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压耐压机厂家:荒唐年代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9 03:48:13

荒 唐 年 代

 

(又名:之 江 轶 事)

 

周  建

 

 

 

 

 

 

 

 

 

 

 

 

 

 

 

 

 

 

 

 

 

 

 

 

 

 

 

 

 

 

 

 

 

 

 

第一章  艾可回乡偶遇初恋情人

      于是记忆的闸门打开

 

时间定格在21世纪初叶。

长江在从唐古拉山下一路奔流了近两千公里之后,来到祖国西南内地这个山川秀美,四季长青,人杰地灵的地方。她似乎被这里的美景吸引,不愿意做个匆匆的过客。于是她用那摧枯拉朽的巨臂,在大地上划上一个大大的“之”字后,才恋恋不舍地继续东流赶路,于是当地人便把这段长江称为“之江”。在这个“之”字的第一个拐弯处,则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镇,城镇以江得名,被称为“之江城”。千百年来,之江城得舟楫之利,逐渐繁荣起来,成为长江上游之要津。

现在虽然只是初夏时分,但之江市--这座西南某省长江边上的小城却似乎过早地露出了仲夏的气息。太阳刚一露脸,就稍显过分地向人们挥洒着她的热情,似乎急于向人们宣布,未来几个月,将是她唱主角的日子。大街上那些行人,虽然已是一身短打扮,但也禁不住热汗淋漓,老往背光的一侧街面行走。街道两旁上的店铺里,电扇在可着劲地旋转着,一些装饰得稍稍气派一点的店辅甚至开放了空调。出售冰棍、雪糕、冰淇淋的电冰柜前三三两两地围着大人小孩,从小贩手里接过各色冷品,放在嘴里美滋滋地吮吸着。

艾可踏着21世纪初的阳光,一边照顾着与他同行的年迈的父母,一边提着沉重行李,行进在之江市区初夏的阳光之中。他是北方某著名大学的中年经济学教授,今年不到五十岁。他是之江人,身高一米七五上下,虽然年龄才到中年,却早已开始谢顶--正应了所谓“聪明的脑袋不长毛”这句戏言;一双典型的东方人的黑眼珠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别看他年龄不很大,却早已学有所成,近几年来几乎每年都有一部颇有份量的经济学专著面世;并成为享受政府津贴的中青年专家。这次艾可回乡,主要是参加在西南经济中心嘉扬市召开的“中国加入世贸组织金融保护期结束后中国金融对策研讨会”。这次会议不仅规模大,——各方经济金融专家及相关政府官员都将参会;而且影响也不小,——会议将形成一份对未来几年中国金融发展具有指导意义的会议纪要。看来这次会议的影响也波及到之江这座小城。刚才在长江大桥桥头,艾可就看到当地一家银行挂的一幅标语:“迎接金融竞争   思谋发展对策”。

这会儿艾可身穿一件白色短袖衬衣,一条黑色仿丝长裤;在初夏的阳光下,他步履缓急有度,一边走,一边和父母一道欣赏着街景。

十多年前艾可回过一次故乡。那是他出国留学前回乡省亲。那时家乡的落后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之江县城地处长江边南岸。虽然县城自古得长江之利而发展,但如今西南某省经济重心却在长江北岸,临近之江市的西南经济重镇嘉扬市主要也在长江北岸,地处长江南岸的之江市反因长江天堑而成为一个死角,制约了其发展。当年艾可从工作的城市起飞,在天上只不过飞了不足两个小时,但在嘉扬市机场下了飞机,改乘汽车到了之江市--那时还是之江县--地界的长江边上,却正遇大雾锁江,十米之内看不清人影。这雾自然有她的朦胧美,很得文人骚客的赞美。艾可记得自己在学生时代就写过一篇描写长江雾中美景的短文,题目就叫做《长江边上的雾》,文曰:

 

深秋以后,长江边上常常升起晨雾。

雾,浓浓的,打湿了人们的头发,遮住了人们的视线;世界就像裹在薄纱里,看不清它的本来面目。江中的轮船若隐若现,飘逸、威严、神秘。江流躲在雾的后面,只听见江涛,看不清江水。浓雾的背后哟,有没有天国的倒影,昨日的回照?这雾的世界哟!

太阳在雾的上头升腾着,升腾着,她要冲破这雾的厚墙。忽而,太阳露出她昏黄的脸孔;忽而,一股雾气冲上去,又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然而太阳终于胜利了,江面好似洒满碎金。水流、江轮……恢复了它本来的面目,世界一片清秀!

