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课件网站:观测心智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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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观测心智的空间

4 OBSERVING THE SPACE OF THE MIND

 

Hidden dimensions : the unification of physics and consciousness / B. Alan Wallace.

New York :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c2007..

倪志勇 译, 2009-9-26

 

天文学的发展轨迹

Parallels in Astronomy

    数千年来,人类就被夜空所吸引、并且非常仔细的观察了天文现象,但是肉眼的观察、只能看到数千颗星星。其余的事物都隐匿在深沉的宇宙空间的“潜意识”里,它们超出了经验研究的范围、因此仅限于形而上学的探讨,直到1609年,伽利略听说一个佛兰芒的眼睛制作者——Hans

Lipperhey 发明了望远镜,于是他很快就自己动手制作了一个。他的第一架望远镜是8倍的,随后运用自己磨制的镜片,他制作了20倍的望远镜,运用新的仪器,伽利略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观测苍穹。转年,他就在一本书——《星空信史》(The Starry Messenger)里发表了新的天文发现,在这本书里,他不仅报告了他对木星卫星的观察,而且还发表了他对银河系包含大量从未被观察到的星体的发现。以这种方式,从前排除在人类意识之外的物理宇宙的深奥,开始得以探索。

    自从伽利略时代之后,天文学不断取得进步,但是300之后,科学家们才发现银河系之外的星系。作为1923–1924年的一系列的观察发现,美国天文学家哈勃(Edwin Powell Hubble),运用最新建造于威尔逊天文台的100英寸胡克望远镜,确认了以往用低倍望远镜看到的模糊的“星云”其实并不是我们银河系的一部分,而是银河系之外的其它星系。1924年,哈勃宣布了他的这一发现,5年之后,与另外一位美国天文学家-Milton Humason合作,他发现了星系的远距红移定律(Redshift Distance Law of galaxie),或者“哈勃定律”,它表明,距离越大的两个任意星系,它们分离的速度也越快。这个发现最终导致了1948年乔治·盖莫夫的大爆炸学说的诞生,1965年宇宙背景辐射的发现为上述学说提供了经验支持。

    2003-2004年哈勃望远镜的近期深空探测,已经揭示出人类迄今为止所能得到的最为丰富的可见宇宙的细节肖像。哈勃超深空(Hubble Ultra Deep Field,HUDP),百万秒长时曝光照像——需要哈勃望远镜绕地球运行400圈,揭示了从“黑暗时代”(“dark ages”)中涌现出的第一个星系,那是在宇宙大爆炸后的片刻,当第一颗星再次加热冰冷、黯淡的宇宙。望远镜转向天炉座星群所在的区域,望远镜照片在这里显得最为空廓。但是,哈勃望远镜在这个区域的长时曝光中——光子从这些宇宙空间中最为黯淡的天地中到达镜片——每分钟一个光子,科学家就能够获得宇宙深核(“deep” core)的样本,它们穿越了数十亿光年的距离。通过对十分之一月球直径的一片天空的观察,科学家们发现了近10000个星系,其中一些星系自宇宙在8亿岁的时候就开始存在了。整个太空是超深空范围的127000000倍。科学家们期望这些观察能够提供星系起源和演化的新洞见。

    上述简短的天文学史给我们这样一个观念,精密的、敏锐观察对于探索深空以及物理宇宙的演化是何等重要。但是这种客观的观察,对于在大爆炸之后的最近一个膨胀阶段(last stages of inflation after the big bang)中,与量子涨落(quantum fluctuations)相关的观察者的角色,不置一词。没有量子涨落,我们的宇宙中就不会有星系、也不会有物质。But such objective observations tell us nothing about the role of the observer in relation to the quantum fluctuations in the last stages of inflation after the big bang, without which there would be no galaxies and no matter in our universe.

