攸济,朕甚惧恶。诸葛丞相弘毅忠壮,忌身忧国,今授之以旄钺之重,付之以专命之权,统领步骑二十万众,董督元戎,龚行天詈,除患宁乱,克复旧都,在此行也。伐其元帅,吊其残人,他如诏书律令者也。”]

  先是,吴主孙权请和。[吴使张温使蜀,权谓温曰:“卿不宜远出,恐诸葛孔明不知吾所以与曹氏通意。故屈卿行,人之义,受命不受辞也。”对曰:

  “臣入无腹心之规,出无专对之用,惧无张老延誉之功,又无子产陈事之效,然诸葛亮达见计数,必知神虑屈伸之宜,加受朝延天覆之惠。推亮之心,必无疑贰。”

  温至蜀,诣阙拜章曰:“昔高宗以谅暗昌殷祚于中兴,成王以幼冲隆周德于太平。今陛下以聪明之姿,等契往古,总百揆于良佐,参列精之炳耀,遐迩望风,莫不欣赖,吴国勤任旅力,清澄江浒,愿与有道平一宇内,委心协规,有如河水。使下臣温通致情好。陛下敦崇礼义,不便耻忽。臣自入远境,及即近郊,频蒙劳来,以荣自惧。”蜀使马良使吴。良谓亮曰:“今衔国命,协穆二家,幸为良介于孙将军。”亮曰:“君试自为文。”良即草曰:

  “寡君遣掾马良通聘继好,以绍昆吾豕韦之勋,其人吉士,荆楚之令鲜于造次之华而有克终之美。愿降心存纳,以慰将命。”权大待之也。]。丞相诸葛亮虑权闻先主殂,有异计,乃遣邓芝修好于权。权果狐疑不时见芝,芝自表请见。权语芝曰:“孤诚愿与蜀和亲,然恐蜀主幼弱,国小势逼,为魏所乘,不自保全。以此犹豫耳。”芝对曰:“吴蜀二国,四州之地,大王命世之英,诸葛亮一时之杰也。蜀有重关之固,吴有三江之阻;合此二长,共为唇齿,进可兼并天下,返可鼎足而立,此理势之自然也。大王令若委质于魏,魏必上望大王之入朝,下求太子之内侍。若其不从,则奉辞伐叛,蜀必顺流见可而进。如此,江南之地,非复大王之有也。”权默然良久曰:“君言是也。”

  遂自绝魏,与蜀连和。

  【译文】

  后主刘禅继承帝位。[刘禅下诏说:“我听说积累善行就会昌盛,积累祸患就会灭亡,这是自古以来的常理。先前汉室衰落,法网疏漏,奸邪横行。

  董卓发难,使京城动荡不安。曹操趁机窃取大子的权力,其子曹丕大逆不道,竟敢趁天下大乱改朝换代。当时天下无主,我大汉皇帝命归西天。昭烈皇帝[刘备]发扬光大文治武德,继承复兴了祖先的基业,使它不至于灭亡。可惜天下大乱尚未肃清就不幸故世。我年纪尚幼就继承大位,没有好好接受保傅的训导,担负祖先留下的重托,没有办成什么大事,所以心中常感不安。诸葛丞相抱负远大,意志坚强,忠心耿耿,鞠躬尽瘁,忧国忧民。现在把国家的大权交给他,让他统率步兵、骑兵二十万,监督大军讨伐凶逆,清除祸患,平定战乱,光复旧都,就在此一举了。讨伐敌军的统帅,慰问受伤的将士,其它各项事务,均照诏书和律令执行。”

  起先是吴国君主孙权派张温前往蜀国,表示愿意交好。孙权对张温说:

  “你本不该远行巴蜀,但我担心诸葛亮不理解我和曹操联盟的原因,所以才请你屈尊前往。为人之大义,应该是接受命令不推辞。”张温回答说:“我在朝中没有提出什么真诚的意见,在外又没有独立处理过什么事情,恐怕不能象张昭一样建立美名远播的功劳,也不能象当年齐国的宰相子产那样陈述事理的利害。不过诸葛亮见多识广,神机妙算,一定知道进退、屈伸的分寸。

  我国应该给他恩高于天的福惠,考虑他一定不会怀疑。”

