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至庄论中国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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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宾简介：

    邹至庄，1929年生，世界著名经济学家，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讲座教授，美国经济学会美中学术交流委员会主席。在上世纪80年代初，邹教授就十分关注中国的经济改革问题，是最早研究中国经济问题的海外学者之一。此外，邹教授在经济学的多个领域都有所建树，在计量经济学方面就有著名的“邹氏检验”，并提出动态经济学的谱分析方法和最有效控制方法。其主要著作是《中国经济转型》、《邹至庄论中国经济》等。

    近年来，中国的经济迅速地崛起，极大地提升了国际地位及对对世界经济的影响力，中国的经济为什么能快速地成长呢？如今中国的经济实力又达到怎样的一个程度呢？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教授邹至庄将分析中国短期与长期的经济政策，剖析中国成为世界经济领导者的角色的原因。(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为什么中国经济发展这么快？

    我觉得有三个非常重要的因素。首先是中国的人力资源。第二，中国的市场经济制度。第三，中国经济还在发展的初期，所以有机会很快赶上先进国家。第二个因素市场经济非常重要，因为在改革开放之前，第一个因素和第三个因素都存在，中国还是有能干的人，但中国那个时候的经济还是落后的，就是因为没有市场经济。

    这三个重要条件，不但可以解释中国最近30年来的经济快速增长，还可以解释其他。日本在二战前后也有这三个条件，因此日本经济在战后发展也非常快。亚洲四小龙———香港、新加坡、台湾、韩国，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经济发展也非常快，同样也是具备这三点因素。

    我们再来看印度，印度现在的经济也发展非常快，但是为什么十多年前印度的发展没有现在快呢？就是因为没有这两个条件。印度有人力资源，第一个条件是有了，第三个条件也是具备的，印度十多年前经济发展还是比较落后，但那时第二个条件不具备。当时印度人要开什么公司非常困难，需要很多的手续，后来法律改了，印度具备了这三个条件，因此发展就非常快。

    中国经济的优点

    中国经济最基本的数据是G D P，很快中国G D P会超越美国。根据世界银行的统计，2010年中国G D P已有美国的差不多70%，这是去年的情况。美国增长现在相当慢，而中国最近这几年G D P增长差不多是10%.假定从2010年开始，中国的G D P增长只有8%（这还是被低估了），而美国从去年开始，G D P每年的增长率是3.5%，这样到2019年中国G D P就已经超载美国了。

    很多人会提出人均G D P，当然中国还是比美国低很多，因为中国人口多，但是国家的力量很多是靠G D P总量来决定的，我们有些地方需要看人均G D P，有些地方需要看G D P总量。就好比总出口，这与多少人口没有关系，国家的力量就是由总数来决定的。

    中国其他方面也很厉害，比如每年的专利数差不多已经多于美国了。还有中国消费品的生产，我住在美国，到商店看到很多东西都是中国生产的。中国现在的有钱人也不少，去世界各地旅行。从前中国是引进外资，但是现在中国到外面投资的数量也越来越多，这也是中国经济力量大的一个表现。(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中国市场经济制度与美国的比较

    美国市场经济有它的缺点。美国经济最近不景气，2008年时有房地产的泡沫，房价本来很高，突然掉下来，很多人就亏本。美国很多金融机构被允许可以冒很多风险，但是这样也很容易垮掉。美国消费者很喜欢花钱，自己钱还没有赚回来就已经花出去了，这也是很危险的。

    另外，美国人买房子成本很低，这样风险就很大了，完全就是欠银行的钱了。比如说这个房子卖300万，现在只值100万，就亏掉了200万，中国人不干这样的事。中国经济比较稳定，因为中国的消费者、中国金融机构不像美国那样愿意冒太大的风险。而且美国人有钱就花掉了，中国人比较节约。(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中美经济制度有一点不同。美国是个人主义，但是中国人对国家、对家庭比较注重的。我在中国受了中国的教育，觉得自私不是好东西，求自己的利益，总是想自己，但是美国人就觉得要追求自己的利益。美国人民总觉得国家的问题就是政府搞出来的，而中国政府大家认为可以解决问题的。美国有能力的企业家跟政府根本不打交道，他觉得自己就可以做一个很大的企业，而中国的企业家是要跟政府合作的，所以关系也不一样。

    美国人民是守法的，比中国人守法。而中国人相信权威，所以有人说美国是法治的，中国是人治的。我出国之前有人告诉我，如果在美国做美国总统也是需要守法的，开车也不能开得太快，但是如果在中国，你有权威的话，很多事情好像都可以跟别人不一样，而在美国是一样的。刚才我说美国经济有问题，美国的金融机构将国家的很多财富损失掉，但是他们做的事情是合法的，冒风险、投资亏本这些都是合法的，而中国不合法的东西有很多，比如贪污虽然很不好，但是不会将中国整个经济运行搞乱，还是可以继续很高速的发展。一个非法的东西虽然不好，但是不会将整个经济搞垮。而在美国，企业，尤其是金融机构受到很多风险，这些是合法的，但是完全也可以将整个经济搞垮。