哲学对内省的拒斥

Philosophical Resistance to Introspection

    在第一章里我们讨论过,自从笛卡儿时代,科学家们就致力于对客观的物理世界进行探索,而把主观精神现象(subjective mental phenomena)世界留给了哲学家。文艺复兴时期的哲学家,如Paracelsus,曾经提倡一种有机哲学(organic philosophy)——与笛卡儿的机械哲学不同,他确实强调了对心智的第一人称观察(first-person observation)、以及运用想象力进行第一人称实验。但是,他们却生在一个严重的精神错乱的时代,在那个时代,任何类似的观念都被视为是离经叛道。新教改革者对此进行了迅速的谴责,认为任何的这种思想都属于不虔诚的、无用的、以及潜在的怪力乱神的,宣称类似理论和方法的人士都会受到迫害。相反,培根的经验论(empiricism),局限于客观世界的范围,因此与新教伦理以及普遍流行的对探索人类心理深层的恐惧,保持完满的一致。

    从那时起,代之以发展严格的方法来经验性的(experientially)探索自然界的主观维度(subjective dimensions of the natural world),历代哲学家发明了许多关于从第一人称的视角难以对心智进行探索的天才观点。例如,康德宣称,根据精神现象(mental phenomena)的主观性,内省观察至多能够提供一些历史记录(historical account),而不是真实的、“客观的”科学。但是,如果“实时”观测对于任何客观的科学都是必要的话,那么整个天文学都难以满足这一要求。甚至对于月球的观测都存在1秒多的时间延迟,对太阳以及其它行星的观测甚至存在数分钟的延迟,而我们对遥远星系的知识甚至延迟了数十亿年。鉴于光速传播速度的有限性所造成的观测延迟,研究太阳系的天文学家或许可以被称为是“天文学记者”,而研究更遥远宇宙现象的天文学家只能被称为是“历史学家”了。然而,二十一世纪的天文学,对宇宙的历史记录,是最令人期盼的。在对心智的内省研究中,确实存在大量的精神现象,比如情绪,或许只能通过记忆的方式进行内省的“观测”。但是还有许多其它的精神现象,比如精神的自我对话(mental chit-chat),心理表象的引发,幻景(dreamscapes),都是可以进行实时观测的。可以说,在精神事件发生时的内省观测,是我们能够得到的唯一真实的“实时”记录。因为,由于光速和声速的有限性,甚至是对附近颜色和声音的视觉和听觉知觉都是存在些微延迟的。

康德进一步指出,基于内省难以建立真正的心智科学,因为被观察的精神现象、会因为观察行为而被改变或扭曲(altered and transformed)[注释1]。尼尔斯·玻尔指出,在观察精神现象和考察量子过程中,观察者的参与都起到了同样的作用,玻尔是第一个认识到这一点的物理学家。在量子测量中,观察者的行为不可避免的会改变被观察的现象,但是无法阻止量子力学成为迄今为止最成功的物理学理论。在许多试验中,已经被证明,物体(objects)不存在先于观测行为的明确状态(a well-defined way)。例如,当单个光子从一个很低强度的发射源发射出来的时候,源的强度很低,使得不可能有多于一个光子打在探测器上,这就使得可以通过记录探测器的激发次数来确定到达的光子数。但是,已经证明,光场不可能用一组确定数量的光子的集合来表示,因为,光子的数量在测量之前的瞬时是不可能确定的![注释2]

   

    此外,观察所引起的精神事件的改变幅度,是变化的。一个可以检验的假设是,通过训练,人们可以越来越“客观”的观测精神现象,同时对被观测的现象产生越来越少的影响。在睡梦和清醒状态都可以做到。比如,一个人可能在一个明晰的睡梦(lucid dream,在这种睡梦状态中,做梦者觉察到自己在做梦)中观察精神事件,而不对梦产生明显的影响。当然,仍然存在观察者的参与,因此与量子力学的对照是很好的,但是,无论哪种情况都不意味着,被观测的现象仅仅是观测方法的人为产物(artifacts of the method of observation)。在认知科学家里,威廉·詹姆斯强调了内省观察对于科学的研究心智的首要作用[注释3],在哲学家里,胡塞尔(Edmund Husserl)对发展意识现象学进行了有价值的尝试,用他的“悬置”法[注释4]。但是,二十世纪的哲学家继续提出对通过直接观测精神现象从发发展出心智科学的置疑,而却没有主义到这种方法的有效性的层面。