  张温到了蜀国,先去拜见守卫宫门的长官,送上表章,说:“从前殷时的高宗因为能原谅不够光明正大的昌,所以才使殷商中兴发达;周成王年纪虽轻,却使正处于太平盛世的周王朝更加兴旺发达。如今陛下的英明可与古代的明君相比,总揽朝政有贤良的丞相,又有诸多精英的辉煌业绩,远近之人无不闻风归顺,希望得到陛下的保护。我们吴国努力奋斗,国力强大,江东正是清平盛世之际。我国愿与有道之君统一天下,象大河里的流水一样同心协力。为此,特派下臣通致情好。陛下你崇尚礼义,待人宽厚,万望不要轻视这件事。我从遥远的边境直到近郊,多次承蒙款待,受宠不安,深感荣幸。”

  蜀国派马良出使吴国。马良对诸葛亮说:“现在我身负国家的使命,协调吴蜀,使之和悦,希望你能把我好好介绍给将军。”诸葛亮说:“你自己试着写吧。”马良就写道:“我的主公派吏掾马良出使同你续好,以继承昆吾、豕韦的功勋。马良是个贤能之人,派他担当出使东吴的使命,虽不善华丽的言辞,却具有善终的美德。希望你能屈尊接纳,以便让他完成使命。”

  孙权隆重地接待了他。]蜀国丞相诸葛亮考虑到孙权听说刘备死后必然心存犹疑,持观望态度,就派遣邓芝出使东吴,与孙权交好。邓芝到了东吴,孙权果然犹豫不定,不及时接见邓芝,邓芝便主动上书求见。孙权对邓芝说:“我很想和蜀国亲善和好,但是恐怕蜀主刘禅年龄小,国家不能安定,有被魏同吞并的可能,所以犹豫不决。”邓芝回答说:“吴、蜀两国,不过只有四个州的地盘。大王你是盖世英雄,诸葛亮也是当代的豪杰。蜀国有十分稳固的地理条件,东吴有长江天险,把这些有利条件合起来,结为外援,进可以伺机统一天下,退可以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这是理所应当的。大王现在如果把人质送到魏国,魏国必然会要求你去朝见,或者让太子去侍奉魏王,如果你不答应,魏国就会以此为名兴兵讨伐,蜀国看到有机可趁,也会顺流东下来攻取,那么江南就不再是你的了。”孙权默默地想了很长时间,说:“你的话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主动和魏国断绝关系,和蜀国联合。

  【经文】

  时司徒华歆、司空王朗等,与诸葛亮书,陈天命,欲使举国称藩。亮不答书,作正议曰:“昔在项羽,起不由德,虽处华夏,秉帝者之势,卒就汤镬,为后来戒。魏不审鉴,今次之矣。免身为幸,灭在子孙。而二三子多逞苏张诡靡之说,奉进欢兜滔天之辞,欲以诬毁唐帝,讽解禹、稷,所以徒怀文藻,烦劳翰墨,大雅君子所不为也。又《军志》曰:‘万人必死,横行天下’。昔轩辕氏挈卒数万,制四帝,定海内,况以数十万之众,据正道而临有罪,可得干拟者哉!”亮死后,魏令邓艾伐蜀,蜀兵败。后主用谯周策降魏。

  [议曰:国君为社稷死则死,为社稷亡则亡,谯周劝后主降魏,可乎?孙盛曰:“春秋之义,国君死社稷,卿大夫死位,况称天子而辱于人乎?周谓万乘之君偷生苟存,亡礼希利,要冀微荣,惑矣!且以事势言之,理有未尽。

  何者?禅虽庸主,实无桀纣之酷,战虽屡北,未有土崩之乱,纵不能君臣固守,背城一战,自可退次东鄙,以思后图。是时罗宪以重兵据白帝,霍弋以强卒镇夜郎,蜀土险狭,山水峻隔,绝..激湍,非步卒所涉。若悉收舟楫,保据江州,征兵南中,乞师东国,如此则姜廖五将自然云从,吴之二师承命电赴,何投寄之无所而虑于必亡耶?魏师之来,搴国大举。欲追则舟楫靡资,欲留则师老多虞,且屈伸有会,情势代起,徐因思旧之人以攻骄惰之卒,此昭王所以走阖闾、田单所以摧骑劫也。何为忿忿遽自囚虏,不坚壁于敌人,致斫石之至恨哉?葛生有云:‘事不济即亡耳,安能复为之下?’壮哉斯言,可以立懦夫之志矣!观古燕、齐、荆、越之败,或国覆主灭,或鱼悬鸟窜,终成建功立事,康复社稷。岂日天助,抑人谋也。向使怀苟存之计、纳谯周之言,何颓基之能构,令名之可获哉?禅既暗主,周实驽臣,方之申包胥、田单、范蠡、大夫种,不亦远乎?”]

