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俊 刘子业.:问题国家希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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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国家希腊
本文来源于财新《新世纪》 2011年第43期 出版日期2011年11月07日 订阅《新世纪》《中国改革》|注册财新网
   山穷水尽的一场豪赌,令希腊离“失败国家”更近一步
财新《新世纪》 记者 张翃 发自北京 倪伟峰 发自法国戛纳 章涛 发自美国首都华盛顿
 
希腊总理帕潘德里欧突然宣布,要在国内发起公投,让希腊民众来决定是否接受欧盟的救助
  欧洲人也许从来没有这么恨过希腊。10月30日,欧元区领导人同意给希腊追加新的救助后第三天,希腊总理帕潘德里欧(George Papandreou)突然宣布,要在国内发起公投,让希腊民众来决定是否接受欧盟的救助,其中包含新一轮的财政紧缩和改革计划。

  帕潘德里欧想干什么?全世界都在问。峰会协议,好不容易赢得了私营部门投资者的同意,对所持希腊债券减记50%,给希腊免掉了上千亿欧元的债务,另外还在原来1100亿欧元救助计划的基础上再增加1300亿欧元。

  希腊临场变卦,置欧元区整体安危不顾,着实令人“出离愤怒”。

  眼看G20峰会11月3日就要在法国戛纳召开,法国总统萨科齐、德国总理默克尔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拉加德(Christine Lagarde)提前在2日到达戛纳,向帕潘德里欧施压。

  德、法领导人给了希腊前所未见的“最后通牒”:不遵守协议就退出欧元区。

  默克尔说:“我们希望取得欧元稳定,这个过程有希腊比没有希腊强,但稳定欧元更加重要。”萨科齐说:“我们的希腊朋友必须决定,他们是不是还要跟我们一路走下去。”

  走出会场的帕潘德里欧,气场已经比前一天弱了很多。他称公投可能会在12月4日举行。这很可能是出于德法的要求——要公投就尽快,不能拖到原来预计的1月。

  德法和IMF也对希腊发出了最大的“威胁”:不举行完公投,不消除所有的不确定性,原定于11月上旬发放给希腊的第六期总额80亿欧元的贷款就不发放。

  这是把希腊往债务违约的绝路上逼。如果12月中旬贷款仍不能下发,当前的市场条件下,几乎可以预计希腊借新还旧的大门已经关闭。

  但就在市场为欧元区这一系列决绝的举动而人心惶惶时,接下来的24小时,局势出现了戏剧性的转折。

  11月3日,帕潘德里欧在召开内阁会议后宣布,不再需要举行公投。

  他说,这是因为反对党新民主党(ND)愿意支持上周希腊与欧盟达成的1300亿欧元救助计划。此前新民主党对这一计划一直强烈反对。

  新民主党转变态度的条件是参与救助计划细节的谈判。该党要求与帕潘德里欧领导的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党(PASOK)组成联合过渡政府,在产生新政府的选举举行之前,负责与救助方欧盟、IMF敲定救助计划细节。

  两党能否就联合过渡政府达成一致,以及帕潘德里欧是否需要用辞职的代价来换取这个一致的达成,只有在11月4日希腊议会的信任投票表决后才能知道。截至发稿,表决尚未揭晓。

