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维一体化经验:之江轶事(荒唐年代)9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05:56:46

之 江 轶 事

(又名:荒 唐 年 代

 

 

第九章  艾可和任学秋去完成政治任务

    他们有了第一次肌肤接触

 

晚上七点钟,艾可匆匆吃过晚饭后,来到任学秋家,约她一道到郑爽家,去完成动员郑爽上山下乡这个无上光荣的“政治任务”。

下午,任学秋和他一道去过一趟郑爽家,不料迎接他们的是一位把门的铁将军。他们等了好一会儿,那铁将军还是没有放行的意思。艾可想想自己的《园地》稿件还没有处理完,呆下去两头都耽误了,便和任学秋商量暂且打道回府,晚上再来。任学秋想想也只好这样,便同意了。

任学秋刚吃过晚饭,正一边纳鞋底,一边等着艾可。见艾可来了,马上放下手中的活儿,和母亲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和艾可一道离家。

这是艾可第一次到任家。任母见来人是个眼生的半大小子,心里一“咯噔”,用异样的眼光看看艾可,又看看任学秋。这几年她吃够了这种半大小子的苦头,他们跟在大人后面批斗自己时,打起人来丝毫不输于大人,有的楞头青小子甚至把折磨自己当成他们的娱乐活动。说实话,见到这种半大小子,任母就本能地有几分畏惧。见艾可晚上来约自己的女儿外出,心中的不安便油然而生。

她嘴唇不停地颤动了好久,终于鼓足勇气对女儿说:“这么晚了,还,还出去呀?  ”

对于母亲的心思,做女儿的当然最清楚不过。她赶紧向母亲介绍说:“这是我们排的排长,叫艾可,艾华的哥哥。老师叫我们两人一道去动员一个知青上山下乡。”

艾可礼貌地说:“伯母,动员完那个知青我就把任学秋送回来。不会出事的,你就放心吧。”

听说是女儿的排长,又是艾华的哥哥,任母不觉有了几分放心;又听艾可称自己为“伯母”,任母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要知道,她是好久好久都没有听到这种礼貌的称呼了!她想,女儿和这样的人出去大概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她看看任学秋说:“那你就早去早回吧。”

两人出了任家,径直朝郑爽家走去。郑家离“反帝路”并不远,也就两个街区,--小城市的街区,顶多也就一华里路,片刻功夫就到了。--还好,屋里灯亮着,说明家里有人。

艾可上前敲了敲门,喊道:“家里有人吗? ”

随着一阵脚步声,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出现在门口。

“你们找--”

艾可说:“你就是郑爽姐姐吧?  我们是红旗小学初中部的学生。”

“哦。”郑爽一下子明白了两人的来意。昨天居委会就通知她家,说是红旗小学初中部的同学今天要来家里做自己和母亲的工作,动员自己上山下乡。母亲知道后,一大早就带着自己外出到亲戚家回避去了。在亲戚家呆了一整天,眼看天黑了,估计那些人不会再来,这才回到家里。谁知这刚才到家不久,就被碰了个正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来冥冥中有个什么力量在左右着人们,该遇到的事早迟都得遇到。

郑爽不得已把艾可和任学秋让进屋里,对躺在床上的母亲说:“红旗小学初中部的两个同学来了。”

说完,就坐到一边再不言语了。

艾可和任学秋进到了屋里。艾可抬眼把整个屋子扫了一遍。这是怎样的一个家呀!即便用“一贫如洗”也不足以形容它的简陋。屋子只有十一、二平方米,墙壁可能有好久没有粉刷过了,墙面涂抹的石灰浆那固有的白色早已不知去向,整个墙面已经黄得发黑。惟一的一面窗户上玻璃早就荡然无存,全部用发黄的旧报纸草草表糊;艾可真担心到了寒冬它怎么经得住西北风的撕咬。屋内简直谈不上摆设。靠窗一张桌子,两张凳子;桌面已经凹凸不平,桌腿已经断了一只,另用一根木料胡乱钉上,勉强把桌子支撑起来。两张不知用了多少年的旧床成“厂”字形靠东墙和北墙放着--大概是为了节省空间。东墙紧靠着床边,是一个大衣柜,上油漆尚存,这大概算是屋里惟一可圈可点的家具了。在屋子中央吊着的那盏15瓦电灯发出昏黄的光线,这本来就暗淡的灯光射到黑黄的四壁,大都被吸收尽净,使屋子显得更加阴沉,给人一种强烈的压抑感。