  【译文】

  当时魏国的司徒华歆、司空王朗等人,写书信给诸葛亮,说魏国取代刘氏天下是上天的旨意,想让蜀国向魏主称臣。诸葛亮不答应,义正辞严地说:

  “昔日西楚霸王项羽,不以仁德对待百姓,即使力量强大,有帝王的威势,最终还是身败名裂,成为千古遗恨。如今魏国不吸取项羽灭亡的教训,反而去追求效仿,即使曹操有幸不死,他的后代子孙也必然要灭亡的。你们这些人如同战国时的苏秦、张仪,到处摇唇鼓舌,颠倒是非,妄图抵毁圣明的君主,白白劳心费力,弄墨舞文,这种事是品德高尚的君子所不耻的。《军志》中说:‘如果一万名士卒,抱着必死的决心,那就可以天下无敌了’昔日轩辕皇帝率领几万士卒,还能击败四位帝王,平定天下。何况我们有几十万兵马,是在替天行道,讨伐有罪的人,那谁还能够与我们匹敌呢?”诸葛亮死后、魏国派邓艾攻打蜀国,蜀兵战败,后主刘禅听从谯周的计策投降了魏国。

  [国君应该和国家共存亡,谯周劝后主投降魏国,应当吗?孙盛说:“春秋时认为国君应当与国同亡,卿大夫应当与君同死是一种义举。谯周认为君王不与国同死,应苟且偷生。这是丢弃礼德以图小利,追求微荣的作法,太糊涂了!况且,根据当时的情况和形势来讲,蜀国照理还不至灭亡。为什么呢?后主刘禅虽然无能,但还不至于象夏桀、商纣王一样残暴;虽然屡战屡败,还不至于土崩瓦解;即使不能固守,但撤退还可以保存力量,再等机会。

  当时,蜀将罗宪还在率领重兵把守白帝城,霍弋还有精兵镇守夜郎。加上蜀国地形险要,山水阻隔,步兵很难长驱直入,假如蜀国收集所有的船只,在坚守不出的同时积极召募士兵,向东吴请求援助,这样做的话,象姜维、廖化等几员大将必定会积极响应,吴国水陆二军也会迅速救援,怎么会无处投身并担心一定会亡国呢?魏军远道而来大举进攻,想追击又缺乏船只,想常驻又怕军众疲惫而生不测。而且成败因时而定,形势也会不断变化,慢慢地再收取旧部来攻打曹魏的疲惫骄横之兵,这就同从前楚昭王逃避吴王阖闾的大军、田单最终打败骑劫一样。何必要满心不情愿地投降,却不坚守壁垒抗击敌军而招至千古遗恨呢?葛生有句话说:‘大事不成,只有一死,怎么能再侍奉别人呢?’说得真是悲壮啊!这句话足可以使懦夫增添几分志气。纵观古时燕国、齐国、楚国、越国战败的情况,他们有的国破君死,有的做鱼悬鸟散的逃窜状,却都能最终建功立业,复兴社稷。难道只能说是天助,或许也是人谋之功。由此可见,刘禅是昏庸的君主,谁周是没有骨气的大臣,他们和申包胥、田单、范蠡、文种这些贤明的臣子相比,相差太远了。”]

  【经文】

  晋时,李特复据蜀。

  [初,特在蜀暴横,晋乃募取特兄弟,许以重赏。未暇,宣闻,遂不藏。

  李特弟骧见书,悉改其购云:“敢斩六郡人头首李、任、闫、赵等及氏侯王一人,诣官,许以重赏。”六郡人见之大骇,遂并反归特。益州牧罗尚遣隗伯攻李雄于郸城,迭有胜负。冬十月,雄与朴泰金,鞭之流血,令泰佯得罪,奔尚,欲为内应。尚信之,以兵随。泰、雄内外击之,大破尚军。雄乘胜追蹑,夜至城下,因称万岁,诳尚城中云:“已得郫城。”尚信之,开少城门,雄军得入。尚遂遁走,遂克成都称王也。]

