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克君越3.0后排的dvd:[西事纪闻]仗剑朝圣 ——为征服、支援或光复耶路撒冷而发动的历次十字军东征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30 03:56:57
前 言


  
    时间跨度暂定为公元1095到1291,从欧洲诸侯奇迹般征服三教圣城耶路撒冷说起,到他们失去地中海东岸的最后据点为止,主要讲述西方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东方用兵的历史,及作为东征产物的亚洲殖民王国的命运。希望通过本作为大家呈现一个国内读物蜻蜓点水但实际上精彩纷呈的“中古盛期”(High Middle Ages),也希望凭借剖析十字军东征的激烈后果,揭露那导致了封建欧洲庄园解体、农奴解放、民族主义觉醒、文艺复兴破晓、资本主义萌芽而教会盛极而衰的原动力。
  
  关于译名
  
   梳理主线靠的是Steven Runciman(剑桥)和Kenneth M. Setton(威斯康辛)的大部头。两人的书都叫a history of the crusades,50年代作品,有些观点陈旧了些,所以也会认真参考osprey的十字军系列——这套书图好,文字也不差,大家不能厚此薄彼。其他书没空细读,就不列书名了。
   谋篇布局受complete idiots 丛书的影响,不过丛书里的《十字军》虽然脉络清晰但错误百出,暂不推荐。
   找一手资料主要查Medieval Sourcebook,或者搜刮google books;检索事件、人物、家谱、插图则统统仰赖问不倒的维基。翻译用灵格斯。这个电子辞典从法文、德文、波斯文、阿拉伯文到死语言拉丁文都能对付,大语种的话还能批量翻译,很体贴,很可靠。 
  三、关于参考书之类的问题
  
   碰到专名先查权威工具书,如《世界人名翻译大辞典.(上、下卷)-1993年10月第1版》之类。这些个书在verycd上就有下,地址是:http://www.verycd.com/topics/52978/。查不到的话再根据上述辞典附录里的拼音规则翻译。
   话说译名这个东西包涵的信息量其实很大。很多同学照着摩登英语的发音现读现翻,或直接翻译英化了的译名,不规范,还容易误导群众。比如大家耳熟能详的英格兰国王“征服者威廉”,名字在英文里是william,但根据他那个时代的诺曼法语,发音可能类似现代法语Guillaume(纪尧姆)。如果再扯远点,假设法国南方的人提起他,会说Guilhèm如何如何;到了更远的德国,人家就叫他Wilhelm了——换言之,拉丁文史料上的同一个名字,在不同方言里会有不同变体,只要认出这个变体,就能认出人物的籍贯。所以笔者会针对本文出现的人名地名国名整理一份译名表,既方便本文读者查询,也顺便为整治国内中古史译名混乱的现状出一份力。
   (不过要坦白的是,本作主角之一的Godfroi本应翻成“戈德弗鲁瓦”,但我为了节省音节处理成了“戈弗雷”……) 第一部 时代背景
  
  我就观看,见有一匹灰色马;
  骑在马上的,名字叫作死,阴府也随着他。
  有权柄赐给他们,
  可以用刀剑、饥荒、瘟疫、野兽,
  杀害地上四分之一的人。
  
             ——启示录(6:8)
  
  
   我又看见一个新天新地。
  
              ——启示录(21:1)
  
  
   我又看见圣城新耶路撒冷由神那里从天而降,
   预备好了,就如新妇妆饰整齐,等候丈夫。
  
              ——启示录(21:2)
 
  第一章 1000 A. D.
   想一睹十字军前夕的欧陆光景?
   想体验激情洋溢的骑士生涯?
   想穿越到公元1000年的法兰西当伯爵?
   劝你打消这些念头。
   但如果形势所迫,非得穿越——好吧,这儿有些事你得预先知道……
  
  
  
  第一印象
   刚迎来千禧年的欧洲仍在暴力的渊薮和贫困的泥潭里踯躅。百姓朝不保夕,贵族浑噩度日。你现在是公元1000年的某伯爵了,但既不幸福,也不安全。你擦破点皮,有可能死于感染。你着了凉,有可能死于感冒。你吃农家菜,有可能死于腹泻脱水。你势必经常打仗,因此很容易丢胳膊断腿,或者被俘虏。被俘后没人赎你,就会给撕票或倍受折磨后撕票。觊觎你家产和头衔的亲戚可能趁你酩酊宴乐时灌你毒酒,在你打猎消遣时射你冷箭,等你呼呼大睡时割你喉咙,或至少雇犹太魔法师诅咒你皮肤瘙痒肠胃不适不孕不育诸如此类。
   你的封邑像个集中营,只不过更不卫生,更不人道。人们头发缠结,里头爬满虱子。他们的嘴闻着像泔脚缸或阴沟,看着像法医学教材的插图。如果你朗笑时秀出一口好牙,别人会朝你鞠躬。如果你没带保镖,他们会绑架你,勒索赎金。他们脸上布满脓包和疮疤,还蒙着厚厚一层由汗、泥和皮屑搅合出来的顽垢。他们衣服褴褛不堪,让你误以为当时人只用破得不行的旧抹布裹体。当然,作为天真的穿越众,你仍指望在贵妇身上得到审美救赎。你失望了。城堡里最高贵的小姐裙子上也点缀着补丁和洞眼,一个个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威尼斯和君士坦丁堡的时尚她们还一无所知。对了,还有你领地上那股味道。如果有穆斯林在场,他会说,用整个阿拉伯的香料也盖不住这里的冲天恶臭。此时,身上萦绕着柠檬味舒肤佳那淡淡余馨的你已经宛如天使下凡。
   现在谈谈你的城堡。查理曼的大帝国崩溃后,北欧来的维京海盗和匈牙利来的马扎尔骑手把整个欧洲当成了猎场;加上军阀混战,天主教世界遍地烽火。862年,西法兰克王秃头查理面对治安危机,敦促教俗地主建造城堡,似乎没看到身边早已堡寨林立一般;两年后,同一个查理又下令拆毁城堡,因为春笋般崛起的阴森工事正一个个沦为匪窝魔窟。不过这国王查理在当年形同摆设,封建城堡的兴废自然也不为其意志所左右。发展到11世纪,这些以磐石修造、深壕围护、铁门和吊桥把守的坚固要塞已成为使不速之客望而生畏的风景线。但在里面抗敌是一回事,在里面吃睡起居是另一回事。城堡很少打窗洞,所以内部暗无天日。但墙壁上又免不了裂缝罅隙,因此冬天一到室内也寒冷刺骨。城堡保洁很成问题。灰尘、蛛网自然随处可见,忘了清理的生活垃圾、死人骨头也俯拾皆是。你的床榻大约能算全堡最舒服的地方,美中不足的是臭虫太多,数以百计地潜伏着,永远嗜血如命,夜夜严阵以待。
   饭菜让人作呕。面包永远霉迹斑斑,下口处务必挑了又挑。白面包是宝贝。城堡外头或许正有人为一片白面包翻脸动刀。肉食都欠火候。而且不新鲜。你通常吃的都是猪肉——猪吃垃圾,人再吃猪。时人钟爱的大香肠用畜血灌制,咬一口血水四溅,场面很是惊悚。等到你忍无可忍要破费吃一顿法式大餐了,他们给你端上一碟用肉汁煮出来的鳗鱼,外加牛蛙、蛤蟆和蜗牛。据说有个教皇就是因为贪吃鳗鱼消化不良才一命呜呼,可见当时这菜肴有多诱人。但你不满足,问有没别的,他们说孔雀、画眉、鹤与鹧鸪。你说算了,来点土豆——但随即想起这作物还没被引入欧洲。番茄亦然。茶叶和咖啡亦然。色拉也没发明。糖果又稀罕又难吃。胡椒、咖喱和白糖统统的没有。你绝望了,随便叫了点奶酪。他们端来一坨绿不啦叽的物体,倒足了你的胃口。
   这顿饭你吃得半饥不饱,剩了大半,于是想靠精神食粮打发掉肉体饥饿,但城堡里遍寻不到书籍,给你派去搜书的侍从都忍不住嘀咕:堂堂骑士读书作吗?他们好容易搞来本圣经,你才想起自己拉丁文大字不识一个,只好看图片打发时间。这时,有朋友来访,你热情接待,备极殷勤。酒过三巡,你谈起了宗教、哲学、艺术,听得他如坠雾中。于是你改谈时政,但两人的关注范围总出不了方圆百里。最后,你们用荤段子草草总结了这次交流,彼此道了别。
   你憋得慌,但附近也没城镇、市场之类的热闹去处解闷。你登上村口的了望塔放眼四野,但见密林幽深莫测,小径断续难辨,出行着实不便。最后你叹口气,放弃了探险的计划。须知当时欧洲人口密度奇低,法兰西600万,英格兰100万,加起来不及同时代北宋人口的十分之一。
  
  

启示录VI中四骑士——左:公元970,为德语圈修道院长所作;右:公元1047,为伊比利亚半岛卡斯蒂利亚王室所作//这其实就是千禧年时支配欧洲的四大恐怖:白马象征敌基督;红马象征战争;黑马象征饥荒;灰马象征死亡。

中古城塞

诺曼坞堡



11世纪的城堡主塔//城堡的主人是安茹伯爵富尔克三世,英格兰金雀花王朝和耶路撒冷王室的共同祖先。据说此君性格不怎么好:“安茹的富尔克,强盗,屠夫,劫匪,发假誓的,妖魔般残忍的着实可怕的角色……只要和邻人稍有争议,就冲到对方的地盘上搞破坏、掠夺、强奸、凶杀,要制止他,啥都不行——上帝的诫命最不顶用。(Erdoes)”他发觉老婆出墙后直接给她穿上当初的嫁衣活活烧死在火刑柱上。嗯,话说他也是去过4次圣地,创建过2座大修道院的人,显然,也怕下地狱哪。



(1)11世纪诺曼底工事;(2)11世纪英格兰木塔;(3)12世纪英格兰石堡

深入基层
   于是你转而参观起了自己的村子。一个手牵子女背负婴儿的沧桑母亲见你骑行过来忙不迭深深一礼。你优雅地点头回礼,全没料到对方今年刚满18,因为熬不住丈夫的虐待正想逃进山里避风头。这时丈夫追上来,见了自家婆娘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打。你当然厉声喝止,但家臣又小声提醒,打老婆是一家之主创建和谐家庭的必然程序,素来得到领主和教会鼓励,您老不必干涉。你斥责了家臣的僭越,但又不想被视为没常识反传统的朋克领主,于是严肃指出,“打老婆必须出于正当理由”。你没意识到自己的这一训诫代表了一项重大的社会进步,其理念迟至13世纪才被写进欧洲的少数法典。
   一圈逛下来,你发现自己在城堡里斤斤计较的那些细枝末节和基层的民生问题比根本算不了什么。你看到村民的住宅无非是个用原木和草皮凑合成的茅舍或曰棚屋。进了屋子,脚下还是泥土。屋子不开窗,就在房顶凿洞漏炊烟出去。还有人不留烟道的,声称吸烟有益健康,熏烟坚固住房。祖孙三代窝在这一小间里,有时还得挤点牲口进来同吃同睡。人们在这里头当着亲友的面交媾,代谢,满足各种生理需求,到头来苟活,犬死,不超出这方寸空间。
   康乐设施无从谈起。所谓床铺无非几捆稻草,等于是跳蚤虱子的食堂。屋角可能备着一张桌子、一个凳子,但除此以外,房间里便只剩脏兮兮的农具了。
   而这些农具净是些做工粗糙的简单木器,耕作时损耗得很快——等等,木器?你没看错。但欧洲不是早在公元前500年就已进入铁器时代了吗?这也不错。不过铁金属在公元1000年时可是决不至于被浪费在农具上的紧俏资源。只有用有限的铁打造出足够武器,领主才能武装军队,保护群众免遭土匪、蛮族和邻近军阀的危害。
   雪上加霜的是,他们还不会驾驭役畜。欧洲从9世纪开始就已出现牛轭;另外也有把犁套在牛角和牛额上,让耕牛从脊背用力的尝试。但由于交通不便,技术普及缓慢,新发明那时还不为人知。他们要驱牛犁地时,就用粗皮条绳把犁系在牛脖子上。但如此一来,皮绳可能在牛耕过程中不断收紧,勒住牲口的咽喉,切断大脑供血,致其缺血脑残或窒息而死。
   后果就是农民有时都没法生产出足够的粮食供领主食用,更别提养活自己了。
   所以,如今你手底下这些臭得销魂的劳动人民一个个脸颊削瘦眼窝深陷,而且很多都已经因为营养不良得了佝偻病(“头大,鸡胸,驼背,两腿弯曲,腹部膨大")。他们时常啃青草果腹,所以牙齿磨损严重,而且颗颗都绿得招眼。雪上加霜的是,当时还有种流行病正折磨着这些已经非常郁闷的村民。你在村里可能不时撞见扛不住剧痛而倒地抽筋、一边吐血、吐胆汁、喷白沫的病号。人们把这种天罚敬畏地称作“圣安东尼之火”,不晓得那实际上是麦角中毒,原因说到底还是饥不择食。
   这时你又纳闷了:森林里岂不有的是野味吗?鹿、野猪、野鸡、鹌鹑、熊,哪个不能吃?哪个不好吃?——但是大人,那是为你们这些贵族准备的猎物啊,如果让百姓打完了,你们还怎么打猎怎么消遣?
  因此面对饥荒,很多村民被迫投奔庄园主,沦为农奴,于是从此就被束缚在土地上,没有领主的许可,什么都干不了。农奴甚至还要忍受向领主奉献新娘(初夜权)之类的霸王条款,否则就会被任意拷打,甚至处决——在当时,能遏制贵族的野蛮冲动的唯一因素恐怕只有其经济头脑了。

整军经武
  
  
  
   现在提醒你,当时没有大一统的法兰西民族国家,只有西法兰克古国的残破山河。远在巴黎的“法兰克人之王”看似遥不可及,而且自己也有很多对头要提防。因此你现在既不必向他献殷情,他也没义务保护你。如果你不能自保,就只有死路一条。法兰西山头林立,人人都在处心积虑地扩张地盘。只有扩张了地盘,才能分封陪臣;只有分封了陪臣,才能扩编军队;只有扩编了军队,才能鱼肉他人而不至遭人鱼肉。而要扩张,或靠通婚,或靠打仗。所以,中世纪的一场边界争端、一次人身攻击、一句无心之言,有时甚至只是一个姿态、一个表情、一个手势,都能引爆一场战争。
   敌对领主并不是唯一的入侵者。那个时代,每天都有穷凶极恶的打砸抢团伙从贫苦乡村涌现,蝗群一样到处流窜;防卫不周的庄园一旦被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军事是领主的第一要务。你必须与靠得住的武士订立契约,要他们向你宣誓效忠。仪式须在教堂举行,主教的祝福将圣化主从的契约。背誓将被视作万恶之首,因为那不只是辜负信任,更是亵渎神明。誓约,可能也唯有誓约,维系了这个脆弱的社会。
   向你正经效忠的武士也就是所谓的骑士。早期的骑士出身寒微,凭着武功获赐土地和财产。由于战事频繁,重骑兵的威力日渐凸显;加上教会对职业军人的拉拢和吹捧,其政治地位在欧洲乱世蒸蒸日上。11世纪,骑士赫然跻身贵族行列,成了封建领主手里的王牌。
   有了职业军队,你可以轻松摆平没成气候的土匪。也可以选择一个不属于自己封建关系网的冤大头,以荣誉抢劫为宗旨向他发动一场私战。甚至可以围困某个有钱寡妇的城堡,逼迫她接受你的求婚。你的封臣有义务给你打40天仗,足够你和邻居厮杀个昏天黑地。据说在11、12世纪相当于今天法国的这方领域,没一天哪里不交火的。
   战争间隙,骑士会把时间都用来角力、比武、打猎和宴饮。说到打猎,那可是时人的最爱——话说这世上还能有啥运动能比花费一整天时间追杀凶神恶煞的野猪,把它们逼进死角放箭射倒,再挥舞利剑砍下血淋淋的猪头更带劲?无怪乎大家都不让庄稼汉跑森林里乱搞偷猎破坏生态了。

卡佩王朝从西法兰克王国的废墟中诞生之初,显然是很不起眼的//太祖于格·卡佩的领地在图中以蓝色标志

打打仗,打打猎,打打老婆,一晃,年底了。
   中世纪欧洲的苦寒冬天其实是老爷们饕餮宴乐的季节。作物低产,谷物短缺,意味着家畜一到草木凋零的时节就断了饲料,加上风雪交迫,天寒地冻,多半熬不过凛冬。所以11月、12月成了屠宰月,每到这时大家伙就杀猪宰牛,享受几天大肉筵。
   圣诞期间的这种宴会应该说是比较热闹,比较欢快的。看,不断有脏得不可思议的手指头戳进鲜有烹调痕迹的大菜,撕下肉条填进血盆大口;听,不断有声声饱嗝滚滚臭屁在厅堂炸响,庆祝食客们的肠胃过载、小腹胀气;还有幸福得龇牙咧嘴的猎狗绕着长桌不停游走,敏捷地掠走从天而降的狰狞猪头和秽恶下水,好像一条条神出鬼没、身姿矫健的流动泔脚桶,令同样趴在地上搜索肉末而不得的奴仆和弄臣自愧弗如……什么?你要餐巾?别逗了,这年头谁用餐巾?脏东西任你处置,别往领导身上蹭就行。
   但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场的统治阶级——包括你在内——恐怕没一个想到漏风茅屋里饥肠辘辘的隶农。因为不得打猎,又没法溜出去打鱼,所以现在只剩下棚屋里藏的这些谷子可以拿来果腹。但你要明白,这是留给来年的种子,今天要是把持不住,日后必不得活。于是,他们仍旧只能听着派对上的歌声、笑声、嗝声、屁声,巴巴地看着孩子们忍饥挨饿。
   刚才已经说了,当时没法让牲口越冬。瘦马秣败草地硬撑过去,也得病出一身癞疥。这种畜牲怎么春耕?于是农民就把犁套在婆娘身上,让自家女人顶替役畜。问题解决了?不。——没有健康的畜群,就没有充足的粪肥;没有肥料,就没有茂盛的庄稼,也没有足够的收成;而没有好收成,冬天还是养不活牲口,春天还是要女人耕地,还是没有粪肥——这一路循环下去,封地上的各色人物永无出头之日,包括领主在内。
   ——不错,包括你这个领主,没有发达的经济和健康的文化,也只能像野兽一样在不开化的世界挣扎,生于泥泞,死于蛮荒。

信仰希望
  
  
  
    当时超过九成的人务农,但仍有人食草维生,仍有八成的婴儿夭折,仍有妇女在田间做牛做马。整个世界被看成囚禁众生的“泪谷”(la Vallée des pleurs),谷中预备种种刑罚,折磨罪人亚当的子子孙孙:苦役、凶杀、焦渴、匮乏、瘟疫、恶疾、旱亢、饥荒和亲人的死亡。囚徒们无从解脱,只得梦想来生。
   来生就是希望,人活一辈子只是为来生作准备——这就是宗教对世人的安慰。毋庸置疑,每种成功的宗教都取决于它对死后世界的建设、开发和控制。天主教的世界观会为我们提供了极佳的范例:试想,九霄中有那么一座极其庄严美丽的食堂,有时你觉得它那么真实,抬抬头就能望到;那里美酒成河佳肴飘香,只要在尘世煎熬几十年,向负责中介的教会按时缴纳什一税,蹬腿时就能领到单程票,从此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永永远远地快乐下去。
   你多半对此不以为然,但千万别唱天主教会的反调——原因很简单:上自帝王,下至庶民,几乎人人都对天堂笃信不疑。没有了天堂,你还能靠什么来拯救悲惨无常的生活?没有了教会,你又该靠谁来帮你信仰来生永恒的天堂?
   当时的人已经没资本拿希望作赌注了。

奇幻世界
  
  
   呆久了,你就发觉这社会有点精神分裂。人们好像当真和各自想象中的妖魔鬼怪一同饮食起居,生老病死。你听说撒旦的整个魔鬼军团都在往人间渗透,今天在两人交谈时歪曲个发言制造个争端啦,明天乘圣洁而寂寞的女人睡觉时和她发生个关系剥夺个贞节啦,后天在好人家的贵重衣服上戳个洞、又往路人身上洒个灰啦……总之有人犯罪,是魔鬼使坏;有人受害,是魔鬼使坏;有人倒霉,是魔鬼使坏;有人不信是魔鬼使坏,还是魔鬼使坏。
   别怕,大人,我们有神圣的教会对付撒旦。圣水,马到成功;十字架,无往不利。诵一段拉丁经文,也能驱邪防灾。只要诚心事主,魔鬼是绝对不能把你怎样的。据说,有一天某恶鬼干累了坏事,坐在生菜上休息,结果来了个心不在焉的修女,随口就连菜带鬼一起吃掉了。修女尚且如此,更别提我们德高望重的神父了。
   对喽,原来神父也有超能力。记得弥撒上用的小薄饼和葡萄酒吗?神父只消动动嘴皮子就能把它变成圣餐,变成耶稣的肉和血。而那薄饼和酒,那身体和血,一旦吃下,就能分享耶稣基督的神圣,像他一样有朝一日征服坟墓,征服死亡,神奇吧。而且,这的的确确是耶稣的身体和血,只不过尝起来依然是饼干和酒而已。你想想,如果那圣餐真变成人肉人血的样子,岂不是要吓到信徒?(这其实也正体现了我主耶稣的体贴和善良)换言之,即使教士迫不得已,用面包和水,或像国内某些教堂那样,用达能饼干和农夫山泉充当圣餐,实际吃到你嘴里的,仍旧是耶稣的真肉和真血。
   这里有个小故事,你不妨一听。话说当初有个神父肉欲攻心,处心积虑地诱惑某位漂亮处女,但总也不得逞。于是某次弥撒过后,他把一片“圣体”含在嘴里,指望在吻她时借助耶稣基督的威力使人家屈服——这就玩过火了。神父走下圣坛时身体骤然变大,乃至让脑袋磕上了天花板。这厮连忙吐出圣小薄饼,把它埋在了教堂的角落里。事后惴惴不安,便向另外一名神父坦白了自己的罪恶。两人最后决定去取回薄饼,结果竟从犯罪现场挖出一个惨遭钉死的男子的血迹斑斑的尸体!
   嘿嘿,信了吧。
   所以千万千万别欺压神父,得罪教会。否则他们就会利用职务之便,用世上最可怕的手段报复你——逐出教会。一旦给逐出教会,首先,你再也尝不到耶稣肉耶稣血了;其次,你的罪过再也没人会宽恕,所以死后必然下地狱;再次,不做很多违心的事,是没法回归救主的怀抱的;最后,作为一个不敬神的恶棍,人人得而诛之;乱世诸侯给这么整治,就像不怎么和谐的鲨鱼群里有那么一条受了伤流了血,而那血腥味又恰好给同伴尝了个真切,后果不堪设想。
  
  
  
  
  
  
  结语
  
   相信你已看清公元1000年时中世纪欧洲的真面目了。这就是凌晨五点钟的黑暗时代,落后的经济导致割据和奴役,滋生贫寒和野蛮。世人向宗教寻求慰藉,加速了罗马教廷的崛起。人人都渴望改变,渴望出走,渴望救赎。此时此刻,要发动一场轰动天下的远征,也许只需一星火花而已。

法国兰斯大教堂浮雕,描绘骑士拜领圣餐的情景,13世纪作品



法国Ste-Foy大教堂入口处浮雕,这部分主要描绘地狱酷刑//打红圈的地方刻的是顶盔贯甲的骑士因生前作恶给打入地狱的警世场面:教会懂得操纵骑士阶级对来世的渴望和恐惧,因而获得了莫大的世俗权利。

第二章 新纪元的曙光
  
   11世纪也并非漆黑一片。
   11世纪,中产阶级崛起,见证了城市生活的萌芽。
   11世纪,教会积极维和,收束了暴虐成性的领主。
   11世纪,骑士精神诞生,揭开了典雅爱情的序幕。
   11世纪,技术革新、人口爆炸、继承不到土地的闲散骑士与日俱增,因缺少战场而躁动不安……
   ——不知不觉间,十字军东征已成为历史必然。
  
  
  
  
  
  
  技术革新之风
  
  
   100年间普及的新事物中最值得一提的当数重犁——一种结合了犁壁和轮子的设施。因为装了犁轮,即使再安上金属配件也能使唤得动,所以农民从此能很高效地开垦中、北欧粘湿的厚重土壤,还免除了交叉犁耕的繁复劳动。
   如果用马匹来驱动重犁,耕作速度要明显高于用牛;但马蹄子嫩,容易受伤,所以这就引出了另一项重要革新——马蹄铁。
   接踵而来的是马颈轭,从此得以把犁固定在牲口的肩隆上而非脖子上,使马匹可以尽情拖拉而不怕把自己勒死。
   有了这些新装备,欧洲人开垦出了更多耕地,并且在实践中悟出了三圃农作制:秋天种冬季作物,来年春天收割,收割后留下秸秆牧养牲畜;春季种夏季作物,当年暮夏收割,之后休耕到来年夏季,犁地之后继续休耕,直到暮秋再次犁地,接着就播种新一轮冬季作物。这么做好处在于,夏季作物里的豆类靠固氮力增加了地力,又改善了人们的饮食。夏季作物还为力畜提供了额外的草料。另外,在春季种出的额外燕麦足以供给马匹,并使这种更高速的力畜代替耕牛成为可能。最重要的是,土地利用率显著提高了。
   另外,他们开始用公牛和水力驱动大磨坊里的石磨,广大劳动妇女因而摆脱了磨面粉的无尽苦工,从此有空洗个头抹把脸,在丈夫眼里终于不再像拉磨骡子似的倒胃口了。
   最后,连齿轮、绞盘和滑轮都在各地陆续复兴了——这难道不值得欢欣鼓舞吗?
  