躺在床上的郑母冷冷地看了看来人。上午看过的材料介绍她四十八岁,但这会儿看起来怕有五十多岁了。她面容消瘦,头发花白,脸上布满在她这个年龄本不应有的生活的刻痕,加之长期患病卧床,使她更显老态。她怀着敌意看着进来的两个半大孩子,一声不吭,心想,上头真是想得出来,叫这些半大孩子来动员我们。大人那套我不吃,小孩这套我也不会吃。我只有这么个女儿,我丈夫因公死亡,我有病,我需要她照顾,她就是不下乡,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艾可坐定后,看看任学秋,见任学秋也正瞅着自己。看任学秋那意思,是正等着自己开口呢。

艾可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对方是两位年长于自己的成年人,而自己将要做的事情又非自己十分所愿,心里不免有几分发虚。他使劲吞了几口口水,清了清嗓子,尽力使自己平定下来,然后用尽可能和缓的音调自我介绍说:“伯母,郑爽大姐姐,我们是红旗小学初中部的学生,是被派来动员郑爽姐姐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我叫艾可,她叫任学秋。”

郑母扭过头看看艾可和任学秋,依然不吱声。郑爽则木然坐在床边,毫无表情地望着房顶。

见没人答理,艾可竭力回想在报上看过的有关宣传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伟大意义”的论述,语调呆板地说:“毛主席说了,农村是个广阔的天地,青年人那里是大有可为的。上山下乡是毛主席的伟大号召,是为了反修防修,是为了让青年人磨一手老茧,炼一颗红心,培养出合格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艾可恨不得把自己记住的所有这些“理论”全部一股脑倾泻而出,郑母早就听得不耐烦了。她打断艾可的话说:“好了好了,你不要说这些大道理了。你知道我们家的具体情况吗?  ”

也许由于激动,郑母猛烈地咳嗽起来。郑爽赶紧过来,一边为母亲捶背,一边说:“妈,看你这身体,有话慢慢说,着什么急嘛。”

接着又对艾可和任学秋说:“不是我不愿下乡,也不是我妈不懂道理,你看看她这身体,我不在家万一她病发了怎么办呀。”

“你妈得的什么病,咳得这样厉害?  ”任学秋见郑母咳嗽不停,关切地问。

郑爽叹了口气说:“得的肺气肿和气管炎,都好几年了。简直一点也受不得凉,稍一着凉就咳得不得了。夏天还好点,她最怕过冬天。”

“吃药了吗?  ”任学秋又问。

“哪来的钱哟,一咳就多喝点开水润润嗓子了事,只是在实在受不了时弄点草药来吃。”

听到这些,任学秋眼圈一红,泪水在眼匡里直打转。作为有着同样贫寒家景的她,完全能够体会得出郑爽的窘景。自己不也为十来块钱的学费而伤透脑筋吗?  母亲的“约法三章”里不就有自找学费一条吗?  她在心里说,有这么一个患重病的母亲在家,叫她怎么可能毫无后顾之忧地上山下乡去接受“再教育”呢?   她真有点后悔来这里做什么“动员”工作了。她扭过头看看艾可,那意思是说“这下子该怎么办? ”

艾可也真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了。说实话,刚才一走进这家人的家门,原本就对这次动员工作不抱热情和信心的他就更加动摇了,刚才说的那番话连自己都感到别扭。但作为他这样的年龄,还不可能对问题有更深刻准确的认识,他觉得既然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毛主席的号召,肯定不会有错,自己来动员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也不会有错。只是这家人的情况太特殊了,真应该按照毛主席教导的“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毛主席的号召,我们要克服困难,坚决执行才对。”

“克服困难,说得轻巧,吃根灯草。我三十岁上才有她,现在我都快五十岁了。我这身病怎样克服?   你看看我们家,都舀水不上锅了,怎样克服?  ”

郑母说着说着又激动了起来。

郑爽赶紧递上一杯水说:“妈,慢慢说,着什么急嘛。看你又要咳了。”

郑母接过水杯,喝了两口,稳了稳心,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说起来我们家还对国家有功呢。她爸爸死前是修公路的工人,前些年在修公路时遇到塌方,他是为了救人才死的。她爸不死,我们家也不会这样。我们这样的人家总该照顾一下吧。--不过给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  你们两个小孩子也是受差遣来的。”

