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街酒吧:《凋落的昙花》——新莽王朝兴亡往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05:24:13
 《凋落的昙花》——新莽王朝兴亡往事
 自序

        新莽王朝的十六年,在五千年的中国历史中,是那么不起眼的一瞬。犹如一朵在山野中孤独绽放的昙花,在夜晚悄悄地开放,却又黯然地凋落……

        在传统史学家笔下,王莽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歹人。千百年来,王莽被牢牢地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成了奸诈之徒与无耻小人的代名词。在此,笔者无意对其翻案,只是想说明一点: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人性是普通的,也是复杂的。环境能够造就环境,环境也能造就人。王莽的出现,是由当时的历史人文环境决定的。 

        后人多将王莽与曹操、司马懿相提并论,认为他们都是一路货色。王莽一开始就是坏的不可救药的奸诈小人,其实并非如此。与曹操、司马懿这样真正的野心家相比,王莽的思想要单纯的多,从某种意义上说,也“高尚”的多。他的人生经历,也是异常坎坷复杂。

        王莽原本出生在一个钟鸣鼎食的富贵世家。其父王曼与汉元帝刘奭之妻王政君、首席辅政大臣王鳯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王曼早死,家道骤然中落。王莽之母王渠,好酒放荡,不善持家,把家里搞得一塌糊涂。王母的行为,也引起了街坊、亲戚们的鄙视、冷眼。到后来,王家甚至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最后靠着皇太后王政君的接济才得以勉强度日。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家庭的变故没有把王莽变成一个纨绔子弟。他孝顺寡母,善待寡嫂,抚养兄长遗孤,颇为世人称道。他刻苦勤奋,学术修养精深,与旷世名儒扬雄、刘向、刘歆相比,丝毫不逊色。为了有一个光明的前途,他不得不低眉顺目,不顾亲戚们的冷眼,跑到伯父王鳯家去讨一口残羹冷炙。凭借着尽心尽力的床前伺候,最终得到了一份入朝做官的差使。 

        凭借着超人的机智与敏锐判断,他抓住时机,王莽从日渐凋零的王氏子弟中脱颖而出,成为皇太后王政君最信赖的亲信子弟。先后斗倒了淳于长、翟方进等政敌,当上了首席辅政大臣。然而,在汉哀帝刘歆当政的十年中,王莽与王氏家族吃尽了苦头,几乎限于万劫不复之绝境。但是,王莽凭借着坚强的意志,在王政君的帮助下,力挽狂澜,斗倒了董贤,夺回了辅政地位。

        王莽的治国能力是很强的。与西汉晚期的几任皇帝(汉元帝刘奭、汉成帝刘骜、汉哀帝刘欣)相比,在治国能力方面,王莽高出何止一星半点。在他担任大司马、安汉公以及“假皇帝”期间,国家的局势得到了稳定,社会经济也得到了发展,这是值得肯定的。 

        但是,汉元帝以来的社会矛盾日渐突出。土地问题、奴婢问题、冗官膨胀问题,必须要动大手术才能解决。汉宣帝以来,流传于当时的“汉朝中衰,必须重新受命”思潮,给了王莽新的思路。鉴于汉哀帝时期的教训,再加上这种思潮的影响,同时又基于对上古禅让的虔诚信仰,王莽作出了夺取汉朝政权,建立新王朝的决定。 

        建立新朝后,王莽改革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他的大新朝长治久安。一方面也是想裁撤冗员、解放奴婢、平均土地,彻底解决一切痼疾,实现平均财富的梦想,建设一个大同世界。但是,王莽是个书生,虽然有着远大的抱负与崇高的理想,却并无治理地方的经验。他建立新朝之后,慕古追远,锐意改革,效果却并不理想。他的改革过于急促,没有经过充分的准备,也没有一个稳步推进的计划,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他所任用的推行者们,无论是地方行政官员还是军事将领,大都是一些没有实际经验的儒生,缺乏强有力的中层力量为他的改革保驾护航。王莽的改革,往往是只重视虚名而忽视了实效,陶醉于名称、制度的变换,导致地方上无法理解,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混乱。特别是王莽出于慕古的需要,多次频繁改革币制,动摇了基础,伤害了中下层当权者的利益,也伤害了百姓的利益。

