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宽系数:回忆里的那年九月 真的很痛很难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00:40:16
九月的日历像年年盛开的菊花,又被凉爽的秋风一瓣瓣吹落,多年来我都未曾着意。直到有一天两瓣落英固执地停留在我的眼前,仔细打量,心里暗暗称奇。

  9月9日和9月13日,这是两个曾让世人惊心动魄的日子啊。前一个是毛泽东逝世的日子,后一个是林彪摔死的日子。同是显赫人物,曾经携手的战友和后来的政治对手,忌日都在九月,可一个是久久至尊,另一个则是被西方人视为不吉祥的日子。是天意?还是巧合?

  日历忠实地迈着时间的步伐年年奋进,而历史固执认真地把两个节日的含义严格区分。时间急速在我脑子倒流:在满目萧瑟的秋野中菊花独立寒秋,君临天下,笑傲苍穹,我小心翼翼将采撷着花瓣放入挎篓,就像历史在我身上一点点储存。这是那个年代一个贫穷农村仅有的经济作物。

  暗香浮动里年少的我享受着清贫中为数不多的奢侈的菊花满地清香;暗潮汹涌的政治气候使年少的我在偏僻的乡下浑然无知却又明白清晰地感受着世态炎凉。“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煞。香风冲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那时我还不知道几百年前的黄巢,更不知道他豪情万丈的诗以及他菊花一样傲视群雄的心。否则,面对满地菊花我也会诗兴大发。我想,林彪肯定知道。不过他的诗比黄巢更险,他把称颂领袖的诗句当作暗器,一枚枚射向了毛泽东。可惜他的野心最终变成了九月的菊花---凋落于遥远的异国荒漠。林彪虽然比黄巢来得隐秘,却没有黄巢的运气,黄巢好歹还坐了几天龙椅,而林彪这个“天马”真的是“行空”了。

  循历史的河流而上,我发现九月是一个充满杀机的月份,至少1949年的9月的对于蒋介石来说是黑色的。因为一个月后毛泽东领导的新政权取代了蒋介石经营了多年的江山。林彪是与毛泽东共同奋战的战友。蒋先生也许没有想到他当年黄埔军校这个并不出众的学生后来成为毛泽东得力干将,与毛泽东一起把他这个校长赶往弹丸小岛。蒋先生也许更没有想到他这个黄埔学生后来竟不满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统帅位置,也想过一把至高无上 的 瘾,结果命丧黄泉。

  天意?民心?宿命?政治是一个难解的方程式。多少人雄心勃勃,多少人壮志难酬,多少人断头流血,解开了的方程式是阳关大道,解不开的就是阴森的绞索。林彪从阳关大道走向了绞索。

  我不懂政治,可我有记忆的时候就知道林彪是毛主席的大红人,毛主席是舵手,林彪是副舵手,两人可以带领我们打倒牛鬼蛇神驶向理想的共产主义。《大海航行靠舵手》这首歌深刻于我的记忆,至今我还会唱,我上小学第一天就扯着嗓子学唱,那是林彪歌颂毛泽东的杰作,是那个时代的主旋律,是我小学时必唱的歌曲。我当然不知道林彪想当舵手的强烈愿望,只知道他在天安门城楼上跟在毛泽东后面手里晃动红皮语录本时让人琢磨不透的微笑---这是我从电影《新闻公报》记录片上看到的,是接见红卫兵还是节日与民同乐,我忘记了。可我记得在乡村早请示晚汇报的情景以及我一个小同学因为屁事而丧命的可怕。

  我们崔家家庙自山西红洞移民以来就是列宗列祖的领地,后来祖宗的牌位成了“四旧”,四间北屋成为生产队仓库,西面修建了磨棚,两盘石磨曾消耗了我童年饥饿时光。推磨,是我年少时一项发憷的体力劳动,一圈一圈疲惫地转,石头嗡嗡摩擦声,脑袋麻木,腿疼酸臂。不识字的母亲边推磨边背毛主席语录,这是每个社员的政治任务。磨完,在笸箩里担面,一会面出来了,母亲却把简单的语录忘记了,我再次提醒。

  仓库前面时常在过年过节还有人在家庙原址烧香,后来修盖了一个粗糙的牌楼,白灰泥的墙,贴着两张硕大的画像,左边是毛主席身着军装挥手含笑,右边是林彪微笑着举着毛主席语录晃动,画像两边是两个对联: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上工前下工后都集体到牌楼前请示汇报,一齐背诵语录,声音洪亮,惊飞了在磨棚啄食的麻雀和鸡,日久,麻雀和鸡胆大,并不惧怕,不再扇动翅膀,只是停止啄食,静静观看人间闹剧,间或唧唧或咕咕几声,以示附和。跟在大人后面的我对这些程式化虔诚也渐生倦意,就捡一块土块砸那些懵懂的动物,却被队长一声断喝吓的屁滚尿流。后来父亲再不让我跟随,父亲说:你可别给我惹祸,那是啥场合啊,小孩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后来我明白这种宗教式的活动是我不宜参加的,万一上纲上线,会连累全家。我一个同学跟着大人参加活动,队长放了一个响屁,忍不住笑出声来,结果与他爹一起游街受批判,他小小年纪那经过这么严厉阵势,连惊带吓,夜里睡觉时常常在梦里大叫大喊,后来就整天沉默不语,终于精神失常,十二三岁时跌入水坑溺亡。一个屁事引来灭顶之灾。多年后我仍在想这个事情,感到心疼。到底是谁对谁错?也许队长这个屁放的不是时候,也许小同学笑的不是时候,两个“不是时候”巧合在了那个特别的时候,命运像菊花的花瓣陨落在那个反常的季节里。

  万马齐谙,一马独鸣。林彪这匹政治黑马,用战场上琢磨对手的心机琢磨透了毛泽东。他是造神运动的最大受益者,也是神话的破灭者。他利用特有的土壤塑造了特有的神灵,又用特殊的土壤埋葬了自己。持久不断,风起云涌,花样翻新,登峰造极,奴性和极权延伸,钳制和膨胀并行。所以9月13日林彪摔死后,尽管风言风语,可没有上级红头文件,村里开会依然是先“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然后“祝林副主席永远健康”,依然没人敢公开敢说林彪一个不字。大概半个月后村里开社员大会,会前全体起立,喊完“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后,有人习惯地吐出了¨祝林副主席”几个字,支书突然挥手:不要喊了,林彪这老小子摔死啦。支书到底比一般群众知道的消息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