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帝国第三季简介:【宋代词人列传】—贺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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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铸
贺铸(1052-1125),字方回,号庆湖遗老。卫州共城(今河南辉县)人。宋太祖孝惠皇后族孙。授右班殿直。元祐中,通判泗州,又倅太平州,晚年居于吴下。工于词,有《庆湖遗老集》、《东山词》。
【青玉案】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
锦瑟年华谁与度?
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
若问闲情都几许?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贺铸在北宋词人里,其实堪称是一个奇特的存在。他与苏轼门人同时又有交游,政治上也倾向于旧派,却不入苏门弟子群;他象晏几道一样是贵族出身而家道中落,部分词风的婉约也有近之,却不似小晏孤高自许,执著于过往的乐境之中而忽略现实。贺铸出身皇后家族,才兼文武,门第高贵而屈沉下僚,少为武弁后换文职,人生际遇的奇特,也正如他截然相异的词风所显示出的矛盾纠结一般,令人难以索解,却又觉得真实异常。
贺铸的词作,当世即与晏几道、秦观、周邦彦齐名,时人评他“善于炼字面”,而他风格的多变,“盛丽如游金、张之堂,而妖冶如揽嫱、施之袂,幽洁如屈、宋,悲壮如苏、李。”(张耒《东山词•序》)评价不可谓不高。但到王国维,却批评他在北宋诸名家之中最次,“非不华赡,惜少真味。”也就是空有辞藻,却缺乏真挚的感情。况周颐则不以为然,他说:“按填词以厚为要恉。苏、辛词皆极厚,然不易学,或不能得其万一,而转滋流弊,如粗率、叫嚣、澜浪之类。东山词亦极厚,学之却无流弊。信能得其神似,进而窥苏、辛堂奥,何难矣?厚之一字关系性情。‘解道江南断肠句’,方回之深于情也。”(《历代词人考略》)一个认为贺铸词“少真味”,一个却说贺铸“深于情”,这相反的看法又构成了另一种矛盾。
“解道江南断肠句”,是黄庭坚对上面《青玉案》词的评价,秦观已死于藤州,清丽婉约的词风一时断绝,是时贺铸卜居于苏州横塘,传说他曾瞥见一个曼妙女郎的身影,有所爱慕而无由通语,有此惆怅低徊之作,黄庭坚认为不下于秦观小令,故题诗一绝:“少游醉卧古藤下,谁与愁眉唱一杯?解道江南断肠句,只今惟有贺方回。”对贺铸推崇备至。这首词最末:“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是篇中警策,贺铸因此得雅号“贺梅子”。
单看这首婉丽的小词,似乎可以想象作者也是个温文尔雅之士,孰不知正如晚唐温庭筠词风秾丽而面如钟馗一样,贺铸的相貌也是一样令人不敢恭维,宋史上记载他身高七尺(按:宋代的一尺为现在公制30.72厘米,七尺折合215.04厘米,似乎不可思议,其实也是约言其高大而已),面色铁青,眉目耸拔,以至于他又有个外号叫做“贺鬼头”,与因“梅子黄时雨”而得的雅号相去不可道里计。可就是“贺梅子”这个雅号,也同样有人拿来作他相貌的调侃:
《竹坡诗话》里说,贺铸晚年在姑苏时与郭功父交好,两人经常互相戏谑。贺铸头发稀疏,大约还有点谢顶,挽成的发髻小得可怜,郭功父指着他的发髻嘲笑道:“这个可真是‘贺梅子’了!”贺铸反唇相讥,捋着郭功父雪白的络腮胡子说:“你也可以称得上是‘郭训狐’吧?”原来郭功父曾经有一首诗得到过王安石的赞赏,诗末云:“庙前古木藏训狐,豪气英风亦何有。”训狐是一种鸟,又名“鸺鹠”,羽毛为花白色,属于猫头鹰的一种,古人心目里是不吉祥的动物。这个郭功父(又作郭功甫)名祥正,是北宋诗坛的知名人物,却不知为什么总受到宋人笔记的嘲笑,在斗嘴中永远处于下风,也是件有趣的事。