    经济比较落后的国家要发展经济，是要学习中国还是学习美国呢？我觉得各有不同。上世纪80年代中国搞体制改革时，我非常佩服中国的领导人，非常开明，不但去美国学习市场经济，也去欧洲学习、去日本学习，还去东欧学习。他说无所谓，如果你们有什么方法、有什么制度是行得通的，我们也可以做参考。

    中国政府比美国政府有力量，政府决定的事大部分可以行得通，但是美国的民主也有一些毛病，民主党、共和党意见不一样，很多事就做不出决定。比如说最近美国总统想改善美国经济，想做什么事，但是很多人反对，于是就没法实施了。但是中国就不存在这样的情况，中国领导人决定了要做的就去做了。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美国人有死亡，当地人也有死亡，美国做这些事，花了很多力量，对美国的经济不好，对美国的外交以及美国在世界的地位都有影响。我也是美国公民，但也没有办法，虽然我觉得这不对。

    中国短期的经济政策

    中国短期经济政策中一个有趣的话题是，人民币要不要升值？中国遭受很多压力，美国最近几天还在说要让人民币升值，觉得人民币的汇率定得太低了。

    从五六年前到现在，我个人认为中国人民币汇率定得是太低了，中国的出口很多，出超之后赚了钱就拿到人民银行换人民币，这就会影响人民币的供应，这几年人民币供应增加得很快。货币供应的数量增加，会造成通货膨胀。很多人都说中国有通货膨胀的问题，基本上就是因为印钞票太多。人民银行是希望将数量减少，但是没有办法，因为持有外汇就可以换人民币。其实中国通货膨胀的原因人民币汇率太低，也就是太便宜了。有人会说，便宜不好吗，多一些出口啊，但其实出超太多并不是好事情。从前出口赚一些外汇，但是现在中国存了这么多外汇，有什么好处啊？外汇是中国生产出来的，将好东西给别人使用，人家使用你生产出来的东西，你就拿着货币，然后就买了美国的公债，公债其实就是一张纸。

    中国现在人民币汇率为什么调整这么慢呢？为什么不快升一些，将外贸平衡，这样就不会有太多的外汇进来，也不会让货币供应太快。为什么不这么做？我觉得有一部分是政治原因，人民银行虽然是做决定的，但如果升了，会遭到出口企业的反对，所以很难做，现在还是让它慢慢提高吧。

    我是反对中国出超这么厉害的，我建议进出口应该差不多平衡，不需要赚取那么多外汇。现在已经赚到的外汇可以多利用一些，可以到处买东西，美国也可以，欧洲也可以，帮助中国经济发展，或者进行西部大开发。但是有人就说中国到美国买东西，但是很多东西它不卖给我们啊，其实很多东西都可以买的。

    现在的欧债危机大家都在讨论，有人就说是否应当用中国的外汇帮助欧洲？中国政府原则上说是愿意做这件事，不过要小心一些。

    中国长期的经济政策

    现在中国对世界的影响很大，在投资方面，不但是亚洲，欧洲、南美洲、非洲，连美国都有，中国的外交一般来说比美国做得好，中国一向对其他国家是采用平等态度。一百多年以来中国有些时候被人家欺负，现在中国地位提高之后，也会考虑其他小国的利益。但是美国很多时候就是要求你要做我要做的事，因此美国外交有些人是不太喜欢。

    中国在外投资当然对中国是有好处，因为回报会比在国内高。就像从前外国人来中国投资也有很多好处，学学外国的技术，外国的资本进入可以做很多事情，因为那时中国的资本、资源都很不够，技术方面也可以引进，管理方面中国人也可以学习别人怎么做。中国的外资外流，一方面对中国有利，因为将资源尽量有效地利用，另外得到中国投资的国家也有好处，得到中国的资本和中国的技术，自己国家的企业也可以发展起来，跟中国企业进行竞争。

    经济领先后，中国还要做什么

    中国的经济现在已经是世界领先了，现在要做什么呢？比如说两家中国企业去到非洲做同样一件事，同样也是会有竞争。中国经济发展的经验是最近二三十年的，美国经济发展虽然已是全世界第一，但是是经过差不多一百年的时间慢慢来做的，所以美国经验很多已经过时了。

    美国很多人认为中国强了之后，对世界会不会有威胁呢？原则上中国还是要和平发展的，但是有人还是会有疑问。大部分人和我是一样的想法，中国人爱好和平，但是也有人说，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是非常爱好和平的国家，第二次世界大战参战，包括帮助中国将敌人赶走。美国的军队到处都是，那时人们欢迎美国，1945年8月美国用原子弹轰炸了日本，那个时候我们高兴得不得了，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慢慢在世界上的力量越来越大，后来好像从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家变成了全世界都有美国的军队驻扎，干涉别人的事情。于是有人就有疑问，国家力量强了之后、大了之后，自然而然就与从前不一样了，中国是不是也会这样呢？我们相信中国的力量会越来越强，是不是还可以保留和平发展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