    例如,维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将精神词汇(mental vocabulary)分为两类:指向世界的概念(world-directed concepts)和指向心智的概念(mind-directed concepts)。对于后者,他认为,“私人语言”(“private language”)难以传达出对内在意识体验的有意义的信息[注释5]。作为对这一论点的支持,确实,科学需要能够在主体间通过配置合适装置、进行重复实验、反复检验的理论。但是,为了检验任何一个精密理论,试验者必须在运用这些实验设备和解释它们所产生的数据上具备专业训练。在现代科学研究领域,在大街上找的一个未经训练的人,难以被认为具有能够验证或否证此前发现的“第三者”的资格。

    自动毕达哥拉斯时代以来,数学,就成为自然科学探索的一个关键要素,自从科学革命以来,数学起到了特别重要的作用。1623年伽利略写下了这样的名言,“哲学,就写在持续引人瞩目的宇宙的大书中。但是,除非人们学会理解这本书的语言。它是用数学的语言写就的,它的特点是三角、圆、以及其它的几何形状,没有它们,人们将难以理解那怕是其中的一个词语。没有它们,人们智能限于黑暗的迷宫里”[注释6]。

     一个数学家通过训练高等数学,然后与其他的数学家进行交流。在黑板上写下方程仅仅是一种公开的行为,它可能来自与对证明和建立定力过程的内在理解,也可能不是。一个未经过数学训练的人,或许也能够被教会写下同样的方程,但是,如果遇到了一个有资历的数学家的提问,他显然就不能够清晰的理解他所写下的东西了。数学家们以一种未经数学训练则难以理解的语言进行交流,同样,在所有的科学领域都是如此。因此,没有理由认为,研究者在不接受专业训练的情况下,就能够对精神现象进行观测,并且就他们的经验进行有效的交流。然而,哲学家和认知科学家都没有把握住这一主要的任务。

对无偏见的观察心智现象,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给予了强烈的现实关注:在心智中,存在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冲动(impulses),许多时候,我们选择忽视一些隐秘的思想、记忆、情绪和欲望,而另外一些时候,我们又会在它们未曾呈现的情况下想象它们的过程[注释7]。爱因斯坦曾指出,“有两个事物是无限的,宇宙和人类的愚蠢,对于前者我不太确定”,这对于提出内省作为干戈的科学方法的地位是重要的。我们需要的是,无情的诚实,这通过高强度的、长期的内省训练是可以培养的。内省观察的有效性,可以通过对行为评估和对精神状态、过程的神经相关性的精密校对来实现的。这三条道路,恰恰是威廉.詹姆斯所提出的,对心智进行科学研究的策略。

心理学家有大量的证据表明,知觉是期望的函数,内省知觉也不例外[参考文献8]。感觉和内省经验都具有前认知的结构性(precognitively structured);这些结构,使得我们能够以某些特定的层面(in terms of specific aspects)来感知事物;这些层面受到我们熟悉的范畴系统的制约,它们使我们在不同程度上把经验(无论这些经验是多么新颖)收入到比较熟悉的范畴中。通过内省在心智的空间中做出天才般的发现,显然将需要数月、数年的严格训练,并且一次一次的,要通过行为和神经分析对发现进行相互校验(cross-checking)。

细微的区分是必须要做的,比如,在想象对某物的期望和对某物的实际期望之间。在心智的空间里,肤浅的表象(superficial appearances)并不总是对应于实在(reality),特别是,当我们被复杂的、常常是下意识的(subliminal)翻译过程所“过滤”的时候。在这个实际的心理学问题的补充,赖尔(Gilbert Ryle)对从精神状态所显现的方式到做出心智所是的本体论推论给予了哲学关注[注释9]。这与第一章讨论过的论题相关:事实上,精神现象的表现根本没有与之区分的物理对应(distinctively physical attributes)。但是,如果有人假设所有存在的事物都必须是屋里的,那么,精神现象的表现必定就是幻觉。