  
  
  城市的崛起
  
  
   农业革命导致过剩农产品涌现,交易成为可能,市场建立起来,村镇也随之兴起。充实新兴村镇的是随耕地增产而激增的人口:公元1000年,法兰西总人口600万,德意志250万;1100年,两个数字均已翻倍。这样的增殖比率下,继承不到父辈份地的农民子弟层出不穷,于是黑暗时代以来欧洲第一次出现了移民。这些移民或者开荒作村民;或者涌入市镇当市民。随着城市和市民阶级的成长,一个没有不动产,却也不受土地束缚的中产阶级正式形成了。
   市集和商业的复兴自然大大壮大了商人的力量。中世纪欧洲内陆的商人原本只是到处兜生意的小贩,其中不少是叙利亚人和犹太人。他们浪游在广袤欧洲那些半隔离的定居点之间,靠叫卖杂货维生,顺便也捎来外头的新闻。在11世纪,商人们聚集到新兴城镇,开设了店铺来销售货品。由于基督徒放贷要下地狱,犹太人就垄断了这项业务,继商贩之后成为了中世纪早期唯一的金融业者。
   城市居民为免遭军阀和土匪侵害就近向领主寻求庇护,愿和乡下贵族分享比重可观的利润。但商人不会在交易中放弃他们那个城市政府的独立,也不会在人身自由方面做出过多让步。长远看来,领主是在养虎遗患。因为自由都市注定要把附近封建主的农奴都骗去做市民,最后迫使光杆司令放弃庄园,进城受穷。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4 21:09:50 
回复 

  图图图图图图图图图图图图图图图图图图

农业革命:重犁、马颈轭、马蹄铁的普及



中世纪庄园及三圃轮作图示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4 21:14:31 
回复 

  教会也搀和
  
   有钱人一多,教会也打起了如意算盘。
   首先,他们宣布向所有任圣职领圣俸的人员征税。明明捧着神圣饭碗却又不肯奉旨交钱的会被毫不含糊地开除教籍。但要是既大户又大方,红衣主教非你莫属。
   不过也不能老拿自己人开刀。所以教会又开辟了许多面向群众的业务。违反教规了?没关系,情节轻的,买个特许就是。娶表妹?可以,付钱。反悔了?想离婚?也可以,再付钱。
   作为下文的背景知识,笔者要着重讲一讲某种叫做“免罪罚”的项目。须知,基督徒一作孽,来生就危难了。告解?还不够。作告解可以让罪人免下地狱永世受苦,但根据神圣的正义,不能让你逃脱炼狱的惩戒。炼狱的刑期从数千年到数百万年不等,与梦幻朝露般的人生五十年相比,绝对不是蒙混得过去的。但是教会号称有权给罪人减刑或落实假释——只要他为信仰做出了杰出贡献。这个贡献的范围很广,从帮着造教堂、排掉臭烘烘的沼泽水、雇人开荒,到带头捐一大笔钱,都作数。
   纵观中世纪史,始终有赦罪僧周游列国,向各色人物出售完全免罪罚的特权。于是便有了那个遭马丁路德痛骂的赦罪号子:
   “铜板刚撞响钱箱,
   灵魂已飞逸炼狱。”
   但这些个物质贡献不是人人都拿得出的——很多人早早就做好了掉进炼狱挨烤的心理准备。因此,当教皇以彻彻底底的免罪罚为奖赏(那得是多贵重的功德券阿)号召人们东征时,成千上万个信徒高举十字架向耶路撒冷进军的壮观景象也就不足为奇了。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4 21: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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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帝的和平
  
  
   为维护基督教世界的安定团结,确保各级教会的财政收入平稳较快发展,罗马教廷以颁布教令Pax Dei(“上帝的和平”)的形式,警告横行欧陆目无王法的封建旧军阀们,从此胆敢为害“手无寸铁之人”(神父、商人、农民等)的,都将被逐出教会;此外,四旬节、收获期、圣日,以及一周内从周三傍晚到周一早晨的时间段厉行休战,“不得流血”。
   到了1095年,即教皇挑起十字军东征的那年,基督教大家庭的各路诸侯能用来打内战的日子在一年中已只剩下紧巴巴的80天了。
   对嗜好骑马砍杀的专业人士来说,Pax Dei的约束实在是惨无人道。因为人口爆炸,很多贵族子弟继承不到土地,成了浪荡骑士。他们自小习武,五谷不分,除了征战厮杀毫无谋生途径,如今被教会强行放了长假,岂不蹉跎岁月坐吃山空?
   某种叫硬头锤的钝器因而得宠,帮不少骑士钻了空子。话说教会不是不让流血吗?这玩意儿碰巧能揍得你灵魂出窍又不流一滴血,赞吧——可惜,它很快也给禁了。
   当然,也不是说教会凭一个法令就把中世纪欧洲改造成了爱与和平的净土。第一次东征前夕,西方世界仍然血腥暴力,兽行稀疏平常,有时还会受到教会的祝福。1100年代,一个加斯科涅骑士在一所修道院里祈求上帝把杀兄仇人交到他手里,后来果真得手,剁了仇人的脸,砍了仇人的手脚,割了仇人的睾丸抛给饿狗。为感谢上帝垂青,骑士把人那套血淋淋的兵甲留给了修道院的和尚们。后者欣然接受,还作了赞美和感恩的祈祷。
   总之,“上帝的和平与休战”无法抹杀骑士本色,只能让他们更渴血、更焦躁、更易煽动,因此也就成了十字军运动的绝佳伏笔。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4 21: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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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989-1033年间“上帝要和平”参与情况:颜色越深,宗教维和越热烈

骑士道
  
  
   之前也提过,骑士的起源与尊贵无缘。现代欧洲语言中的“骑士”一词,如法语chevalier、德语ritter、荷兰语ridder和意大利/西班牙语caballero都可直译为骑马的人。英语里的knight更掉价,和德语“仆从”knecht同源。原来加洛林王朝于9世纪瓦解后,欧洲礼崩乐坏战乱不休,诸侯手底缺人,征兵概不考虑社会地位:纵然生为贫农,只要能上马抡刀,照样能当上领主亲兵。这个丘八阶层在中世纪统一用拉丁文miles(复数milites,士兵)来指代,身份起初不比寻常农民高多少。但随着时代进步,milites的专业性不断提高,终于作为军事精英享受到了脱离群众的优渥待遇。
   成功领主的势力范围不断扩张,到了他无暇包办领地事务的程度,就把可靠的milites提拔为官吏,分担一下责任。这些被委以重任的士兵抓牢权柄后,就开始将头衔和职权传给后代。到了10世纪末11世纪初,当年的暴发户已完成对社会资源的家族性垄断:军人的身份、贵族的地位和财产(比如那昂贵的骑兵装备)都须世袭,从而成就了现代人印象里高高在上的特权阶级——骑士。
   贵族地位呼唤英雄伦理,强奸、抢劫、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豪快岁月对骑士来说已一去不返——通过糅合日耳曼的传统荣誉观和天主教的先锋神学milita christi(“基督的战争”),骑士道诞生了。根据这套伦理,好骑士须忠贞不渝、英勇无畏;须锄强扶弱、尊老爱幼;他的良知必高于主命,信仰必高于功名:其首要职责是守护教会;其次才是效忠主君。武装侍从如今要晋为骑士,不再像往常那样单靠血与火的洗礼,更须在宗教仪式中接受净化、衷心忏悔、敬领圣餐,提升灵魂的高度。为了把血淋淋的凶器点化成替天行道的圣器,他们甚至开始在剑柄里镶嵌圣徒的遗物,从而开辟了一整个制假售假的市场。
   总而言之,到了11世纪,骑士道的核心价值观业已鲜明,成了世人衡量骑士优劣的权威标尺:
  
   一、英勇——要能打仗。
   二、名誉——要誓死捍卫名声。
   三、忠诚——要服从首长的意志,保护首长的面子。
   四、谦恭——要守礼节。碰上女士要尤其文雅尤其殷勤。
   五、慷慨——要热忱待客,舍得花钱。
  
   与骑士道齐头并进的,是所谓的典雅爱情。根据这一脱胎于阿基坦吟游文学的浪漫理想,骑士一旦邂逅真爱(通常是某位阶级高于自己的人妻),就会对她表现出死心塌地的崇拜和爱恋,鞍前马后、两肋插刀,既像花痴,又像忠仆。骑士的爱情被看作仅次于宗教的精神支柱,因而广受歌颂和赞许。无论是凯旋还是惨败,鏖战还是濒死,骑士总是呼唤着心上人的名字面对一切,无怪时人会说amor vincit omnia——爱情征服一切。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4 21:4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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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世纪的诺曼主教给骑士洗脑图
  套锁子甲稻草黄头发的是骑士,骑士右边提弩的是骑士跟班。
  当然,亮点还是最左边洋和尚的表情……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4 21:4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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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为骑士
  
  
   11世纪末的年轻贵族要当上骑士的确要颇费一番周折。
   那时,通常只有嫡长子才能继承骑士老爸的头衔。弟弟们可能会当一辈子扈从,直到打下自己的江山;要么就走弃戎拾笔,谋个体面的圣职,向大主教、大修道院院长之类的目标挺进。
   符合条件的幸运儿从7、8岁开始就得作为伺童候在领主身旁听其差遣,送信、照管衣物、倒洗澡水,干些诸如此类的杂活,顺便学会骑马、格斗、鹰猎、下棋和歌舞。
   14岁,伺童晋为扈从,生活轴心变为习武。他将学会舞着利剑砍斫要害,挥动战斧劈残盾牌,戳出长枪挑翻骑手,抡起铁锤砸碎脑壳。上了战场,他要给领主牵马;领主步战时,他要守住马匹。
   他在城堡内外还有其他职守,比如保管所有门钥匙,或在领主远游时随侍左右,携带钱袋等贵重物品。
   17岁,扈从迎来了人生的里程碑——骑士晋封仪式,大家鼓掌。
   晋封仪式的第一环节是象征性地洗个澡,以示灵魂得到净化。如果是中世纪晚期,他还得斋戒一天。然后准骑士在教堂通宵祈祷,天亮后跟神父互动,忏悔罪恶啦,出席弥撒啦,接受圣餐啦,学习骑士美德啦,庄严宣誓自己将坚守正道啦……等到统统搞定,他就能穿职业装了。
   当时业界风行的是一种用铁环编成的长衫,工艺类似于国内的锁子甲,穿戴的时候先脑袋后手臂,上自脖颈、肩膀下至膝盖、小腿都能罩个严实。别看它剪裁得很贴肉,其实堆在身上沉得要命——据说某些壮士一套铁布衫足有40来斤重,足以把外行压得胸闷气短。中世纪有首佚名诗作曾把骑士比作“铁茧里的恐怖虫”,不可谓不生动。这种护甲对抗剑锋很有一套,但碰上劲弩、长槊就不那么有效了。甲上的铁环一旦被打断、变形,锋利的尖端就会扎进皮肉,使创伤雪上加霜;因此骑士不得不在锁甲下衬一件刻意加厚的短上衣来增加缓冲。同志们可以想象十字军在中近东烈日下裹着小棉袄、锁子甲,头戴保温盔,身背风筝盾奋力搏杀的悲壮场景——那个热啊,啧啧,不知不觉人就熟了……
   言归正传。话说身披重甲的青年扈从此时已来到主君跟前,恭敬地跪倒,垂下头。后者举起剑,拍拍他的肩膀,事儿就成了。
   菜鸟骑士最后领到一柄长枪,一个头盔和一把剑,上马,骑行,出了教堂(不错,忠勇的马儿当然要跟它的骑士一起参加弥撒)。为体现自己的慷慨,小伙子这天分发给随从的礼物相当丰厚,为贵族朋友们举办的宴席也丰盛异常。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4 21:5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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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骑士
  
  
   这些骑士就是未来的十字军悍将。他们年轻气盛、鲁莽灭裂、自命不凡,而且强壮得匪夷所思。他们有本事扛着重达20公斤的盔、甲舞刀弄剑,陷阵攻城。他们的招牌武器马槊以白蜡树、白杨或雪松的坚韧木材制造,长可达4米,直径5到7公分,本身质量就大,实战时还能获得部分人、马动量,持槊人若非体格健壮、技巧娴熟,反而会遭冲力戕害。他们钟爱的双刃剑重量在1到2公斤之间,长度约80厘米,能突刺,更善砍杀,操在行家手里,能豁开头盔、劈碎脑壳、一路切到肩膀,管你练什么外功都跟甘蔗似的料理了。古坟里还掘出过由肩膀直砍到大腿、一剑卸掉手臂和瞄准膝盖连断两腿的极端案例——刀剑尚且如此,斧钺就更不用谈了。
   11世纪的诺曼人大大改进了欧洲的骑兵战术。马鞍前后两端如今耸得很高,能给骑士的腹、背提供有力支持;马镫又垂得低,因此几乎能伸直腿站在蹬上,稳稳地端起长而重的丈八槊洞穿厚盾重甲,而不用担心给反作用力抛下马背。槊尖铁制,紧挨着横杠或三角旗,免得命中后入肉太深难以拔出。但如果马槊仍过于深入,或折断,或刺空,让对手逼近,骑士就取出悬在鞍座上的剑、斧(斧背铸有刺牙用来破甲)或锤(有棱,棱缘锋利)左右开弓、居高临下地发动攻势。对于这样一个军事单位,贫甲的战马可能是唯一的弱点。所以到了12世纪,马铠开始在西欧复兴,马用战袍也流行开来——这些装备当然多少也会妨碍奔马奋蹄。战马若是跌了跟头,骑士很可能因为甲胄、兵器、盾牌和马刺的拖累无法及时站起来应战,以致被俘被杀。但若没能在那一刻结果骑士,就仍会面对一个披坚执锐的可怕对手——叫是叫“骑士”,却也不只是在马背上威风而已。
   他们大多是不谙兵法的文盲,勇有余而谋不足,打起仗来听从本能,论阵型也无非三大主流:
   楔形,拉丁文资料里常作cuneus或acies,头一排三五人,第二排七人,第三排九人,以此类推。优点是后头的同志能扩大先锋打开的缺口,缺点是没法让大家都出够风头。
   线形,法语en haye,所有人排成横队同时冲锋,效果虽好,但纪律涣散、临时拼凑的骑士部队恐怕很少能达到如此默契。
   集团冲锋en fourragère,因能使匹夫之勇得到最自然的流露而成为骑士的首选。大家忘掉阵型,争先恐后地杀向敌阵,指望一鼓作气碾倒对手(所幸常常得逞),或者炮弹一样砸进侧翼,红着眼睛信手砍杀,确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一窝蛮蜂。
   他们当然不认得火药,尽管中国军队此时已经用上了蒺藜火球、毒药烟球、铁嘴火鹞、火药鞭箭、霹雳炮弹之类的新概念兵器。他们也没见识过长弓,直到这玩意儿在14世纪登场后凭着空前的射程和穿甲力大败法兰西罐装骑士。他们甚至不咋用十字弓。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即将落幕时,这种兵器才开始在欧洲普及开来。好吧,弓箭还是有的,不过只有农奴才用。一个依赖远程道具阴损骑士的卑鄙弓箭手,根据12世纪的歌谣,乃是“不敢接近敌手的胆小鬼”。如果是步战,枪矛等长兵器也容易被看成懦夫逃避近战的武器,因为根据骑士精神,理想的战斗应该是捉对厮杀,贴身肉搏。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4 22:0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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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世纪诺曼、法兰克和布列塔尼骑士的主流配置



马具革新



列队,挟槊,预备冲锋



准骑士接受册封前夜祈祷达旦,John Pettie,1884



《林堡逆旅》,苏黎世马内塞古抄本插图,公元1320年作品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4 22: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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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语
  
  
   就这样,一个变革之风劲吹的世纪创造了自己的宠儿——骑士。在他们身上,我们既能看到旧时代的根性,也能发现新时代的烙印。城市文明的远景、上帝的和平与休战、僧多粥少的尴尬就业形势,共同构成了骑士精神的温床。不错,这群人尊重noblesse oblige的法则,承认地位越高责任越重。他们舍得花时间从事公益:保卫教会、服务妇女、关照弱者、讨伐罪恶。但他们也是惹麻烦的专家,因为骄傲,仅仅被人斜睨就会怒不可遏;因为嗜血,永远在期待战争、挑起战争、激化战争。不错,骑士能歌善舞,笃守礼教;但他们也会用脏兮兮的指头撕食夹生肉,会忘情酗酒直到夜深,会把粘了污血和脑浆的战利品献给上帝以示感激,或从手下败将的脸上割下耳朵鼻子送给敌酋作为侮辱。这群人注定在不远的将来让穆斯林大开眼界——既以勇气和率直赢得钦佩,也以残忍和野蛮令其发指。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4 23:2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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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zheng616 回复日期:2010-09-14 13:04:38 
  
    没钱也做城堡。。说起饭都吃不起,有点搞笑。。
  
  
  ===
  
  造城堡的老爷当然能吃饱,但休想吃好就是。。。
  另外,当时粮价很不稳定,加上天灾人祸兵荒马乱的,有钱也可能买不到口粮,但东征的爆发将彻底颠覆这个悲惨的局面,详情下章再说。


作者:公纲 回复日期:2010-09-14 23:5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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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那张图,勃艮第公爵领地,阿基坦公爵领地和图卢兹伯爵领地比较遵守上帝的和平运动,是不是因为当地已经完成了大政权的整合,而北方由于遍地领主才不那么听话?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5 22:3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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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纲 回复日期:2010-09-14 23:59:22 
  
    看了那张图,勃艮第公爵领地,阿基坦公爵领地和图卢兹伯爵领地比较遵守上帝的和平运动,是不是因为当地已经完成了大政权的整合,而北方由于遍地领主才不那么听话
  ===
  残念,刚到家,me今天几乎把脑用残了。
  言归正传哦。。。
  南边“上帝和平”比较热烈,其实是因为“宗主和平”非常萧条,
  地方豪族基本都不理睬公爵们的维和行动,迫使拥有大地主教会现身说法,保护自身权益。
  北方么,其实治安反而好,比如说卡佩王朝针对巴黎附近土匪男爵开展的严打行动,又比如韦芒杜瓦和布卢瓦的领内一元化工作,都比南方搞得有成效。
  当然,组织性最强的还属诺曼底。所以地盘不大,但极具爆发力,而且英豪辈出哪~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5 22:3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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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从曼齐克特战役到克莱蒙誓师:十字军的诞生
  
  
  
   拜占庭皇帝亲征塞尔柱突厥,因政敌捣鬼兵败被俘。
   东方帝国因此门户大开,一度风雨飘摇。
   穆斯林威胁论甚嚣尘上,西欧诸侯不免自危。
   罗马教皇当机立断,发动东征,
   号召联军援助教友,征服圣地。
   ——在克莱蒙,他的声音一呼百应。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5 22:3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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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下坡路上的拜占庭
  
  
   自诩罗马的拜占庭帝国也曾辉煌过。
   数百年来,他为基督教世界把守着东方门户,以黑海口的都城为要塞抵御亚洲帝国对欧洲的屡次侵略。极盛时期,他的版图西起伊比利亚,东及叙利亚,南抵北非,北达阿尔卑斯山脉。
   但大帝会驾崩,名将会陨落,宵小会窃位,国运会衰落,由希腊人继承古罗马霸权的理想历经几个世纪的反复,已渐行渐远,一去不回。
   如今,帝国的宿敌——波斯人、汪达尔人、阿拉伯人、保加尔人——已相继凋零;他自身也年老力衰,为内忧外患所困扰。但他的首都君士坦丁堡仍然年轻美丽、繁荣富庶、光彩夺目……
   ——这就惹来了新的觊觎者:突厥。
  
  
  图解:
  公元6世纪的象牙雕,生动描摹了东罗马皇帝君临天下不可一世的姿态
  ---
  浮雕正中是皇帝,疑似查士丁尼;皇帝头顶有基督祝福,右手边有将军敬献胜利女神像,脚底下还有外国蛮夷屈膝上贡,正是当初帝国如日中天时希腊人天朝上国心态的真实写照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5 22:4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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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尔柱突厥异军突起】
  
  
   话说当年有个叫乌古斯的突厥部落,6世纪前以乌护之名居于天山东部,后来一路西迁,于10世纪时被首领塞尔柱领进中东,信了伊斯兰教。突厥人在当地如鱼得水,大肆扩张,根据英国史学家吉本的点评,“其势头有如海潮江浪,淹没了河中、花剌子模、呼罗珊和整个东伊朗”。
   突厥人是全民皆兵的游牧民族。相传他们训练战马时从不让马跪下;箭法神准,撤退时如进攻一样凶狠地射出利箭;机动灵活,随时整装待发;善于翻山越岭、长途奔袭;热衷厮杀,酷爱抢劫,幻想把天下变成牧场,把诸侯变成猎物。
   1055年,塞尔柱的孙子托格里尔进入巴格达,强迫哈里发授予他代表世俗权威的苏丹称号,开创了盛极一时的大塞尔柱帝国。
   “由于征服阿塞拜疆,托格里尔遂接近罗马边境,这个牧羊人竟敢遣使去要求君士坦丁堡的皇帝向他称臣纳贡。(《罗马帝国衰亡史》)”
   1071年8月,在小亚细亚的曼齐克特附近,托格里尔的接班人阿尔普·阿尔斯兰利用拜占庭远征军鸣金收兵那一瞬的疏失将之击溃,生擒皇帝罗曼诺斯·狄奥吉尼斯,帝国的腹心之地小亚细亚从此陷入“海潮江浪”般的突厥移民之手。
  
  
  
  
  

#39的塞尔柱骑手形象来自一件波斯瓷器;#40复原像系阿塞拜疆考古成果



塞尔柱突厥的扩张



塞尔柱精英:1、鼓手,以鼓声传达军令;2、突厥系酋长,穿着只掩护前胸的轻便皮夹;3、来自伊朗的古拉姆重骑兵,武装到牙齿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5 23:0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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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历克赛·科穆宁: 挽狂澜于既倒】
  
  
   曼奇克特惨败后拜占庭一蹶不振。罗曼诺斯虽被放回,转眼就被政敌害死。接班的两代皇帝不是醉心诗书就是老迈无力,面对边境危机端的是束手无策。于是那一头突厥人纷纷犯境,这一边小亚细亚叛军蜂起;眼看君士坦丁堡就要易主了,出了员猛将,叫做亚历克赛·科穆宁。
   亚历克赛出身小亚细亚将门,14岁时就向皇帝请缨,不到三十已久历征战;期间在缉拿叛将等任务中表现出过人智略,很快被朝廷倚为社稷之臣。
   1081年,南意大利的诺曼人倾巢出动,远征希腊。亚历克赛受命御敌,集结了军队正欲启程,有旧皇族上门秘议废立之事,正中其下怀。于是直接引兵上洛,贿赂守军,赚开城门,驰入宫禁,废黜了老皇帝。4月4日,亚历克赛·科穆宁被加冕为帝,开创了延续一个多世纪的科穆宁王朝,史称亚历克赛一世。
  
   亚历克赛一世的个人履历相当于拜占庭帝国的救亡史。从1081到1085,他与诺曼侵略军整整纠缠了5年。5年间的纷纭世事,若是检索关键词“十字军”,至少能弹出两条结果:
   其一,通过这场战争,亚历克赛挣到了博厄蒙德这个对手。博厄蒙德是诺曼首领圭斯卡德的长子,当时让拜占庭吃了不少苦头;后来参加十字军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始终是皇帝的心头大患。
   其二,由于这场战争,皇帝对西欧骑士产生了更强烈的占有欲。都拉基乌姆城下之战,诺曼骑士排山倒海的冲锋竟一举击溃稳操胜券的拜占庭军队,亚历克赛本人也几乎被俘。这就坚定了他向拉丁领主借兵的念头——而恰恰是其借兵之举引爆了第一次十字军东征。
  
   亚历克赛好容易买通威尼斯共和国和德王海因里希四世,打退了张牙舞爪的诺曼人,东边突厥之患又起:
   有个叫恰卡的突厥人,年轻时做过东罗马的俘虏,深受先帝宠爱,甚至被其召入宫廷,封为贵族。先帝老儿被亚历克赛踢下台后,恰卡断然回小亚细亚兴兵讨逆,欺负帝国主力忙于西线战事一连拿下半岛西部的几个重镇大港,以口岸城市士麦那为据点做起了土皇帝;又经营海军争夺爱琴海列岛,切断君士坦丁堡的供给,勾结色雷斯平原和小亚细亚半岛的突厥人合围拜占庭,随时准备向帝都发动总攻。此时此刻,君士坦丁堡的形势堪与15世纪奥斯曼土耳其灭亡东罗马前夕的全面封锁相比,整个京畿一度陷入四面楚歌的绝望境地。
  
   我们有理由相信,亚历克赛面对如此压力,可能向西方来的朋友诉过苦。但让他始料不及的是,自己的话经过夸大和讹传,会导致一封号称是“亚历克赛致佛兰德的罗贝尔”的离奇书信问世并流传开来。
   ——根据这封信,皇帝已经濒临崩溃,正声嘶力竭地用君士坦丁堡的财富引诱西方人来拯救摇摇欲坠的帝国。
   但真相是,亚历克赛一世先靠外交手腕分裂了北方的突厥部落并各个击破,后离间恰卡和他的女婿乞立赤·阿尔斯兰,借女婿之手刺杀了岳父(这乞立赤是个角色,我们后文还会提到他和十字军的激烈互动)。恰卡死于1094年,当时帝国已无危亡之虞。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5 23:1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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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历克赛·科穆宁,12世纪拜占庭复兴大业的奠基者



亚历克赛时代的拜占庭步兵:居左轻步兵,装备弓箭、标枪或投石索;居中重步兵,希腊名skutatoi,词根即古典拉丁文scutum,“盾牌”,负责固守战线;居右瓦兰吉禁军,侧重攻击;右下角的长刀是瓦兰吉特色装备:反曲刀///以北欧人为兵源的瓦兰吉禁军善用维京斧、希腊刀这样的霸道兵器,作为佣兵深受皇室倚重。



拜占庭骑兵的轻量化趋势:居中,10世纪铁骑(kataphraktoi);居右,11世纪铁骑;居左,11-12世纪旗手///为什么10世纪时雄霸天下的超重甲骑兵Klibanophoros到了11世纪就绝种了呢?很简单——因为诺曼人率先发展出了夹着长枪发动全速集团冲锋的战术,而在高伤害输出的诺曼快马面前,慢吞吞的传统铁皮单位活脱脱一个大靶子;所以拜占庭的重骑兵在11-12世纪有一个持续减负的过程:先把速度提上去,再靠速度产生冲量,靠冲量驱动马槊,靠长槊扎穿厚甲。ps:从10世纪开始拜占庭重骑兵就不会同时装备弓和矛了。正常情况下,骑射单位的装甲总是比扎枪部队稀薄一个档次。而且到了科穆宁时代,装甲骑射手的岗位大多已经外包给了素质更强的异族人。



外籍兵团:左,塞尔柱突厥;中、右,侵入意大利的诺曼骑士///随着军区制的瓦解,帝国越来越依赖雇佣军。吃香的无非是屡屡挫败皇军的那两族人:突厥和诺曼。亚历克赛上台之初中央只剩下500正规军,光靠本地人是撑不起局面的,于是专门编了一支 拉丁人(诺曼为主)组成的latinikon军团,一支突厥人组成的tourkopouloi军团,还有一支由北方突厥系游牧民(如佩切涅格人)组成的skythikon军团——总之都是以前的宿敌啦。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5 23: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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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解:
  1087年佩切涅格族寇边,亚历克赛北伐失败反遭包围,被迫赔款乞和,本图画的便是瓦兰吉军团遭受重挫的惨景;91年再战,皇帝大胜,只一天便把南下的佩切涅格部落屠杀殆尽,妇孺亦不免死。是岁,君城内人人传唱:“西徐亚人(指佩切涅格族)为这一天/再不得见/五月春光。”
  ---

前排左,瓦兰吉统帅Archon Nambites;前排右,手持丹麦兵器的瓦兰吉铁匠;后排左,逃亡的东罗马铁骑;后排右,勾肩搭背的瓦兰吉伤兵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5 23: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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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误会!误会!】
  
  
   现在,亚历克赛策划起了反击战。
   根据他多年抵抗诺曼侵略的经验,若能征募几千拉丁骑士作杀手锏,胜算会大大提高。而鉴于教皇在西方拥有无与伦比的威望和左右舆论的能力,事情拜托他肯定是错不了的。
  
   当时距离1054年的基督教会正式分裂成罗马公教和希腊正教已有近半个世纪,而早在那之前,君士坦丁堡牧首已和罗马教皇为两大原则性分歧势不两立了许久:
   东方人并不把罗马教皇看成最高祭司。这个罗马大主教虽说是众主教中的第一位,却不应比其他主教拥有更多权威。
   东方教会坚称“圣灵自父而发”,反对西方教会所谓的“圣灵自父子而发”——一字之差,两大教会仪式、圣徒、神学便有了天壤之别。
   但是在70年代拜占庭危急之时,东皇帝曾向西教皇求助,提出事成之后合并东西教会作为报答;虽然合作不了了之,却仍为东西方外交解了冻,让教皇看到了统一基督教会的希望。
   1095年,亚历克赛也派人去请教皇他老人家介绍点敬业的小伙子到东帝国来助阵,或至少帮君士坦丁堡打个广告发个传单什么的。
   但教皇似乎认为,东方帝国已经危在旦夕,几千骑士显然杯水车薪。
   他的依据便是前文提到的那封“亚历克赛致佛兰德的罗贝尔”的伪书:
   “朕今作此书诚告诸君,希腊信徒之圣洁帝国目下屡遭突厥寇害,国势日蹙。此辈寡廉鲜耻,鸡奸成癖,我朝男子,不问年龄阶级,尽有蒙难之虞。……呜呼!而今甚或鼓吹,有尊如主教者,业已屈从矣。……凶徒于君士坦丁堡外既无寸土可取,则扬言犯此都城,指日拔之,为今之计,但上帝佑护、拉丁教友应援而已。”
   ——这种事不容你坐视不管。而且帮人就要帮到底,不是吗?他乌尔班决不会让皇帝陛下失望的,嘿嘿嘿嘿。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5 23:3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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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莱蒙的惊雷】
  