贺铸的相貌虽然据上面所言很丑陋,但身材魁梧,五官线条生硬,却不失为一个雄赳赳的武父形相。他早年也确实是武官,《宋史》上说他议论纵横,喜谈当世事,是非分明,不肯稍有一丝模棱,如果他对什么人有意见,哪怕是权贵显要,也照样极口轻诋不留余地,“人以为近侠”。在他的一首近乎自述的《六州歌头》词中,这种“雄姿壮采,不可一世”的气势尤其明显: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
肝胆洞,毛发耸。
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
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
吸海垂虹。
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似黄梁梦,辞丹凤;
明月共,漾孤篷。
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
鹖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
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
剑吼西风。
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这首词前半部分辞采风发,但到“似黄梁梦”,一转而为紧促低沉,作者似乎有满腔郁愤无所发泄,与后世陆游“元知造物心肠别,老却英雄似等闲。”的悲慨隐隐同一心声。也许贺铸比陆游更加压抑无奈,南宋偏安,陆游报国无路,悲愤固然悲愤,却总有“王师北定中原日”的期冀在支持着他的信念,而贺铸生当北宋之际,边关有事而不构成大的战事,朝政渐颓又未完全衰颓,他做武官时无非是供奉点缀之用的“右班殿直”,改为文官也不过是“落尘笼,簿书丛”的散职小吏,这一腔热血,非但无法可洒,抑且无处可洒。这一种郁积实难言说,他愁闷,天生的侠气却使他不可能完全作缠绵柔婉的低吟,他愤慨,官位的卑小以及政治理念上的无所建树却又使得他的壮词并不为人重视,即便说是他的心声,没准还会觉得只是强为大话,而贺铸“博学强记,工语言”的写作特点,也令他的词作并不是直露胸臆。说到底,他有辛弃疾的沉郁,却缺乏辛弃疾的传奇经历、英雄怀抱来给词作一个注脚,大约这就是王国维认为他“惜少真味”的缘故之一吧。
贺铸个性中具有奇特的矛盾,当时人就已经指出。他终身的知交好友程俱,为他的诗集作序,就评价说贺铸的为人有许多不可解之处:“他少时侠气逼人,驰马走狗,狂饮纵酒,是个意气风发的人物。然而一遇到空闲的时候,在窗下低头校勘书籍,写着纤细工整的小楷字,雌黄(古代用来涂改字迹的工具)不离手,反而又象一个寒苦的书生;他仪容甚伟,形貌有如道士剑客一流,但戏作长短句,却都写得雍容妙丽,极尽幽闲思怨之情;他平时慷慨激昂,性格豪迈,说起治理的方案头头是道,似乎不是个无意用世的人,然而遇上聚会竞赛的时候,他却又拘谨不前,常常如同未出阁的闺女一样胆怯。”——这种种矛盾表现,非但熟悉他的程俱认为不可解,就是我们后世的读者,也会同样产生难以索解的感觉。