    这恰恰就是,培根和笛卡儿的科学探索道路的分歧所在。如果我们跟随培根的观点,注重经验归纳,并把它应用于对主观经验的考察(培根并没有这么做),我们就很可能通过观察精神现象自身,来获得对心智现象的尽可能多的认识。但是,如果我们跟随笛卡儿的演绎,如同被科学的物质主义所采取的理性主义的引导,那么我们将几乎完全集中于对意识现象的物理关联的关注,而却把精神现象的观察边缘化了。显然,主流哲学、心理学以及神经科学采取了后一种选择。这一道路有优势也有劣势:我建议,它应该得到很好的补充,而不是替代,通过结合精致的内省,来共同对心智进行科学的研究[注释10]。

 

开发探索心智的望远镜

Developing a Telescope for the Mind

    哲学家对于内省的优点、局限以及缺点已经争论了几百年,但是他们似乎还没有使我们观测精神现象的能力得到提高。一个主题能够在原理上被证明或者被强烈置疑,然而,研究的基本态度——例如科学探索的特定途径——仅仅通过某种“格式塔开关”来选择。这就是我的提议:这个格式塔的开关应该转换,从对内省的在经验和理论上的边缘化倾向,转换到以现代科学史上前所未有的方式接受增强内省能力的挑战。这包含了对经验主义的复归:采取对所有具有高度价值的自然现象进行敏锐的观察的方法,而不是仅仅假定当前的物质思想形态(materialist ideology)已经提供了解开一切自然之谜的钥匙。

    自培根以来的科学经验主义者,通常把他们的立场限于对客观物理现象的观察,而冥想者们的经验主义者(contemplative empiricists)宣称,他们已经发展了能够观察心智空间的精神感知能力(faculty of mental perception)。对于那些还没有运用或者提炼这一能力——在古希腊称之为noetos的人们,冥想的体验报告(contemplatives’ experiential reports)听起来都仅仅是揣测(speculation)。这种经过高度训练的冥想所运用的半私人化语言(semiprivate language),就像职业数学家所使用的语言一样,因此显得难以理解、或者容易被外行所误解。

    在过去的3000年来,具有不同精致程度的冥想传统,已经在东方和西方得到了发展,它们的一个共同点是,都需要对个人的专注技能(attention skills)进行精炼,以对精神现象进行可靠的观察。特别是,根深蒂固的精神纷扰和晦黯(mental agitation and dullness)需要通过发展注意稳定性和鲜活性(attentional stability and vividness)来加以克服。这些技能,可以通过不同的精神训练来加强[注释11],或者在学习如何观察心智的过程中得到加强。这些途径,都在分布于印度、东南亚、东亚以及喜马拉雅高原的印度教、佛学和道家的传统中得到了探索。在一个健康的、开放的、科学的怀疑论的精神里,这些传统的冥想所宣称的发现,应该得到与科学家对于其它发现那样的、同样态度的对待:考察一下,是否你也可以在自己的实验室中重复他们的发现。

    以建造、维护和运行哈勃太空望远镜所需花费的一小部分,冥想观测就能够创立对注意力的可训练性和以科学的严格和可重复性对心智进行观察的可能性,进行经验研究。这样的理想的实验室包括,进行行为的和神经科学研究的设备,以及为参与进行精神训练的人们常年提供个人食宿。这就等于,创造了研究心智现象的训练有速的观察者和试验人员的崭新的职业研究队伍。

    我曾经建议过的,一种有价值的精神训练,包括把注意力集中在精神事件的空间上,区别于5官产生的表象[注释12]。这种观察技能,需要5000到1000小时的训练,每天8-12小时,连续数月。除了这种观察心智的严格的训练之外,无论意识中发生什么事件,练习者在整个的极端苛刻的训练过程中,必须采取所有必要的包括生活方式以及情绪调控步骤来确保精神健康。发展出这种内省训练的冥想传统,能够对上述的要求给出可靠的建议[注释13]。

当精神知觉的技能被磨炼出来之后,人们就可以开始着手探索在每一时刻升起的思维(thoughts)、表象(images)、情绪(emotions)以及欲望(desires)的本质(nature)了。一切特定的问题可以引导这些观察,比如:

        这些精神事件,包括对它们的觉察,是静态的(static),还是总是处于流动状态(in a state of flux)?