艾可从心里也觉得这家人的确应该受到照顾;但一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又觉得不能有辱使命。这简直是对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心灵的煎熬!他沉默良久,还是按既定的思路说:“如果伯父还在,他也会支持郑爽姐姐响应毛主席号召的。至于你的困难,我们一定记在心里,郑爽姐姐走后我们保证常来帮助你、照顾你。”

一直没有开口“动员”的任学秋马上点点头说:“对对对,我们一定会来帮助你的。”

说完二人一齐看着郑母,等着她的反映。在艾可看来,这种帮助虽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但至少能够解决一点她的后顾之忱。--这完全不是应时应景的自说自话。就为着这一承诺,后来郑爽下乡后艾可和任学秋真的常常来照顾郑母的生活起居,直到他们二人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为止。这当然是后话。

郑母觉得两个孩子所讲的话还算是真诚的。她感到这两个孩子还算比较讲理,不像有些这个年龄的孩子那样“横”。但孩子终归是孩子,他们就算真能常来照顾自己,但能代替女儿吗?  真是一种孩子气的幼稚。

她不由得摇摇头,对艾可和任学秋说:“你们还小,很多事情你们还不懂。”

 

谈话还在持续着。当然,往后的谈话比刚才和谐了许多,但就是谈话的内容却有点“跑题”了,--艾可和任学秋的心思再也集中不到‘动员’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任学秋突然听到隔壁人家的钟敲打了十下,--不觉到了夜十点钟了。

任学秋提醒艾可说:“艾可,十点了,该走了吧。”

艾可一扬脖子看看屋外说:“哟,真是的,天这么晚了,该走了。”

夜十点在当今的人看来算什么?  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呢;顶不济的也正在家里看电视呢。但在那个年代,却该算是深夜了。再过一个小时,也就是十一点钟,居委会的夜间巡逻队就要上街巡逻了,一发现街上还有人闲逛,准得拦住盘问半天,搞不好还得弄进派出所。那是一个阶级斗争的弦绷得都快要断了的年代,万一阶级敌人利用夜色的掩护出来搞破坏呢?   那还了得!

因此艾可和任学秋得马上走了。

艾可和任学秋向母女俩道别后出了郑家。

院子里没有路灯,天上虽然明月如钩,月光如水,但刚从屋里出来,二人眼睛还是很不适应,感到眼前一片漆黑。艾可本能地走到阶沿外侧,让任学秋走安全的内侧。

突然,艾可一脚踩虚,从阶沿上摔到天井里,小腿骨与石头坎来了个强烈的碰撞。艾可“哎哟”一声,立即用双手一把捂住小腿杆。只觉得血一下子浸透了单薄的裤管,手上感觉粘糊糊的。

任学秋眼看着艾可突然摔下天井,心里一阵紧张,伸手一抓没抓住。一听艾可“哎哟”一声,知道坏了事。赶紧又用手去拉,那里拉得上来;不过艾可还是借着任学秋的力量,撑起身来坐到天井沿上,痛得说不出话来。

任学秋抑制住心中的荒乱,急切地说:“艾可,摔到哪里了? ”

见艾可还是不说话,任学秋心中一急,跳下天井,想看看艾可到底摔到了哪里。她叫艾可放开捂着腿的双手,小心地捞起裤管,俯下身子,凑得近近的,看艾可到底摔得怎么样了。但天黑看不清楚,只觉得湿漉漉地流了不少血,裤管浸湿了一片。

她不由得很有几分心痛,带着哭腔催促着说:“这里看不清楚,我们还是到街上去吧,到路灯下去看看到底摔得怎样了。”

艾可看看任学秋,点点头,在任学秋的帮助下爬上天井沿,一瘸一拐地向院外街上走去。任学秋伸手想搀扶他,艾可一躲身说:“不用了。”

来到院门外的路灯下,艾可顺势坐到地下,捞起裤管看自己的伤势;任学秋也蹲下身来仔细查看艾可的伤口。这一看,任学秋不由得心里发紧。那伤口足有两公分长,多深看不出来,但血还在不停地住外冒。

任学秋心疼地问:“还痛吗? ”

艾可看看任学秋,还是没有言语。任学秋感到这伤好象就在自己脚上似的,心脏一阵发紧,脚仿佛也痛了起来。她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巾--任学秋习惯随时放张手帕在身上,这是她今天刚刚放进口袋的--,打开来就要往艾可脚上缠。

艾可一伸手推开说:“嗳,算了,不用缠了,这么好一张手帕,弄脏了怪可惜的。”

任学秋硬把手巾放到伤口上,然后绕到脚肚子上打了个结,一边说:“这都什么时候了呵,有可惜不可惜的。--还可以洗嘛。它都用了几年了,有什么好的呀!”