当时人认为贺铸“雄爽”,贺铸也自称为“狂”,其实不管是“雄”是“狂”,都无法完全概括他的性格特征,我认为贺铸的个性,其实颇有一点双重倾向,用西方流行的气质学说来分析,大约是胆汁质与粘液质的混合型,也许甚至还搀杂少许抑郁质。他既粗犷又精细,既豪迈又拘谨,既冲动又沉静,既狂放不羁又婉转深情,这几般截然相反的矛盾气质组合于一身,使他的不同作品流露出的风格也差异极大,几乎判若两人。——我们只是读他的作品而已,说不定如果象程俱一样的为他终身知交,近距离的观察与熟知,更加会迷惘不解的吧。世界上具有这样矛盾个性的人虽然不是常见,却亦有之,这样的人,往往不能得到身边人的理解,甚至使人相识之下,由不解而产生敬而远之的心理。贺铸的性格外向,应该是很容易结交朋友的人,他由武官改为文职,就是因李清臣、苏轼等人欣赏他的文才,与之结交并推荐的缘故,但《宋史》中说“其所与交终始厚者,惟信安程俱”,别的朋友似乎都是泛泛之交,或者久而久之便渐渐疏远,大约贺铸在生活之中,是一个落落寡合的人物。
程俱虽然并不能完全理解贺铸,但为他作诗序,作墓志铭,却可看得出对贺铸的一切奇特性格、言行都极包容欣赏。他对贺铸的描写,其实很能揭示贺铸个性中矛盾之所在,他不理解,我们现代人却可以作出分析:他其实是一个貌似外向而实则内倾的人,是一个极度自傲而又隐含自卑的人,是一个外表狂放强悍,而内心脆弱忧郁的人。
这三点评价,不免有点穿凿傅会,自然也不免还是充满了矛盾。然而统一起来,贺铸个性中的奇特之处却可以不解自明:正因为其内倾,心中总是有一种不安的孤独感,所以他表面任性使酒,纵放不羁,以外在的喧闹平息过分细腻的内心;正因为其隐含自卑,这自卑也许是没落的贵族身份而起,甚至是相貌的丑陋而起,反而激起他更高度的骄傲,以蔑视权贵来维护自己的个人尊严;最后,也正是因为他内心脆弱,性情忧郁,所以他又加倍的显示出狂气,显示出悍意,“与人语不少降色词,喜面刺人过,遇贵势不肯为从谀。”这一种大胆的尖锐,无所顾忌的傲慢,何尝不是一种保护色,与其说是给人看,不如说是给自己以信心和勇气。
贺铸平时豪放肆无忌惮,面临仕进之会的时候却战战兢兢,如临深渊,时常觑觑不敢上前,最后竟然飞奔逃避而去,程俱以自己的看法来解释贺铸的言行,认为他是不愿蹈迹权利场中,以免不测之祸,其实,以我的眼光来看,贺铸不过是有强烈的社交恐惧症而已。他并不排斥交朋友,甚至很容易就与别人推心置腹,却怯于在大庭广众应酬交际。他的性格,其实颇有一点暗暗的孤芳自赏,要理解这一点幽微的心绪,可看他的《踏莎行》小词:
杨柳回塘,鸳鸯别浦,绿萍涨断莲舟路。
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脱尽芳心苦。
返照迎潮,行云带雨,依依似与骚人语:
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
《白雨斋词话》评这首词:“骚情雅意,哀怨无端,读者亦不自知何以心醉,何以泪堕。”词中写荷花?写幽闺独处的女子?抑或是是词人自况?这点并不需要指实,而语句中流露出的那一种寂寞惆怅的感触,却是读者或多或少的都曾经有所领略,也最容易产生共鸣。从这微妙的情绪里,即可以窥见贺铸隐藏在“尚气使酒”、“机辩锋起”的豪爽外表下,其实有一颗孤寂的心灵。
贺铸无疑是寂寞的,他是宋太祖孝惠皇后的第五代族孙,其六代先祖亦有广平郡王的封号,在门第上他未免有傲人之处,很难将自己与寒微子弟视为等同,但业已没落的家世却又使他不可能与当世的权贵比肩。在做武官时他雅嗜文学,与同僚想必很难有共同语言,但转为文职后他身上又难免带有武人出身的粗豪性气,和文士们也显然只能结一时之交情,难作终身之挚友。所以他无论在什么地方,似乎都是人群中的异类,无法摆脱根深蒂固的“不合群”的感觉。《宋史》本传上说他起初尚未转为文职时曾与著名书法家米芾相识,米芾也是个怪僻的人物,“以魁岸奇谲知名”,贺铸每与他相遇,两人必然进行辩论,瞋目抵掌,各不相下,竟能争辩终日而不休止,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在这旗鼓相当的论辩里,想必是贺铸最痛快淋漓的时候,只有旁若无人,他才不需要应酬人众,只有针锋相对,他才能无所顾忌。喜欢给自己找对手的人,往往是内心最寂寞无助,渴望以挑战来肯定自身价值,以慷慨激昂来赶走偶尔涌上的软弱悲伤——身为昂藏七尺男儿,性格中隐藏着这样优柔的一面,也许连贺铸自己都是不屑的,坚决要予以摈弃的吧。