        这些精神现象是固有的令人满意的(satisfying)还是不令人满意的,或者这些性质仅仅来自相对于个人的态度和愿望?

        心智的空间(space of the mind),以及它的任何内容,或者对它们的觉察是固有的具有“我”或“我的”属性吗?或者一个人的个人认同感以及对他的心智的拥有感,纯粹是一种概念投射(purely a conceptual projection)吗?

 

假设 Hypotheses

     当大量的研究人员在他们各自的实验室里进行这种经验探索的时候,以不同的假设和期望运行他们的实验的时候,结果将证明,与康德的设想相反,他们能够提炼出心智的特性,其结果将独立于观测行为。他们可能会从精神现象中提炼出普适性质和规律(universal qualities and regularities),因而会建立心智定律,如同所有其它的自然规律一样。如同在其它的科学分支中一样,这种研究将需要可控实验,反复迭代(repeated iterative)形成假设(hypothesis formation)的演化循环,进行可控制的检验(controlled testing),修正假设(hypothesis revision),以及做出预言(prediction)。

    对心智空间以及在其中升起的任何事件的观察方法,在西藏已经实践了1000多年。不过,这些实践是在宗教信仰的背景中进行的,具有一定的(宗教)色彩,宣称已经具有许多发现,它们能够被愿意投入时间和经历的、具有开放态度的个体所重复检验[注释14]。下面的讨论,精选了其中的某些关于心智的发现,它们可以作为科学假设来对待——可以通过经验来进行检验。这样的科学研究已经在进行之中了,Santa Barbara意识研究所和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的一批心理学家和神经科学家的合作下,正在从事其中的一个研究项目[注释15]。

对于维特根斯坦对任何私人语言对于描述心智过程的可行性的置疑,西藏冥想是这样处理的,他们以一种可以分享的(shared)、高度专门化的(highly specialized)语言来描述主观经验,这种语言是在一个经过专业化训练的心智观测者的团体中发展起来的。通过这种训练,参与者(participants)在他们之间、以及他们与指导师(mentors)之间进行交流,并且以这种方式学习交流内在体验。旁听到这种交流的非参与者,可能会认为他们理解了被谈论的体验,但是事实上,所谈论的大部分内容都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因为他们从来没有体验过那些正在被探索的意识状态。

弗洛伊德所关注的无意识精神冲动所产生的模糊和扭曲(obscuring and distorting)影响,长期以来就是西藏冥想者所关注的主题。他们对此所采取的办法是,严格、被动的但却警觉的观察在心智空间中所涌现出的任何事件,而保持不被它们左右。作为训练要求,观察者不得对散乱的思绪、心理表象、情绪、以及愿望进行排斥或追逐的响应。而是,必须仅仅是让它们产生和通过他们的记录,既不干预、或者试图压抑它们、也不放大它们。打个比方,观察者必须处于一种比“个人心理空间”(space of one’s own psyche)更大的“觉察空间”(space of awareness)中。无论在心理中涌现出什么,都要得到有辨别力心智(discerning intelligence)的密切观察,但是不得进行任何形式的修改(modifying)、审查(censoring)、或者编辑(editing)。这是一种极其苛刻的努力,它需要在与有经验的和富有经验的、精通这种技能的指导师的协助下进行训练。