草草包扎完伤口,艾可想站起来试着走走,刚一迈出脚,就感到钻心的痛--比刚摔时还痛,额头上的汗珠都下来了。他又不由得一下子蹲了下去。

任学秋又把手伸过去,想把艾可扶起来搀着他走。艾可再一次拒绝,硬撑着再次站起来,想自己走。艾可觉得自己一个男孩子,让一个女孩子搀着走在大街上,真有点不好意思;别人看到了会怎么说呢?

任学秋见艾可硬要自己走,有点生气了,说话的语气都变了:“你这人是怎么回事,自己摔成这个样子还充英雄!--是不是怕我把你沾住了?  ”

艾可脸都红了,赶紧说:“不是不是,一个男的被一个女的扶着,别人看见会说的。”

“有什么说的呀!你摔伤了,我扶你,到哪里都说得走,你怕什么怕!没想到你还这么封建。”

艾可扭怩了半天,最终还是把手搭上了任学秋的肩头,在任学秋的搀扶下一步一拐地往回走。

这是艾可生平第一次与一个年轻女孩处于这种零距离的状态。他们搀扶着在仲秋的深夜里走着,任学秋的长发随着晚风时不时地拂到艾可的脸上,痒酥酥地使人感到非常舒服;女孩子身上那种特有的体香也随风不时地飘进艾可的鼻翼,使他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他看看跟前这位美丽的女孩,皎洁的月光洒在她原本就秀美的脸上,就像镀上了一层轻霜,比平常更加抚媚动人。艾可感到这简直就是一尊活的维纳斯雕像!一种异样的感觉在艾可心中油然而生。他甚至觉得要感谢刚才摔的那一跤,使自己顺理成章地有机会和任学秋产生第一次肌肤的接触。艾可心想,如果我们能够这样互相搀扶着走完人生道路,那可真是天下最美好的事!艾可读过不少的小说,这会儿他感到小说里描绘的那些情节似乎就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艾可如此,任学秋此刻何偿不浮想联翩!她也从来没有和一个男孩子靠得这么近。今天如此,难道是上苍的安排吗? 通过近段时间和艾可的接触,她觉得艾可的确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孩,他不仅聪明好学,而且很会关心别人;有时候关心起人来甚至可以说是心如发丝,--她心里明白,刚才艾可若不是为了保护自己有意走阶沿边上,他是断不会摔伤的。特别难能可贵的是,他对自己这种家庭出生不好的同学并无丝毫歧视,甚至对自己的母亲也是以礼相待。在这个人人高喊“阶级斗争”的年代里,这的确不可多得。这一切都说明艾可确有一颗仁爱向善之心。任学秋说不出什么深刻的大道理,但她觉得像艾可这样的人值得相知相交。正是对艾可的这种心仪,使她近段时间老想和艾可单独相处,也才使她在得知老师把自己和艾可分为一组前来动员知青上山下乡时兴奋不已;也才有上午那“艾可、可爱”的问话;也才使她刚才愿意并有胆量伸出手来搀扶艾可。

仲秋深夜的大街上已很少行人,并不十分宽敞的街道显得很是空旷。街灯还在闪烁着它那昏黄的光线;一钩弯月挂在天际,向大地挥撒着清光,如同水银泻地;这如水的清光和那路灯昏黄的光线交织在一起,似乎是在尽其所能帮助人们照亮夜行的道路;世上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艾可和任学秋走在这因夜静人稀而显得空旷的大街,互相看了一眼,这一眼中有默契,有期待;两人似有千言万语,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似乎也用不着说出来,一切都在这相互无言的一瞥之中。

他们搀扶着走在仲秋的大街上。

他们能够携手走过他们今后的人生道路吗?   ......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