  晋桓温灭之。至宋义熙中,谯纵又杀益州刺史毛璩于成都,称成都王。

  [初,毛璩使任约赴义军,军至枝江,会刘毅败,约奔桓振。璩闻约奔桓振也,自将兵三千,由外水下。谯纵为之参军,使将梁州兵五百人,从内水发。梁州人不欲东,遂推纵为主,反攻涪城,克之。璩闻难作,自洛阳步还,至成都。为纵党所杀也。]

  宋使朱龄石灭之,此蜀国形也。

  [议曰:吴蜀唇齿之国,蜀灭则吴亡,信乎?陆士衡曰:“夫蜀盖蕃援之与国,而非吴人之存亡也。”何则?其郊境之接重山,积险陆,无长谷之径,川隘流汛水,有惊波之难,虽有锐师百万,启行不过千;夫舳舻千里,前弛不过百舰。故刘氏之伐,陆公譬之长蛇,其势然也。故黄权称曰:“可以往,难以返,此兵之绝地也。”古云:“夫道狭路险,譬少两鼠斗于穴,将勇者胜也。”]

  【译文】

  晋朝时,又有李特占据了蜀地。

  [起初,李特在蜀国横行霸道,晋廷就缉拿李特兄弟,以重金悬赏。李特听说悬赏捉拿自己,就派弟弟李骧偷偷去揭榜,把它改成:“有能斩送流民首领李、任、闫、赵等人和氏候王一人的,送交官府有重赏。”六郡人见了非常惊骇,于是一起反叛归顺李特。益州牧罗尚派隗伯在郸城攻打李雄(李特少子),互有胜负。寒冬十月,李雄给朴泰黄金,把他鞭打得浑身是血,让朴泰假装获罪,投奔罗尚,做李雄的内应。罗尚相信了朴泰,派给他军队。

  朴泰、李雄内外夹击,大破罗尚的军队。李雄乘胜追击,夜里到了成都城下,于是高呼“万岁”。哄骗城中的罗尚说:“已经攻下了郸城。”罗尚信以为真,打开了小城门,李雄的军队进入城中。于是罗尚逃走,李雄攻克成都称王。]

  后被晋国的大将桓温率军剿灭。到了南朝宋义熙年中,谯纵在成都杀死益州刺史毛璩,自立为成都王。

  [起初,毛璩派任约去投奔义军,军队到枝江时,正赶上刘毅兵败,任约就投奔了桓振。毛璩听说任约投奔了桓振,就自己带领三千士兵,从外水下来。谯纵是他的参军,毛璩派他率领梁州兵五百人从内水出发。梁州人不愿意向东去,就推选谯纵为国主,反攻涪城并占领了它。毛璩听说发生叛乱,从洛阳步行回来,到了成都,被谯纵一伙人所杀。]

  宋刘裕派大将朱龄石率军剿灭了谯纵。以上就是蜀国兴亡的历史情况。

  [吴国和蜀国唇齿相依,蜀国灭亡则吴国也会亡国,真的吗?陆机说:“蜀国是靠外援来保存它的国家,吴国的存亡并不在蜀国身上。”为什么?蜀国有重山峻岭,陆地险要,路径狭窄,山川险隘,河流湍急,即使有百万雄师,也只能前进千人;船只成千,能前进的不过百艘。所以刘备攻打东吴的阵势,陆士衡把它比作长蛇,形势使然。因此黄权说:“易进难退,这是兵家的绝地。”古语说:“道路狭窄险要,就象两鼠在穴中争斗,总是勇敢的一方取胜。”]

  苍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

  汉室覆灭,诸侯纷起。成者王侯败者寇,谁有雄才伟略,抓住机遇,便可异军突起,跻身人主之列。吴国由弱渐强,由分散到统一,最终与魏、蜀鼎足而立。后主昏庸,面缚降晋,祖宗基业一朝断送。今人以古为镜,不可不深思明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