    对于精神过程的表现方式(the way mental processes appear)和它们的存在方式(the

way they exist)的可能差异,整个亚洲的佛教冥想者已经给予了特别的关注,类似的关注最近才被西方研究者吉尔伯特.赖尔所提出[注释16]。特别是,他们已经发现,尽管精神状态和过程常常看起来是静态的,如果进行密切的考察,所有的心智即时内容(the immediate contents of the mind)以及我们对它们的觉察都在不停歇的流变(constantly in flux),每秒钟生灭许多次。相对均匀连续的(homogenous continuum)精神状态,例如沮丧(depression),或许会持续数秒、或者数分钟,但是那一情绪之流(stream of emotion)却包含着离散的觉察脉冲(discrete pulses of awareness),每次觉察都持续一定时间。人类心理中没有什么是静止的,尽管种种习惯在整个一生中可能是根深蒂固的。

    表象和实在之间的第二个差异是,一定的精神状态,例如高兴或者洋洋得意,可能看起来是内在的令人满意的(inherently satisfying),但是加以仔细的考察,会发现是误导的(misleading)。每时每刻依赖于感觉或者智识的刺激(sensory or intellectual stimuli)所产生的精神状态,没有一个是内在的令人满意的。每个被体验为高兴的、不高兴的、或者中兴的感情状态(affective state),仅仅是与复杂的态度和欲望联系起来的。当以更为广大的觉察空间的视角进行观察的时候,这些心智的情感状态都没有或愉悦、或痛苦的绝对的、独立特质。

    表象和实在之间的第三个差异与这样的事实相关,思维、情感以及其它精神现象似乎具有内在的个人属性(inherent personal quality)。当对这些过程进行仔细的鉴别时,人会感到他(one’s very identity)变得与它们融合了,时刻具有“我在发怒”或者“我在得意”的感觉。如果以一定的技术水平来对心智的内容进行观测,人们会发现,思绪(thoughts)和精神表象(mental images)是自我产生的(arise by themselves),而没有一个分离的主体或者自我在进行强制性的干预或控制。心理生理因素和条件协同起来产生了这些精神事件,但是,但是这些影响因素中并没有一个分离的“我”存在的证据。自然,某些思绪和欲望确实看起来是在一个独立的自我(autonomous self)的控制下,但是随着技能在训练中的提升,这种幻觉会消失,心智中所升起的任何事情都显得是自然事件,依赖于非个人的原因和条件,就像自然界中任何其它事物一样。

    就像我们前面指出的,所有通常的种种体验,感觉的或者是内省的,都通过记忆、语言、信念以及期望所结构化了,它们使得我们对甚至是崭新的体验进行归类,无论我们是否愿意。我这里所描述的冥想训练的一个名字就是,“将心智安置在自然状态”( settling the mind in its natural state),它指的是,对我们习惯了的对体验的归类、评价和解释的方式进行解构。在这一点上佛学假设,有可能如此深沉的安顿心智(settle the mind),事实上所有的思绪以及其它的精神建构(mental constructs)最终将沉寂下来(become dormant)。其结果,并不是恍惚的(trancelike)、呆滞的(vegetative)、或者昏睡的(comatose)状态。相反,它是光明的(luminous)、清晰觉察的(discerningly intelligent awareness)状态,在这种状态中生理感觉淡出了(withdrawn)、通常的心智活动则沉寂了(subsided)[注释17]。

这种冥想过程的顶点是本源意识(substrate consciousness)体验(ālaya-vijnāna),它通过三种根本的特性来刻画:极乐(bliss)、光明(luminosity)和非概念性(nonconceptuality)。

极乐的特质并不产生于对任何感观刺激的相应,因为生理感觉已经沉寂——就像在沉睡中一样。它也不以来愉快的思绪或者精神表象而产生,因为这种精神层面也已经沉寂(subdued)。相反,它是心智的一种先天特质(innate quality), 当心智安顿于自然状态、不受意识和无意识精神活动影响的时候就会呈现出来[注释18]。一个达到了这种注意平衡状态的人,可以毫不费力的保持在这种状态至少4个小时,生理感觉完全沉寂下来、精神觉察高度稳定和警觉(alert)。