  但即便有最好的结果——联合过渡政府建立,也可以预见未来几周内市场仍将高度紧张。因为有对欧盟救助持强烈敌意的新反对党的参与,救助计划的细节谈判必然更加艰难。崩溃边缘  希腊公投闹剧已经让市场绷紧了最后一根弦。  11月2日和3日,二级市场上意大利10年期国债的收益率已经逼近6.5%。尽管欧洲央行进场购买了大量意大利国债,还是未能压低收益率。债券收益率若超过6.5%,则很可能意大利也要举手求助。  “欧元区现在没有足够的能力救助意大利。”瑞银(UBS)外汇策略师Geoffrey Yu对财新《新世纪》说。这是因为,欧洲金融稳定工具(EFSF)目前所剩的资金不能满足意大利的融资需求,而欧元区还没有找到额外的资金支持来扩大EFSF的“火力”。  11月2日,EFSF宣布,原计划于未来两周内发行的用于救助爱尔兰的30亿欧元的十年期债券,由于“市场不稳定性和波动性” 也要推迟。  如果连欧元区第三大经济体的意大利也倒下,欧元的崩溃很可能只有一步之遥。  希腊人不会愿意背上“谋杀”欧元的罪名。事实上,大部分希腊人对这个共同货币还是有好感的。此前的一个民意调查显示,虽然60%的民众反对欧盟的救助计划及其所要求的紧缩,但仍有70%的希腊人愿意留在欧元区。  但即便希腊愿意留在欧元区,在许多分析人士看来,退出欧元很可能是希腊难以摆脱的命运。  因为,就算欧盟能够用救助资金帮助希腊渡过眼前的财政难关,这样一个经济竞争力低下的国家,留在共同货币区内也难以发展,希腊将一直是一个“问题国家”。  这样,问题不在于希腊会不会退出欧元区,而是要如何有序退出。Geoffrey Yu说,从技术层面上看,希腊退出欧元区是有可能做到的。  美国智库卡耐基和平基金会高级研究员达杜什(Uri Dadush)对财新《新世纪》分析,假设希腊能够重启本国货币,其国内仍将面临以往遗留下来的欧元计价的外债,本国货币必将贬值,基本可以肯定的是希腊将还不起债务,同样要违约。那么未来两三年内希腊经济将会处于崩溃状态,通胀飙升。但只有经历这一阶段,希腊才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像阿根廷一样重新发展。不过,另一方面,欧元区的债权人已经答应减记50%的希腊债务,银行已经有了准备,因此不会造成太大的实际困难。  当然,人们会问:如果希腊退出,下一个会不会是意大利?还有再下一个吗?欧元的末日还有多远?政治豪赌  到底为什么有这一场公投闹剧?  帕潘德里欧当时说,公投是为了让民众做主。“我们相信民主参与,我们不害怕。”  但世人怕的正是希腊的民意。  自去年5月第一个欧盟救助方案达成,希腊为取得救助资金进行了艰涩异常的财政紧缩,希腊经济过去三年来已经萎缩了约15%。  紧缩政策引来了民众的强烈反对,抗议、罢工,甚至暴力事件频发。这个美丽的文明古国如今是混乱的代名词。   今年夏天,民众与政府的冲突愈发升级。一个名为“出离愤怒”的运动占领了雅典的宪法广场,要求政府听取民意,实行“真民主”。这场运动令帕潘德里欧差点辞职。  到了9月,民众的抗议活动更加有破坏性:地方机构拒绝处理城市里的垃圾,电力部门职工拒绝帮助政府通过电费单收缴房产税,政府公务员开始“占领”部委机关。  用伦敦大学亚非学院教授拉帕维萨斯(Costas Lapavitsas)的话说,经历过一个又一个的欧盟“救助”计划,希腊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可治理”。  宣布公投,是帕潘德里欧的一场豪赌。把这个问题抛出来,让民众去做这个抉择:要么接受痛苦的紧缩,要么退出欧元区。也许当一个人真要去做选择时,他才会真正认真地权衡思考。  帕潘德里欧声称想要赋权给民众,民众却很难感觉到“好意”。一位酒店接待员告诉英国《卫报》记者:“他们说:你们是有选择的,投我们一票,不然就自食其果。这是彻头彻尾的绑架!”  从帕潘德里欧取消公投时的发言来看,也不能排除,对反对党施压、逼其支持救助计划,是他宣布公投的动机之一。  “我认为他是要以此逼迫那些支持协议的议员明确地站出来,从而争取自己决策的合法性。如果真走到公投,肯定通不过,希腊人民不会对削减自己福利的计划投赞成票。”投资银行BMO 资本市场全球外汇策略和公共政策分析师布士(Andrew Busch)说。  另据希腊媒体《雅典新闻》(Athens News)报道,其实帕潘德里欧在宣布要发起公投之前已经知会过德法两国,只是没有说明具体会在何时举行。“阴谋论”者或许会猜测,这只是帕潘德里欧与德法共同上演的一出苦肉计。  把猜测放在一边,无论如何这也是风险极大的一搏。帕潘德里欧押上了自己作为一个领导人所有的政治资本。  他的公投动议一开始就遭到了四面八方的反对,包括自己的党内同僚。PASOK的一名议员因为反对公投动议愤然退党,党内几名资深人士直接致信帕潘德里欧要求他辞职。  愿赌就应该服输。11月4日的希腊议会信任投票中,帕潘德里欧的总理之位岌岌可危。