啊,长江边上的雾,雾退后的长江!

 

记得当年语老师对这篇短文赞赏有加,说是欣赏这篇短文要闭着眼睛听人朗诵,在自己心中构图,体会其意境。艾可当时很得意了一阵子。可是雾美则美矣,于人生活却并不相宜。比如当年艾可回乡,本已早早来到江边,却遇浓雾弥漫,渡船早已封航,县城就在江对岸,却硬生生等了三个多小时,待大雾散尽,才渡过江来,踏上故乡的土地。进入城区,看到的还是他少年时代离开故乡外出求学的景象。沿街的杂乱无章的房屋还是那般蓬头土面,即使是正街热闹地段,也一样是斑驳的墙面,坑洼的街道,那幢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五层楼百货商场依然是城里最高、最“豪华气派”的建筑。

这次回来看到的情形却大不一样了。之江县已变成了之江市;不仅城市规模比原来扩展了好几倍,城市的面貌更是焕然一新。长江大桥已经建成,艾可和父母乘车只用了几分钟就跨越了号称天堑的长江,那大雾锁江,一等就是几个小时的事是再也不会发生了。他在报上看到,这座大桥是之江市克服重重困难,引进外资数亿元修建的,开了县级城市引进外资建设大型桥梁的先河。艾可还在报上看到沿江地带原来那污水横流,有垃圾长廊之称的垃圾带已经不复存在,代之以一条长达数公里的滨江大道。这滨江大道临江一侧全是绿化带,形成了一个连绵几公里的带状公园,成为了之江市区的一大景观。即使和国内沿江大城市相比,也毫不逊色。刚才在车上他还看见一幢纪念性建筑,这建筑是乳白色的,航天火箭的造型,--那一定是闻名遐尔的元帅纪念馆了。艾可虽然没有亲见过,但却见过报上刊登的这座雄伟建筑的照片。别看之江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却出了一位在战争年代叱诧风云的元帅,眼前这座元帅纪念馆就是为了纪念这位功勋卓著的元帅而修建的。只可惜只闻其名,未见其实,这次一定要去游一游,逛一逛。

城内的街景也发生了巨大变化。蓬头土脑的破旧房屋已被高大的现代化建筑所取代,原来那颇显气派的百货商场龟缩在那些高大建筑后面,显得十分不起眼了。不久它就要被整体拆除。坑洼的街道经过改造,变得整洁而宽阔。不过艾可也觉得,这内地小城的规划建设也犯有和中国大多数城市一样毛病,房屋建筑造型变化不大、式样单一,整个城市显得缺乏独特的个性和色彩。最滑稽的是刚才艾可在一个叫“文曲广场”的地方看到的“风景”。这里原来是旧时之江城的文庙,建于清代中期,解放后增加了一些建筑,被辟为之江县政府的招待所。文庙中轴线上有一古阁,名叫“文曲楼”,楼高可四十余米,雕梁画栋,飞檐琉璃,当年的之江县城多为平房,这“文曲楼”为之江县城的至高点之一;早在“文革”前就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艾可小时候曾常与伙伴们登上“文曲楼”极顶,远眺长江,近观街景,留下了美好的印象。这次艾可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整个文庙被尽皆拆毁,只留下一座孤零零的“文曲楼”,似在诉说着自己的无奈。原来文庙的地皮,全被用作商业房地产开发,建成一片设计拙劣、外观雷同的“现代化”建筑群;只是以“文曲楼”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不大的广场,名之曰“文曲广场”,并在广场的正前方塑起一尊孔子的青石塑像。整个格局,怎么看怎么不协调,就象一个人头戴瓜皮帽,身穿假冒名牌西装招摇过市,只能给人留下油滑的感觉。艾可看着这不中不西的“文曲广场”,嘴角不由得露出会心的一笑。

算起来今年已是艾可离开家乡的三十好几个年头了。三十年多前,还是十五六岁左右少年的艾可在之江县城的一所小学带帽初级中学读初中。当年对异性还处于蒙栊状态,情窦初开的他陷入了一场早恋风波,由于那是一个“非常革命”的年代,这种早恋被理所当然地与人的道德品质挂上了钩;在经历了即将被学校开除学藉的危机之后,他被母亲送往父亲工作的那座北方城市继续就读。从那以后,他家由原来父亲每年回乡探亲变成了母亲每年去北方探亲,他也就很少回到故乡;只是那年他去国外留学之前回了故乡一次。一方面是向故乡告别,看一看久别了的故乡,另一方面也是回乡来探望年已六旬的母亲。从国外回来之后,他让妹妹把母亲送到自己任教的那座北方城市,加之教学、科研工作繁忙,使他更没有机会回乡了。要不是今年父亲七十五岁、母亲七十岁大寿,他们硬要回乡来看看,说是以后机会越来越少了;而他将参加的这次会议的举办城市嘉扬离之江不过四十余公里,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踏上故乡的土地。