    光明的特质,不是任何一种内部的与我们用眼睛所看到的哪种光亮。而是,那是一种高度的觉察,它具有照亮的能力,或者能够让让和在心智空间中升起的任何事物变得鲜明。为了能够对此有一个概念,想象你沉浸在一个完美的感觉剥离箱中、并保持清醒,这时候你不会有任何的五官感觉体验,甚至感觉不到你自己的身体。想象,你的所有的包括记忆和想象的思绪过程都被抑制了,那么,你将清晰的觉察不到任何事物,除了你自己的正在意识的体验(experience of being conscious)。这也类似与“明晰的无梦睡眠”( lucid dreamless sleep),在这种状态里,人能够敏锐的觉察到处于深度睡眠之中,处于一种醒着的意识真空状态(vaccum state of consciousness)[注释19]。

    一旦心智被安顿到它的自然状态,人所觉察到的空寂的心智空间(the empty space of the mind),被称为本源(substrate,ālaya)[注释20]。因为这种本源意识状态的非概念本性(nonconceptual nature),因此就没有主体和客体、自我与他人的区分。相对而言,主体的底层意识是非二元的(nondual)觉察到客观的本源意识,一种体验的真空态(experiential vacuum),在这种状态了所有的精神内容都暂时沉寂了。这时的心智就像一个光明的、透明的雪球,在这里,所有日常不安分的精神活动的粒子(agitated particles of mental activities)都停息了。从经典物理学里找一个类似的例子,所有人类心智的动能都被转换为了势能,存储在这个非二元的本源体验中。

    这种自然的、或者相对非结构化的状态,弥漫着一种非常巨大的“创造能量”(creative energy),它能够产生其它的实体,就如同整个的梦境能够从沉睡状态产生出来一样。我们尝试着从当代物理学中的例子做一个类比,本源状态类似与零点场(zero-point field),具有一种光明的、渗透其中的巨大能量。这是心智状态的最低能量态,它可以通过这种直接的入静训练(calming practices)来达到,所有心智活动的能量都零点态之上。

    对于一般的心智,陷于无穷的思绪和情绪之中,这种意识的零点场-本源态,便难以被观察到,因为我们是通过比较的方式来看到事物的。我们的注意力通常是被生理感觉或精神感知所产生的表象所吸引,它们成为对于我们来说唯一真实的事物。但是从这一零点场所产生的所有这种表象,弥漫在我们所有的体验之中。我们对它视而不见,然而,所有的表象都从它产生、并且以它为背景得以显现。当感觉和心智表象自然的停歇下来,如同深度睡眠,心智通常又变得如此迟钝,我们很难确认这种显现出来的本源意识状态。

    本源态的体验,是与一种高度的对称相关的,在这种真空态中,实在——无论是人类心智(human psyche)、还是物质,都不是以一种结构化的形式显现。这种不稳定的平衡态(unstable equilibrium)容易被概念化的心智激发所扰动,这种激发产生了主体与客体、心与物的分岔,可以被认为是对称破缺(broken symmetries)。当本源态的基本的对称性在无梦睡眠中显现时,它通常是不可观察的,只能从基于觉醒经验的破缺状态的内省推断出来。但是,如同上面指出的,作为心身放松训练的持续、和水平不断提高的结果,伴随着注意的稳定性和鲜明性的提升,人可能会直接鲜明的确认这种相对的意识基态(ground state of consciousness),并且能够观察到,精神和感觉现象如何在广泛的心理和生理影响下从这种基态中涌现出来。

    在整个训练过程中,随着心智活动不受压抑的、逐渐沉寂,心智就逐渐的安顿于本源意识状态。在这个过程中,各种记忆、幻想、以及情绪会浮出觉察的表面(surface of awareness)。我们对我们精神状态的通常体验,被我们习惯性的心智结构所深深的编辑和处理过了,因此我们倾向于把它们认为是“正常的”状态。