从摇篮到坟墓  一个不太好笑的“笑话”已经在英国金融圈中传开:要是希腊发生一场军事政变就好了,因为欧盟不能容纳军管政府,希腊就自动脱离欧盟了。  纯属巧合,与这个笑话相呼应的是,11月1日希腊内阁会议上提出要更换三军统帅。有人解读,这是希腊的政局不稳的征兆。  希腊公投闹剧抛出的一个问题是:难道危机必须靠威权统治的铁腕解决?民主只会平添烦恼?《法兰克福汇报》(FAZ)的标题“民主只是垃圾级”,正显示了欧洲人的这种疑问。  萨科齐的发言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释这个问题。他说:“给人民一个发言的机会总是正当的,但所有欧元区国家的团结,只有得到所有人的共同努力,否则是不可能做到的。”  他点出了,希腊作为一个民族国家的民主,与处于一个超国家主权的经济货币联盟中的身份,不相匹配。当希腊人民的福祉同时也密切关联其他欧元区国家人民的福祉时,只在民族国家范围内进行公投,是残缺的民主。也许,与希腊公投相对应,欧元区所有国家应当举行一场公投,来决定是否把希腊留在欧元区。  雅典经济与商业大学(AUEB)就业与社会政策副教授马桑格尼斯(Manos Matsanganis)在其新书《困难时期的社会政策:经济危机、财政紧缩与社会保护》中总结,希腊多年来社会支出花费巨大,已经接近甚至超过欧盟平均水平,却没有与之相称的社会政策质量上的“欧洲化”。希腊的“福利国家”,是一个支离破碎、充满着“主顾关系”的病态的体系。  正因此,在经济危机后的今天,希腊最需要对底层民众进行保护的时候,福利国家却受制于小团体挟持大众利益、无关痛痒的小规模改造,而成为了一个专为掌权者“量身定做”的体系。  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当代希腊研究教授费勒斯通(Kevin Featherstone)也在最近出版的一篇学术文章中说,作为“民主摇篮”的希腊,今天恰恰缺乏真正的民主。名义上是有自由主义的民主结构,但政治文化中却充满了庇护主义(clientelism),为寻租和腐败提供了温床。这种政治文化只会产生短视的、拆东墙补西墙的政治态度,因此也就很难对养老、医疗、劳动力市场等敏感议题做出有效改革。  希腊政府之所以无法推行向欧盟承诺过的改革计划,一大原因正在其虚弱无力的治理结构。  据费勒斯通分析,希腊总理办公室名义上职权很大,有效权力范围却很小, 实际事务中各个部委都可能不听命于内阁。  然而各个部委自己的执行力也不足,原因又在于官僚体系技术水准低、科技含量低、工会力量过大等内在问题。  另一方面,希腊两大工会(GSEE 和ADEDY)强调对国家和公共部门职工这一小社会群体的保护,私营部门的工会化程度则很低。  1993年以来,希腊政府负债率一直维持在GDP的100%左右。其中重要原因是工会的强力维护下,公共部门的工资只升不降。而政府又往往在选举前夕用公共部门的工作机会来取悦选民,导致公共部门迅速膨胀,却人浮于事。  希腊呼吁进行市场自由化改革的力量很弱。旅游业相关的季节性小企业占了经济大部分,大企业少之又少。这种环境下,保护性、反竞争的市场政策反而盛行。正式经济充满了约束,就催生了巨大“灵活”的地下经济。地下经济约占希腊GDP的近30%,对希腊税收的贡献为零。  看到希腊国内亟需解决的这些问题,就知道财政紧缩、降低赤字仅仅是做给金融市场看的第一步。而这第一步,却也已经在两年来的一幕幕惊悚剧和闹剧中被无限期搁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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