现在已到了中午时分。三人穿过繁华热闹、车水马龙的大街,来到了市工商银行家属区,--艾可的妹妹艾华在市工商银行工作,就住在里面。和艾可上次来时相比,这里房屋布局没有大的变化。但环境却大变了。楼房的外墙通通用瓷砖进行的装饰,并拼上了漂亮的图案;楼房之间的空地原来是一块用水泥铺装的面积不小的院坝,现在被绿化草坪所取代;草坪的中央,是垒有假山的喷水池,水花常年喷涌,假山表面已长出重重青苔,按当地的说法,假山已经被“种”活了;假山上面还种着一棵黄桷树,这会儿已是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假山后面草坪边上,是一长二十来米的廊亭,里面安放了几副石桌石凳,大约是供人们休闲娱乐之用。整个环境给人一个静谧、安定、和谐的感觉。

他们在门卫那里作了简单的登记以后,便径直来到B幢2单元3楼2号房。

“家里有人吗? 请开门。”艾可一边掀门铃,一边喊道。

“谁呀?  ”这是屋里一个小姑娘的声音,随着“嚓、嚓”脚步声由远而近,“咔嚓”门开一条逢了。随即一张十多岁左右的小姑娘的脑袋从门逢里钻了出来。先是疑惑地看了看来人,随即一下子把门大开,同时用惊喜的声音朝屋内喊道:“爸爸妈妈,外公外婆舅舅来了!”

艾可一把抱住外甥女, 在她脸蛋上亲了亲,和爸爸妈妈进得门来。几乎同时,从厨房里冲出来一对夫妻,--不消说,这就是艾可的妹妹和妹夫了。

妹妹艾华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一脸喜气地说:“唉呀,爸爸、妈妈、哥哥,不是说过几天回来吗?  怎么不来个电话,也不写封信,我们好去接你们呀!小凡凡怎么没一道回来呀?”

艾可脸上闪过一丝忧郁,但马上掩饰了过去,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凡凡送到他外婆那里去了。”

艾可的忧郁源自于他家庭生活的不幸。也许上天有意不让人生太过完美,艾可虽然事业有成,春风得意,但家庭生活却遭遇到难以承受的打击。在艾可四十五岁那年,他生活上的伴侣,事业上的帮手,与他相濡以沫妻子不幸患癌症去世。在妻子火化那天,他哭得浑天黑地,完全失态,苍天也为之动容。从那以后,艾可在生活上虽然保持了他成一贯的自信和乐观,但在感情上似乎绝了缘,任谁给他介绍对象都婉言谢绝,更加全身心地投入教学和研究之中。

细心的母亲看出了艾可脸上的纤毫变化,立即接过话头说:“凡凡不是要上学吗,他怎么来得了呀。我们原本也打算过几天回来的,可你哥说他这两天在嘉扬市有个会,就提前回来了。你工作忙,有你哥哥一道,就用不着你来接了。”

艾可从霎那间的忧郁中回过神来,恢复了乐观率直的本来面貌。他接过母亲的话头说:“是呀。我一个大男人,还照顾不好爸妈吗?   再说这也是为了给你们一个惊喜呀!--你们一家都好吧?”

妹夫一边笑吟吟地点头,一边连声说:“好,好。”

一直在一旁没插上话的父亲抢过话头说:“喂,你们光顾说话,这半天又是飞机,又是汽车的,你们肚子不饿呀,我可饿了,小华,上饭上饭。”

艾华连声说:“对对对,光顾了说话,该吃饭了,该吃饭了。你们想吃点什么呀?   没什么准备,我到餐馆里去买点。”        说着就准备动身。

父亲拦住他说 :“不用不用,一家人客气什么,家常便饭,有什么吃什么!”