    但是在这种训练中,意识之光,就像投入深度空间的探测器,照亮了奇异的精神现象——它们看起来完全是与个人的过去经验和个人认同感联系在一起。以现代天文学作为类比,它像是哈勃超深空(Hubble Ultra Deep FieldHUDP)百万秒曝光照像。天文学家在深空的区域中发现各种各样的古怪星系,而不仅仅是传统天文图像里的螺旋状、或椭圆状星系。有些星系看上去像牙签、另外一些看上去像手镯,还有一些星系看起来在相互作用。这些星系都产生于宇宙的早期,那时候的宇宙还处于混沌状态,秩序和结构刚刚开始涌现。

    与之相似,通过对心智深空的数千小时的观察形成的意识曝光,将揭示出通常被隐匿了的维度,它更具有混沌性,在那里,人类精神(human psyche)的秩序和结构刚刚开始涌现。此前在潜意识中被隐藏的层层叠叠的精神现象(Strata upon strata of mental phenomena)开始得以显现,直到心智逐渐安顿于其自然状态,从这个状态中显意识和通常的潜意识事件得以涌现。这是一种真正的深度心理学的训练,在这里,人能够观察到潜意识心智的内核样本,洞穿积累了许多层的概念化结构。

    正如科学家期望哈勃深空的观察能够提供对星系起源和演化的新洞察一样,西藏冥想者相信,本源意识态的体验,能够对人类精神的起源和演化提供洞见。以现代生物学的类子作为类比,本源态可以认为是一种“干意识”。如同干细胞能够根据特定的生化环境进行自我分化(cell differentiates)一样,本源意识则在特定的生物有机体中进行分化。这是人类胚胎的最早期的意识状态,随着广泛的生理以及随后的文化因素的制约和结构化,这个本源意识态逐渐发展为具有个体特性的特定的人类心智。本源意识并不是人类所固有,它也是所有其它有感知的动物(sentient animals)的意识基态(ground state of consciousness)。与意识从复杂的神经活动中涌现出来的假设相反,根据藏传佛教传统中的Great Perfection (Dzogchen),人类心智是从本源态的零点场中涌现出来的,它先于人类、以及概念上的心物二元[注释21]。这种光明的空间是没有分化的——没有主客体区分。因此,这个假设拒斥笛卡儿的二元论和物质一元论,它可以通过经验进行检验。

    当处于本源意识状态的时候,人可以从容不迫的把注意投入过去,逐渐的训练记忆力,知道能够清晰的准确的回忆起发生过的事件。某些佛教徒宣称,在沉静、光明的意识空间中集中注意,人甚至可以把注意力投入前概念期的生活经历、并且回忆起久远的过去[注释22]。尽管这一假设看起来是难以置信的,但是,它可以通过仔细的可控的实验进行检验,如果实验主体具有这方面训练的高度技能。通过严格的实验,就可以直接的、公正的进行裁断,这种“回忆”是准确的回想,还是仅仅是幻觉。

     对于这些断言,具有开放心智的怀疑论者——特别是对于那些能够激起其通过最严格的途径来检验这些假设的怀疑论者——是有益的,而且适合成为科学研究团体的成员。对于科学的巨大损害,然而,二十世纪的怀疑主义者,已经退化为某种洋洋自得的、自我封闭的类型,它们对任何偏离当前主流科学的理论或方法探索都持排斥态度。理查德.费曼(Richard Feynman)提醒我们,理想的科学怀疑论者应该是这样的,在那些看起来他们能够证明自己的理论是错误的地方,他们鼓励勤勉的实验探索[注释23]。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公元前6世纪的希腊哲学家,以其对自然界的任何事物都在流变的信念而闻名,它鼓励这种对新事物抱有开放性关注的态度,“如果你不曾期待预料之外的事物,你将不会发现它,因为它无迹可寻、并且尚未被探索过”( “If you do not expect the unexpected, you will not find it, since it is trackless and unexplored.”)[注释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