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岛大厦朝阳:朱清时:南科大改革一路黄灯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3 19:28:10
11-09-04 20:50:33 来源:9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又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这个时代每天都会发生各种新闻,但我们很难看见新闻中的人。这个时代有太多人在想、太多人在说,但很少人会踏踏实实地去做,去实践。
朱清时:南科大改革一路黄灯
文/ 唐金凤 郭已萌
“他们一定不完美,但探索的背影是一个时代上行的风标,我们不相信,实践者永远孤独。”这段话,可以很好地诠释《岳麓实践论》的主旨和对所有实践者的敬意,南方科技大学校长朱清时便是其中的代表和先行者。
在南方科技大学校长迎宾馆,我们临时搭建了录制现场——这也是朱校长在深圳的家,他只身南下深圳后,已经在二楼的小套间里住了661天。此前,朱清时刚刚度过了“人生最纠结的一天”,南科大召开了校理事会的第一次会议。
这是中国教育史上的一件大事,“终于有所大学,按照一部法规来运作”。但是,大家都不知道,理事会该怎么运作。与会理事甚至因校名的英文对不对、校徽制定得是否太早等问题而纠结,这在朱清时看来没有必要:“何必自找麻烦呢?”
中国大学运转机制让所有人都没有动力去追求卓越
两年前,朱清时的一个选择给自己的人生带来了“大麻烦”——从时任深圳市代市长王荣的手上接过聘书,出任南方科技大学创校校长。
朱清时的高教改革历程,早在担任中科大校长期间就已开始,但无疾而终的结果让朱清时意识到,问题的根本在于制度。“中国大学最深层次的原因是运转的机制不合理,这个机制让所有人都没有动力去追求卓越。”在节目录制现场,朱校长如是说。“但,想改却改不了,也已没有机会再改。”
国际猎头公司和遴选委员会在全球范围内为南科大遴选校长,最后的结果唯独朱清时士一人。已然荣休、一心奔着考古的他,当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然而,院士陈国良却追着朱清时跑,飞合肥飞北京……因为“朱校长是一个讲义气的人;他还是一个改革家,改革始终在他心里,不会放下”。
彻底倾斜了朱清时心中天平的,是刘盛纲院士的一个电话:“我们这一代大学校长,梦寐以求想做一些改革,因为条件不具备,到临退休都没做成,现在深圳把所有条件都给满足了,如果不去做,可能又得等20、30年”。
心,起了波澜,朱清时一夜没睡好。他给深圳市领导写信提条件:如果自己主持南科大,学校必须有高度的自主权,学校校长兼书记,首期必须引进多少领军教授,等等。出乎他意料的是,深圳领导突击开会,把所有的条件都答应了,还得到了深圳市委常委的同意。
南科大的一纸聘书给了朱清时延续自己改革理想的契机,然而,两年后的今天,面对现状,他描述为“我已经被纠结打得遍体鳞伤”。
“如果知道是这个情况,再有陈院士要来劝我,刘院士来劝我,我都绝对不会答应”,如今的朱清时坦言。
南科大自主招生没有红绿灯,只有黄灯
出门办事前,朱清时偶尔会往嘴里塞把药。
一位中科大学生见到老校长后的第一句话是,“您瘦了”。同学们有许许多多的话想告诉他,其中一句是“仰望星空,脚踏实地,朱大加油”。大,在陕西方言里是父亲的意思。“相对南科大及教改,同学更关心您的身体,我们就想看看朱大的身体到底好不好。”
朱清时没能给这位同学以满意答复,疲倦与劳累深深地印在了脸上。正像她担忧的那样:“朱校长,您到深圳以后,都不会笑了?”
作为新出生的“孩子”,南科大的每一步成长,都需要朱清时殚精竭虑。困难,远远大于想象。
如历时三年,苦等教育部一纸批文,好不容易等到了,答复却是只批准筹建,没批准招生。“改革不能光等批复”,朱清时只好决定自主招生、自授文凭。管理部门对他的决定一直未予评价,令他颇为尴尬——南科大自主招生遇到的都是黄灯,没有亮红灯叫停,也没有亮绿灯放行。
又如当大学校长,不得不跟行政过招。花的每一笔钱都要申请,买台式计算机都得等两个月。当然,朱清时烦扰的,还有高校里的行政级别。“权力通吃,谁官大谁说了算。”
更让朱清时始料未及的是,起初倾心相助、创办南科大的三位香港教授突然出走,并用公开信的方式对他和南科大进行“炮轰”。6月16日,三教授在媒体上发布联名公开信《要改革不要口号》,直指南科大现存的问题,如“自主招生,自授文凭”绝不是高教改革核心;鼓动学生“不参加高考”不是改革而是“文革”;“高校去行政化”不能沦为哗众取宠的口号;等等。
理念的分歧与体制的矛盾纠结在一块。三位教授认为应该先设立好制度,再引进骨干做事情,但朱清时想等学校骨干到位再做设立制度;三位教授想建立一个咨询委员会,要从美国或香港科大聘请,年薪30万;但南科大全都靠政府财政拨款运转,于是朱清时建议给劳务费,每人一天1000块;这样的回答让三教授中的一位吼了起来,“1000块,你是给乞丐啊?!”