  
   地处法兰西腹地的克莱蒙是座建在火山脚下的城镇,阴暗、丑陋,远远看去像一林子死树日久天长化成了石头。
   城外则是一派美如织锦的暮秋风光。清冽的晨风正吹开晓雾,让林立的帐篷沐浴在金色霞光之中。人们相继跨出营地,熙熙攘攘地拥向克莱蒙冰冷的石墙。他们中有高等教士、修道院长、宰制一方的权贵,也有一文不名的骑士、佣兵、村镇恶霸和剪径杀人的土匪。三教九流的角色大都怀着朝圣的心情,连日来快马加鞭、跋山涉水,必要时甚至取道兵燹之地、寇踞之所,从王国各省进入奥弗涅,云集克莱蒙,并最终在其城门口聚首,到头来只为聆听一人的教诲。
   1095年11月27日,克莱蒙宗教大会的最后一天,教皇决定走出会场,直接向大众布道。
   (以下资料主要来自修道士罗贝尔和沙特尔的菲尔谢的记载)
  
   乌尔班二世是个长髯浓髭的健壮光头,虽然已经60高寿(根据中世纪标准已半截入土),手执牧杖俯视人群的身姿依旧刚健挺拔,正如使徒一样自信,王公一样骄傲——听哪,他开口了,没有叽里呱啦的拉丁文,只有亲切的家乡话:法语!
   “啊,法兰克族,上帝钟爱的选民!从耶路撒冷和君士坦丁堡传出了骇人的故事,频频为我辈所闻,提到一个来自波斯国的可憎种族,一个彻底背弃天听的种族,已入侵了基督徒的领土,剑斩、劫掠、火焚,致其人口锐减。”
   听上去很严重。话说这虽然不是野蛮人头一次出击,但这次他们斗胆侵犯的乃是圣城耶路撒冷,大家的精神家园。试想全世界只有一座迪斯尼乐园,然后突然给恐怖分子炸了,你看你家孩子会作何反应。
   “他们摧毁圣坛,”教皇接着道,“但那之前会先用其污秽将之亵渎。“
   什么意思?难道弄脏了祭坛上的圣徒遗物?或者就着它们举行异教仪式?抑或明知一张圣桌见证了红酒化血的奇迹,还在上头放肆排泄?我日,这些异教徒……
   教皇沉痛的表情暗示他要讲的比你们的猜想更糟:
   “他们割去基督徒的包皮,再将割包皮所流的血洒向圣坛和圣水钵。”
   ——台下的男男女女无疑都给恶心到了,却又不由自主地加倍专心起来:
   “要是他们想折磨哪个基督徒,致其惨死,他们便在他脐上打孔,扯出肠子,缠在桩上,然后鞭策受害者绕桩而行,直到其脏腑委地,颓然倒毙。”
   在场的骑士大多有砍手砍脚割耳割鼻的手艺。然则,把人内脏当猪下水来玩?教皇大人,您确定这是近闻而不是古罗马政府迫害早期基督徒的手段?无论如何,演讲的效果是达到了;面对这种奇闻,任谁都得皱眉头。
   “其他的,或者给绑在杆子上箭射矢穿,或者被迫伸长脖子,给对方用重剑一击斩首。”
   笔者不得不指出以上描述也不能反映真实的圣城风貌——可是,大家就爱听这个。
   “而我又该如何讲述那些对妇女令人发指的强暴?——与其谈论,不如缄默。”
   这些听众,往日看到领主蹂躏农家女可以熟视无睹,如今只是想到撒拉逊人用割了包皮的那活儿欺负素昧平生的东方女教友,就立刻义愤填膺起来。
   “而向邪恶复仇并光复那方领土的任务,若不由你们承担,又当指靠何人?难道上帝不曾赐予你们无匹的武功、神勇和令一切顽敌俯首的膂力?且让你们祖先的功绩鼓舞你们——想想查理曼的光荣,列王的显赫。就让陷于不洁之手的救主的圣墓,和其他被玷污的圣地,将你们唤起,使你们奋发吧!”
   骑士们立刻奋发了,一个个高擎宝剑,仰指苍天,急不可耐地要消灭掉地面上猖狂着的每一个异教徒。
   教皇把十字架高举过头,示意众人肃静。待台下恢复安定,乌尔班道:
   “别让任何产业羁绊你,也别为家族琐事徒然焦虑。因为你们居住的这方土地四面环海,几乎养不活耕作它的人,所以你们才相互谋杀、吞噬,挑起战争,教诸多同辈陨于阋墙。”
   众人正在反思,教皇语调一转,由疾呼变作了劝导:
   “就让仇恨远去,让纷争到此为止。踏上通往圣墓的大道吧,从那凶暴的种族手里夺回领土,并把它纳为己有。”
   听,多妙。教皇正试图为没有出路的封建纠纷画上句号。他相当于在说,法兰克人哟,你们难道不是一家人吗?何不一致对外,侵略异国呢?这几乎能看作民族主义的萌芽了。好些骑士为此激情澎湃,泪流满面。
   但恩典并不到此为止——教皇还为参与者准备了万无一失的人身保险:
   “但凡死于此行,无论在陆上还是海中,抑或与异教徒战斗的沙场上,其罪即刻得赦免。[…]让那些曾惯于和教友私战的现在动身去征讨异教徒并打赢这场早该开打的战争。让那些曾久做强盗的现在成为骑士。让那些曾与兄弟、亲人相争的现在与野蛮人斗争。让那些曾为蝇头小利充当佣兵的赢得永久的报偿。让那些身体和灵魂都已疲惫不堪的为那双重的荣耀效劳。看哪!在这边的悲哀、穷苦,在那边,则是富足。在这边的尽是主的敌人,在那边,则是他的朋友。让那些要成行的莫拖延行程,但出租地产集齐旅费;一旦冬去春来,就让他们在上帝的指引下出发!“
   人群突然被一声呐喊点燃了:“Deus lo volt!神的旨意!“
   接下去演绎的当真是万众一心,一呼百应。但听现场上千条汉子把口号喊得响遏行云:神的旨意!神的旨意!最后连众教士和教皇本人也加入了合唱。几分钟后,教皇再次举起十字架——喧嚣因此平息,大众也归于沉默。
   “不错。分毫不错。这确是神的旨意。”圣父又开口了,“你们今天见证了救世主的话再次应验——他曾承诺,信徒若以他的名义集结,他必降临其间。如今正是他,借尔等之口发言指津。因此就让这话成为你们阵前的虎吼;让他们向天下宣告,神与他的圣军同在。“
   教皇再次向沸反盈天的人海挥动十字架,而领主和骑士则竞相朝高天举起了效忠之剑。听众几乎失控了。教皇退回御座时,台下的呼声已震耳欲聋。
   此时,神奇的事体发生了:
   上千骑士发誓说他们看到云层蓦然分开,而圣城的景象惊现天穹。
   耶路撒冷,我们来了!

 乌尔班二世,矗立于今克莱蒙胜利广场(Place de la Victoire),1898年落成



美国某教堂的着色玻璃,描绘克莱蒙会议情景,属比较晚近的作品



【十字军诞生】
  
  
   会议将近结束时,教皇向骑士们分发起了布十字,作为武装朝圣的信物;众人争先拜领,别在肩头,作为誓愿的见证;然后他们哭,他们笑,他们祈祷、忏悔,跟着教士朗诵救主的福音:
   “若有人要跟从我,就当舍己,背起他的十字架,来追随我(马太福音16:24)”!
   克莱蒙会议胜利闭幕后,老奸巨猾的教皇还把所谓的东罗马皇帝来信拷贝多份,到处传播。信中提醒外国人,“君士坦丁堡的教堂都贮满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数量之巨足够用来装饰全世界的教堂……更不用提贵族的产业,商贾的资财了。这等巨富描述起来让人词穷,因为不仅要历数当朝先帝的遗馈,还要算上古罗马皇帝们的宝藏——他们把财宝运到此处,就深藏在宫殿之中。对此又当作何评介?化日下的财富与不见天日的相比,本是沧海一粟而已。”而且撇开道义和财货,“希腊女人无双的美貌”也足以作为“吸引法兰克军队挺进色雷斯平原的足够原因”。
   试问如此佳音,谁听了不动心?狂热迅速扩散,经济奇观也降临人间。
   “天国好像宝贝藏在地里,人遇见了就把它藏起来,欢欢喜喜的去变卖一切所有的,买这块地。(马13:44)”
  
   在克莱蒙会议之前,连年歉收导致粮价飞涨,饥荒阴云笼罩全国:一边是穷人挖草根果腹,富人为果腹破财;一边是粮商垄断谷物、囤积居奇;食物价格高得离谱,几乎无人能过上富裕生活;所以最后大家同时间“自我流放”,背井离乡——东征号角一经吹响,萧条景象烟消云散,畸形富饶普照人间:
   “大贵族已急不可待,寻常骑士的热情一触即炸,甚至连穷人家也不顾忌资财的匮乏,心焦如焚地想要上路;人们不是操着心合理地处置住宅、葡萄园和田亩,反而搞起了低价甩卖:即使在苦牢里急着筹钱赎身,他们给家产开的价也不会更低。”“七头活羊贱到了前所未有的五毛钱;谷物短缺转眼成了过剩。”“人们好像什么都卖,而且是买家而不是卖家开价,就怕迟一步踏上‘神的旅程’。”“他们高买低卖,凡是旅途上用得到的就昂贵,因为他们着实匆忙。““话说就在不久前,你监禁也好拷打也罢,都没法叫物主吐出来的值钱货,如今却让他们垒得高高随便卖,丢几个铜板就能抱回家。”(Dei Gesta per Francos,诺让的吉贝尔)
   “更荒唐的是,很多本不想离乡背井的,头一天还在嘲笑那些做着疯狂买卖的人,说对方的旅程注定悲惨,且回来时会更悲惨,第二天会突然被卷进潮流,为一点小钱抛弃全部财货,与那些他们嘲笑过的人一道启程。”(Ibid.)
  
   越来越多的人穿上饰有血红十字的衣甲,汇入东征洪流之中。起初,这支队伍被称为milites Christi,“基督的武士”,或fideles Sancti Petri,“圣彼得的信徒”;他们的远征则是peregrinatio,“朝圣”,或只是iter,“远游”。他们戴上十字纹章加入东征的举动也不叫出征,而叫“背起十字架”,用拉丁语表达就是“Crux”;该词随后派生出了中世纪拉丁词汇“Cruciata”,表示“为十字所标志”,后即指以耶路撒冷之名发动的军事远征本身。
   两个世纪之后,诸如法语词“croisade”和西/葡语词“cruzada”才从“Cruciata”演化而成。到了18世纪,英国人把“cruzada”的词干和“croisade”的词尾结合,组成一个新词,就是米国白宫一度津津乐道的“crusade”。
   这些词汇流入中国后,我们统一译作“十字军东征”。参与这场东征的人,我们不再看成“朝圣者”,而视之为仗势东侵的“十字军”。至于乌尔班及其班底在克莱蒙现场分发红十字补丁的举动,我们认为标志了十字军的诞生——尽管当时压根还没有“十字军”这一说。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6 00: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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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语】
  
  
   拜占庭于1071年曼奇克特惨败以来屡遭国难,迫使其皇帝厚着脸皮向老对手罗马教皇伸出了橄榄枝,也导致教皇以皇帝始料未及的积极姿态投身于后者倡议的联合军事行动之中。但教皇如此热心并不只是为了向拜占庭皇帝示好。他的十字军东征一箭三雕,对东正教会的企图只是添头。其一,他这是用世俗领主的军费发动提高教廷威望的远征;其二,他可以把不满“上帝和平”的野蛮骑士打发到异国他乡,确保自家地盘的安定和发展;其三,他甚至有望打跑异教徒,为天主教会夺取圣地,史无前例地建立罗马教皇对耶路撒冷的统治——对某些人来说,东征是笔只赚不亏的买卖。
  
  ——————————————————————————————————————
  
  于是前戏终于铺陈完毕了。
  原本是比较枯燥又头绪繁多的内容,想写得感性点,但愿没有矫枉过正- -|||
  如果同学们看完之后仍旧不晓得为啥欧洲人民要组团东征,那完全是因为论坛排版限制发挥,与作者思路混乱无关……
  无论如何,今天到此为止。
  ps:除非明天加班太晚,否则第一批人马就该上路了。欧也~

第二部 第一次十字军东征 ///
  
  
  
  
  
  罗马人已在邻近的地方被打败了。
  他们在失败之后,将会胜利。
  
             ——《古兰经》,“罗马人”章,第二节
  
  
  你对那些落在后面的游牧人说:
  “你们将被召去讨伐一群剽悍的人,
  你们要战斗到他们投降为止。
  如果你们服从,安拉将给予美好的回赐;
  倘若像以前那样逃避,就会使你们受痛苦的惩罚。”
  
             ——《古兰经》,“胜利”章,第十六节
  
  
  “若你们旨在逃避死亡或杀戮,
  逃避将是徒劳。
  即使能够逃脱,也难享受长久。”
  
             ——《古兰经》,“联军”章,第十六节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6 20:3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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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四章 流氓十字军 //
  
  
   骄傲的王子们还忙着砸锅卖铁筹措军费,一支秀逗的军队就已抢先出发。
   他们没有雄赳赳的战马、沉甸甸的盔甲、亮闪闪的宝剑。
   也不懂怎么劈砍、突刺、腾挪、挡格。
   但他们信仰坚定(不到圣城非好汉),斗志凌云(异教徒都纸老虎)。
   还没见过萨拉逊人,就已恨不得啖肉饮血;
   还没见过耶路撒冷,就已日日魂牵夜夜梦萦。
   所以去吧,孤注一掷的人们……
   只是记得: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6 20:3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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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躁动的世纪末】
  
  
   11世纪的欧洲正被千禧末世主义的阴影所笼罩。人们相信罪恶尘世日趋隳堕,末日审判迫在眉睫。为了加速耶稣回归,天主教徒纷纷远赴耶路撒冷朝圣、赎罪。1064年,两支庞大的朝圣队伍,分别由七千人和一万三千人组成,从西欧出发,到圣城恭迎耶稣圣驾。最后,耶稣没来,突厥人来了。
   三十年后的1095年,天幕惊现流星雨、极光、月食、彗星等异象,饥荒和麦角中毒也在各地接连爆发——种种迹象表明,还没去过耶路撒冷的信徒应该抓紧时间行动起来了。
   1095年11月,教皇召集骑士发动了联合武装朝圣,一时应者如云,欧陆为之沸腾。
   小老百姓也想掺和,但没有教廷的关怀,谁来组织他们、团结他们、领导他们?
   众人正踌躇着,谜之隐修士皮埃尔出现了……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6 20:3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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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图/
  
  民间朝圣者(ca.1170)
  
  +++++ 十字军兴起之前就有很多在欧洲造过大孽的人为了赎罪投身朝圣苦旅。比如前面说到的安茹的富尔克,因为血债太多竟染上了精神分裂,没有耶路撒冷的光明实在活不下去。但这些追求和平心境的朝圣者往往只携带手杖和单肩包,结果老给土匪响马杀得片甲不留,于是到了世纪末,武装朝圣运动诞生了。搞武装朝圣,就撕一片十字布条缝到便服上,缝在肩膀或右胸表示在路上,缝在前胸表示凯旋。布条通常大红,不过到了第三次东征的时候,各路香客有了民族颜色,比如法兰西红十字,佛兰德是绿十字,英格兰白十字,德意志黄十字,诸如类。骑士打仗的时候就在盾牌、头盔、马鞍之类的地方画上十字logo。值得一的是,当时骑士还没在铠甲外面套罩袍的习惯,所以描绘1120年之前的事件的图画里凡出现红十字罩袍加锁甲的形象的(还挺主流),都属时空错乱。+++++



骑驴客皮埃尔为大军指路,13世纪70年代的插画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6 20:4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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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矬男皮埃尔:隐士也高调】
  
  
   来自北法兰西亚眠的隐士皮埃尔是个精力充沛的马路演说家,很有影响力,但形象不好。
   他偏矮、偏瘦、偏黑、偏秃,面孔偏长、五官偏囧、气质偏粗俗、作风偏邋遢。
   刻薄的人指出,他长得像他自己胯下的公驴。
   此外,他的身份也可疑。
   ——为什么这个人自称隐士,却套着僧侣的袍子?为什么号称逃避世俗,还偏往人堆里扎?
   但人民不在乎表象。他骑驴,耶稣也骑驴。他穷,耶稣也穷。听到皮埃尔来了,再冷漠的土包子也会从旮旮旯旯走出来,领略领略伟人风采,沾染沾染圣徒气息。
   为什么?三大因素:
   第一,皮埃尔的进步理论群众喜闻乐见。
   当时,群众是读不到圣经的;耶稣基督在他们心目中,无非是个在审判日决定你下不下地狱的冷血判官。现在经过这位皮埃尔的讲解和答疑,听众猛然得知救世主原来很慈祥、很仁爱,而且最喜欢和贫苦大众打成一片——一句“谦卑人必承受地土”,让多少贫下中农看到了希望,得到了宽慰哟!
   第二,皮埃尔的朴实作风群众有口皆碑。
   不像那些高高在上的主教、院长、神父,矬子皮埃尔明确地放弃了堂皇的包装和腐朽的生活。他身上永远是同一件粗布无袖衫,最冷的天也打赤脚。当然,可能因为面包和水容易变质,皮埃尔的菜单上只有葡萄酒和鱼——一个伟人有这点点癖好,大家是完全能够接受的。
   第三,皮埃尔的公益事业群众衷心拥护。
   其他神棍总是精打细算,卖特赦啦、展览圣物啦、课税啦,总之千方百计增加进项。皮埃尔不一样。他不但坚持不懈地接济穷人,还为娼妇赎身,甚至用礼物敲开她们丈夫的门扉。靠善举积累了威信后,他就到处消弭激争端和对立,解决了当局不闻不问或无力摆平的众多社会问题。
   凭这三点,背景可疑、其貌不扬的皮埃尔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平民百姓的精神领袖;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都被奉为神圣,甚至连他那头驴子身上的毛都给拔下来当作圣物崇拜。
   “我不记得还有谁竟能得到如此崇敬”——对此,编年史家吉贝尔嫉妒地写道。
   然后,在教皇陛下大手一挥动员骑士东征那年,骑驴客也放出话来,称自己在圣墓得到启示,受天主任命率领穷人展开轰轰烈烈的武装大朝圣,因为只有穷人才是上帝的孩子,而只有上帝的孩子才能从突厥魔掌中拯救圣墓。当然,根据亚历克赛之女安娜公主的调查,皮埃尔此前根本没到过耶路撒冷,还在朝圣路上受过突厥人的凌辱;但饱受压迫的阶级兄弟不知情,也不想知情。他们此时争先恐后地挣脱封建束缚,去追随皮埃尔闯中东,人数之众前所未见。
   “一切百姓,纯洁的也好,作孽、通奸、杀人、偷窃、抢劫的也好,都喜悦地加入了这次远征。”(艾克斯的阿尔贝)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6 20:4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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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支远征军】
  
  
   皮埃尔转战各地招兵募勇,身边逐渐聚起了上千跟班。各地贵族则因手下农奴被纷纷解放而苦恼不堪,只是怕犯众怒或遭天谴才敢怒不敢言。等到皮埃尔强大了,竟有一伙正牌骑士带上私兵举家投靠,自告奋勇地担起了统帅的责任。其中有个本名叫戈蒂埃·桑萨瓦的,其实是给过皮埃尔莫大支援的豪强封建主,但因为“桑萨瓦”在法语里跟“一文不名”同音,被后人省力地直译成了“穷汉戈蒂埃”,阴差阳错地融入了贫贱集体的背景色。
   当然,皮埃尔麾下的骑士也就数得出8个而已,其主力都还是战争的门外汉。这支朝圣军团规模空前,数目估计在4到10万之间;队伍里除了青壮农民,还有妇女儿童、贩夫走卒、破落贵族、穷酸教士,很有民族大迁徙的派头。人多路窄,队伍便也像小路本身一样逶迤不绝、漫长修远起来。而在这条无尽长蛇的最前端带队的,便是我们的毛驴骑士皮埃尔和他的大将军穷汉戈蒂埃。
   这支无产阶级大军始终受到贵族和教会鄙夷。尽管具备十字军东征的各种要素,如讨伐突厥、解放圣城,皮埃尔的这场运动却未被列为第一次十字军东征,而仅仅被叫作人民十字军、农民十字军、贫民十字军,前十字军——事实证明,这个前十字军的作为的确丢尽了欧洲天主教徒的脸面。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6 20:5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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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遣队受挫】
  
  
   他们走的是传统的朝圣路线,需穿越匈牙利和拜占庭的领土。1096年4月,队伍在德意志地区一分为二,戈蒂埃率5千人赶路在前,皮埃尔则放慢脚步沿途招新。
   戈蒂埃迅速穿越匈牙利,抵达拜占庭的边陲重镇贝尔格莱德城下,令当地人大吃一惊。十字军像在匈牙利时那样开口要粮,但收获季节还没到,城中根本没有余粮。一向持重的戈蒂埃此时也有了想法:他和弟兄们跋山涉水过来帮东方教友守江山,不想东方教友眼睁睁看着他们坐吃山空,到头来一点表示都没有。他的弟兄更是直接扫荡起了城外乡村,见米背米,见牛牵牛。终于有一天,强盗遇到激烈反抗,双方互不相让,从十几人的推搡到几十人的械斗,再到几千人咆哮、厮杀的战役,几乎只在转眼之间。最后,流氓十字军被闻讯赶来保家卫国的人海淹没,溃不成军;有60来人败退未果,逃进一座小教堂,期冀和解与庇护。但当地人愤怒已极,围住教堂纵火焚烧,土木血肉,俱成灰烬。
   戈蒂埃及残部钻进密林逃生,好不容易窜到尼什,被从那里护送到了君士坦丁堡,供养/监控了起来。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6 20:5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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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伪隐士旗开得胜】
  
  
   话说皮埃尔蛊惑来大量日尔曼拥趸,兴致勃勃地循着戈蒂埃的的路线挺进到匈牙利城市塞姆林,看到城头挂着16副饰有十字的衣甲,心中一阵不爽。这是戈蒂埃手下的掉队士兵为自己闹事付出的代价,人家拿来威慑不法分子本来无可厚非;不料流氓十字军里有不少人伤了自尊,竟私下决定要讨还公道。
   不一会儿,皮埃尔得知,这帮人在集市因为谈不拢一双鞋子的价钱而引爆了一场暴乱。等他想到要阻止时,十字军已经在攻城了。
   战斗血腥而漫长,简言之就是武装朝圣军击溃了匈牙利人,后者逃出城外,前者穷追不舍。追杀在多瑙河畔告一段落,期间有数千塞姆林居民遇害。最后一幕是流氓十字军攻占了匈牙利人在河畔据守的某座大山,从山顶把走投无路的外国教友们头朝下抛进多瑙河的滚滚浊流,一边纵声欢呼。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6 20:5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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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渡摩拉瓦河】
  
  
   暴徒们发现城中仓廪充实,竟大喜过望,醉生梦死起来。正饕着餮,警讯传来,说匈牙利王卡尔曼震怒,已经集结大军寻仇来了。
   皮埃尔那个恐慌啊!他这票乌合之众怎敌得过卡尔曼的浩荡王师?赶紧打包战利品赶上畜群弃城逃命。行不多远,瓦擦,一条大河拦住了去路……
   一打听,正是匈牙利与保加利亚的界河摩拉瓦。
   很好,过了河,就算逃出了匈牙利追兵的魔爪了。但问题是,就算抛下从塞姆林掠来的海量物资,他们也没那么多船把同志们都运过境啊!
   最后暴民们急中生智,拆平了附近房屋,取了木材赶扎出好些木筏,闹哄哄推下水跳了上去。结果无舵的筏子被水流冲得东奔西撞,直把菜鸟筏夫们戏弄得进退两难不知所措。
   此时,东罗马当局派来导游的佩切涅格佣兵已乘船抵达。上头要他们放亮招子,让流氓十字军从既定点位渡河,朝既定方向进军,免得他们一路上又扰民滋事。但流氓们无法无天惯了,怎肯听从这一小撮外国佣兵的管束?结果和导游越吵越凶,紧接着便在水上动起了粗。
   佩切涅格射手本非绵善之辈,眼看局面失控,便拉开硬弓,给河中整筏整筏的入侵者下起了箭雨;一边还依仗船只灵便阻击十字军的笨重木筏,直教乘客们死伤累累,水为之赤。
   但流氓十字军究竟人多势众,眼看前狼后虎,走投无路,一发狠劲拼死渡过河去,击退了佣兵。仅有的几个俘虏给带到皮埃尔跟前,后者二话不说,下令处死,以平民愤。
   接着穿越林莽,直取贝尔格莱德。但等到了近前,却发现已人去城空——原来城中居民担心这支大部队为戈蒂埃进行报复,早就扶老携幼溜了个精光。
   流氓们现在有充分理由得意洋洋,耀武扬威。正义之师势如破竹,阶级敌人望风逃窜,充分应证了天主保佑的武装朝圣者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唯一的问题在于他们赢的不是突厥人,而是信奉同一个耶稣的教友们。
   总之,事情顺利得令人歌颂。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将以胜利者地姿态叩开君士坦丁堡的金门。
   可惜,世事难料。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6 21:0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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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就先这些吧,明天再续~~~)

近人画的皮埃尔渡摩川,主人公姿态着实威武

这个就是西里西亚。两条虚线就是十字军路线。至于具体怎么走的,下文会详谈。。。

【血的教训】
  
  
  十字军兵临保加利亚首府尼什城下时,拜占庭的总督已召集大军加强了城防。总督无意挥霍兵力和数万暴民死磕,因此答应开放市场,前提是“朝圣者”送要员过来当人质,规矩交易、老实上路。皮埃尔他们同意了。
  
  次日清晨,十字军已得到所需补给,在拜占庭军队的监视下启程前往君士坦丁堡。保加利亚总督正要秀出宽慰的笑容,麻烦来了:几个德意志人启程前夜跟市民闹了点纠纷,临别时手痒难忍,便给几座磨坊各添了把烈火作为留念,还乘乱偷了群牛。
  
  总督忙派兵追缉,正撞上对方辎重队,不分青红皂白一概扣下,十字军的随军家属因此被俘虏大半。
  
  走在前头的皮埃尔闻讯后赶忙掉头求和,一心想把俘虏再赎回来。但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有猪突青年自说自话去攻打尼什。皮埃尔的谈判无以为继,便归队控制事态。但他调停的滔滔雄辩却被暴徒的聒噪淹了个灭顶——朝圣军一心想要复制塞姆林的辉煌,怎有功夫陪矮子你患得患失?
  
  更可悲的是,这一幕在皇家军队眼里竟像是皮埃尔为逃避公道的谈判在催促手下人马开溜。总督震怒:好你个两面三刀的死矬子!
  