一家人围到桌前,在喜悦和谐的气氛中愉快地吃了艾氏父子回乡后的第一个午餐。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其间的许多欢乐,许多笑语,此处难以尽述。第二天一早,艾华到供职的银行去请了公休假,准备好好陪爸爸妈妈玩儿几天。她甚至安排好了这几天的日程:今天上午,去元帅纪念馆参观,下午,去逛街景,特别是去逛逛人民公园和那条著名的滨江大道。明天,为父母祝寿。后天,一家人上国家级风景名胜区翠屏山去游玩,来他个三日游!至于父母寿宴的规格,艾华提议到全城最豪华的“天籁大酒楼”去办,让辛苦了几十年的父母风光风光,气派气派。母亲坚决不同意,说那种地方空有其名,太铺张,价格太贵,等于把人家装修用的石头砖块吃下肚子,不值。她主张在家里办,又不请客,一家人坐在一起,更有亲情的氛围。父亲也同意母亲的主张。既然“老天牌”们如此,艾华也只得作罢。

但艾可有自己的打算。他对艾华说:“我同意你对爸妈这几天活动的安排,但我却没这个福分了。”

“这是为什么呀!”艾华叫了起来,“你这不是扫我们的兴吗!......”

“你先不要着急,听我说。”艾可打断了艾华的话,“我只能在家呆两天,后天我就要到嘉扬报到开会,会期三天,开完会我回来接爸妈,再到帅馆滨江大道什么的去逛逛。爸妈就按你的安排办吧。今天你就和爸妈一块出去玩吧,我在家里为明天的家宴做做准备,该买的东西买一买,该做的菜做一做。--你别看我一介书生,掌勺可是一把好手呀。对不对,老爸老妈?”

艾华还想说什么,父亲一挥手:“算了算了,就照他说的吧,他的道道多得很,我们说不过他。”

父母和艾华随即出门参观元帅纪念馆去了。艾可坐在书桌前摊开一张纸,安排起明天家宴的菜品和今天该买的东西。随后他提上菜蓝,锁好门,朝附近的农贸市场走去。

 

中午时分,艾华和父母参观完元帅纪念馆,脸上写满欢乐和满足回到家里。艾华推门,兴冲冲地喊道:“哥,我们回来了。”

没有回答。只见艾可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两眼发直,一脸的愁绪。

“这是唱的哪出戏呀,早晨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阴云密布了呀?”艾华故意调侃道。

艾可裂嘴笑笑说:“别问了,你们也该饿了,吃饭吧。”

妹妹及父母在纳闷中吃过午饭。两位老人感到实在有些困了,就到卧室午休去了。

待父母走后,艾华又问道:“哥,到底什么事儿不高兴?”

“我见到任学秋了。”艾可幽幽地说。

艾华心里不由得一个激灵。这任学秋是艾可蒙胧初恋的女友。那是“文革”中期的七十年代初,艾可和任学秋都还只是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青春萌动期最容易发生的事情在他们身上发生了。在那个最最“革命”的年代,这可是最为人们所不耻的。正是这场不应有的早恋,在他们心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给他们的人生带来了巨大的变故。艾可还好一点,他从一个南方男孩变成了北方汉子,最终经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一个学有所成的学者。最惨的是任学秋。那场早恋给她带来的灾难难以复加,人生的航船从此搁浅,现在在农贸市场靠贩买小菜为生。艾华想,哥哥一定是在农贸市场买菜时遇见任学秋的。

“你是在农贸市场看到她的吧?”艾华轻声道。

“嗯。”接着,艾可把上午买菜时遇到任学秋的事讲述了一遍。

上午,艾可来到农贸市场,先到肉类摊区买齐了鸡鸭鱼肉,然后来到小菜摊区准备采购一些小菜。他在一个摊位前,买了一些蕃茄、辣椒之类的东西,正准备付钱,抬头一看,一下子呆在了那里。眼前这位卖菜的中年妇女好生面熟!虽然眼前这位妇女皮肤黑黄,满脸皱纹,头发干枯,已是满脸老态,但那轮廓,分明就是艾可深埋心底三十多年的那天真美丽可爱的少女,--这不是他的初恋情人任学秋吗!他不知所措地呆立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一时竟忘了该干什么。

任学秋肯定也认出了艾可。她先是一愣,随即恢复了平静。她面无表情地对还在发呆的艾可说:“先生,还要买什么吗?  ”

艾可一下子醒了过来,慌乱地说:“你,你,你就是任学秋吧?”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任学秋依然毫无表情地说。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艾可一边答话,一边迅速从口袋里掏出十元钱,放在菜摊上,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叫人尴尬的地方。

“先生,等一等,该找你钱。”任学秋追过来,依然毫无表情,声音没有一点色彩,“你买了一斤半蕃茄,八角钱一斤,该一块二角钱;一斤海椒,块钱斤,该一块钱;葱子六两,一块四一斤,该八角四分钱;三种菜共计三块零四分,四分不收了,补你七块钱。”

那语调干脆而干练,俨然是一名训练有素的生意人。艾可一脸通红,接过钱,转身逃回了家。......