冷静下来的朱清时依然觉得,三位教授决绝离开的做法无法理解,太过激烈,自己和南科大都被伤害得很深。
节目录到这时,朱清时突然起身离场,似乎还有什么让他想说而不能说。再次回到现场的他,语调平静:“不谈这个问题了吧,你们还有什么别的问题?”
朱清时说他将来会出自传,把南科大的这段历史讲清楚,讲明白;等到何时的时候,再将封存起来的一些文件公之于众,重新梳理细小、庞杂的坎坷与磨难。
到那个时候,我们才能懂得——吃第一只螃蟹,到底有多难?
拒考与退学,都是高教改革的必然经历
南科大首期教改实验班的45名孩子,无一例外地拒绝参加高考,还写了一封公开信,用“抛下铁文凭,捡起真本事”等言论,向要求他们回到高考体制的教育部叫板。
第二天,朱清时就在网上看到了公开信,媒体采访他,他来了句“高考是我妥协的底线”,因为全世界都知道南科大要自主招生、自授学位,发出的承诺不能再收回来,这是道德的底线。
可经过媒体一报导,就像是他不允许学生回去考试,强制学生不得参加高考,完全被断章取义了。
所幸,孩子们并未受媒体太多影响。“这些学生应该让好多老师跟官员汗颜,他们更理解不参加高考的意义,并且自己感到很自豪。”朱清时说。
拒考事件后,甚至有学生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我这辈子要干一件大事儿,以后我有儿子孙子的时候,他们问我你这一生做过什么事儿吗?我就可以说很自豪的说,我曾经参加过中国的高教改革。
朱清时选择逃避,去了外地。“很多事情,保持模糊状态比较好”。他心里清楚,这45个孩子,是真正理解自己的。
可是,不到一个月,一学生选择退学,一学生选择回家。退学的学生甚至还在网上写文章披露所谓南科大的种种弊端。人们不禁想问,这算他理解的流失吗?朱清时自己却认为,这是教育成功的过程中必不可少的环节,就像加州理工的淘汰率至少超过三分之一,而且是硬性淘汰。
要改革,就得不断犯错误
“看这个话,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在知名评论员笑蜀《争议南科大,何须尽责朱清时》一文中,朱清时找到了理解和认同,“南科大终于引爆了舆论,朱清时终于不能不向我们恳求对改革和改革者的宽容,这恳求多么悲凉。”他将文章打印出来,摆在自己的案头。夜深人静时品读这样一篇文章,我们不知朱清时的内心有怎样的波澜。但不论你是否同意他的改革路径和办法,如同暗夜里温暖的灯光,每一个改革者和实践者,其实都需要理性的探讨与宽松的环境。
20年前,邓小平曾说“不要怕犯错误,就怕没有勇气改正错误”。
不犯错不成熟,不生病不成长,不管南科大走到哪一步,不管朱清时最后成功还是失败,南科大的价值已经体现——那就是,用实验的方法来回答钱学森之问,为什么中国大学培养不出一流人才?为无数后来者探明中国高等教育的症结所在,标出高教改革过程中会遇到的种种波折。
就像主持人张丹丹所说的那样,也许大家太吹毛求疵了,但为什么大家如此苛责南科大?正因为,你是南科大,是一块珍贵的试验田。
“南科大走的是中国教育的必由之路,肯定早晚要成功”,朱清时希望再过十年二十年,中国的教育已经在走南科大的路了,南科大成了先行者,就够了。
不一样的朱清时
少了许多笑容的朱清时,给人的印象总是严肃、凝重、如战士一般的。录制节目之外,我们还抽空去拜访了他,短短几个小时的接触,他却露出了温和柔软的部分。
他带我们参观办公室,介绍自己心爱的拓片和考古仪器,神情浮现出难得的轻松愉悦;从邓小平弟弟邓肯赠送的“忍”字和“宁静致远”,到每天都要默念的南怀瑾大师所赠的素书,他告诉我们每幅笔墨的来历以及从中获得的力量;他给我们展示自己珍藏的老照片,细细叙述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
至此,我们才触摸到一个真实而立体的朱清时,他的家人,他的经历,连同岁月在他生命中划过的种种痕迹。
节目录制持续了4个小时,忙碌的他,甚至没有时间与中科大的同学们共进午餐,便拎着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准备奔赴下一个会场。“我只要一个三明治就好”,朱校长语调温和地与我们告别,留下一个并不算挺拔的背影。
也许,他需要的是理解和支持。
也许,他需要的只是时间,南科大亦如此。
(作者系《芒果画报》特约记者、《岳麓实践论》栏目组编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