  最后,声嘶力竭的皮埃尔扭过头,痛苦地看着尼什的城门在面前打开;尼什驻军和贝尔格莱德难民倾巢而出,山洪般涌向了他的人马……
  
  倏忽之间,胜负已分。
  
  适才逞着嚣张气焰要找尼什人寻仇的勇士如今尸横遍野、花落水流;皮埃尔拔足狂奔,不幸弄丢了他收纳军资的钱箱。矮子和几个骨干好不容易收拢500余孽逃进深山过夜,情况窘迫已极。这些人好长时间都深信同伙已死伤殆尽,而他们自己便已是全部的幸存者了。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7 21: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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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君士坦丁堡……】
  
  皮埃尔集结残部,发觉人数已不足出发时的四分之三。队伍里有怀抱婴孩的孤儿哭喊着寻找母亲,有年轻寡妇为刚咽气的丈夫伤心欲绝。数以百计的人明知老家的生活依旧悲惨,还是放弃了光荣的大朝圣,黯然踏上了艰险的返乡之旅。
  
  皇帝的官员接管了这批惨不忍睹的乌合之众,带他们平安走完了在欧洲的最后一程。
  当君士坦丁堡的伟岸墙垣和圣索菲亚大教堂的辉煌穹顶最终出现在地平线上,相信有那么一刹那,皮埃尔们把连日苦难抛到了九霄云外。
  
  1096年时,君士坦丁堡人口30万,而天主教欧洲最大的城市罗马人口3万;科隆2万;伦敦和巴黎则连1万都不到——差距之大,判若天渊。
  
  如今呈现在十字军面前的好似梦中景色,天国一瞥。史家菲尔谢曾作出如此评价:
  “啊,何其伟大,何其美丽,这座君士坦丁堡!多少教堂,多少宫殿,座座巧夺天工,竟由它一举容纳!又有多少奇观任人观赏,甚至在街道和院落也俯拾皆是!列举其财富未免繁冗——金、银、华服和圣物,无论种类,无所不有。”
  
  西欧穷蛋们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诚然,在他们眼中,万事万物都似乎镀着金银镶着珠玉,在马尔马拉海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皇帝的寝宫由一整个豪华建筑群构成,宏大的花园里甚至设有兽苑展示珍禽异兽;宫室内以黄金装潢,地板则以大理石巧妙铺就。跑马场容得下上万观众,宽阔的赛道能让8辆马车并驾齐驱;赛场中央矗立着狄奥多西方尖碑,据说来自那个由诸神与法老统治的古埃及。圣索非亚大教堂巍峨如山,内部饰满精美绝伦的马赛克壁画;其穹隆底部开有一圈天窗,阳光透入时结成光环,在仰望者眼中,整个穹顶不是由墙壁支撑,而是被一条金练悬在了半空。
  
  希腊阔佬甚至还收藏着天主教徒梦寐以求的超一流圣物:耶稣的荆冠和无缝衣,印有耶稣面像的维罗尼卡圣巾,圣路加画的圣母肖像,和施洗约翰那个盛在纯金棺材里的脑袋。的确,这座矗立在欧亚之交的新罗马城足以成为朝圣者的梦想之地了。
  
  外地人对面前的壮丽都市固然是叹为观止,本地人却也不免为这声势浩大的不速之客惊奇震愕。安娜•科穆尼娜公主怀念起当时波澜壮阔的场面时动情地写道:
  
  “人群满怀激情涌入条条大道,粗鄙的武夫身边伴随着平民的大军,数量更甚于海滩上的沙子、天空中的群星。他们带着棕榈枝叶,或在肩上佩着十字。其中也有妇孺,背井离乡。宛如支流汇入大河,他们正从一切方向朝我们全力聚集过来。”
美轮美奂的金角湾,中二全战mod“Basileia ton Romaion”的宣传cg



今天的圣索菲亚,采光依然令人感动



君堡平面图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7 21: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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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渡海•入亚】
  
  皇帝亚历克赛非常胸闷。他向西欧订了几千(一说三百)骑士,而欧洲却给他送来成千上万的隶农、恶棍、蟊贼、草包,刚一抵达就在他地盘上杀人放火,闹出了几百条人命——而这个矮子皮埃尔还只是个开端。“朝圣者”源源不绝地涌入帝国,就像东方的游牧民族,或者《旧约》里描述的蝗灾:
  
  “因为这蝗虫遮满地面、甚至地都黑暗了”。
  
  但他亚历克赛不是个最善于化解危机的英主么?这些人纵然不能化废为宝,也要物尽其用。所以皇帝不但容忍,而且很是照顾皮埃尔、戈蒂埃等人。他甚至允许臭名昭著的流氓十字军滞留在帝国境内,吃他的,用他的,直到与王公贵族的正规军会师,然后到亚洲纠缠宿敌突厥人去。
  
  皮埃尔对皇帝陛下言听计从,但却没本事节制自己的徒子徒孙。流氓无产者耐不住寂寞,成群结队溜进帝都,见东西就偷,见豪宅就闯,甚至还有去掀教堂的铅屋顶卖钱的。鉴于鼠辈人多势众,而首都警力有限,短短五天,君士坦丁堡就已乱成一团。
  亚历克赛连忙推翻了自己推销给皮埃尔的原计划,在第一时间把朝圣者送过了博斯普鲁斯海峡。
  
  8月6日,第一波十字军毫不察觉希腊皇帝“穷鬼去死啵!”的真实用意,欢天喜地地踏上了安纳托利亚——突厥的地盘。
  
  情势由此急转直下。
  
  ++++++++++++++++++++++++++++
  
  (待续吧,我得码字去了……)
【深入敌境】
  
  
   安纳托利亚高原位于小亚细亚半岛中部,气候干旱,草原广袤,盛产马匹,当时是鲁姆苏丹国的势力范围。鲁姆国即“罗马国”,由塞尔柱突厥的失势皇族所建,占了拜占庭许多名城故地,与君士坦丁堡仅一海之隔;加上该国苏丹乞立赤·阿尔斯兰谋害了岳父恰卡后势力又见增长,俨然成了东罗马皇帝的头号劲敌。
  
   然而在朝圣军眼中,突厥人不过是赶在末日审判前抓紧蹦跶的秋后蚂蚱罢了。但见他们怡然自得地沿马尔马拉海岸东进,一路上作奸犯科打草惊蛇,毫不为大战保存体力。不久,本已不占兵力优势的流氓十字军竟又分裂成了操罗曼语的法兰克党和操日耳曼语的条顿党,互相较起了劲。
  
   先是法兰克党深入敌境,频频出击,搅得当地基督徒鸡犬不宁。皮埃尔觉得苗头不对,屡屡规劝,但老乡们非但不听,还选了新头领,把矮子晾到了一边。他们现在盯上了鲁姆苏丹国的国都——尼西亚,誓把突厥人游击得痛不欲生。
  
   9月中旬,一队流氓十字军撞见尼西亚城下的一座小康村庄,明明是基督教良民,却给鉴定成了突厥侵略者,烧杀掳掠,落实三光,最后还把婴儿串在火上烤来吃,可谓禽兽之极。
  
   城里人义愤填膺,纷纷冲出来抗战,可惜对手实在拼命,结果又给打了回去,任由法兰克禽兽背着战利品耀武扬威地回到了滩头堡,到条顿同志面前炫耀去了。
  
   条顿帮不甘示弱,也去扫荡尼西亚城郊,没想到转了几圈,竟拿下一座城堡。
  
   不像欧洲的同类工事,这个堡垒相当宜居,墙上有挂毯,地上有软垫,仓库里储满食物和酒——很快,占领军就休闲得一塌糊涂了。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8 18:3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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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丹之怒——流氓十字军的覆灭】
  
  
   乞立赤·阿尔斯兰是威震半岛的狮子汗,怎能容外国宵小骚扰他的国都,窃据他的城堡?当即派人把鸠占鹊巢的异教徒连人带堡围了个滴水不漏。
  
   不错,滴水不漏。夏天一过,城堡的蓄水池空了,唯一一口井也在城外。城内十字军断水8天,焦渴欲绝,开始用骡马身上的腥臊血解渴。然后冒着飞蝗箭雨用布片从粪池里蘸稀屎出来润嘴。然后几人一组,用双手小心翼翼地互相盛尿喝。然后掘开泥地躺进坑里,一边把湿土往胸口堆一边幻想自己在补充水分。再然后,首领熬不住了,号称要出城决战,结果没冲出多远就扯上了白旗。
  
   对方的意思也简单:要么改宗,要么砍头。
  
   叛教也非难事。你无非学句外国话:“万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是主的使者”,然后把包皮割了就是。很多基督徒缩缩阳咬咬牙狠心下了刀,剩下的或沦为奴隶,或“率先凭着我主耶稣之名接受了幸福的殉难。”
  
   接着,阿尔斯兰派了间谍到法拉克人的营里散播谣言,说德、意联军已经把突厥王的老巢尼西亚端了,大家快去抢钱啊,云云。
  
   这奸计几乎得逞,可惜又一个报信的赶来澄清真相,并警告他们突厥大军已在火速集结,众人大骇。皮埃尔当即启程,向君堡的皇上求援去了;戈蒂埃也要众人起码等到皮埃尔回来再谋进退。但皮埃尔因故耽搁,戈蒂埃一人扛不住舆论,被部下连连激将,只得同意10月21日拂晓出阵。
  
   流氓十字军推进时歌声嘹亮,动向给人家听得那个真切;结果2万多人在峡谷里中了突厥伏兵的奇袭,完全乱了方寸。充当前锋的骑兵给兜头截住,死伤惨重;主将戈蒂埃身中二十箭,七箭破甲,壮烈牺牲;不死的策马逃命,慌不择路,把自家弟兄踩了个七零八落,没了阵型。突厥人顺势掩杀,砍瓜切菜般放倒了步卒,又跟着溃兵一路追到十字军营地,把当初没力气跟去洗劫尼西亚的老弱妇孺一网打尽:有些人给杀死在眠床上,有些晨祷时丢了性命;据说还有个神父,弥撒主持到一半给直接砍倒在祭坛上。只有漂亮姑娘和标致少年,连同各种财货给当作战利品运回了尼西亚。
  
   一撮人逃进海边一座无门无户的破烂堡垒,把盾牌和石头垒在门口作工事,拼死抵抗。突厥军没空奉陪残寇,见堡垒没盖屋顶,索性仰天齐射。结果箭雨从高天坠入堡内,劈头盖脸地摧残守军,致其死伤大半;但幸存的怕开城后下场更惨,拼死不降。
  
   这时,皮埃尔讨来的拜占庭救兵终于抵达,突厥人这才撤军。幸存者几乎全部身负重伤,被皇帝解除了武装,安置在帝都市郊——这几千人就是数万流氓十字军的唯一幸存者。
  
   对此,亚历克赛的作家女儿安娜有这么一段回忆:
  
  “诚然,那么多高卢人、诺曼人死于异教徒剑下,以致遍地横陈的尸首堆积一处时,竟出现一座极大的堆垛,或说丘陵,或说瞭望塔,论高度堪比大山,而长宽也相当可观。尸骨山如此高大,以致那些遇害野蛮人的同胞后来还从这儿取骨头代替石头造墙,造出的城堡便也能算是死者的陵墓了。”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8 18:4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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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埃尔的好出路】
  
  
   那皮埃尔呢?挂了?残了?降了?失踪了?
  
   呵呵,大家放心,我们的小矮子一切都好。他逃过浩劫,去了意大利,还在那儿赶上了王公贵族的正版十字军,作为民兵队长披荆斩棘一路东进,终于成为首批进入圣城耶路撒冷的十字军之一。
  
   再后来,他返回法兰西,办了座小修院,安顿了下来。
  
   1131年皮埃尔去世,被罗马教会封为“真福伯多禄”,成了后世十字军的偶像。
  
   而当年和他同行的数万人,多半成了东欧田野的肥料和小亚细亚的建材。
  这个,就叫做一将功成万骨枯。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8 18:4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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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图:不管你相信与否,这个模特身材的伟男子就是亚眠人民心目中的“真福伯多禄”
  ---
  当年法国民族主义风起云涌,矬子一不小心成了家乡人的偶像;见证这一民族自豪感的另一标志,就是塑像底座上法文版的DEVS·VULT:DIEU LE VEUT!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8 18:4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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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屠犹惨案】
  
  
   就在皮埃尔等人挺进圣地挑战未知的同时,另有一撮人在家乡找上了更好欺负的犹太族。
  
   诚然,东征的鼓吹者为仇异屠异大开绿灯,已致使矛头指向了信仰民族宗教的犹太人——当初,是他们胁迫罗马总督钉死了耶稣;现在,他们又放高利贷坑害耶稣的虔诚信徒。结果异教徒靠不义之财富得流油,而基督教的好儿女却窘迫没钱东征——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就冒出个叫艾米寇伯爵的土豪,一边发誓解放耶路撒冷,一边以耶稣显灵、面授方略为由,掺和起了犹太改宗事业。
  
   这厮首先领着暴民到斯派尔镇开展工作,但斯派尔镇对犹太人的经济贡献甚是倚重,轻易不肯交人。早在1048年,斯派尔主教就曾发布特许状,称:“为将斯派尔镇建设成都市,我准许犹太人进入,知其会将我们社区的荣誉增加千倍。”此次更是由主教出面,将犹太人严格保护起来。
  
   艾米寇却对此视若无睹,仗着人多势众,硬是从避难所揪了好些犹太人出来,把不肯接受洗礼的统统处决了。
  
   暴徒随即转战沃尔姆斯,攻进城里一个犹太胡同,挥镰割麦般滥杀无辜,连弱女子和婴幼儿都不放过。小区被洗劫一空、物品只要稍有价值即遭掠夺;住宅也给捣毁殆尽,无一幸免。犹太会堂烈火焚身,《摩西五经》则被扯开,撕碎,当街扬弃,如节日里的五彩纸屑漫天飞舞。犹太教德高望重的拉比宁肯亲手杀死妻儿,也不要亲爱之人以血肉之躯供恶魔逞凶。这一天,作为伟大十字军的光辉序曲,超过一千人惨遭屠杀。
  
   暴民接着北上美茵茨。当地犹太人慌慌张张地从窗口抛出财物,但这点贡献远不足以达成收买,于是被整家整户地拖出住处。农民们强迫他们改宗,不从的就用镰刀割喉咙的干活。过后,主教带人收拾起了遇害犹太人的尸体,然后给整车整车的犹太脚、犹太手、犹太指头和犹太脑袋施了圣油,埋到自家花园里。这次估计有九百人遇难。
  
   大屠杀也在其它城市上演:科隆、特里尔、梅斯、布拉格、雷根斯堡……穷人十字军为筹措给养,大约在1096年屠杀了整整一万犹太人。
  
   而艾米寇的部队则在不断壮大,甚至有那么一群被“圣灵支配的白鹅”领导的杂兵也前来投奔。艾米寇来者不拒,最后人山人海尚未踏上朝圣大路就已把抢劫来的血腥钱吃用得差不多了。
  
   艾米寇遂进入匈牙利境内开辟新市场,结果被当地军队击退,灰溜溜逃回老家,既违背了东征誓言,又没证实那个耶稣基督看好他的千秋大梦,成了远近闻名的牛皮大王。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8 18:5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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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语】
  
  
   穷人十字军的故事极不讨人喜欢。故事里某些章节尤其让人不安。
  
   今人看来,屠杀犹太人是毋庸置疑的兽行。但为何行凶?贪财?确是动机之一,但不足以解释那种丧心病狂。夏洛克会问,“难道犹太人没有眼睛?没有五官四肢,没有知觉,没有感情,没有血气?”凶手则会反问,有又如何?凶手会说,屠犹是正义,是复仇。复谁的仇?耶稣。犹太人杀了耶稣。一千年前杀的。为了一千年前木匠耶稣遇害的往事,种族与种族间可以产生如此仇恨,令无数笑过哭过爱过恨过的人们平白丢了性命。
  
   所以我要说,穷人十字军的故事极不讨人喜欢。你讥笑着、痛骂着、警惕着、同情着复述他们的故事,最后还免不了生出感慨:人性,我为你哭泣。

捷克网友画的流氓十字军路线图;大家仔细看,除了皮埃尔那支人马,其他三股才到匈牙利就覆灭了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8 18:5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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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图:
  
  左:东欧南部讲罗曼土话的游牧民;中:拜占庭骑兵;右:12世纪初叶的匈牙利骑士
  ---
  匈牙利骑手是马扎儿族的传人,不过到了11世纪末已经和欧洲的主流重骑兵趋同了。我们看图上的装备,头盔,10~12世纪;单手剑,斯洛伐克风格,10~11世纪;盾牌上面的神鸟据说是匈牙利王室的祖先;然后整个形象好像来自11世纪的塞尔维亚浮雕。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8 18:5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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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图:
  左:犹太人;中:西欧农民;右:洛林骑士
  ---
  注意,1、犹太人的尖顶宽檐帽子和大胡子是民族特色;2、穷骑士的装备上十字无处不在:马鞍的后鞍桥上刻着一个,盾牌上刷着一个,然后他那把剑论形状也算一个。

第五章 骑士东征第一站:聚首君士坦丁堡
   =======================================
  
   乌合之众纷纷丢丑丧命之时,十字军贵爵陆续启程东征。
   他们是:
   1、雷蒙四世,图卢兹伯爵,南法普罗旺斯庞大军队的统帅。
   2、博厄蒙德,奥特朗托国主,南意大利诺曼冒险家的头领。
   3、布永的戈德弗鲁瓦,洛林骑士的楷模。
   4、罗贝尔二世,诺曼底公爵,北法诺曼势力中坚。
   5、于格,韦芒杜瓦伯爵,巴黎卡佩王朝代表。
   五路诸侯,有老有少,有强有弱,即将聚首君士坦丁堡。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9 22: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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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卢兹的雷蒙四世:独眼老将】
  
   指挥普罗旺斯大军的图卢兹伯爵雷蒙四世在东征诸侯中势力最大、资金最多、年纪最长,按理说是各路十字军的天然盟主。作为一个年近56岁的迟暮老人,雷蒙当时相当多病,因为自感时日无多,才坚定了去圣地奉献生命中最后的光和热的决心。
  
   他那个深入人心的独眼形象据说是早年在西班牙跟他单挑的摩尔武士留给他的纪念。当然也有亚美尼亚资料称,他那只眼睛是某次朝圣时瞎的。
  
   雷蒙是性情中人,至今已结婚多次,而且曾因迎娶表妹和侄女被两次革除教籍。他最新一任妻子是美名远播的埃尔维拉,而岳父就是威震欧陆的“西班牙皇帝”阿方索六世。这位老伯爵为人风流倜傥、亲切和蔼、富有成熟男性的魅力,是十字军诸将中与皇帝亚历克赛最亲密的一位。亚历克赛之女安娜公主也对他印象奇佳,说彬彬有礼的图卢兹伯爵与其他拉丁领主相比,就宛如“群星中的太阳”。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9 22:1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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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勒普伊的阿代马尔:精神领袖】
  
   阿代马尔本来是普昂维莱的主教,去过巴勒斯坦,颇了解朝圣地理。他在克莱蒙会前与教皇有过私下交流,会上主动请缨,乃受命领导十字军东征,在图卢兹伯爵雷蒙的陪同下踏上征途。
  
   此君虽然身为教士,上了战场却比多数骑士还骁勇果敢。他骑术高超、武功过硬,关键时刻又敢于披坚执锐冲锋陷阵,是十字军士气的一大保障。再加上罗马教皇鼎力支持,地位自然高人一等。尽管十字军诸将就盟主之位争议良多,但始终奉阿代马尔为精神领袖,哪怕是下文将要提到的那个桀骜不驯的博厄蒙德,也不敢轻易与之顶撞。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9 22:1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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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图:1096年,教皇乌尔班二世为图卢兹伯爵在尼姆扩建的大教堂主持祝圣礼。红帐下高冠老者是教皇,教皇面前着红披风的是雷蒙。Ferdinand Pertus作品。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9 22: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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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兰托的博厄蒙德:霸王】
  
   不错,这个博厄蒙德就是在80年代跟亚历克赛频频过招的诺曼公子。暌违十五年卷土重来,他竟摇身一变成了拜占庭的盟友。
  
   博厄蒙德的前途并不光明。他父亲圭斯卡德当年为和伦巴族势力联姻休弃了他母亲。他的世子地位和继承权也就落到了小他两岁的异母兄弟手中。圭斯卡德为此带上博厄蒙德攻略拜占庭帝国,计划把希腊(乃至东罗马皇冠)留给大儿子。遗憾的是,他们遭遇了亚历克赛。
  
   圭斯卡德死后,一家人围绕意大利遗产打起了内战。纷争许久,最终由教皇出面调停,把塔兰托等地裁给了博厄蒙德。
  
   但他怎可能就此满足?他的梦在东方,他的宿敌也在东方。
  
   所以他就加入了东征——或者,根据吉本等学者的推测,他通过教皇,暗中策划了这场东征。
  
   克莱蒙的号角响了整整七个月,博厄蒙德才觅到参战誓师的时机。根据一位诺曼骑士的记载,当时博厄蒙德正和亲友们围困某城,突然听说教皇发动了武装大朝圣,当场以激情洋溢的演讲表明立场,并在“圣灵的感召下”把最值钱的披风割成无数十字发给手下,煽起了所有人的狂热。
  
   最后博厄蒙德被阵中大小领主奉为主帅,赢得2000骑士,14000步卒和4000后勤,丢下攻略许久的城池,汇入了东征的洪流——亚历克赛老伙计,我助阵来了,哈哈哈哈。
  
  
  
   亚历克赛有充分理由芒刺在背。他很了解老对手的为人——残忍、狡黠、顽固、狂妄、重利轻义、热衷功名。他不懂得慈悲。为了示威,他将在安条克城门前把萨拉逊间谍架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他也不懂得信仰。寻获圣枪时,别人都欢欣鼓舞,他却只是一哂置之。
  
   他恨皇帝,皇帝也恨他。
  
   但皇帝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强健和英俊。他是维京传人,承前启后的诺曼征服者,能力只逊于野心,连名字都超凡脱俗——这厮原名“马克”,“博厄蒙德”是圣徒传奇里巨人的名字,常人不叫这个。他爹因为儿子一生出来就体型超群,才给他起了这么个绰号,不想日久天长,真名倒给冷落了。
  
   成年后的巨人博厄蒙德果然伟岸得跟希腊天神一般,在拜占庭宫廷里把当时芳龄13的萝莉公主安娜激动得赞不绝口:这个诺曼人比其他拉丁将领足足高出一头,胸膛坚实、双臂有力,身材匀称得……像是经过了波利克里托斯的亲手雕琢。他皮肤雪白,脸色百里透红,胡子也剃得极其干净;浅黄色的头发经过了刻意修剪,不像其他野蛮人一样垂到腰际,而只留到齐耳长;还有他那双眸子——噢,竟能那么蓝,那么生动……
  
   的确,博厄蒙德是个富有原始魅力的强者,跟文明人雷蒙四世好比天造地设的对手。他不介意公然与老伯爵争夺一把手的宝座,而后者碰巧和亚历克赛一样质疑博厄蒙德加入十字军的动机;因此两人一路上暗中较劲,分歧不断。话说回来,强者正需以强者为对手,难道不是吗?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9 22: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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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克雷德:少年老成】
  
   博厄蒙德身后是他17岁的外甥坦克雷德。年纪轻轻的坦克雷德此时已经具备了少年英雄应有的许多素质:英俊、无畏、仗义、慷慨,而且有个处处罩他的好舅舅。只可惜这小子沾染了和尚们的恶习气,总他妈有点多愁善感,不诺曼、不洒脱,所以都快奔三的人了还没啥拿得出手的建树。
  
   卡昂的拉杜夫把东征前的博厄蒙德描写成中世纪的哈姆雷特,为“杀还不杀”的问题踟蹰于沙场边缘:
  
   “时常焦灼着他的是如下事实,即他作为骑士参与的战争看来违背了基督的训诫。主基督曾明令他右脸被抽后要伸出左脸,但世俗的骑士精神不能防止亲人间动武流血。基督也曾要求他把外衣和披风交给想取走它们的人,但战争的渴望却驱使他从两者皆已丧失的人手中掠夺仅剩下的财物。如果这位智者当真放下了屠刀,那定是这对矛盾消磨了他的勇气。”
  
   这时,十字军兴起,狠揍异教徒也能赢得基督表扬,矛盾解决了。
  
   同学们,千万关注他——这小子如今可是游鱼得水、野马脱缰了。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19 22: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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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图:1084年亚得里亚海两岸形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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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81年,诺曼军阀圭斯卡德在都拉斯城外击败亚历克赛,后者仅以身免。圭斯卡德之子博厄蒙德当时23岁,负责指挥左翼。之后圭斯卡德回意大利对抗德王海因里希,留儿子博厄蒙德在希腊扩大战果。博厄蒙德两次战胜卷土重来的亚历克赛,打通了马其顿和帖撒利亚的进路,但最终在希腊腹地被屡败屡战的皇帝打退,灰常遗憾地撤回了意大利。但与此同时,圭斯卡德已经帮教皇格列高利七世摆平了德王,进而重拾东征大业。1084年,他亲率大军渡过亚得里亚海,征服科孚,但随即得急病暴毙,享年70岁。博厄蒙德为谋遗产,被迫和继母以及异母兄弟斗智斗勇,拜占庭暂时安全了。

【雷蒙抵达:陛下,咱交个朋友?】
  
  
   接着图卢兹的雷蒙也来了。老伯爵同样对博厄蒙德怀有戒心,所以跟亚历克赛颇有默契。但他以独尊教皇为由,不肯效忠皇帝。亚历克赛看出图卢兹伯爵人品可靠,又兼势大,也就没逼他俯就。雷蒙最后凭着耶稣的荆冠发誓尊重拜占庭皇帝的生命和财产,然后与亚历克赛热情拥抱,盟友就谈成了。
  
   两天后,雷蒙率4000骑士、18000步卒和8000后勤汇入驻扎在君士坦丁堡附近的十字军大本营,兵马之众首屈一指,纪律也为友军所不及。于是现在我们已经有近十万大军整装待发。马上出发?——不行,罗贝尔那死胖子还在路上磨蹭呢。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22 15:4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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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贝尔抵达:陛下,某决不辜负您!】
  
  
   原来佛兰德伯爵有个亲姐姐在阿普利亚当公爵夫人,短袜子和气管炎反正同行,也顺道跟他探了亲。结果佛兰德骁将急着打仗,和阿姐相聚后旋即告辞,很快投入了亚历克赛的温暖怀抱;而短袜子却与祖籍诺曼底的阿普利亚公爵一见如故,拉上宅男艾蒂安在阳光和煦海风清新的南意大利惬意了好几个礼拜。
  
   俩懒汉给自己一个长假放到开春,重新上路时已有好些手下开了小差。
  
   始料未及的是,当嗜好玩乐的短袜子公爵终于吊儿郎当地踏进君士坦丁堡的皇宫时,竟受到了帝王规格的隆重接待。
  
   这场面,好像他罗贝尔才是所有骑士里最伟大的、所有贵族里最高贵的、所有十字军里最有前途的。
  
   皇帝把罗贝尔拉到一边——公爵,你最特别。你最值得信赖。你必然是罗马人的坚定盟友。呵呵,我看好你哟。
  
   这话皇帝已经不晓得向多少人灌输过了,但短袜子骨头一轻就上了钩。
  
   艾蒂安实在看不下去,就在写给爱妻的家书中把巧言令色的亚历克赛和岳父征服者威廉作了对比:
  
   “心肝,你爹有许多天赋,但跟这个男人实在没法比。”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22 15:5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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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语】
  
  
   人到齐了,就给呼啦啦运到了亚洲。
   皇帝目送蛮族海远去,心中百感交集。
   是他,一次次智取蛮酋、化险为夷。
   是他,不惜动用家底,收买宿敌。
   仍是他,搞定了军需、部署了斥候、派遣了工匠,让落后的拉丁军队有面包吃,有情报用,还有先进的东方攻城机助威。
   现在他能做的,惟有指望十字军不负誓言,为他夺回亚洲失地了。
   1098年5月,圣战已经落后于日程。同志们抓紧!不远处就是尼西亚,突厥贼的首都,东罗马的故城——朕,就指靠你们克复失地了……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22 16: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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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小亚细亚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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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厥人把十字军当成泛泛之辈,因而才一交手,便遭挫败。
   十字军把尼西亚看作囊中之物,不料螳螂黄雀,平白辛苦。
   突厥人设伏奇袭,志在必得,结果一剑无血,反遭包抄。
   十字军不谙地理,深入荒原,以致断水绝粮,尸横遍野。
   ……
   谁都没想到,在这个输家轮流做的氛围中,新星升起了。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22 16: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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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图:
  
  九世纪时的君士坦丁堡金门;十字军诸侯便是通过这座辉煌城门进入了东罗马帝都





十字军诸侯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查了凡尔赛那个东征专区的名字,应该就叫Salles des Croisades

【围攻尼西亚:揭幕战】
  
  
   十字军是拉丁国际的大会师,参与者来自天南海北,风俗不一、语言各异,将领们也各事其主,指挥调动很成问题。军队除了士兵,还有一心想移民圣地的随军家属、想靠朝圣赢得“免罪罚”的迟暮老人、想赌命翻身的贫民十字军残部,以及各国神父、修女、修士、仆役、随从、商贩、妓女、浪荡儿……五花八门三教九流的闲杂人员数不胜数。这么一群人与其说是联军远征,倒不如看成民族迁徙;小亚细亚艰险荒瘠,凭十字军现在的给养,很多人恐怕都是过不了关的。
  
   但决策层既不考虑卒子的死活,卒子也没瞻前顾后的余裕。如今突厥苏丹乞立赤·阿尔斯兰的国都尼西亚已近在眼前,城中金银如山美女如云,早日攻克早日发财,更别提基督的褒奖了,阿门。十字军本是散沙,如今上下秉此一念,倒团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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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尼西亚,那可是宗教史上鼎鼎有名的城市——这里召开过第一届基督教普世会议,见证了公元325年《尼西亚信经》的诞生。之前人们一直在争论,耶稣是人是神还是半人半神。信经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是人,也是神——他集两者的本质于一身。
  