艾可叙述完上午与任学秋的不期而遇,接着问艾华:“小华,自从我转学离开之江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任学秋了。但这些年来她的影子一直刻在我心里。我知道她后来因流氓罪和杀人未遂罪被判刑十年。但她出狱后就没有找到正规职业吗?  她又是怎样在农贸市场卖起小菜来的?  ”

艾华虽然比艾可小那么一、两岁,但在那个特殊年代,两兄妹却是同一年--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同时进入初中,在同一学校--红旗小学初中部就读。这是一所奇怪的学校,校址是位于城西重阳街--“文革”时叫“反帝路”--的原之江中学的老校区(位于城外土山上的新校区那时已被办成了“农业大学”),虽只是一所小学戴帽的“附属中学”,但学校实际上却并没有小学,只不过在校名前挂上了附近一所小学的名字;——这在当年被称为教育革命的伟大成果。至于为什么中学不独立,偏偏要挂靠小学,就是教育革命的伟大成果,只有天知道。学校也只有一个年级:学生不论年龄大小,通通是初中一年级,只是按年龄分班。艾可在大龄班就读,而艾华在低龄班就读;所以艾华对艾可班上同学的情况颇为熟悉。

艾华叹了一口气说:“唉!说来话长。我知道这几十年来你心里一直挂念着任学秋;怕引起你的不愉快,所以很少向你提起她。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任学秋出狱后,正赶上改革开放开始。她先做一些小生意,从嘉扬市临江工业品批发市场搞些针织品、鞋袜之类的小商品到之江来贩卖,她为此还曾经找我贷过款,--那时政策还不像现在这样开放,贷款的事当然没有办成。大约是不善经营吧,她老是亏本。做了两、三年生意,实在做不下去了,她又只身前往广州打工。开头还挺好的,很快便当上了一家私营工厂的小工头。但好景不长。那私营老板垂涎于任学秋的美貌,打起了她的主意。一次中午快下班的时候,老板借口谈工作把她叫到办公室。谈了没有几句话,老板便动手动脚。任学秋坚决不从,恳求老板放过自己。老板怎么能够放弃到嘴的美味!更加变本加厉逼迫任学秋就范,最终把任学秋压在身下,欲施强暴。情急之中,任学秋顺手抓起茶几上的西瓜刀,朝老板身上、头上猛砍。老板顿时受伤倒在了血泊之中,任学秋乘机夺门而逃。任学秋虽然逃过了此劫,但却撞下了‘大祸’。那老板是当地名流,还是市政协委员,有一个庞大的关系网 ,任学秋一个弱女子怎么是他的对手!任学秋被公安部门“逮捕归案”,在监狱里关了两个多月;眼看任学秋又要“二进宫”,此事被媒体曝光,社会舆论一片哗然。在媒体、公众和妇联的声援下,任学秋终于以正当防卫被无罪释放。但当地是不能呆了,她又辗转到福建、浙江、安徽等地打工,但大多不能如愿。前些年她回到了之江,干起了贩卖小菜的生意。她一直独身,又没有一个帮手,进货、销售全凭她自己忙前忙后,真够难为她的了。这还不算,每到下午下班时间,为了使生意好一点,她和其他小贩们往往要把菜弄到马路边上去卖,常常被城管追得鸡飞狗跳,菜也常常被没收。这几年她生活就是这么过来的。”

听完艾华的叙述,艾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他不由得自责地说:“如果当年我不转学离开她,她也许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有点当了把她推向深渊的帮凶的感觉。”

艾华不同意他的话:“你这样说可不对。当时你离开是最佳的选择。否则,你不仅救不了她,你们两个还可能一同毁灭。你比我有学问,你应该知道,她的人生悲剧不是哪一个人造成的,是那个荒唐的年代造成的。”

艾可沉痛地说:“你说的也许有道理。但我总觉得由她来承担那荒唐年代的恶果实在太残忍了。”

兄妹俩还在继续地谈着,共同回忆着那荒唐年代发生以轶闻故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