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凉路2625弄:中文论坛 恋恋香气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22:47:58
气味是仅次于声音的便利抵达,这常常让它成为泄密者。
为遮掩新的结识而产生的对原有的厌倦,有人会很小心地注意衬衫领口的吻痕,或不惜动用额外的殷勤,但是,那溶解在衣服纤维里的,那糅合进发丝中的,甚至停留在唇齿间的侵略者的气息总是难以隐瞒,在这里香气比声音更不肯遵守期望中的“嘘”,它随意即可转换成匕首,直刺不设防的嗅觉,它不惜毁坏,也不肯参与欺骗。
而身边路过的,那些手腕和耳根处氤氲的品种与浓淡,能告诉你一个人的品位与性情,顺便引发一些难以掩饰的喜恶爱憎。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击中,陶然欲醉,物我两忘;或者,毛发悚立,溃然败退。
气味是不善隐忍,难以掩饰的,有一颗执拗的心,崇尚“性性之所欲”,直白到能用它来比拟人的品性,如幽兰之谷,鲍鱼之肆。
取自天然的清香与发自内心智慧是相似的,都能在“馨悦之中”调动“心智的灵性”,即便媒介有点粗糙,容器略微简陋,斯人甚不讲究,仍能达到身与心的共融。这是快活的,如同最契合心意的爱恋,快活得无痕无影,却遍布于小小空间的每分每寸,溶于所有接触中,溶于任何的美里。所以张爱玲说:“桃红的颜色闻得见香气”,桃红,爱人的眼才得见的颜色,这样的句子忽它来的那人一样,带着奇南香历久不散的香氛。
对气味的留恋是个固若金汤的阵地,人幼年时对香气的喜好常常会保持一辈子。当然,也有被攻陷的,陷落之快速同样让人惊讶。比如,有人可能憎恨过榴莲,有人曾拒芫荽于千里,但不排除在某个突然的时刻起,他们转而接受并且强烈的爱上它们的可能性,大起大落的过程是气味的征服过程,越是特别的气味越可能造成这样巨大的改变。
只有对岁月沉香的印象很难改变,那门扇开阖间散发着的樟木梁柱、樟木八仙桌、樟木箱子里樟脑丸的清香,夏布蚊帐里万金油的清辣,还有透过半敞的窗子飘散进来的相思木和香柏的清新。再有就是姆妈手里的炒勺和锅盖之间翻涌的味道,那热气蒸腾中的安定,食指大动的幸福感,若追究下去的话,这些是和觥筹交错中叨扰在心上的愁懑系在一起的。
被埋进心底的香气中,根系扎得最深,枝叶最横芜肆意的种本,还属爱人的体香。爱人之间最舒服的姿势,并不是汗流浃背时刻的冲撞奔突与拼杀撕咬,却是把头颅歪在她的怀抱中,鼻子里闻到他净爽的肌肤散发出来的独一无二的香气,那气息或许不是实在的芳香,而是幻化与融入,熟知与认同。
比如贾拉着林的手,要在她袖子里闻那中人欲醉的香气,因为那香使他觉得宁静与温暖,虽然她并没有熏香或服冷香丸,这香气却在他的心里与她之间划上了等号。
薛的气息也有她迷人的地方,但不是他失去的那种。所以在林离去之后他恐怕只能于某个清晨醒来时在枕上愣怔地想念。我喜欢将它臆想为让他最后决定抛弃锦衣玉食、娇妻美眷踏上茫茫雪野的原因之一——味道的改变使他惊觉整个环境完全陌生,陌生到遥远——放弃不是不可能。
曾经的香气不被遗忘,象《走出非洲》里卡琳在丹尼斯葬礼上所说,一种桂花的馨香,不因死亡的突然降临而消失。无形无迹的记忆,那么纯净,那么确切,没有人离开,没有人悔恨,没有撕锦裂帛,没有烬冷灰生,没有泥土被翻动,没有青草被折断,没有泪滴落的声音。只有风从身边吹过,满载着花与爱人的秘密记号,来到鼻翼间。
时觉得人的记忆也是有它自己的生命的,独立于人的意志,因为记忆有它自己的选择,很多时候音容笑貌已经忘却,可是那一缕幽香却每每在午夜梦回时,悄悄缠绕,似幻似梦,可是又如在眼前,这种纠缠既感甜蜜,又觉痛苦,然而无论是甜蜜还是痛苦,都不能拒绝,只得任它纠缠在生命里,在不经意的时候,却上心头
飘萍万里 2006.11.21 1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