   11世纪的尼西亚依然繁荣昌盛,人口稠密;而且当年拜占庭为尼西亚配置的高明城防,如今都已成为高墙后穆斯林守军的优势。本城位居群山之间、大湖之畔,纵然今日观之,仍有据险难克的威严。在土耳其伊兹尼克,当年百塔拱卫的尼西亚城墙仍有大段幸存,向世人透露了昔日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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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造古城的十字军的确困扰过。他们把攻城塔推向城郭,试图从塔顶放跳板登城杀敌。但突厥人却能从城墙上发力,把攻城塔推倒在地。纵然有个别攻城塔挨上了城墙,骑士们也不得不一个挨一个孤身陷阵,去冲击严阵以待的刀林斧海。
  
   图卢兹伯爵雷蒙便打起了城墙的主意。掘子军成立了,都是伯爵和主教的亲兵,现在头顶移动掩体“龟壳testudo",冒着给滚油浇灌、乱箭灭口的风险战战兢兢地推进到一座特别碍眼的塔楼底下,好容易挖空了它的基础,忙不迭撤出来,放火烧了支撑坑道的木梁,欢呼着下了班。
  
   如此折腾,城墙必垮。
  
   这一夜,十字军估计睡得特别香——尼西亚的一段高墙轰轰烈烈地倒了下去,却没惊动任何坏人。翌日清早,攻城的赶到现场,发觉缺口虽然按计划打开过,但现已给守兵们彻夜赶造的新墙堵上了。换作笔者,可能要仰天长啸热泪滂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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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边,每日例行的翻墙斗争还在继续。话说有那么个操标枪的突厥巨人天天到城头值班,居高临下,放眼敌阵,见谁射谁,射谁死谁。标枪扔完了就登上高塔掼石头,极大打击了骑士们爬云梯的积极性。
  
   十字军当然要还击,但他们的孬弓劲道远不及骑射民族的同类装备,因此不敢冒险逼近;加上人始终处于仰位,射出去的箭每次都中途而坠,徒然灭了自家志气。
  
   终于,戈德弗鲁瓦坐不住了。他亮出那种名唤“十字·弓”的器材,瞄准突厥歌利亚的心脏,发射——大块头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挂了,戚戚然跌下了城垛。
  
   但戈德弗鲁瓦的胜利并未带来实质性的突破。整整两个星期,十字军想尽一切花招,就是看不到墙那边的风景。整整两个星期,每隔几钟头就有突击队押着攻城锤敲门,但始终没人熬到门开。
  
   当然咯,十字军毕竟人多,勇士们又百折不挠,所以突厥军不得不整天跟敢死队纠缠,周而复始地挫败对方徒劳的尝试。
  
   伤亡不断累加,血腥程度也与日俱增。十字军如果在城根战死或负了重伤,会给守兵用钩子吊上去,剥掉值钱的装备,然后再赤条条地摔回去。
  
   如果此时苏丹阿尔斯兰本人能坐镇都城,伺机劫营,则尼西亚的前途还未可预料。但他这些天却在和半岛东北的大石马王朝争霸,收到警讯了才匆匆议和,率主力驰返据点。他想当然地把新来的“法兰克人”视为卷土重来的欧洲难民,踌躇满志地要挨着穷人十字军的血肉耻辱柱造一座新京观。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23 16:3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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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西亚战役:公牛vs斗牛士】
  
  
   突厥人沿着山麓行进在重重林莽之中,手里大多提着套奴隶的绳索,开心得像要去打猎似的。他们的先锋就在这轻松愉快的氛围中踏进一块开阔地,撞上了杀气腾腾的十字军。
  
   人仰马嘶,血肉横飞。
  
   骑士以蛮力见长,战术简单粗暴:整队,收紧阵型,夹紧长矛,直线冲锋——听上去像红眼蛮牛的战术,简单,但不无效果。安娜公主曾感叹过:“一个马背上的法兰克人(泛指西欧佬)能把巴比伦的城墙捅出窟窿。”
  
   先锋抵挡不住,慌忙撤退。次日,突厥主力抵达。骑士照旧一口气冲锋过去,对方立刻作鸟兽散。西人一看惊喜:这就赢了?大错特错。突厥马贼阴险透顶,奔不多远一个回马枪围了过来,继续周旋在直来直去的十字军近旁,拉开短而有力的复合弓朝骑士老爷的背心射冷箭,真如斗牛士挑逗公牛一般。
  
   突厥弓箭远可杀伤走卒、马匹,近可洞穿骑士锁甲。一个成熟的射手纵然在策马飞奔时也能取箭射击;奔马从距敌30米到距敌5米虽只刹那功夫,马背上的行家却已经瞄准目标射出五箭。
  
   穆斯林弓箭手对于射杀骑兵很有研究。一本东方兵书上写道:“射静止不动的骑手,瞄准鞍头,这样箭偏高,中人;偏低,中马。若他转身露背,瞄准双肩正中。若他持剑冲来,要射,但别太远放箭;因为你若失手,恐(不及再射,就)被砍倒。”
  
   但突厥骑兵虽有手段,却也没占尽上风:他们的长腿牝马虽然速度飞快,也容易驾驭,可正值发情季节;十字军胯下未经阉割的精壮种马哪受得住雌性有意无意的挑逗,一旦锁定目标,必然奋起直追。为求机动放弃了重甲厚盾的突厥轻骑一旦被重骑兵逼进死角,必无生还之理。
  
   是把紧密阵型坚持到底,成为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绞肉机器,还是被突厥骑手分割包围,遭短剑剁成肉泥,被箭雨射成豪猪?——对于十字军而言,这是个攸关生死的问题。
  
   “于是两军在同等狂暴中相交,相汇,相击,”埃德萨的马泰忆起往事不免心潮澎湃,“有盔与盾到处闪耀;有长枪打响胸甲;有呼号刺耳,回荡空中;有兵器铿锵,羽箭嗖咻,令战马畏缩不前;战士脚下,大地索索抖颤;平原扎满投枪,如惊惧难抑,寒毛倒立……”
  
   这一战双方都死伤惨重,但惟有十字军士气高昂,愈战愈勇:先是老伯爵雷蒙与顶盔贯甲的阿代马尔并肩御敌,顶住了阿尔斯兰志在必得的头一波攻势,接着是勇冠三军的佛兰德伯爵罗贝尔赶来助阵,所过之处风腥雨血,锐不可当。戈德弗鲁瓦和博厄蒙德怕城兵与苏丹会师,被迫坚守阵地,没来参战。但诺曼小将坦克雷德不能坐等战报,心急火燎地赶到现场,一马当先地杀进敌阵——用拉杜夫的话说,“大大鼓舞了基督的战士们的士气,而把敌兵变成了娘们”。
  
   待夜幕四合,突厥军队已支离破碎,只好骑着自己极善爬坡的战马撤进了山区。望尘莫及的十字军这才想到要欢欣鼓舞,赞美上帝——这些挂彩率逼近百分之百的骑士业已赢得了东征以来的第一场大战役。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23 16:3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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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僵局】
  
  
   尘埃落定,扈从和奴仆彻查了战场,见有自家伤员就抬回去好生照料,牺牲或濒死的也带回营地让教士送终。碰到没死透的异教徒则补一棒槌,搜刮干净,再割下脑袋丢进大车拉走。
  
   尼西亚一役突厥横尸四千,遇俘众多。俘虏里有些用处的就卖到君士坦丁堡,没销路的也作砍头处理。其中1000首级送去给拜占庭皇帝,剩下的都当成弹药射进尼西亚城内。十字军想象着城里人认出丈夫和父亲的头颅后涕泪纵横无限恐慌的糗样,大约会稍解连日来攻略无果的愤恨,露出阴暗而会心的一笑。
  
   此外还有燃烧弹、蜂巢、巨石、染了瘟疫的活牛和烂到一半的死马时不时飞向尼西亚的天空,淋到广大市民的头顶。
  
   再也指靠不上苏丹救兵的尼西亚守军既无喘息之机,也无胜利之望,只能整天价打扫垃圾,收拾头颅,修补城墙,屠杀敢死队,洋溢着混一天算一天的消极情绪。
  
   纵然如此,十字军仍死活攻不陷城池。冲车、地道、攻城塔、投石机,试了一次又一次,败了一回又一回。于是便梦想城内有一天弹尽粮绝。但尼西亚位于伊兹尼克湖东岸,粮草和建材可以源源不绝地从水路输入城中,基督徒没有船队部署封锁,休想让守军少吃一餐鱼肉。

【终于,皇帝出手了】
  
  
   6周过去了,十字军进展寥寥。
  
   亚历克赛看不下去了。他造了一大批轻型船,用大车运过群山、密林,投入伊兹尼克湖,然后一艘艘满载精兵驶向尼西亚。联想到1453年奥斯曼土耳其为攻打君士坦丁堡而把整支舰队拖进金角湾的壮举,不能不感叹历史的相似。
  
   破晓,十字军攻城。守兵正要接招,不意城西鼓声、号声、啸叫声骤然间响成一片,循声望去,却见湖面密布小艇,城垣以西旌旗如云。原来皇帝特别关照临时水军多带旌旗鼓号,因此声势也比实际浩大了几倍。
  
   尼西亚人自然心惊肉跳——如今不但城墙被十字军打开了新缺口,城内补给也已被从天而降的拜占庭水师切断。
  
   这时,劝降使者来了。他强调,皇帝是仁慈的。毕竟,谁都不想让西欧野蛮人洗劫这座美丽的城市。
  
   1097年6月19日清晨,尼西亚城头换上了东罗马的旗帜。
  
   但十字军的营帐中并未传出胜利的欢呼。
  
   骑士们简直气得脸色发青。
  
   亚历克赛和他的虾兵蟹让连日来血战不休的正义之师失去了唾手可得的战利品,甚至对俘虏网开一面,不但饶过了全城居民,还把阿尔斯兰的妻、子、家产平安送去了君士坦丁堡。
  
   无耻!正当十字军战士燃起复仇的火焰和抢劫的激情时,他却把上帝的死敌招徕到自己的保护伞下!
  
   为平息拉丁人的怒气,亚历克赛又给他们送去大量给养,并再度贿赂了将领们。
  
   但再多金子也收买不了手握重兵的野心家。当亚历克赛迫使那些尚未效忠的十字军将领前来表态时,居然连乳臭未干的坦克雷德都不肯屈从:
  
   皇帝,你如今叫博厄蒙德强迫我来报到,乃是侵犯我的自由,违背我的意志;我今天被迫作出的决定,以后肯定反悔。
  
   看到对方脸色难看,坦克雷德又补上一句:不过你要肯把御帐和今天分发给诸侯的所有礼物都转赠于我,我就给你卖命。
  
   皇帝身边有个亲信听了这戏言当即无名火起,伸手推搡那口无遮拦的臭小子。但坦克雷德是何等人物?没给推开,反而顺势跟对方掐上了。亚历克赛连忙起身劝架,博厄蒙德也厉声喝止,这才没酿成血光之灾。
  
   但效忠仪式总要收场吧。于是安娜公主说坦克雷德最后还是作了皇帝的臣子,但卡昂的拉杜夫却讲,诺曼小将抛给皇帝一句“我看你值得做敌人,而非朋友”,便跟亚历克赛分道扬镳了。
  
   ——十字军抛弃帝国,已是迟早的事了。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24 17:5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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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安条克】
  
   1097年6月底,十字军重新上路,斗志昂扬地向安条克进军。
   “不出五周,”归心似箭的布卢瓦伯爵艾蒂安又在给爱妻写信了,“我们就能进入耶路撒冷。”
   联想到最近的胜利,他不禁得意起来。
   随即,笑容消失了。他提起笔,蘸蘸墨水。
   “除非在安条克耽搁了。”
   耽搁几乎在所难免。遇上坚城,一周两周地僵持也是无奈何的事。
   但他决不会料到,从尼西亚到圣地的700里路会耗掉远征军整整2年时间。
   此时浩荡的十字军因为人多路窄而被一分为二:前锋由博厄蒙德、坦克雷德和诺曼底的罗贝尔率领;主力则迁延一天,以图鲁兹的雷蒙和布永的戈德弗鲁瓦为统帅。
   这当然也暂时解决了博厄蒙德和雷蒙争夺头把交椅的问题。
  然则正中乞立赤·阿尔斯兰下怀。 读图:
  
  第一次尼西亚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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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会议在当时尼西亚的皇宫举行。发言的主教是激烈驳斥阿里乌异端的圣Spyridon,其身后祭坛左侧戴高帽的是罗马代表,坛右就是君士坦丁大帝了。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24 21: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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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图:
  
  尼西亚古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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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为了对抗阿拉伯人,查士丁尼特意重修了尼西亚城墙,十字军面前的6.5公里长墙和百余座高塔就是这么来的。亚历克赛知道尼西亚难啃,特意让人给十字军设计了新式攻城器。可亚琛的阿尔贝说,雷蒙的抛石机再起劲也没敲掉哪怕一块砖石,足见尼西亚城防可靠。



伊兹尼克湖日落

读图:
  
  来自今土库曼斯坦的中亚名驹Akhal-Teke,是对突厥民族神马理想的活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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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厥人青睐瘦削敏捷、适应性强的中亚马种。法兰克马和突厥马体型相仿,都在1.5~1.6米之间;但前者体重可达590公斤,而后者通常不超过400公斤。突厥人对战马的要求是迅速、灵活、吃苦耐劳、善解人意,只要骑手稍稍牵动缰绳,它就会飞奔、跳跃、急停或原地打转。



又一匹优雅的小洋马~嗯,也是Akhal-Teke

【多列良战役:苏丹之怒II】
  
  
   痛失都城的乞立赤·阿尔斯兰不甘认命,以群山为掩护徘徊在十字军左右,严密监视仇敌的一举一动。他渴望复仇,但敌众我寡,不能贸然出手,只可出奇制胜。十字军此时正行进在通向多列良的狭长道路上,地形复杂多变,不愁找不到设伏的场所。阿尔斯兰赶在十字军前头仔细勘查了地形,最终在在距尼西亚35里之地物色了一处有两道山谷会合的开阔地,决定在此一雪前耻。
  
   果然,十字军在圈套里扎了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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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月1日天才破晓,突厥骑兵便突然涌出山谷,一举席卷十字军营地。营地不乏妇孺老弱,被铺天盖地的突厥兵吓了个肝胆俱裂,手足无措;后者利用骚乱大开杀戒,除了那些能捉来孝敬苏丹的金童玉女,根本不留活口。有些贵妇便哆嗦着换上盛装,祈望靠美貌苟全性命,把随军东征的初衷忘了个一干二净。
  
   泰山崩于前,博厄蒙德却没乱方寸。他的誓师仍然简练,他的声音仍然洪亮。
  
   “贵胄们,基督的勇士们,你们也看到,我们给包围了,恶战已在所难免。”他道,“所以骑士们,都像个男人的样子,出去会会你们的对手!”
  
   诺曼底公爵短袜子身边只有小股骑士,此时却从亲卫手里一把夺过白地金彩的矛旗,毫不犹豫地拔剑骤马杀入重围,边冲边喊:“神旨!神旨!Deus Vult!”敢来争锋的无不被他挥剑刈倒,或摔下马背,给铁蹄活活踏断脊梁。
  
   十字军很快遵照博厄蒙德的命令结成紧密方阵,决不贸然反攻。重甲骑士把长盾牌牢牢树在地上,如铁壁般肩并肩站在外圈抵挡箭雨。骑士背后是贫甲步卒,负责保护妇女、孩子和老人。整个铁桶阵摆在河岸,身后便是淡水。女人们从河中汲水,奔走着地给汗流浃背的士兵们送去。
  
   阿尔斯兰来去如风的骁骑不断用矢石冲击基督徒的阵脚,想诱使骑士放弃阵型前来追击。他们离胜利似乎只有一步之遥,狂野的战嚎惊天动地:Allahu Akbar,赞美安拉!
  
   “突厥人从四面八方包围我们,投掷飞镖和标枪,”博厄蒙德手下一个骑士如此回忆道,“还从惊人远处射来利箭。”
  
   原来有这么一批突厥弓箭手在远处摆开阵势,躺倒在地,以双臂挽弓、双腿蹬弦来施展巨弓。当箭云掠过长空,坠向几百米远处的十字军时,有一刹那,阳光会消失,而众人则像《300》里的斯巴达壮士一样fight in the shade。
  
   十字军的伤亡数以千计,但阵型始终没有涣散。骑士装备精良,扛得住明刀暗箭,从突厥射手那儿得来了“铁人”之誉。但他们毕竟是血肉之躯,一旦被重创乃至阵亡,步卒就立刻顶上。若步卒也不幸战死,那就轮到女人、教士、孩子和老香客拿起剑和盾去补缺补漏了。也许诺曼人的阵脚有过动摇,也许他们想到过逃跑或投降;但博厄蒙德,那个曾为他们屡摘胜果的巨人,如今为了燃起众人的斗志,马不停蹄地在阵前奔驰、高喊、呼叫——别逃,没人能逃掉!别降,除非想老死囚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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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洛林公爵戈德弗鲁瓦率先赶到,与麾下五十骑士杀透重围,汇入博厄蒙德阵中。其大部队之后逐渐跟上,老伯爵雷蒙、小王子于格的人马也三三两两地陆续抵达。但不管杀戮多少,总有更多突厥人从“山地、丘陵、峡谷、平原”源源不绝地冒出来,把十字军已从河岸阵地逼进了浅滩。
  
   鏖战7个小时,情势已千钧一发——突然,普罗旺斯主力赶到,奇袭突厥侧翼。诺曼人也乘势发起反攻,坚信“若今天上帝开恩,你们都能发财”。突厥人猝不及防,业已动摇;忽见自家营寨也火光冲天,接着背后杀出了那个火烧连营的阿代马尔主教和如狼似虎的南法骑士,当下士气荡然,仓促撤退。
  
   这是场决定性的胜利。阿尔斯兰这天统帅的是鲁姆苏丹国和大石马王朝的联军,论兵力冠绝小亚细亚,天时地利也无不具备,却仍在8小时苦战之后遭人包抄,功亏一篑。十字军战无不败的神话由此诞生,穿越安纳托利亚的一路上再无人螳臂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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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阿代马尔主教主持了一场赞美与感恩的弥撒。约四千基督徒葬身此地,包括坦克雷德那年仅19岁的兄弟纪尧姆。
  
   但他们的悲伤转眼就被瓜分战利品的狂欢取代。有人换上敌手的盔甲和染血的绢袍,有人捡起了东方骑兵的弯刀和短剑,有人在箭囊里盛满激战时射向他们的羽箭,还有人聚集在穆斯林权贵的豪华帐篷里装腔作势地玩赏种种奇珍异宝,不时爆发出猥亵的哄笑……
  
   十字军的前程似乎一片光明。 安纳托利亚梦魇】
  
  
   阿尔斯兰一边撤退一边坚壁清野,要让他的辽阔高原替他报仇。这招在仲夏的安纳托利亚立竿见影。当十字军深入一块无水无粮的不毛之地达500里之远时,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在噩梦中行军。
  
   现在是7月中旬,白昼的地表气温常一路飚到40摄氏度以上。没有林阴,没有田地,没有草甸,也没有洁净水源。唯一的饮料要从沼泽里汲取。唯一的食物要到荆棘里搜寻。
  
   许多马匹累垮了,沦为几餐肉食。一些战功彪炳的军马也没能幸免。这行径在有些地方,如不列颠,是仅次于食婴的罪恶。但饥肠辘辘的十字军没有其他选择。最后,连大贵族的猎鹰和猎犬也给陆陆续续丢进了餐锅。
  
   女人在路旁分娩,婴儿刚问世就被遗弃。老人也被抛下,枯树般倒在路旁。人们张着嘴蹒跚而行,指望借新鲜空气消减喉中的焦渴。
  
   瘟疫肆虐。许多人突然发起高烧,或剧痛不已。图卢兹的雷蒙病势危急,奥兰治主教甚至给他办了临终法事。
  
   博厄蒙德手下那个作家骑士记载,穿越安纳托利亚的行军损失了那么多马匹,以致“骑士不得不像步卒一样前进,或以牛代马。”高头大马的相继倒毙终究会使这支军队引以为豪的骑兵力量大打折扣。
  
   8月,穷山恶水走到了尽头。精疲力竭的十字军遇上一条河流,在那里,“许多虚弱的人和役畜因饮水过量而倒毙。”他们脚下是一方沃土,吃的、喝的应有尽有。得救了?得救了。
  
   中旬,他们抵达伊康——一座塞尔柱王朝的边陲重镇——吓跑了这儿的突厥驻军,得到了亚美尼亚基督徒的热烈欢迎。当地教友被异乡客不带水囊就横越戈壁的壮举娱乐到了。他们教十字军用动物肠子做出的水密皮囊被后者奉为至宝,从此随身携带,形影不离。
  
   月底,十字军已逼近“西里西亚门”——一道位于安纳托利亚和地中海岸交界处的山隘。面前有两条路可选:往北,翻越险恶难行的前托罗斯山脉,绕了远路,但能争取更多盟友和粮草;往南,穿越山海合抱的西里西亚地区,抄捷径,但可能在离安条克一步之遥的贝伦关被敌兵堵住。
  
   最后,他们决定主力走北路,奇兵走南路,形成钳形攻势。
  
   但谁去统帅南路奇兵,为日后的西方援军疏通这条直达安条克的重要捷径呢?
  
   期待的目光落到了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坦克雷德和博杜安身上。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26 21:1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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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利西亚竞逐:博杜安v坦克雷德】
  
  
   出发时博杜安手下五百精兵,坦克雷德两百,人不多,但打惯了胜仗,都威风得紧。他们的第一站自然是圣保罗的家乡塔尔苏斯。11世纪,这座繁荣的商路都市仍闪耀着古典时代的光辉,令西方小诸侯神往不已。坦克雷德有亚美尼亚先导带路,因此首先抵达该城。小将一本正经地恐吓城里的突厥驻军,说自己不过是朝圣雄师的区区前锋,他那个伟大的舅舅博厄蒙德指日可达。当天夜里,突厥人逃掉大半,剩下的一大早把坦克雷德的旗号插在城头,表示诚心归降,恳请饶命。
  
   当天晚些时候,地平线尘土飞扬,一彪人马径取塔尔苏斯而来。坦克雷德起初以为是突厥大部队,和手下百来将士焦虑得坐立不安;挨近了一看原来是博杜安,心中释然,当即以东道主身份在城下摆酒宴招待客人。一夜狂欢,转眼天明。坦克雷德素来大方,遂决定分那么一点战利品给迟到的战友。博杜安摆摆手。他嫌少,说要平分。坦克雷德诧异。我且问你谁拿下了塔尔苏斯?博杜安也有话说。诚然,你先下的手。但我俩是合作关系,患难与共,利益均沾;这个塔尔苏斯作为联合行动的产物,自然得平分。
  
   谁有理?对于突厥驻军,这不难判断。坦克雷德论兵力不到博杜安的一半,论处境还没进入城中,他的立场又能有多坚定?博杜安也放出狠话,说纵然坦克雷德有博厄蒙德撑腰,但布永的戈德弗鲁瓦,十字军中头号勇将,站在他这边。如果塔尔苏斯不尊重戈德弗鲁瓦的兄弟,那头号勇将铁定把整个城市踏成齑粉。
  
   转眼间,坦克雷德的旗帜给扯下来扔进泥坑,博杜安的则在塔尔苏斯的城楼上猎猎飘扬起来。
  
   小将的心情可想而知。但他克制住自己,没跟鹰钩鼻大叔博杜安动手。几小时内,他集合部队,奔东方去了。
  
  ---
  
   博杜安赶跑了坦克雷德之后,又有300十字军造访塔尔苏斯,号称是博厄蒙德派来增援坦克雷德的队伍。他们又累又饿,乞求博杜安让他们在城内过夜。
  
   博杜安自然不准——谁让你们是坦克雷德那小子的爪牙。
  
   于是就出事了。当天夜里,又有突厥人弃城逃亡,顺手把城外梦乡里的300人宰了个干净。
  
   次日,兽行曝光,城中十字军暴怒难抑,疾风烈火般扫荡了城里残余的突厥兵。
  
   博杜安涉案了吗?我们没证据。只知道他把自己锁在塔楼里,避了一阵风头,等到大家情绪稳定了才跳出来给自己辩白。他指出,比之泼自家领袖的脏水,还有更有意义的事可做。于是指挥手下搜刮了城内不属于亚美尼亚基督徒的财产,屯驻了守军,然后就踩着坦克雷德的足迹向东去了。
  
  ---
  
   在东边的阿达纳城,亚美尼亚市民刚推翻突厥统治。坦克雷德一来,就受到热烈欢迎。但小将并不快乐,因为征服的机会又泡了汤。市长见十字军头目心怀不满,连忙祸水东引:有个玛弥斯特拉城,比俺们这旮旯有钱,但城防却很弱,我立刻就带你去。
  
   市长所言不虚,坦克雷德轻松拿下了富庶的玛弥斯特拉。在当地基督徒的欢呼声中,小将当上了城主,得意洋洋地分发起了拖欠已久的“食物、衣装和金银”。
  
   好景不长,博杜安来了。坦克雷德此时有亚美尼亚盟军助阵,而且有玛弥斯特拉作大本营,实力不在大叔之下。于是帐下才响起报仇的声音,主战论便已甚嚣尘上。博杜安没把诺曼后生放在眼里,仍在皮拉穆斯河对岸虎视眈眈。结果某日械斗爆发,死了两个,伤了一打。
  
   经过这次事件,两人清醒了。基督的骑士同室操戈,成何体统?他们决定分道扬镳,给各自留一点空间。坦克雷德在玛弥斯特拉驻了人马,继续南下,最后穿过贝伦关,进入叙利亚,与十字军主力会师。博杜安则根据新入手的线报,把争议之地西利西亚抛给坦克雷德,深入东方谋大业去了。 第一个十字军国家的诞生】
  
  
   矢志东行的博杜安一度与十字军主力会合,眼睁睁看着诺曼妻子歌薇拉死于急病。这对他不啻晴天霹雳。妻子至死没给他留下后代,因此其大笔财产会一个子儿不剩地流回娘家。现在,西利西亚的胜果已成往事;如果冒险东进的计划再不能奏效,那在欧洲老家等待他的将只有贫困潦倒。
  
   博杜安决定孤注一掷。他断然背弃解放圣城的誓言,挑出不到一百名骑士驰向西亚腹地。奇妙的是,十字军骑士的名声如此显赫,以致突厥守兵望风披靡,而亚美尼亚教友咸来接应。到1097年底,博杜安的势力圈已远达幼发拉底河东岸。不远处,就是大都市埃德萨了。
  
   埃德萨是贸易枢纽,而且得益于河岸的沃土和发达的金属加工业,繁荣富庶又在西利西亚城市之上。
  
   但锦衣玉食的城主托罗斯却整日忧心忡忡。他已年老力衰,却还无子嗣接班。突厥邻居觊觎他的都市,他也无力解围。甚至因为他与拜占庭暗通款曲,连城中的亚美尼亚豪族也抵触他的统治。
  
   所以新登场的博杜安立刻成了托罗斯和亚美尼亚贵族竞相争取的棋子。当这个在欧陆默默无闻的还俗教士在1098年2月带着一小撮骑士到达埃德萨时,市民展现出了超规格的热情。
  
   “他们谦卑出迎,高举十字架和旗幡,亲吻我们的双脚和衣袍,感激天父慈仁,”博杜安的一个跟班回忆道,“因为他们已得知我等将保护其不受突厥侵害。”
  
   所有人中最热情的当属城主托罗斯。他决定把博杜安收为养子兼继承人。仪式当众举行:托罗斯和博杜安都袒露上身,抱在一起,以示肝胆相照;然后把一件长衣同时披在两人身上,以示父子联合。
  