对他这种微妙心理有一点了解的是同样也作词的张耒,有人曾经带着讥讽之意说:“贺方回号称博学能文,却惟以小词为工,这是什么缘故?”张耒应声答道:“这就是所谓的‘满心而发,肆口而成’,纯属心声的流露,哪怕就是强行制止也不可得。至于词句的工整辞采,那是他才力到了一定火候自然形成,自己也未必完全明了。”当时人评价贺词,多赞许他善于锻炼字面,辞采深婉密丽,符合当时词坛之正体的优点,张耒却是独具只眼,指出贺铸的词作乃是从胸臆中流出,并非矫揉造作而成。个性的矛盾纠结,轻微的自我否定与摈弃的倾向,加以渊博多才的学术功底,遂造成贺铸词风差异极大,面目不一,喜爱运用多种能引起联想的意象,喜爱用典故与古人成句,将种种自己也未必能解释的矛盾,以含蓄的方式剖给人看。这样的情况显得他的风格不能归之于纯粹与直白,这可能又是王国维认为他词作不够真挚的原因之一。
贺铸博学,在填词上的一大表现就是好隐括前人言语,所谓“掇拾人所弃遗,少加檃括,皆新奇。”其实颇有点铁成金的功力。他自己也甚为得意,曾经说大话:“我笔下驱使温庭筠、李商隐,常常令他们奔命不暇!”自然,他隐括成句,有时也出现简直是生吞活剥的坏例子,比如一首《太平时》,只是直接将杜牧的《寄扬州韩绰判官》“青山隐隐水迢迢”一诗全塞了进去,所幸古代没有版权之争,否则杜牧会不会起于地下找他说话,实在难说。
隐括成句,或者说是直接引用成句,贺铸也有作得极好的,如这首《小梅花》(又名《行路难》):
缚虎手,悬河口,车如鸡栖马如狗。
白纶巾,扑黄尘,不知我辈可是蓬蒿人?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作雷颠,不论钱,谁问旗亭美酒斗十千?
酌大斗,更为寿,青鬓常青古无有。
笑嫣然,舞翩然,当垆秦女十五语如弦。
遗音能记秋风曲,事去千年犹恨促。
揽流光,系扶桑,争奈愁来一日却为长!
全词大部分来自李白与李贺的诗作,狂放意气与奇情异想,奇妙而又融洽的组合在一起,形成了贺词独特的风貌,后人对此推崇甚高,称:“稼轩豪迈之处,从此脱胎。豪而不放,稼轩所不能学也。”(夏敬观)所谓“豪而不放”,其实是贺铸独有的篇末归于悲凉的格调,这与他内在的心性有关;辛词较之更为肆放,也是由于辛弃疾气质更为雄健。各人写各人的性情文字,未必就有高下之分。
贺铸作词还有个特点,喜欢更改词牌名,将普遍常见的词牌名用他自己在词中的警策字句来代替,比如前面最有名的那首《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改名为《凌波路》,《踏莎行》(杨柳回塘)改名为《芳心苦》等等。在他之前,因为某首词太出色,以至以词中名言重新命名该词牌的情况也有不少,象《忆仙姿》因后唐庄宗的“如梦,如梦,和泪出门相送”之句改名为《如梦令》,《谢秋娘》因白居易的“江南好”组词而改名《忆江南》,更近的例子是前一篇提到的《摸鱼儿》因晁补之的名作而改名《买陂塘》……但这些改名一般都是前人之词作出名,后人因而更改,带有纪念名作的意义,贺铸却是自己为自己的词改名,且篇篇不同,宋代流传下来的残本《东山词》,仅存上卷109首,几乎每一篇都改了词牌名,这在宋人词集里不可谓不是一道独特的风景,也是贺铸词的另一项奇特之处。这上面他似乎有点喜欢标新立异的意思,对自己的词作表现出异常的满意和自赏,换个角度思维,甚至可以说是自恋,然而自恋的人,内心深处何尝不是想与外界沟通,想肯定自己的价值呢。
贺铸对于“名”之一物似乎极其珍视,有时却又流于半带揶揄半带戏谑,《老学庵笔记》中记载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名“房”、一个名“廪”,从字形上解析,房字的偏旁是“方”,廪字的偏旁里也隐藏一个“回”字,正是贺铸的字“方回”二字,给儿子取名寓含做父亲的字,定要究其深意自不免是穿凿傅会,但想象贺铸取名之时,多半也是带着小小得意,而又一本正经,做过父母的人大约最能体会那种心情吧。