   博杜安随即被父王委以军权,去解除突厥威胁。凯旋归来,他发现亚美尼亚贵族已准备刺杀托罗斯,并立自己为新君。
  
   对此,博杜安态度暧昧。毕竟,他是个含蓄而深邃的人。
  
   3月,埃德萨市民发动暴乱,要托罗斯纳命。托罗斯甘心放弃城主地位,只求和夫人远走他乡,安度晚年。他守着要塞化的府邸,求博杜安助他逃生。
  
   博杜安答应了。他把手搁在埃德萨最神圣的圣物上庄严宣誓:他,博杜安,必保全父亲托罗斯的生命。
  
   托罗斯便把他放进了要塞。
  
   呈现在博杜安面前的城主府邸依然美丽而壮观。15米高的柯林斯立柱和异教时代的女神圣池没因为腥风血雨的逼近而失色半分。
  
   次日,博杜安给暴徒开了门。他们到处搜捕托罗斯,找到他,追上他,揪住他,“推下城垛,任其掉进狂怒的群氓中”。老人被撕成碎片,尸块扎在矛尖游遍全城。
  
   先王已死,吾王永世——丧父的悲痛并不妨碍博杜安继承埃德萨,并光大这座富裕的城市。他降伏邻近的突厥军阀,分封属下以加速领土扩张,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建起了史上第一个十字军国家——埃德萨伯国。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28 17: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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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语】
  
  
   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是幸运儿的冒险。当基督徒联合起来向东方进军时,塞尔柱帝国正陷于内乱:王子、将军、权臣、望族纷纷割据称雄,在西亚形成一系列明争暗斗、离心离德的小城邦。面对数万大军压境,他们毫无还手之力。而小亚细亚,十字军首先突破的地区,还远不是伊斯兰世界的薄弱环节。
  
   曾有基督徒夸口说,多列良一役,十字军2万人马挡住了突厥15万大军的偷袭。但近年的研究表明,那个敌酋阿尔斯兰组织的联军人数尚不满一万。对于惜败的突厥勇士,博厄蒙德麾下的作家骑士曾如此慷慨盛赞:
  
   “有谁足够明智而博学,乃敢描述突厥人的审慎、骁悍和英勇?……除了法兰克族和他们自己(突厥),没人具备骑士的天资。如果他们能信仰基督……,那就再也找不到(比他们)更强大、勇敢而善战的民族了。”
  
   最后他说:“感谢上帝,我们打败了他们。”
  
   阿尔斯兰的政权是块难啃的骨头——这鲁姆苏丹国之于东方好比拜占庭之于西方。可它却失守了。阿尔斯兰第一次战败,伊斯兰世界失去了尼西亚的堡垒。第二次战败,整个叙利亚向侵略者敞开了门户。小亚细亚东部的亚美尼亚人素来不甘服从异族统治,无论发号施令的是苏丹、哈里发还是罗马皇帝。所以十字军才能作为民族解放运动的推动力,结交到这个盟友;博杜安和坦克雷德才能率领几百号人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而面对杀气腾腾的十字军,一盘散沙的穆斯林不是坚守阵地,而是不止一次屈服、撤退、连夜逃窜,希望别人来担负抵抗重任,于是也就没一个人能赢得抗战。西利西亚已经见证了太多逃兵,但在安条克城下,我们还将大开眼界。新月既已破碎,又何以抵抗铁十字的侵袭?
突厥弓。
  下面上传的是12-13世纪的文物,右上角的例图给大家演示了制弓的正确手段。
  其实对中国读者来说,这类复合弓并不陌生。
  突厥弓结构优越,同样的射程,拉欧洲弓得用上两倍的力气。
  而且这种弓因为有机结合了木头、兽角和肌腱这三种材料,所以挽这个弓第一个动作费力,拉满之后就相对轻松了,相对于欧洲弓,能多瞄准老半天(yeah,左等右等,这准星就是不散啊)
  此外,突厥弓韧度高,摩擦小,所以初速度也比欧洲弓要高。
  
  突厥骑兵的弓通常27公斤,强硬的45公斤,体积小射速高威力大,在英格兰长弓流行前远胜同类产品。

 围攻尼西亚用的器材。
  我查了下当时流行的几种设施,发觉十字军用的抛射器是一种装了很多小辫子的杠杆。
  不错,就图A里上头那玩意儿。
  你叫上一伙兄弟,牢牢捏住辫子,一声令下,死命一拽,另一头的突厥首级就呼呼地飞出去了——这个,姑且叫人力投石器。
  图A里下面的抛石器没装辫子,而是吊了一网袋石头——这就是所谓的配重。你随便拿个啥柱状物(图示里用了簇新的十字弓,很有想象力……),撑住重物,然后耐心地挑好想抛的人头,放到另一边的篮子里,一脚踢开十字弓,重物猛的一堕,首级便又呼呼地飞出去了——这个,姑且叫配重投石器。
  人力投石器应用固然广泛,但真正成为传奇的却是配重式。
  利用配重撬动投射物,较人力更易掌握力度和射程,也更易放大尺寸提高威力——而且更根本的,配重式更节约人力。
  
  



(演示)



(配重投石器的前景,日后详谈)

但揪辫子投石器对付尼西亚城墙没啥效果(前文提过,半天拆不掉一块砖头),于是就靠一种叫“龟壳”或者“窝棚”的移动工事掩护,推进到墙脚挖人家的地基——结果成效意想不到的显著,城兵竟没能毁掉这些强拆工事。
  看图。“窝棚”就左下那个。真正打仗的时候可能平顶的、坡顶的、不规则顶的都不少。然后其余设施我想拜占庭工兵估计也提供了一些,否则就凭十字军那几个弩手,绝难与突厥弓箭手对峙。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30 21: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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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史料里面还提到十字军造了木塔去对付石塔——这木塔显然就是供突击部队跳墙头用的攻城塔。话说下头的插图本来是angus画的攻打耶路撒冷的场面,我觉得放在那语境不妥,就挪尼西亚这边用了。
  当然,攻城塔的攻势并不成功,因为尼西亚那几百个防御塔上好像都准备了投石机、弩炮、挠钩之类的,交叉火力下十字军突击队死伤累累木塔战术一败涂地。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30 21: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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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就更别提传统云梯战术了。。。
  尼西亚的城墙高三层楼高。你浑身披挂对不扛着大盾叼着钢刀对不还时不时给楼上的踩着手踩着头对不,就算拿出消防员的素质,十几米的梯子总还是要爬一会儿的吧。于是爬梯期间就整一个任人宰割啊……
  
  ps:图是古斯塔夫·多雷的十字军版画,本来画的是流氓十字军攻城,我照样张冠李戴了。
  话说多雷的作品虽然黑白,但极具表现力,而且在题材选择上几乎面面俱到;
  可惜的是历史精度太低,只好基本不用了。。。
  
  ps2:鲁迅的多雷版画集缺得好像挺厉害。。。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30 21:4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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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字军用尽法宝没进展,结果还是拜占庭皇帝从尼西亚的母亲湖入手,搞定了这座坚城。
  me看了好几遍地图,始终觉得把一支哪怕没什么规模的舰队运到湖里也是个老命伤财的大工程。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30 22: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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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列良战役,osprey地图。
  先是十字军先锋在红圈处扎营,
  接着乞立赤主力从地图东边打过来,
  博厄蒙德见状结成战阵保护红圈,
  但另有一股突厥军队从西北角闯进了不设防的营地。
  前锋相对势寡,但始终保持阵型,没给突厥人的反复骚扰和冲锋打乱阵脚。
  最后经过长时间的对峙,其余十字军击溃前来阻截的突厥人,赶到了主战场。
  于是乞立赤的主力惨遭包抄,残念地撤退了。


作者:haishanchuan 回复日期:2010-09-30 22:3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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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美尼亚人也不容易呀,作为一方势力,他即要生存又不能被虎视眈眈的敌人一口吃掉,他们可不像拜占庭那样死要面子,不论是罗马人与帕提亚二国相争所受的夹板气,还在东罗马与萨珊波斯之间的几度易主,还有阿拉伯人的沙漠风暴,以及席卷大地的塞尔柱狂潮,(还是土耳其人带血的屠刀),亚美尼亚人以他们脆弱身躯奇迹的活了下来。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问题,是像拜占庭直面敌人的刀剑(当然那是他有本钱),还是像我亚美尼亚人坚毅阴忍(世上唯有忍字高,谁叫俺生在这四战之地),这两种行为,那一种更可敬?(以上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如果上帝有史诗的话那应该是拜占庭,而上帝的奇迹的话就一定是亚美尼亚。
博杜安与坦克雷德的西利西亚之旅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09-30 23:5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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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世纪时亚美尼亚王建在土耳其东Van湖中一座小岛上的圣十字教堂。拜占庭风格非常明显。
  
  11世纪,大塞尔柱还如日中天的时候,亚美尼亚人担心被绿,纷纷加入了东罗的军队。
  遗憾的是1071年曼齐科特战役突厥完胜,站错了队的亚族只好背井离乡,涌入了易守难攻的西利西亚,把这儿变作了东山再起的基地。



(曼齐科特)

安纳托利亚风貌



西利西亚门,坦克雷德、博杜安走的山口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01 18: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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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德萨的卫城,博杜安的府邸



圣池。听说里面的鱼类很冲动。旁边的寺庙跟柱廊好像13世纪造的。



今日埃德萨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01 18:0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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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亚细亚1097

【第七章 兵陷安条克】
  
   十字军被安条克逼到了绝境。
   先是漫长无果的攻城战徒然消耗他们的粮草;
   再是声势浩大的穆斯林援军把他们团团包围;
   最后瘟疫降临,害死了他们的领袖,置诸侯于不和。
   但这些都不足以让他们放弃耶路撒冷。
   这群人的故事,用尼采的话说,就是:
   “杀不死我的,让我更强大”。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01 18:2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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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这就是安条克】
  
  
   在博杜安和坦克雷德攻略西利西亚的同时,走北路的十字军主力正沿着托罗斯山脉向安条克艰难推进。
  
   “我们开始翻越一座可诅咒的高山——那么高,那么陡峭,没人敢绕到别人前头。骡马会摔下悬崖,而且一头失足,另一头也得给拽下去。骑士苦恼得紧,惨兮兮地畏缩在那儿扼腕叹息,不晓得如何进退,又怎么处置甲胄。他们开出三五便士的贱价来甩卖盾牌、值钱的胸铠和头盔,卖不掉就扔掉,然后才上路。”
  
   损失了无数辎重、装备和役畜之后,盘山路终于被抛在了身后。现在,可能因为受到了圣地的感召,连一度病危的老伯爵雷蒙也奇迹般地康复了。
  
   不错,耶路撒冷已指日可达。但就在距离圣城仅一个月路程的地方,矗立着古城安条克那坚不可摧的壁垒,挡住了十字军南下的步伐。
  
   安条克是座古老而繁荣的城市。古罗马时代,它是帝国的第三大城。圣彼得在此建立过第一教会,而圣保罗也曾以此为据点。到了11世纪末的今天,它的财富仍在全巴勒斯坦首屈一指,它的港口永远舸舰弥津,网罗了来自下埃及、拜占庭和中亚的络绎商旅。
  
   安条克也是座美丽而威严的城市。它拥有两重绵延25里的厚重护墙,其中一重用仔细抛光的方形巨石砌成,美轮美奂,而又凛然难犯。攻城槌面对如此墙垣,只能徒然兴叹。异常宽阔的城墙上,多达460座塔楼相互呼应,依序耸峙,摄人心魄。城内据有四座山丘,最高的一座上建筑着统治者赖以俯瞰全城、睥睨天下的卫城。城外东侧,另有四座高山作为屏障;而西侧则流淌着一条宽而深的河流,灌溉田野,守卫城市。城中的饮用水由深井和溪流保障,可谓万无一失。甚至在城内,他们还浇灌着大片碧绿的草场。有人不禁感叹:“这城市的一切,都是美丽的……”
  
  

anti-托罗斯山脉



历史频道模拟的险恶山路



 这张图是为了让大家了解下当时的地形。
  没空找高清的了,调高了对比度,诸君将就下吧~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01 19:1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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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条克城墙遗迹,有兴趣的同学可以把图片另存下来细看,光那个轮廓就很震撼了。



(复原之后)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01 19: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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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头六臂的安条克城主】
  
  
   安条克城主是个蓄着雪白长髯的突厥长者,叫亚吉·西扬。十字军有多恨他,穆斯林就多感激他。曾有一位东方作家指出,“如果所有为攻打其城市而死的法兰克人竟得以幸存,那他们势必泛滥成灾,蹂躏整个伊斯兰大地。”
  
   突厥人于1085年征服的安条克是个民族大熔炉。希腊人、亚美尼亚人、阿拉伯人、犹太人,都以安条克居民自诩,却各有各的传统,各有各的信仰。十字军冒头后,基督徒不免背上内应的嫌疑;而十字解放军纵横小亚细亚的历史表明,这种嫌疑不无根据。有一天,亚吉·西扬派所有穆斯林出城挖壕沟。第二天,又派基督徒去。可是等基督徒干完了活,他却紧闭城门不放他们回来。“安条克仍是你们的,”他对基督徒说,“但目前得暂存在我这儿,直到我搞清楚法兰克人和我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亚吉·西扬的兵力有限,但他仍精打细算着建立起24小时轮岗值班制度,用460座望塔把庞大的安条克防御得滴水不漏。十字军傻了。怎么下手?他们既不能强攻固若金汤的城池,也不能切断其饮食。好容易造出来的攻城器械在雄伟的古城墙面前好比玩具;而朝城里抛射火球、石头和禽兽尸体显然也无济于事。
  
   与一筹莫展的十字军形成鲜明反差的是亚吉·西扬策划的特别行动:坚壁清野,趁夜劫营,火烧帐篷……安条克别动队一次次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直把异教侵略者骚扰得叫苦不迭。
  
   艾蒂安在家书里是这么说的:“我好想告诉你,最最亲爱的,大斋节的时候我军诸侯在营地和大海间造起了城堡,因为突厥人天天冲出城门截杀我们那些往海边去的人”——须知,很多补给是海上来的,从营地到海岸大概有25公里,不造个堡垒监控下交通实在说不过去。然后博厄蒙德和雷蒙某天就带了60骑去海边接引一批海员来搞工程,不料这事儿又让敌人晓得了,于是“突厥人召集军队,奇袭我方二将,迫使后者惊险奔逃。因那场意外溃逃,我们丢了500步卒——神因彼等得着荣耀。”写到这里,艾蒂安揉揉眼睛,摸摸鼻子,咳嗽几声,啜了口酸酒,继续奋笔道,“然而,我们的骑兵,可以肯定,就折了两人。”
  
  ---
  
   很快,围城的就比被围的还难熬了。先是气候一天天变冷,阴雨绵绵下个不停。艾蒂安给老婆写信抱怨道,别人都说叙利亚的太阳吃不消什么的净是瞎扯,因为“这儿的冬天跟咱西方的冬天非常相似”;但那儿的气候其实跟布卢瓦伯爵的北法老家完全俩德性,温度不低但格外潮湿,很多人没衣服可换,又好多天找不到避风雨的地方,最后竟给活活冻死了。
  
   之后粮食供应也成了问题。诚然,十字军刚来时从安条克城郊掠来大批牛羊,洗劫了无数粮仓、磨坊和面包房,10月中旬又有热那亚船队运来粮草,但因为营地里人口本来就多,又有那些被逐出家园的安条克基督徒嗷嗷待哺,基本上也攒不下什么余粮。凛冬一来,补给立刻就没了着落。数万人饥寒交迫地守着光秃秃的原野,很快又出了喝马血之类的惨事。这时有人偶尔会撞上小块甘蔗地,于是就榨甘蔗汁救命。不少人嚼着甘蔗过日子,不久就嚼出一口烂牙。
  
   然后伟大的基督教圣斗士们也陆续开起了小差。其中之一就有我们的老相识矮子皮埃尔。这位领导过衰人十字军的精神领袖还没来得及抚平手下人全军覆没的旧创伤,如今又要面对迫在眉睫的新灾难,叫他情何以堪?
  
   但骑士素来不以体贴人心见长。坦克雷德轻松追上他,不由分说,揪回了大本营。
  
   众目睽睽之下,皮埃尔惶恐跪地,为自己的一时糊涂努力辩白。
  
   “是魔鬼让我这么做的,”他大约会如此总结。
  
  ---
  
   亚吉·西扬不但把十字军置于弹尽粮绝的悲惨境地,情报战也打得可圈可点。
  
   首先,利用法兰克人做梦也想不到的信鸽通讯法,他向突厥诸侯送去一条条求援信,召来一拨拨救兵。虽然友邦的救兵迄今为止都让十字军打了回去,但总有一天真正的雄师会及时赶到,与安条克城形成砧锤之势,粉碎万恶的法兰克强盗。
  
   其次,他还让手下伪装成亚美尼亚难民,混进十字军的营地探听动向,对敌人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既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安条克城主又有什么理由不能打赢这场攻防战呢?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01 22: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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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厄蒙德的棋路】
  
  
   但亚吉·西扬的情报网却被博厄蒙德察觉了。这诺曼人端的是雷厉风行,数百敌特来不及谋对策就已经落了网。
  
   他下令把那几百个间谍押到安条克门口,割喉,剥皮,串上,架明火上烧烤。整整一天,以亚吉·西扬为首的突厥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情报员变熟、变焦、变成青烟和灰烬。
  
   了解博厄蒙德的人都知道,他已经爱上了亚吉·西扬据守的这座尽善尽美的城市。跋山涉水、九死一生,为了什么?诺曼汉子现在可以理直气壮地回答自己:安条克。
  
   所以此时此刻,他要用噼噼啪啪的烧烤声传达这么个信息:没人能阻止他得到安条克。
  
  ---
  
   1098年2月,一直追随十字军的拜占庭代表塔蒂奇奥斯突然不辞而别。据安娜公主的记载,这是因为博厄蒙德警告他说,十字军觉得皇帝暗中勾结突厥人,所以想拿塔蒂奇奥斯开刀泄愤。
  
   拜占庭特使一走,博厄蒙德就把此举说成叛逃,把皇帝斥为叛徒,号称安条克纵然攻克了,也再没理由还给背信弃义的希腊人。而且如果他博厄蒙德不能把安条克留给自己,也会出于义愤一走了之。
  
   雷蒙、戈德弗鲁瓦他们自然晓得是谁暗中捣鬼,但人民群众与博厄蒙德却是立场统一,深表同感。于是这厮主宰安条克的理想才第一次公开化,就已经得到了广泛的支持。
  
  ---
  
   话说当时安条克城内有个叫费鲁兹的小军官,出自基督教望族,但改信了伊斯兰教,跟着亚吉·西扬鞍前马后服役多年,如今负责河畔三座塔楼的防务。这工作他干得津津有味,直到囤积谷物谋取私利的丑事曝光,受到了亚吉·西扬的处罚。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儿子不久就撞见妈妈跟突厥男人偷情。
  
   费鲁兹心理失衡,以致两次梦到主基督斥责他叛教,并明令他把安条克交到基督徒手里。他第一次固然没什么动作,第二次就不敢再无视基督了。费鲁兹联系上了博厄蒙德,而后者承诺用金钱和土地大大表彰他的虔诚。
  
  ---
  
   与此同时,一支强大的联军正袭向安条克城下。叙利亚、波斯和美索不达米亚的穆斯林诸侯纷纷加入此次远征。他们的统帅是摩苏尔的统治者凯尔博加,一位能征善战的突厥领主。依照阿拉伯传统,凯尔博加被尊为“埃米尔”,即酋长。根据突厥体制,他则是“阿塔贝克”,当年的君主监护人,现在的行省总督。
  
   这支联军首先去攻打博杜安的埃德萨,结果奋战一月徒劳无功,倒让十字军得到了警讯。欧洲诸侯也知道,这凯尔博加绝非泛泛之辈。他那些连战马都披挂铁甲的波斯重骑兵威名远扬,令法兰克人胆寒不已。不尽快打下安条克,十字军恐怕有覆灭之虞。
  
   博厄蒙德见诸将惊惧,便打出费鲁兹这张王牌,说大家要是支持我博厄蒙德据有安条克,我就让内线放你们进城。
  
   老伯爵雷蒙闻言大怒。第一,他不喜欢博厄蒙德,更不喜欢给他要挟。第二,不能让诺曼人的狼子野心玷污了解放耶路撒冷的虔诚之旅。第三,他觉得自己跟亚历克赛关系不错,应该力挺他对安条克的主权。第四,就算安条克不给希腊皇帝,也该由老夫替天下基督徒镇守。
  
   但其他人却没这骨气。戈德弗鲁瓦违背了誓言,罗贝尔辜负了嘱托,双双抛弃亚历克赛,向博厄蒙德伸出了屈辱的橄榄枝;坦克雷德身为小辈,于格身为打酱油的,立场就更不用提了。
  
   至于布卢瓦的艾蒂安……好吧,他宣布自己不幸染恙,带着大批兵马到远方养病去了。作为一个惧内的骑士,艾蒂安注定要用整个余生来反省这一深为夫人所不齿的卑怯行径。
  
   无论如何,博厄蒙德夺取安条克的障碍已经所剩无几。他要做的,只是下决心豪赌一场而已。
  
   “没有危险,何来奇迹?没有梦魇,何来梦想?”
  
  
  

博厄蒙德就喜欢别人望而生畏的猎物,比如君士坦丁堡;比如安条克——叙利亚的冬雨可以很刺骨,但阳光也特别热烈。何况说到底,Was mich nicht umbringt, macht mich st?;rker。


【夜袭】
  
  
   1098年6月2日傍晚,当天早些时候启程的艾蒂安还没逃远。
   强敌当前,十字军营地里有人恐惧,有人淡定,有人抑郁,有人亢奋。
   有人策马奔驰在营帐间,挑出最优秀的骑士,向他们传达主命。
   他绰号叫“破冠”,是博厄蒙德的心腹。
   你们去干啥,可疑的路人问破冠。
   去会会摩苏尔郡王,破冠回答。
  
   6月3日凌晨3点,暴风雨之夜。七百骑士集合在安条克城圣乔治门附近的山坡上,披坚执锐,跃跃欲试。
   博厄蒙德在那里揭示了他的真正意图。目标不是凯尔博加,而是安条克。我们不难想象那一刻的骚动和继之而来的死寂。
   戈德弗鲁瓦也在那里。他带走一部分人马,向卫城的方向前进;余下的跟着博厄蒙德,去实现最异想天开的计划。
   翻译来了。他说费鲁兹催他们行动。巡夜队伍刚提着灯笼过去。
   博厄蒙德披着黢黑的夜色逼近城墙。城上有人探出身子,晃着手里的提灯。不错,正是费鲁兹。
   但见他垂下一根绳子,让十字军系好牛皮绳梯,拉上去固定在城垛上。
   60个打头阵的怕得没了志气。他们怎知道这不是自投罗网?
   作家骑士也在那儿。他记下了博厄蒙德用来鼓舞众人的话:
   “上啊,坚定点,开心点,从这梯子直攀进安条克——上帝要是乐意,我们立刻就能将之掌握。”
   60个先锋业已爬上城头,费鲁兹倒恐慌起来。他用家乡话惊呼,Micro francos echome,法兰克人这么少!接着问,那最凶猛的博厄蒙德呢?为什么博厄蒙德还在下头站着?
   便有人又爬下去质问博厄蒙德:看,我们已占据了三座塔楼,您为何还守在原地?
   巨人无话可说,蹬蹬蹬爬上城头。众人见状,也相互打着气跟上前去。
   在塔楼里,博厄蒙德发现费鲁兹为掩护自己捅死了亲兄弟。他热情拥抱了这个可爱的叛徒,因为他挚爱基督胜过自己的亲人和同胞。
   现在骑士们已全无畏缩姿态,只担心爬到一半被人偷袭,于是争先恐后地往长梯上挤;不料牛皮绳经不住那么多全副武装的大汉手脚并用、使劲折腾,突然崩断,把不少人摔回地面。
   这动静自然大得出格。城外的十字军目瞪口呆,紧张得忘了呼吸。他们好像已经看到城内的突厥兵敲锣打鼓地聚集起来,把已经潜入安条克的同袍杀了个干净。
   但什么也没发生。似乎所有的守兵都在专心致志地听山风在峡谷间放肆呼啸,听大河在城外奔腾喧嚣,听雨点狂野地扑打着城墙和塔楼,而丝毫不去留意倒霉蛋跌向地面时撕心裂肺的惨叫。
   十字军潜行在敌城中,见有生人,醒也好,睡也好,一概当头劈死。
   巡逻队的火把来了。他们没看到墙角阴影里的诺曼伏兵。须臾,火光灭了。
   别动队继而奔下长阶,打开一道城门,待大部队涌入,又打开其余诸门。安条克这才猝然惊醒。营地里的十字军听到喧嚣,以为凯尔博加来袭,匆匆武装起来,循声赶去。此时天空开始放亮,他们惊奇地看到招展在安条克城头的乃是博厄蒙德的红旗。
   叙利亚的光荣首府安条克业已陷落。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02 19: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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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别动队用小船搭了浮桥,越过了奥龙特斯河;
  ② 博厄蒙德直扑内应费鲁兹掌管的双姊妹塔,入城后打开诸门;
  ③ 戈德弗鲁瓦则埋伏在卫城附近,伺机突袭;
  ④ 十字军主力获悉城陷,蜂拥而入。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02 19:3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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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纲同学点名的爬墙图,
  很著名,很通用。但大家要当心,多雷这图的主题本来是博厄蒙德身先士卒只身犯险,which is 不对的。另外,塔下那些围观群众一个个在锁甲外头套十文字罩袍的设定也不合历史。首先那时候不兴这袍子,其二人家就算有了袍子也得优先画家徽啊,十字章之类别肩膀上就成。


作者:tjraoia 回复日期:2010-10-02 20:0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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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rk 在看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02 20: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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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屠城】
  
  
   似乎才一眨眼的功夫,十字军就已充斥大街小巷。他们争着扫荡财主的宅邸,但也不忘记光顾穷人的公寓。他们如饥似渴地搜刮金银珠宝,也顺便卷走瓶瓶罐罐。他们踹倒雪花石膏雕成的精巧屏风,扑向惊恐万状的深闺女子。他们在清真寺逮住阿訇,剖开他的肚子,牵住他的肠子绕着焚烧古兰经的火堆游行。
  
   一度被逐出城外,颠沛流离,饥寒交迫达八个月之久的安条克基督徒也回来了。今天,他们是复仇者。他们同样在手中提着血淋淋的凶器。他们领着侵略者穿过那些冷僻的街道,为强盗指认突厥富户的住宅,帮屠夫围攻敢于抵抗的市民。
  
   突厥军队的抵抗只是昙花一现。多数人急于脱身,但纵然东奔西突,也不免被剁成肉块。有的已经骑着烈马撞开人墙,冲出大门,却没法摆脱穷追不舍的骑兵,一个闪失就跌下了悬崖。追兵看到粉身碎骨的尸体当即纵身欢笑,之后又为摔断了脖子的良驹心生惋惜。
  
   熹微晨光中,刽子手只知信手砍杀,也不去分辨年龄、性别。甚至有许多安条克基督徒也横遭杀戮。待屠杀告一段落,已有约一万人遇害。现在,城中一幅惨绝人寰的景象。博厄蒙德的作家骑士回忆道:
  
   “城中所有方位的所有街道都堆满尸体,恶臭之烈令所有人都避而远之;但又没有人能通过城中的小径,而不踏过那些尸首。”
  
  ---
  
   戈德弗鲁瓦始终没能打下居高临下的卫城。亚吉·西扬的儿子坚守其中,十字军也奈何他不得。
  
   但亚吉·西扬本人却丧失了理智,误以为那最后的据点也已陷落,匆匆忙忙逃出了城外。但才脱离险境,他就后悔了。他本该战斗到死,与城池共存亡。想到这里,老城主为自己蒙受的耻辱失声痛苦起来。这时,一个牧羊人路过,捅死他,割下他的头颅,献给了博厄蒙德。
   安城屠杀


安条克也是千年名城,在西亚除了圣城也就是它了。
    不过这座城也是多灾多难,易主,损毁这种事情多了去了。
    东罗查士丁尼的时候就被波斯的科斯罗伊斯攻破过,全城人都被掳走。
  ===
  是啊,下面转一张考古级安条克地图,暂不汉化了,黄线是不同时期建造的城墙,标出了查士丁尼修复的城防(图上有“wall of justinian”)。话说易主频繁固然导致经济衰弱(十字军来的时候塞尔柱占领安条克也就十几年吧),但只要港口在城市就会不断重建,各时期各文化各风格的建筑齐聚一城真叫那个争奇斗艳……这方面第二次东征的时候会详述。

 【围城,又见围城】
  
  
   次日,凯尔博加来了。要是他能提早24个钟头,历史将彻底改写。但现在,异教鱼肉已跳出了砧板,而好哥儿们亚吉·西扬的脑袋倒给插在木杆上示了众。
  
   但俗话说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法兰克人这回死定了。看哪,摩苏尔郡王的黑幡,岂不像遮天蔽日的浓云?他麾下银袍白马的骑兵,岂不像冰封雪覆的层林?看,宽阔的平原几乎不够他部署联军;而联军安营扎寨时,星罗棋布的营帐一直铺向山腰、蔓向天际,岂不像一夕造就的庞大都市?
  