与对“名”的珍视一样,贺铸对家庭也是极为珍视的,他词集中也有绮艳小词,如同当时的文人风流的惯例,也有绯色佳话流传,《能改斋漫录》即说他曾经为一妓作《石州引》词:“画楼芳酒,红泪清歌,便成轻别。……憔悴一天涯,两厌厌风月。”但这一类词大多并非代表作,最引起后人赞誉、与苏轼《江城子》并称宋人悼亡词中双璧的,却是他为亡妻赵氏写下的这一首《思越人》: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垄两依依。
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思越人》词牌更常见的名称是《鹧鸪天》,依贺铸的惯例在词集中又改名《半死桐》,古人认为合欢连理树形似梧桐,“梧桐半死”在诗文中即为丧偶之比喻。这一首词不似贺铸其他词作的婉丽,全篇甚至没有使用一个漂亮的字眼,虽有典故却明白晓畅,宛如口语,直接倾诉物是人非、生死永隔的悲痛。贺铸娶妻赵氏夫人,是宗室之女,却没有皇族千金的娇贵之气,夫妻之间感情深厚,“挑灯夜补衣”的回忆,即是贺铸年轻时所作一首《问内》诗中曾经写过的事情:妻子大暑天气里已经开始忙碌着替他缝补冬衣,他觉得没有必要,赵氏笑着说:“到冰天雪地的时候再收拾就太迟了啊!”贺铸家境一直贫寒,那时尚担任着武职,冬天多半也有出操巡练的任务,赵氏夫人未雨绸缪的替他准备冬装,殷殷情致,缕缕深爱,无不自一针一线中传递出来。这一幕想必也在贺铸心中铭刻良深,以至多年之后“头白鸳鸯失群飞”,他是如此哀毁伤痛,不能自已。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夫妻之爱并不需要轰轰烈烈,旖旎美妙,只这般平淡的点点滴滴,已足以使未亡人撕心裂肺。就象李商隐丧妻之后在乱山深处大雪纷飞的夜晚,痛苦的想起“无家与寄衣”,而在梦里眷恋那一架曾经留下妻子无数手泽的“旧鸳机”,贺铸也是这样,在凄凉的雨夜回想妻子给自己缝补衣裳的旧事,曾经的温馨,到此际全化为无穷无尽的哀痛,面对的只有一窗冷寂,此恨绵绵,曷其有极!
赵氏夫人约死于贺铸五十岁左右的时候,此后贺铸在退居吴下的寒苦孤寂中又度过了二十多年的生涯,《宋史》上说他以前气侠雄爽,退居之后却有所收敛“稍务引远世故,亦无复轩轾如平日。”也许这不单是职场不如意“悒悒不得志”所至,也因为失去了相濡以沫的爱侣,再也无复平时的昂扬意气。《独醒杂志》记他曾作一词,有“当年曾到王陵浦,鼓角悲风,千载辽东,回首人间万事空。”后来他死于常州北门,门外果然有个名叫王陵铺的地方,时人认为与秦观死于藤州的事一样属于“词谶”。神秘主义的观点自然不可尽信,但贺铸词中“回首人间万事空”的句子,却显得无比颓丧,不再有他以前词作中的激昂壮烈之气,也许作词的时候,他也真的心如槁灰,只等待着岁月悠悠流逝,生命慢慢消磨。《贺公墓志铭》记载他死于一个僧舍之中,在宜兴清泉乡东条岭与赵氏夫人同穴合葬。一生表面豪气过人,内心矛盾郁结也过人,带着种种奇特个性令人不可索解的贺铸,最终殁于空寂之所,仿佛又是一种反讽。可以安慰的是,相隔漫漫二十余年,他终于与长眠地下的妻子相聚,纵使是杳冥不可期,也毕竟走到了他余生中最渴望的那个终点。
作者:雨后微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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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把脚印留在我家园,你就走进了我的心田里,我会用感激的目光注视你,紧追寻着你离去的足迹,把幸福与快乐给你带去。五象之鹰图书馆祝你开心每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