   十字军傻了。他们冲不出去,也守不住安条克。突厥死鬼没给剩下多少粮草,城里只有酷暑、尸臭、饥荒。死狗成了抢手货。马头,三银币,不算舌头的价。叶、草、藤都给煮来吃。骆驼皮也给丢进了锅里。
  
   前天围城、昨天破城,一夜之间,竟已沦为瓮中之鳖。
  
  ---
  
   唯一的指望是皇帝。可以断定,亚历克赛已经出发。不幸的是,他中途撞见了着急回家的艾蒂安。
  
   原来艾蒂安请了病假却没走远,滞留在附近港口继续关注一线战事。他准备等十字军干掉突厥救兵后立刻归队,宣布病情已经好转,希望继续与诸君并肩作战云云。凯尔博加抵达后,他照例爬到山顶侦查敌情。这一次,眼前的景象彻底打消了他回安条克的念头……
  
   皇帝聆听了艾蒂安的倾诉,确信突厥大军已经把基督徒残害得七七八八了,沉痛地点点头,下令班师回朝。毕竟,他在小亚细亚还有复仇心切的乞立赤·阿尔斯兰要提防。
  
   亚历克赛见死不救,博厄蒙德驳斥异议时就更理直气壮了:安条克凭什么还给希腊人?狗皇帝明明已经背叛了咱们!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04 17:4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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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图:
  左边是10世纪的伊朗重骑,那身装备跟萨珊时代的也差不多;
  右边是12世纪受到突厥影响后轻量化的中亚骑兵,铁皮马铠换成了双层皮甲——当然也是挡流矢用的。
  从右边那骑士的战马吨位和手里招摇的硬头槌可以看出,人家是肉搏单位,擅长近战,但不适合冲杀对方骑兵。
  当然,那时候的亚洲骑兵都人手一把硬弓,关键时刻放放冷箭,或者站在远处山头来几轮齐射是没问题的。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04 17:5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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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锤头们)



(来点氛围。话说我严重需要合作画师啊……)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04 17:5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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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枪】
  
  
   就在这节骨眼上,佩尔·巴托洛缪,一个默默无闻的普罗旺斯农民斗胆求见老伯爵雷蒙和精神领袖阿代马尔;两位显贵虽然不咋情愿,但还是把他召到跟前,听他一本正经地讲完了奇遇:
  
   早在十字军攻陷安条克前,当地发生过一场地震。当时是夜梦时间,巴托洛缪惊醒后一个劲地求告上帝,结果圣安德烈和不明身份的青年显了灵。前者说那柄当初用来刺杀耶稣的圣枪就埋在安条克的圣彼得教堂地下。圣徒说,一旦找到圣枪(我们且想象下故事大王的表情)就能凭其神力击退突厥。
  
   但巴托洛缪自忖人微言轻,易遭猜疑,不敢报信。圣安德烈便再次显灵,施加了压力,这才让他下定了决心来晋见高层。
  
   阿代马尔难以置信,但雷蒙却保留意见。巴托洛缪便又补充道,五天,五天之内必有征兆;若要出战,便是现在;倾力出击,莫有保留,顽敌必被克服,喜乐必会降临。
   十字军已深陷绝境,既有生路,何妨一试?
  
  ---
  
   6月14日,一颗流星坠向敌营。好兆头。15日,数以百计的士兵在大教堂掘地三尺,毫无所得。放弃在即,佩尔·巴托洛缪拨开人群,跳进大坑,要每个人都专心祈祷。
  
   众目睽睽之下,他从破砖碎瓦中华丽地抽出一截锈铁。
  
   “圣枪。”他解释道。
  
   围观群众喜不自胜,欢呼、祈祷和感恩此起彼伏。正是这柄枪,曾深深刺入耶稣的身体,幸福地沐浴了弥赛亚的鲜血。现在,弥赛亚虽已人间蒸发,凶器却还健在。作为救主与信徒牢不可破的纽带,圣枪的出现分明预示着十字军对耶路撒冷的最终解放和异教狂徒的彻底毁灭!
  
   好吧,我承认里头有猫腻。明明绝无仅有的圣枪,7世纪,东罗马皇帝淘到一条;10世纪,(西)罗马皇帝又淘到一条;现在,连图卢兹伯爵雷蒙也成持枪人了。
  
   然而,巴托洛缪这时机实在挑得好——原来博厄蒙德获悉突厥派阀渐生嫌隙,正要冒险出战;好兆头从天而降,正好鼓舞了全军士气。作家骑士写道,当时十字军奔走相告,对决战志在必得:
  
   “振作起来,保持勇敢和警醒,因为天主将在接下来的战役协助我等,庇护他眼中踯躅苦境的人民。”
  
  
  
  

(应该也是名作,但就想不起谁画的了~)

 【再给和平一次机会】
  
   为了圣战旗开得胜,阿代马尔主教命令全军从6月24日开始斋戒3天,28日一早就出城决战——这不难,反正嚼皮带煮树皮的生活也不怎么惹人留恋。27日,搏命在即,要下最后通牒,别是现在了。
  
   话说侥幸心理人之常情,十字军此刻当然会想,跟突厥人说我们有了圣枪逢打必赢,对方说不定就知难而退了呢。
  
   但让谁去带那口信?让谁去试验突厥贼的耐心?
  
   不约而同地,大家眼前幻化出了隐士皮埃尔的囧脸。
  
   是啊皮叔,谁比您更年高德劭外语流利,见多识广能言善辩?您反正不能上阵打仗,何不分担点外事工作?没记错的话您前不久可耻地溜号未遂吧,与耶路撒冷背道而驰将来可没好果子吃的哟。呵呵,不用紧张,您只要肯去,就算因公被害,我们也一定给打烈士证明,让您到天堂永生。别废话了,您快安心上路吧。记得跟丫突厥佬这么讲:
  
   “为何汝等高慢如斯,乃侵犯基督徒的疆界?为何汝等还扎了营?!为何汝等还在攻杀基督的仆从?!!”(Gesta Francorum)
  
   这就叫境界——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14 21:3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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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徒凯尔博加】
  
   城内十字军的奋起丝毫未引起凯尔博加的警惕。安条克是他提在手里的鸟笼,而欧洲军队无非笼中之鸟。有人曾向凯尔博加进献所谓的法兰克兵器:一把锈迹斑斑的剑,一张没准头的弓和一柄发黑的长矛。凯尔博加看到后异常得意。他是这么向哈里发(穆斯林的教皇)和苏丹(突厥人的皇帝)报喜的:
  
   看哪,这就是我们从法兰克人那里缴获的武器。看它们何其完美!何其精良!凭这些兵器,大东方就要被摧残了呢!
  
   凯尔博加继而起誓,说自己若不攻占安条克,不统一叙利亚,不征服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和南意大利的阿普里亚,就决不走回头路。
  
   正豪迈着,法兰克使者求见。
  
  ---
  
   当时的新闻家给矬男皮埃尔与凯尔博加的历史性会晤杜撰了不少精彩对话。只是在笔者看来,皮埃尔当真那么锋芒毕露,是不可能光荣生还的。无论如何,他啥都没谈成就空手回来了。汇报完工作,博厄蒙德第一个投来嘉许的目光:干得好矮子!现在大家听好,谁都没退路了,明天必须决战。
  
   虽然皮埃尔一无所获,他那个精通阿拉伯语和波斯语的助手却在敌营里搜集了重要情报——凯尔博加的联军并不和谐。
  
   诚然,名义上都服从郡王领导,但其实贝都英骑兵瞧不上突厥射手,霍姆斯城主和Manbij城主结有世仇,大马士革城主担心埃及入侵,急着回据点组织防务,而他的宿敌阿勒颇城主竟还成了郡王的座上宾——最重要的是,凯尔博加和其他埃米尔明明级别相当,现在稍有点势力就居高临下发号施令,教列位盟友怎能不胡思乱想? 【安条克战役:刀兵未交,胜负已分】
  
   6月28日破晓,前胸贴后背的十字军忏悔了罪过,参加了弥撒,领受了圣餐,然后一鼓作气冲出了安条克。
  
   圣枪与他们同在。胜利与他们同在。他们的口号一如往常:“神的旨意!神的旨意!”
  
  ---
  
   凯尔博加正在风雅地弈棋。副手请他立刻出马痛击穷寇,他却只是淡定一笑。
  
   ——让他们放马过来。放马过来,我才好一网打尽。
  
   治心者以静待哗,治力者以饱待饥,何况法兰克人那么弱小,要是灭了前锋,主力逃回家把门一关,那又是为期数月的攻城——这时间凯尔博加可耽误不起。
  
   就让他们倾巢出动嘛,反正成不了气候——听说整支饥肠辘辘的法兰克军队只剩下千余匹瘦马,骑士成了步卒,步卒成了瘪三,人人睡眠不足营养不良,面孔或憔悴或浮肿,一看就不是打硬仗的料。
  
   但当这支病弱之师在城下摆开阵势,凯尔博加诧异了——擦,不说逃兵成群么,哪来那么多人手?不说缺食少药么,哪来那么高斗志?
  
   摩苏尔郡王一摔棋子儿,腾地站了起来。
  
  ---
  
   休战!休战!——晨雾中蓦地跃出一骑波斯信使;他向十字军放声疾呼,胯下的骏马连连打着响鼻。
  
   笑话。你不长眼么凯尔博加,此刻就连我们那个不成器的于格,也因为挣得了打头阵的殊荣英雄般奋发起来,先是把你那票冒冒失失过来搦战的人马杀得血流漂杵,又领着征服者的虎子罗贝尔和洛林宿将戈德弗鲁瓦发起了反攻,现在你的阵线业已动摇,你的盟军业已退缩,休战?太迟了。
  
   你再看那文武双全的阿代马尔主教,他明知巴托洛缪的圣枪是渎神的赝品,依旧高举在手,激起一波波高歌猛进的狂热。你的人朝他射了多少羽箭投了多少标枪?他的旗手就战死在他身侧,但他可曾退却分毫?我们的阿代马尔乃是神圣,可疑文物到他手中便成了神谕的见证。
  
   哈!凯尔博加你放亮招子——力拔山岳的巨人博厄蒙德也登场了!你这漫山遍野的军势都奈何不得的安条克,晓得他用了几人便拿下了?战栗吧异教徒,如今雷蒙抱病,他便是全军主帅。你派兵包抄的手段全在他计算之内,最剽悍的诺曼骑士已赶去阻截受命迂回的突厥分队——当初连多列良的奔流都不曾冲破这道铁壁,换你的兵马来挑战又能有几成胜算?
  
   怎么,还指望安条克卫城里那撮残兵跟你里应外合?别做梦了,有佛兰德伯爵坐镇,他们休想动弹分毫。现在,听,白袍神父已跟在军队后头倾巢而出,正高擎十字,齐诵祷词。而在战场另一头,有深陷敌阵的骑士突然目击了无数白马骑士从天而降的奇景——群山间,雪白的旌旗迎风招展,闪亮的刀枪熠熠生辉——错不了,圣乔治率领天兵天将助阵来了!众骑士称颂万能的天主,向肝胆俱裂的异教徒发起了殊死的冲锋——你完了,郡王。
  
  ---
  
   郡王当然不甘认命。他点着了原野上的干草,想靠野火阻挡攻势,争取点整顿军队的时间。可东风吹不多久便改吹起西北风,把滚滚浓烟从十字军这边统统刮向了纵火的突厥人,叫射手们的武艺立刻没了用武之地。
  
   突厥这边正一团乱麻,黑烟里突然杀出了狰狞的十字军骑士——据说这些骑兵密密匝匝地履火而来,竟用马蹄子踏灭飞焰,给步卒开辟了一条火场通道。
  
   凯尔博加的盟友早想摆脱野心家的操纵,眼看后者大势已去,当即决定各奔东西。最早撤退的是大马士革城主,他一走,别人纷纷跟风,最后连顶顶忠义的耶路撒冷和霍姆斯也不肯奉陪了。
  
   ——别了,凯尔博加。您独自去征服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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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联军大溃退时晨曦犹淡。不可一世的凯尔博加自知独木难支,抛下金银财宝、食物辎重败走摩苏尔,让十字军赢下了这场有违常识的战役。之后他被卷入内战,再也没踏进叙利亚,才过了4年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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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日来死守安条克卫城的突厥将领眼看联军作鸟兽散,只得就近从老伯爵雷蒙那儿领了旗号,插在塔上表示投降。这时,当年夜袭安条克时催促博厄蒙德爬墙的快嘴侍从又嚷开了:“这不是博厄蒙德的旗子!”“谁的?”“图卢兹伯爵的。”
  
   对方立刻降下雷蒙的旗帜,还回去,然后讨来博厄蒙德的红旗挂上。
  
   显然,他事先跟博厄蒙德沟通过,明白安条克注定要落进诺曼巨人的魔掌之中。

【“塔富尔”:我们可是吃人的哟】
  
  
   然而博厄蒙德手中的安条克已不再是尽善尽美之都。屠杀摧毁了人口,洗劫破坏了财富,饥荒磨灭了幸福。谁之过?诺曼魔头固然难辞其咎,但也没资格把所有人的责任扛到自己的一双肩膀上。所谓种族屠杀、集体癫狂,本来就脱不开普罗大众的群策群力。我所惊奇的是,在十字军中,有那么一批自诩虔诚的罪人不再耻于罪行,不再忏悔,补赎,逃避,而是抱成团,认同彼此的残暴和麻木。他们的存在提醒世人,兽性与我们并不遥远。
  
   话说当年流氓十字军失败了,但没死绝。幸存者边游荡边招募新人,终于靠贵族十字军吸引来的广大穷汉壮大成一股势力——“塔富尔”。
  
   “塔富尔(Tafur)”这个词的原意众说纷纭,反正后来成了各语种中暴徒、人渣或穷光蛋的代名词。穆斯林说他们“不是法兰克人,而是活生生的魔鬼”。法兰克人则基本不提他们。一个典型塔富尔应该打赤脚、穿破衣烂衫、留长须长发、长一身臭肉;臭肉上密布溃疡、脓包、瘀伤、刀疤,诸如此类。简言之,野人造型。他们买不起刀枪剑戟,但会把棒槌绑上铅块用来揍人,把棍子削尖烧硬用来捅人,把小刀、小斧、破铲、破锄磨尖磨利,拿来蹂躏你新订做的丝绸战袍。对了,还有牙齿。他们冲锋之前会咬牙切齿。不是修辞,字面意思,那种咔嗒咔嗒震天响的咬牙切齿。这是在说:我们-恨不得-吃掉你。
  
   呵呵,不是玩笑,塔富尔真吃人肉。所以十字军围困安条克的时候,别人挨饿受冻,他们倒能大快朵颐。“当着突厥军队的面,(塔富尔)把青肿的突厥尸体架在火上烤,好像那是等着下口的肉食。”诺让的吉贝尔说这是心理战,目的是让穆斯林看到他们就心里发毛,发挥失常。他们做到了。
  
   若是没人肉打牙祭,塔富尔也不介意挖草根果腹。所以回顾他们的征途,往往草木稀疏、人兽绝迹。城市沦陷了,他们会欢天喜地地冲进去,奸淫异教妇女,掳掠异教财物,焚烧异教建筑,令十字军贵爵的收获大大缩水。但贵爵们却对此束手无策。因为这些人有自己的武装,自己的组织,自己的首领(塔富尔王),自己的价值观(穷人无敌),人多势众,相当难缠。正规军若是被迫造访塔富尔营地,必然战战兢兢、全副武装,带足人马、免遭不测。据说亚吉·西扬为人吃人事件向法兰克诸侯投诉时,诸侯说,对不起,我们加起来也管不住那个塔富尔王。
  
   塔富尔王据说以前是诺曼骑士,死了战马后看破红尘,不久就领导起丐帮来了。他和他的臣民都接受过隐士皮埃尔的启蒙,为自己一贫如洗的生活深感自豪。时不时地,塔富尔王会巡视营地,把不慎发财的同志送出团伙,并接纳其他穷鬼进来。但财富就有那么种摧枯拉朽的吸引力,顽固如塔富尔,有时也难以抗拒。有一次十字军在安条克城下打了场小胜仗,结果就有塔富尔骑着高头大马在营地耀武扬威,还有的在身上裹了两三重绸衣招摇过市。当塔富尔王攻打耶路撒冷时,他这么鼓舞将士:谁想要发财就快上,因为上帝保佑,我今天要赢到手的宝贝一两头骡子是驮不动的。而当穆斯林以财宝引诱守城的基督徒出战时,塔富尔王又发表了经典宣言:“我们在监牢里么?他们带来财宝而我们却不去拿!……我干了想干的事,死掉又何妨?”
  
   瞧见了?这就是塔富尔。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16 17:4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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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讧】
  
  
   天罚般,瘟疫爆发了。7月的安条克酷热难耐,恶臭冲天。患者不断涌现:先是腋窝和腹股沟鼓起大如鸟蛋的黑色肿块,接着流血流脓,继之以浑身脓包、皮下淤血。与此同时,肠道绞痛,不时咳出血块,而且整个人开始变味,气息、汗液、血尿和给污血泡黑的粪便,都有那种味道。煎熬5天,人就挂了。
  
   8月1日,教宗特使,远征军的精神领袖,图卢兹伯爵雷蒙的坚定盟友兼大坏蛋博厄蒙德的激烈反对者阿代马尔不幸病故。
  
   没有了阿代马尔的调停和仲裁,雷蒙和博厄蒙德的对抗日趋白热,甚至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前者重申,安条克必须移交给拜占庭皇帝亚历克赛,因为神圣的誓约里分明有这个条款。后者反驳道,最危急的时刻皇帝未曾出现,所以现在也没资格坐享其成。
  
   这座城市,博厄蒙德强调,属于他自己。
  
   与此同时,其他诸侯也都对安条克的分赃问题发表了见解。大家都自以为劳苦功高,说话比别人分量重。吵得最凶的时候,小王子于格跟大伙儿道了拜拜。
  
   我去叫皇帝来接收安条克,于格说。
  
   于格在君士坦丁堡的皇宫里盘桓了几个月,正事没谈成一件。他很快把同袍和圣城的命运抛在了脑后,开开心心地度完了假,直接打道回府,去法兰西了。鉴于这位韦芒杜瓦伯爵一度豪言壮语道:“圣城不收复,我就不回家”,所以他一回家,就遭到了社会各界的鄙视,后来不得不再次参加了东征。
  
   秋季,诸侯纷争已导致联军失序、失和。法兰克人、普罗旺斯人、诺曼人互不服气,各自跟着主子起哄。骑士们往昔称兄道弟,如今刀兵相见。赤贫之人相互偷盗。庶民梦中被杀。女人被当街侵犯。安条克乱了。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16 19:0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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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拉伯骑手,12世纪初。
  可能是来自埃及,可能西西里,可能美索不达米亚。
  因为摩苏尔的凯尔博加得到哈里发支援,麾下聚着不少阿拉伯武士,所以大家来跟他们见个面吧:
  阿拉伯faris的特点就是能在沙漠地带打硬仗,装备上跟突厥人的区别我觉得主要体现在那个缠头上面。
  然后他身上的锁甲也跟西欧产品不同,安了很帅气的立领(造型靠底下那层皮革来塑造),而且铁环的铆合工艺也多个环节。
  盾牌偏小,但确是东方骑兵最重要的防具。中央的凸出部大约用来伸手进去,关键时刻应该也能砸人。
  画师还特别强调滚了金边的棉布袍子和雕了银纹的战锤。
  哦,那个头盔也箍了一圈青铜还是镀金的啥材料。
  总之,非常奢华。。。


作者:模板设置 回复日期:2010-10-16 19: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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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发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16 19:3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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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都英人名声臭不可闻。秃鹫,豺狼,无耻爬虫,诸如此类。
  据说他们在前去讨伐法兰克人的途中都不忘打劫穆斯林战友。
  你稍稍示弱,他就得打你的主意。
  稍稍撒点银子,就算是撒旦也给你卖命。
  为什么养成了这样的民族性呢?因为这些个部落的家园实在贫瘠,甚至没法靠游牧养活自己,迫于生计只好犯罪了。
  我记得在石油繁荣降临前,阿拉伯人的生活惨不忍睹,几个酋长国忆苦思甜的时候都能翻出成卷成卷的黑白胶片。
  (与此相对,阿拉伯的劳伦斯的故事多么浪漫~可惜劳伦斯作假成癖,很不可靠)
  言归正传。看图。
  贝都英人无甲(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射箭(暗箭伤人什么的最讨厌了)。
  剑是拿根带子吊上,斜跨在肩膀上的(靠,穆罕默德那时候的做派了)
  长枪用的非常可疑的材料,貌似是竹子~你看,一节一节的嘛(扎得死人么~)
  然后那个条纹袍,包括古斯塔夫·多雷的画家都觉得穆斯林就得穿这个,
  所以在这些19世纪画家的版画里经常能看到这种款式的衣服出现在富丽堂皇的宫廷或繁荣都市里,
  (比如上次发的血洗安条克的图)
  这肯定是不对的。
  这种轻骑兵主要功能就是骚扰和侦查。对了,作为斥候,他们还是很优秀的。

在安条克解围之战中,凯尔博加用1500~15000的骑兵奇袭十字军左翼,想截断对方退路,结果给博厄蒙德的下马骑士杀了个人仰马翻。诺曼骑士靠徒步防御屡建奇功,充分体现了过硬的纪律和灵活的战术头脑。
  ps:十字军的骑兵估计都在先锋于格手下,所以才从城门冲出来就把突厥军队冲了个七零八落。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16 20:4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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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匿名诺曼骑士的编年史里提到,很多人都在前狼后虎的险恶境地看到了山脊上驰来无数白马骑士,更有眼尖的认出了圣乔治,圣底米丢,和另外一个叫啥来着的圣人。我也不去深入调查了,假定他们把白云看成了救兵吧。宗教这东西,关键时刻就是给力啊。
  
  ps:图画是橄榄山上的圣乔治,我又挪用了……

【玛拉特惨案】
  
  
   冬季,饥馑也卷土重来。领主和骑士开始到乡间搜刮粮秣,但他们的尝试并不成功。饥肠辘辘的士兵便于11月1日集会,声称要撇开只顾争吵的王公贵族,尽早向耶路撒冷进军。但军队内部派阀林立,他们也始终选不出一个孚众望的首领,此事只好作罢。
  
   11月中旬,雷蒙和博厄蒙德攻进了距离安条克两天路程的穆斯林城镇玛拉特·阿尔努曼。博厄蒙德对玛拉特贵族说,如果你们带上家眷、财产老老实实到宫殿避难,就能保全性命。他们这么做了。
  
   于是当天夜里十字军血洗玛拉特,黎明时分,两万市民已被屠杀殆尽。
  
   躲在宫殿里的贵族也不算幸免。博厄蒙德派人闯进避难所,杀掉部分当地财主,剩下的统统卖到安条克当奴隶,其家产全都落进了诺曼人的腰包。
  
   但在玛拉特缴获的粮草仍不足以缓解十字军的饥荒。有人给饿得穷凶极恶,很快又吃起死人来:
  
   卡昂的拉杜夫(秘书):“在玛拉特,我们的军队用锅煮食成年异教徒,而把孩子串起来烤着吃。”
  
   沙特尔的菲尔谢(神父):“我方的很多人极度饥饿以致疯狂,从萨拉逊死人的屁股上割下肉片来料理,但总是不等到熟透就张开野蛮的嘴巴吞吃起来。”
  
   艾克斯的阿尔贝(士兵):“我们的部队不但不惧于吃突厥死人和萨拉逊死人,而且连狗也不放过!”(那意思敢情异教徒比狗还不如?)
  
   佚名(劫后余生的玛拉特诗人):“我不知这是野兽的猎场/还是我的宅院,我的乡梓……/我向它开口询问,但泪水梗塞了我的声音,悲痛与爱撕碎了我的心。/啊,宅院,为何命运对我们的判决/如此不公!”
  
   报道如此之多,十字军断然无从抵赖。这当然也说明瘟疫、饥荒、内乱的危害之烈。如果军队继续原地踏步,还将闹出什么丧尽天良的惨案?着实不堪设想。
  







【前方终点站】
  
  
   于是图卢兹的雷蒙着手劝说诸将团结到自己旗下。毕竟,你们开销大,而我很有钱。
  
   坦克雷德和罗贝尔同意了。但戈德弗鲁瓦等人没有点头。
  
   雷蒙没再纠缠。1099年1月13日,他赤着脚,以悔罪者的姿态率领部众启程前往400里外的耶路撒冷。
  
   老人说,他要凭虔敬卑微之心拜访耶稣殉难的地方。
  
   此举使其他领主惭愧不已。他们此刻才意识到连日来的内讧何其愚蠢。
  
   于是大军重又集结,追随高尚的图卢兹伯爵而去。
  
   只有博厄蒙德没有入伙。
  
   人家现在是安条克公国第一任国主,忙着呢!
  
  ---
  
   十字军挺进耶路撒冷的最后一程走得异常顺利。叙利亚的小诸侯为保平安,非但不来阻截,还一个个筹措了柴米油盐来孝敬他们,一边在心中念叨着,吃你一个脂肪肝,喝你一个胃下垂……
  
   但就在这时,弄人的一幕发生了:宿敌突厥人在十字军抵达前夕被赶出了耶路撒冷。
  
   原来,当时的伊斯兰阵营也存在什叶派和逊尼派的对立。突厥人是逊尼派,赶走他们的是什叶派穆斯林建立的法蒂玛王朝。就在基督徒大举讨伐突厥列邦的同时,法蒂玛王朝也在为收复故土戮力北伐。如今,多亏了前者的牵制,早在1070年落入突厥魔爪的耶路撒冷终于回到了什叶派这边。
  
   感谢你们,法兰克人!从此你们可以自由入境朝圣,所以请回吧。只要你们回去,“我们将把圣城,把大卫城塔和锡安山还给广大基督徒。”
  
   ——为明确传达以上信息,法蒂玛当局还特地找上八面玲珑的亚历克赛,请他帮助十字军区分逊尼派突厥帝国(敌人)和什叶派埃及王朝(朋友)。
  
   但经过尼西亚的摩擦和安条克的误会,大家早就不理会希腊皇帝了。耶路撒冷,咫尺之遥,箭在弦上,岂能不发?管他突厥不突厥,萨拉逊人都得滚出圣城。同志们,打到耶路撒冷去——这是神的旨意!神的旨意!
  
  

(黎凡特地图。看官将就着审阅,等我有空了好好标注一番。)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17 19:2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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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语】
  
  
   我们在本章见证了四大奇迹。
  
   视千军万马如蝼蚁的金城汤池安条克在一夜之间被60骑士攻破,此其一。无名小卒佩尔·巴托洛缪得幽灵面授机宜,帮老板雷蒙得到了世界上第三条圣枪,此其二。冒牌圣枪鼓舞十字军反扑强敌,而凯尔博加铺天盖地的联军面对饥兵乱兵的垂死挣扎不战自溃、毁于一旦,此其三。
  
   最后,叛徒费鲁兹、神棍巴托洛缪、狂人凯尔博加,三个凡人,创造了三个奇迹,此其四。
  
  ---
  
   Ps:归功于“萨拉逊人”所遭遇的那种不分皂白的仇视和敌对,十字军过街人人喊打的形势现已呼之欲出。从安条克南下的路上,某骑士的猎鹰截获信鸽一只。鸽腿信中,阿卡城主热情号召全体穆斯林联合起来,发动武装吉哈德——圣战。对于法蒂玛王朝,这怕是个求之不得的好提议。
  
   Ps2:“萨拉逊人”是欧洲人对东方穆斯林的统称,源自希腊人对阿拉伯半岛所有民族的统称Sarakēnos,并可最终追溯到阿拉伯语词汇sharqiyun,即“东方人”。 第八章 征服耶路撒冷 ===
  
  
   此前,穆斯林认为十字军的敌人限于突厥。
  
   现在,十字军以实际行动表明,他们对萨拉逊人一视同仁。
  
   也许,他们能打下耶路撒冷,但血战和屠杀必然在所难免。
  
   而且,这一胜利也只是揭开了全面战争的序幕。
  
   当然,十字军不在乎流血:自己的,对方的,士兵的,百姓的,男丁的,妇孺的,坏人的,好人的……
  
   何况,这是为了圣城。 【残局一览】
  
  
   好吧,从出发到现在那么久了,有人回了、有人挂了、有人另谋高就,有人矢志不渝。且让我们整理下思路,为庆祝第一次东征通关在即点点人头:
  
   亚历克赛解除了突厥的威胁,跟埃及的法蒂玛王朝也缔结了联盟,但却失去了拉丁诸侯的信赖和效忠。
  
   乞立赤·阿尔斯兰迁都伊康,致力于向东发展。后来他联合大石马王朝,两次挫败1101年的十字军。
  
   精神领袖阿代马尔主教病死在安条克,留下了要不得的权力真空。
  
   独眼老将、圣枪的保管人、图卢兹伯爵雷蒙成了联军名义上的主帅。
  
   武功盖世、狼心狗肺的博厄蒙德忙着经营安条克,其外甥坦克雷德则追随雷蒙,继续为东征大业效劳。
  
   洛林公爵戈德弗鲁瓦有老弟撑腰,欲与雷蒙平起平坐。其弟博杜安则选择留在埃德萨巩固基业。
  
   征服者威廉的长子罗贝尔加入了雷蒙的阵营。
  
   韦芒杜瓦的于格退出了第一次东征。
  
   亚吉·西扬和凯尔博加彻底出局。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20 10:3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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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抵圣城】
  
  
   “耶路撒冷,我的幸福家园,
    我何时才能与你相逢?
    我的悲伤何时才能消解?
    你的喜悦我何时才能见证?”
  
        ——18世纪颂歌《耶路撒冷,我的幸福家园》
  
  
  
   1099年6月5日,月食——毋庸置疑,这是新月文明伊斯兰毁灭的先兆。
  
   6月6日,坦克雷德连夜驰往伯利恒。或许那是个晴朗夏夜,山风劲吹,还带着橄榄林的味道。或许他当时在想,耶稣诞生时,相同的群星曾在他头顶这方夜空闪耀着喜悦的光辉;耶稣受难后,相同的城市曾在远处地平线上怀着悲伤入睡。或许就这么想着想着,他被伯利恒的基督徒迎进了耶稣生身的城镇。
  
   6月7日,十字军主力登上葬有先知撒母耳的欢喜山,望见了五公里外宏伟的蜜色墙垣和壮丽的金色穹顶。穹顶下那块著名的岩石曾见证造物主捏出了人类的始祖亚当,见证亚伯拉罕向耶和华祭献爱子以撒,见证穆罕默德踏石登霄,拜见真主,接受天启,并与尔萨(aka耶稣)等先知相晤。
  
   这就是世界之脐耶路撒冷。十字军仿佛已经看到了苦路,看到了圣墓。有人喜极而泣,有人拜倒在地。他们吃尽了苦头,瘦骨嶙峋、邋遢不堪。他们的队伍一度有十五万人之众,但如今算上女人和孩子也只不过15000余人。经历了所有这些苦难和牺牲,他们终于抵达了魂牵梦萦的圣城。
  
   可也别笑得太早。军中的骑士固然已身经百战、剽悍可畏,但才数得出1300个来。横阻在他们面前的是耶路撒冷那道15米高3米厚的铜墙铁壁和墙外20米宽7米深的壮观旱沟。巴勒斯坦总督伊夫蒂哈尔是个名将,麾下的阿拉伯骑兵和苏丹弓箭手能征惯战,忠心耿耿。此外,埃及援军已经上路,指日可待。
  
   当然,伊夫蒂哈尔也有短处——兵源不足。早年塞尔柱突厥来犯时耶路撒冷有许多居民逃命去了。到了1076年,城里爆发起义,又死了不少人。去年,埃及军队攻略耶路撒冷,城里的突厥人也走了个干净。现在,基督徒被伊夫蒂哈尔统统逐出了圣城,而犹太居民则自动出走,致使耶路撒冷人口锐减到三万左右。
  
   至于总督的职业军队,大约才千余人。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20 10:4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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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持】
  
  
   所以伊夫蒂哈尔的战备很充分:乡下的牲口粮草,一概拢到城中;外头的井水池水,一概投毒下药。方圆百里的活树死树木板木片,凡是能用到攻城器材上的,要么伐倒拖走,要么放火烧光。等法兰克人来了,迎接他们的便是一片千里无鸡鸣的死寂沙漠。
  
  
   法兰克人来了。他们果然一筹莫展。开头五天,决策层始终在研究地形,筹备攻势。耶路撒冷是大城,己方的人力却很有限。于是只得挑了部分门户扼守,眼睁睁漏出了东南角的巨大缺口,任驻军进出自如。
  
   日子相当难熬。气温高得出格,沙尘暴也隔三差五地袭来。欧洲士兵即使打赤膊也不见得舒坦,更别提那些殊死搏斗的重甲单位了。其实远在欧洲老家,骑士的伤亡也有近半数由高热、虚脱导致。现在缺水严重,情况更是雪上加霜。须知水源在6里地之外,而且汲水人常遭突袭。只要是无毒无害的饮料,哪怕啜一小口也得撒大把金钱。靠近耶路撒冷南墙的地方有一眼泉水,每隔三天就会涌出清泉。但近旁有守兵的强弓劲弩殷勤伺候,擅自取水必有性命之虞。然而人渴疯了啥事做不出来?十字军很快对那宝地趋之若鹜起来,甚至有人为插个队和大老远一同跑来的亲密战友掐得头破血流。随军神父阿吉埃的雷蒙曾描绘过如此景象:那些身强体健的拼了命地推啊挤啊,要到涌泉之池喝个痛快;但真到了跟前才发觉那池子早就给死兽的尸体和垂死的伤员堵了个严实,只得继续艰难推进到涌着汩汩清水的岩石泉眼,争着把嘴凑过去一解焦渴。至于那些体弱些的,就只能留在外围,靠那泥水、血水来凑合。你会看到他们像破布一样摊开在地上,嘴巴张着,舌头干到说不话来,只能伸出手来,向走运的人讨要些水星水沫。
  
  ---
  
   十字军也知道开罗的援军在一天天逼近,但形势摆明了欲速则不达。到了6月12日,诸将索性给自己放一天假,登上神圣的橄榄山祈求武运。
  
   结果遇上个在圣城住了好几年的古怪隐士。
  
   这隐士貌似是个先知,或神使之类的。“如果你们明天攻城直至第九个钟点,”他说,“主会把城池交到你们手里。”
  
   这话听着就脱线。别说攻城塔、攻城机了,现在连云梯都没几架。您老没听说埃及军队把山都整秃了,牙签都没剩一根么?
  
   “但这些东西”,隐士还是那个调调,“都无所谓。有所谓的是信仰:信仰上帝,信仰他的承诺,信仰他的奇迹。”
  
   十字军的头面人物雷蒙和戈德弗鲁瓦都对宗教深度痴迷,何况他们最近刚体验过圣枪的奇效。
  
   明早,总攻。
以卵击石】
  
  
   天还蒙蒙亮,成百上千的十字军就冲向了耶路撒冷。守军仔细观察,怎么也找不到攻城器械的影子。穆斯林糊涂了。基督徒秀逗了?给太阳烤疯了?好吧,法兰克人的确打得很顽强,很凶猛。而且靠着绝无仅有的梯子,某些壮士甚至突破了外郭攻上了内墙。但高达15米的内城不是靠几条旧梯子就能拿下的。
  
   终于,号角响起,十字军撤下来,留下几百战友命丧墙根。
  
  ---
  
   但是,看哪,基督徒还没玩完!又一波挑战者捏着刀片、棒槌,提着啃过千遍的可疑腿骨和烤肉叉潮水般涌向了耶路撒冷。他们浑身赤裸,秀腚秀胯,顶多在身上搭块抹布,毫不遮掩千疮百孔的皮囊。他们双颊深陷、怒目圆睁、胡须纠结,乱发张狂。他们,哼哼,就是百无禁忌的狂热分子塔富尔。塔富尔坚信只有穷人才能继承耶路撒冷,因为“我主上帝不会眷顾胆大妄为之徒、缺乏信仰之辈(比如那些臭有钱人)”。野人们一旦挨近城墙,就往墙那头拼命投掷火罐。这当然是找死。箭雨之下,塔富尔九死一生,尸横遍野。
  
  
   时间到。虔诚的基督徒战满3个钟头,奇迹却始终没有发生。穆斯林目送死敌一口气撤回山区,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是此刻出击,第一次东征可能就此葬送。因为十字军当时被绝望牢牢攫住,几乎溃不成军。事后,有人说那隐士是个敌特或者脑残,主张去搞死他。其他人则说隐士的启迪肯定正宗,要怪就怪将领们对那些好歹推进到内城女墙的骑士丧失信心,在关键时刻收了兵。有些人甚至一蹶不振,萌生了打道回府的念头。
  
   但接下来发生的两件事扭转了乾坤。
  
   其一,坦克雷德严重腹泻。
  
   其二,阿代马尔起死回生。
【坦克雷德的奇遇】
  
  
   自杀性攻击之后,十字军充分意识到硬件设施的重要性,开始费尽心思搜罗木材。当时有支混编了热那亚桨帆船的英格兰船队到雅法送补给,不慎被埃及舰队包围,六条船才逃脱一条。其他船上的水手见无法脱身,就加入了十字军。大家拆了两条船,尽取可用之材。但当时船小,收获的木料只能是杯水车薪。
  
   于是,坦克雷德就带着手下去给未来的攻城塔找起了木料。他们努力了好几时辰,就收获了一把枝节。正要回营,小将挥手叫停——那感觉又回来了。
  
   坦克雷德这期间大约得了痢疾,往往撑不到一里路就会突然直奔树丛、山洞而去。别误会,当时多数人都不介意就地解决,国道上解手那是家常便饭。但坦克雷德不一样。他是个有层次的青年骑士,注重隐私,讲究尊严。所以他当时一头冲进山里,并且……还是由权威人士拉杜夫讲述详情吧:
  
   “困扰按例袭来时,坦克雷德已基本放弃了搜索。于是他离开众人,下了马,想避开同袍的视线。不过一回头,他就发现自己没能得逞。便又走远些找僻静,但再次发现有人在附近逛悠。只好第三次换地方。接着,第四次。
  
   最后,在一块巨岩的凹口,一个树木四合浓荫遮覆的境界,他终于得到了安宁祥和。宽解完毕之后,他发现,面前是一个包藏了四百根木料的大山洞——这些木材可足够造一台攻城塔了!“
  
    喜出望外不是?现在,工程终于在戈德弗鲁瓦和雷蒙的直接监督下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当初加盟十字军的热那亚水手原来是资深木匠,于是给任命为技术总监;至于当地穆斯林,则大多给抓来作了苦工。军营成了施工现场,军人们则都当上了木匠。一万五千人铆足劲儿,造起了攻城塔、云梯、撞槌和投石机。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21 13:1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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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脚游行】
  
  
   7月,神圣联军的已故领导人阿代马尔主教向某个叫德西迪里厄斯的神父显灵,要他给全体十字军带个话:
  
   大家要赤着脚绕耶路撒冷步行一周,表示涤净尘世污秽,远离罪孽之道。十字军将士须在此后第九天发动伟大的总攻。如果众人照做,耶路撒冷必能克服。但要是敢把他阿代马尔的话当成耳旁风,十字军的苦难将会增加百倍。
  
   7月8日,伊夫蒂哈尔将军目瞪口呆地领略了又一场闹剧——沿着耶路撒冷那长达一千两百米的城墙,一万多狂热分子正赤脚走在布满碎石破瓦的荒地上,篇篇赞美诗不绝于口。十字军又怎么了?嗑多了本地毒草了?但见号手一本正经地吹着号,神父也像煞介事地晃着香炉。大凡圣物都给举得高高,比如那杆巴托洛缪圣枪,又比如从拜占廷寺庙里偷来的圣乔治的断臂。穆斯林见了无比开怀,纷纷赶到城头猥亵十字架,并瞄准那些展示圣物的领队神父撅起了赤裸裸的屁股。他们不明白,疯狂背后,乃是基督徒花费一天时间重建必胜信心的故事。
  
    大家好容易顶着烈日完成游行,又马不停蹄地赶到橄榄山上听教士们发表演讲。我们的老朋友皮埃尔也是主讲人之一。他若是不失水准,肯定是其中最激情澎湃的一个。
伯利恒圣诞教堂内部。如果我没走眼,这个就是东征时期的basilica。后来还加筑了哥特建筑,大家不要混淆。





是夜圣诞:“他们在那里的时候,马利亚的产期到了,就生了头胎的儿子,用布包起来,放在马槽里,因为客店里没有地方。(路加福音)”

圣诞教堂(标签掉了)



这个就是金色穹顶下的登霄石

万军见耶路撒冷喜欲狂 图/古斯塔夫多雷



万军饥渴欲绝不顾体面抢水喝图 也是多雷作品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23 18:0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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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军焦渴欲绝貌似斯文抢水喝图
  显然,浪漫主义作品。
  原本这种服侍造型主旋律都高度虚构的作品我是不放出来的。
  但实在画得漂亮啊~
  19世纪,Francesco Hayez。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23 19:3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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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图:
  11-12th世纪的埃及法蒂玛王朝步兵,装备有直剑和长枪。
  不用长枪的,可能带上一把标枪上战场。
  此外,也有除了剑盾只带匕首的。
  值得一提的是,法蒂玛军队的步兵弓箭手比例很高。
  
  盾是皮盾,马皮、驴皮、骆驼皮、斑马皮、麒麟皮,不鞣,上清漆或漆点图画,裁圆,面积能遮住大半个身子。
  也有木盾,可能不及皮盾轻巧,但用起来相对安心。
  最弱的是埃及的苇杆/竹子盾,跟棉花缝一块儿,很有南国特色。
  最强的是少数人用的铁盾。
  
  
  战袍是紧袖短衣。有时候会绣几行古兰经的箴言。步兵们的相对朴素。
  反正是标准穆斯林款式。
  另外还有标志性的缠头布,突厥人是不屑用的。

读图:
  苏丹步兵主要是射手,在埃及军队始终扮演重要角色,直到北方人萨拉丁上台。
  十字军对这些黑人的记载甚少,有可能他们除了肤色,外形跟阿拉伯同袍雷同。
  菲尔谢说他们用弓和枪,阿尔贝说也用战槌,射箭时单膝跪地。
  ambroise对他们的评价就是
  从荒瘠未耕之地来的黑如煤烟的捷足而灵活的操弓与轻便盾牌的步卒。
  左图的弓箭手作为卫士,衣着极为华贵——这只是特例而已。
  
  苏丹枪兵比例不大,但那杆长枪近可刺远可投,博杜安就曾被他们的投枪扎成了重伤。
  右图的枪兵左手还持有一面边缘经过了加固的小圆盾,盾中央有刺牙。
  另外还有苏丹剑士。有时黑人剑士会成编制地上战场。
  

11世纪法蒂玛军队
  前排左:哈里发侍卫
  后排中:撒哈拉部族骑兵
  前排右:骑兵
  后排:市民武装



9-11th世纪:左,东非土著;中,苏丹雇佣兵;右,努比亚贵族(骑兵)

不知启示录VI中四骑士的画作能否作为十世纪、十一世纪欧洲此类作品的代表,如果可以的话,那同时代北宋绘画作品中对人物、动物的刻画比这个要强多了,但发展到近代,中国人物绘画还是那个水平,而人家笔下的人物几可乱真了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23 21: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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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之城的陷落】
  
  
   “我怎会因痛苦和灾患退缩?
    怎会为死亡惊惧哀伤?
    我眼中有的是迦南乐土,
    和永恒之日的王国。”
  
        ——18世纪颂歌《耶路撒冷,我的幸福家园》
  
  
  
   7月10日,两座巨大的攻城塔终于落成。伊夫蒂哈尔头一次紧张起来。他深知,只要有一座移动城堡挨上墙沿,耶路撒冷就丢了。于是他针对那俩来势汹汹的法兰克怪兽重新布置了防务。
  
   但这动作逃不过戈德弗鲁瓦的眼睛。他看出希律门现在成了耶路撒冷城防的阿基里斯之踵,竟在一夜之间把自己那座攻城塔楼推到半里之外,攻打北墙去了。
  
  ---
  
   1099年7月13日晚,最后的总攻开始了。
  
   雷蒙负责南墙。眼看城外护壕深不见底,他也不着慌,只派人放话出去,往壕中填满三块大石,即可领一个银钱。于是这坑就平了。接着便把那攻城塔一寸寸推向城墙,一心想赶在戈德弗鲁瓦前头破城。
  
   戈德弗鲁瓦和坦克雷德负责北墙。他们指挥骑士高举盾牌,掩护士卒勤奋填坑,以便攻城器材推进。埃及守军不断射出利箭,投出标枪、梭镖和希腊火罐,但十字军的铠甲和厚盾对付飞行道具很有一套,而且挡箭牌一旦密密匝匝地举起来,就立刻成了刀枪不入的临时屋顶。
  
  ---
  
   7月14日破晓,戈德弗鲁瓦的攻城槌终于卯上了外郭。那槌体量惊人,用一整个树干造出躯干,13公斤生铁打出槌头,又拿同样叹为观止的锁链悬挂到位。好不容易推到墙角,还要60个壮汉齐心协力,那巨槌才肯快活摆荡,威猛拆墙。
  
   很快,外郭就给冲开了缺口,城兵拿来填堵的草包也被十字军烧成了灰烬。耶路撒冷的第一道防线就这样被突破了。
  
   眼看南北两座攻城塔步步紧逼,埃及人也使出了杀手锏:希腊火。这玩意儿是中世纪的凝固汽油弹,大约由硫磺、沥青之类的配料调成,本来是拜占庭海军的专利,不怕水,而且异常粘人。守军现在就用投射器把这种邪门的燃烧剂整罐整罐抛向十字军,罐子一碎,内容物溅哪儿烧哪儿,浇都浇不灭。他们还把蘸满了那玩意儿的布条绑在木桩上,木桩本身则嵌满钉子,到时候拿来射人,就钉着肉烧;拿来射围塔冲车,就钉着木头烧。另外还有泡了油填了蜡的大草包,点着了,掉地上就一团熊熊烈焰,现在也直往攻城塔和塔下专心拖拽的十字军招呼。攻城器上原本已裹了一大堆浸透酸醋的牛皮、骆驼皮,但受到如此围攻,如今也不再济事,只好靠工兵不断泼水泼醋来灭火。
  
   乱局中,两个女巫出现在城头,试图对基督徒的投石车施法。两人正配合手势吟唱着,投石车抛出一块大石,不偏不倚,正好把她们碾成臭虫。十字军当即欢呼雀跃起来。
  
   见招拆招,不经意间暮色四合。空气里弥漫着浓烟和硫磺的呛鼻气味,甚至盖过了千百万活人死人发出的汗臭尸臭。十字军现在直接把投石机瞄准了圣城的内墙,石头不够用,就把穆斯林苦工揪来当弹药。但他们每射出一块石头(或一个拼命惨叫的穆斯林),对方就回敬十个火罐。与巨石一掠而过的迅速反差鲜明的是地面上几百个士兵拖着两座攻城塔、一台攻城槌朝城墙缓缓挺进的迟滞步伐。这仨大块头已不止一次引火烧身,但每次都有人忙不迭地提起水桶醋桶把火扑灭。可十字军要应付的不只是希腊火而已。北边的攻城槌突然陷进坑里,自己不肯动弹,还挡了攻城塔的道。情势危急起来。
  
  ---
  
   7月15日,命定的第九天。已故的阿代马尔预言,今天便是城陷之日。
  
   早晨,戈德弗鲁瓦的攻城塔神奇地绕过障碍,继续向北墙靠近希律门的区段进发。高大的攻城塔不知何时挂上了镀金的基督巨像,如今正映着旭日闪闪发光。
  
   但多数十字军没表现出应有的兴奋。他们已被持久战消耗得精疲力竭。阿吉埃的雷蒙指出,论投射器的数量,萨拉逊人十倍于基督徒。况且对方的操作更精准,弹药也更先进。终于,雷蒙的攻城塔在距离耶路撒冷一步之遥处被烧垮,塔内士兵无一生还。
  
   众人商量着是否休战,一个无名骑士在橄榄山上挥舞盾牌,替图卢兹的雷蒙下达了命令:干到底。
  
   戈德弗鲁瓦押运的攻城塔成了希望所在。我们看到神勇的洛林公爵甘冒塔毁人亡之险,登上塔楼顶层指挥大局。守军用大钩粗索牵扯巨塔,试图将之拽翻;但十字军骑士扬起大斧巨剑,转眼就把绳索全部砍断。
  
   守军继而投下无数填满干草、棉花的大包裹,企图借此截断攻城塔的进路。十字军的火箭火把则齐向护城草包招呼,城下一时尸山火海。
  
   这时风向突变,滚滚浓烟直冲城头,呛走了不少守兵。剩下的正要重振旗鼓,却见浓烟中浮出一幅辉煌灿烂的金色巨像。
  
  
   法兰克攻城塔上的耶稣巨像。
  
  
   守兵没来得及组织抵抗,跳板已被钉在城头。一队佛兰德精兵旋风般杀来,他们身后便是法兰克统帅戈德弗鲁瓦本尊。后者一边在城墙上接应罗贝尔,一边派人打开左近城门。有人说在开门的人群中,阿代马尔曾一度显灵。通过这道大门,坦克雷德长驱直入。然后,雷蒙的普罗旺斯骑士也攻下南墙,进了圣城。
  
  
  
   7月15日星期五正午,十字军在当年耶稣殉难的时辰攻陷了耶路撒冷。 【血肉蹀躞】
  
  
   “你容不下疾病,
    或疼痛,或创伤,或伤害,
    不会有死亡和丑陋的魔鬼,
    但会有生命,地久天长。”
  
        ——18世纪颂歌《耶路撒冷,我的幸福家园》
  
  
  
   第一波侵略军沿北墙扫荡,把穆斯林守军逼进了圣殿区。岩顶穹顶寺容纳了不少逃兵和难民,可坦克雷德旋即杀入,把壮丽清真寺里的宝藏统统据为己有。穆斯林便又逃到阿克萨清真寺,封死诸门,窜上屋顶,指望在此作最后抵抗。但坦家军再度掩至,音速破门,把穆斯林逮了个正着。
  
   后者走投无路,只好投降。坦克雷德听说对方愿出大笔赎金,便拿出自家旗号,让穆斯林拿去插在清真寺顶上,表示寺内人质受其庇护,他人不得染指。
  
  
  
   其他地方则很快就尸相枕藉、充街塞巷——脑浆涂地的,缺胳膊断腿的,拦腰截断肚破肠流的,死状齐全,蔚为大观。十字军踩着累累残躯左冲右突,好像脚下不过是圣城用来迎宾的毯子。
  
  
  
   与此同时,南边的伊夫蒂哈尔自知大势已去,逃进了大卫城塔作殊死抵抗。这座八角建筑是全城最坚固的要塞,如今成了雷蒙久突不破的瓶颈。眼看坦克雷德在北边大发其财,而戈德弗鲁瓦也忙圈地忙洗劫忙得不亦乐乎,雷蒙决定暂停攻势,向伊夫蒂哈尔开出保命条件——放弃大卫塔。
  
   伊夫蒂哈尔自然别无选择。
  
   所幸雷蒙恪守信用,当天夜里就让总督领着他那撮家人僚属逃出了耶路撒冷。而这些人,就是这场浩劫中绝无仅有的穆斯林幸存者了。
  
  
  
   耶路撒冷的噩梦从15日黑夜延续到16日白天。沙特尔的菲尔谢说,“他们要把这地方,这被异教居民的迷信玷污了这么久的地方,彻底肃清”。于是我们看到妇女被刺死;看到母亲怀中的婴儿被生生夺走,摔下城墙;看到孩子给抓住脚踝,活活砸烂在石墙上。我们看到有人无视坦克雷德的旗帜,闯进阿克萨清真寺,屠戮了受协定保护的男女老幼。看到“一大批伊玛目(宗教领袖)和伊斯兰学者——背井离乡到圣城修行的虔诚、克己之人”,在他们从远方礼拜过千万遍的圣寺遇害。我们看到凶手踩着血泊和垂死者的肠子跨出门外,像一群刚给神明祭献了牺牲的义士。我们看到滞留耶路撒冷的犹太人聚集到当地的主会堂,祈求庇佑和保护,结果与这座会堂一道被烧成了灰烬。我们看到屠夫像秃鹫一样扑向死者,开膛剖腹,搜肠刮肚,不厌其烦地寻找据说让城中居民们生吞了的金币,直到亵渎了所有目力所及的尸体,给喷溅了一身一脸的污秽。
  
   阿吉埃的雷蒙在他那编年史中写道:
  
   “那儿发生什么了?若我吐露真相,你怕难以置信。这么说想必就够了:至少在神殿,在所罗门的廊下,血水高到骑手的膝盖和马的嚼环。”
  
   但血洗耶路撒冷势在必行,因为十字军要建立一个专属于拉丁基督徒的圣城。
  
   “诚然,这是神的裁决,公正而光荣——教这地方积满不信者所流之血,因为此处已久受后者亵渎。”
  
   最后我们的神父作家雷蒙情难自抑,高声赞叹:
  
   “这是耶和华所定的日子,我们在其中要高兴欢喜!(诗118:24 )”
  
  
  
   渐渐地,贵族和教士开始赤着脚向圣墓教堂集结。这时屠杀还在他们身边继续,污血还在他们脚下流淌。“的确,若你置身此地,你必能目睹我等由趾到踝尽已血染。(菲尔谢)”
  
   日落时分,他们当着圣墓举行了弥撒。众人唱着赞颂基督死而复生的圣歌,在幽暗的高阔圣堂中平静地回味征服耶路撒冷的狂喜和征途上骇人听闻的种种暴行和苦厄。
  
  
  
   据保守估计,耶路撒冷有三万人遇害。当然,穆斯林史家伊本·阿西尔认为这个数字是七万。时值盛夏,尸体很快开始腐败发臭。于是老伯爵雷蒙建议挖几个万人坑,把死者都及早安葬了。但罗贝尔反驳道,死的是异教徒,反正到了末日审判也不能复活,不如烧掉省心。众人同意了。
  
   “[诸侯]还下令将撒拉逊死者清除出城,因为城中充斥尸体,已恶臭熏天。于是存活的撒拉逊人便把死尸拖到诸门之外,高高堆砌,犹如造房。没人见过,也没人听说过如此规模的屠异行径,因那尸山上叠起的焚尸柴堆,竟如金字塔鳞次耸立,而这金字塔的数量除上帝外已无人能知。(佚名骑士作家)”
  
  

作者:八重云 回复日期:2010-10-23 22:4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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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语】
  
  
   根据旧约圣经,以色列人想攻打异教徒的耶利哥城,却没有赖以攻城的武器。耶和华便教以色列人绕城而行,一日一周,绕行六日。以色列人遵行无误。到第七天,绕行七周,接着齐声呼喊,耶利哥城墙应声倒塌。于是冲进城中,“将城中所有的,不拘男女老少、牛羊和驴,都用刀杀尽。(约 6:21)”
  
   耳熟不是?十字军就照这剧本演的。完了,还自称“新以色列人”。新以色列人的决断代表着神的旨意,新以色列人的事迹成为了大众传奇,无数天主教徒将被新以色列人的成就所激励,冒险东征,前赴后继。万岁,新以色列人,你们解放了耶路撒冷,你们为天主教世界带来了无尚光荣。
  
   西方有多光荣,东方就有多耻辱。
  
   当耶路撒冷难民抵达巴格达,向哈里发讲述了他们的遭遇,在场的人无不潸然泪下。伊拉克诗人伊本·阿比-瓦尔德据此吟出了以下诗篇:
  
  
      这个时代,眼睛
      怎可能在双睑中沉睡?
      灾难岂不会惊醒一切眠者?
      而你们那些叙利亚兄弟的睡榻
      舍却战马的脊背,岂不只剩
      秃鹫的肚腹?
  
  
  
  (第二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