        除此而外,王莽的运气比较差,骤然变冷的气候,导致社会生产能力大幅度下降,朝廷又缺少必要配套的赈济制度,加上贪官污吏的盘剥克扣,临时赈济的效果大差。经济的崩溃,导致了新朝的瓦解。老百姓衣食无着,濒临死亡的绝境,只能是揭竿而起,走上了武装对抗的道路,终于敲响了王莽的丧钟。他的结局异常悲惨:本人被乱刃分尸,首级被砍下悬竿示众,甚至舌头也被愤怒的人们割下吃掉。王氏家族除了少数侥幸掏出的支系亲属以外,几乎全部被族灭。这位不幸失败的掌权者,戴着“伪君子”、“骗子”、“小人”的标签,带着满腔的遗恨与悲哀,他下了地狱。

        王莽的失败,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大悲剧。正如钱穆大师所说的那样:“王莽失败后,变法禅贤的政治理论,从此消失,演变为帝王万世一统的思想。政治只求保王室之安全,亦绝少注意到一般平民的生活。这不是王莽个人的失败,是中国史演进过程中的一个大失败。”

        钱穆大师认为:“后世对王莽的批评,全是沿着东汉王室的意见”,还认为,后世王室只求自保,而很少顾及民生,希望自己的王朝万世长存,“至少是希望能如此”。

        令人遗憾的是,后世对王莽本人以及新莽王朝,基本上是持全盘否定的态度,这是很不公道的。班固的史学权威地位,影响了两千年来人们对王莽的评价。从这个层面上看,“史笔如铁”的说法好像并不确切,用“史笔如刀”四字来形容,似乎更为准确。即便是“前四史”、《资治通鉴》等久负盛名的煌煌巨作,也是难以免俗。当然,这一切都是由意识形态及政治立场决定的,与他们的业务素质与人品无关。出于政治立场,班固只留下对东汉有利的东西,同时毁掉对他们不利的一切。

        王莽建立的大新王朝,从西元九年到西元二十四年,堂堂正正存在了十六年。如果从西元六年的摄政算起,王莽总共在位十九年。宗庙、社稷、正朔、服色……,一切王朝应该有的东西,新朝都是应有尽有。然而,莫名其妙的是,新朝却一直被传统的史学家斥为“伪朝”。无论是翻开班固的《汉书》、还是范晔《后汉书》,对于王莽以及新朝的评价几乎全部是负面的,对它的正面评价近乎于零。 

        也许是受到班固等人的影响,也许是自身立场的因素。作为一代史学大家的司马温公,绝无前辈司马迁毅然将项羽列入《本纪》那样的非凡勇气。在史学巨著《资治通鉴》中,还是再次做了“誊文公”。他将新莽王朝作为西汉的一部分来编排纪年,将新朝规类为西汉历史的一部分。换句话说,在他的眼里,大新王朝根本不存在,王莽不过是“四海无主”时的一个代理者而已。现在,能够提供给我们研究的史料,大体也只有这些。

        都说是“史笔如铁”,千百年来的史官们,据说都是竭尽全力用一切可能忠实地记录历史。客观地说,除了极个别的史官(如《魏书》的作者魏收)外,主流史官们的敬业精神是不容置疑的。他们用自己心血与汗水,为后人们留下了很多珍贵的资料。笔者还是觉得,阅读史书时,应特别注意保持独立思考的能力,尽量不要受作者倾向性的影响。这种见解的对错高下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研究者必须具备这种能力,而不是人云亦云。甚至可以说,保持独立思考、自主分析的能力,比获得史学知识本身更为重要。

        也许,只有等到陈寅恪先生提倡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成为主流学者群的躬行实践的指导思想时,那才是值得庆幸与称道的事。只要到了那时,我们这个民族的传统文化才有真正复兴的希望。

雪域桃源 写于桃源堂

国历戊子年八月二十七日

西元二〇〇八年九月二十六日
  
 第一章 王氏之兴
  
  (一)禅让大典
  
  西元九年正月一日,长安全城戒严。街上所有的店铺都已经关门,街衢萧然。通往皇宫的道路两侧,黄土垫道,清水洒街。道路两侧,巍然站满了士兵,他们顶盔贯甲,持戟立矛,气宇轩昂,肃然而立,凛然不可侵犯。放眼望去,全副武装的队伍们长达数十里。大汉帝国开国二百多年来前所未有的大型典礼―――禅让大典即将举行。
  在长安城的西南的未央宫,一样是庄严肃穆。高大的城墙上旌旗招展,城上城下武士林立。巍峨的殿宇在呼啸的寒风中,显得更加雄伟壮丽。
  大殿正中,端坐着年幼的皇帝孺子婴,年仅五岁。他本是汉宣帝刘询的玄孙,广戚侯刘显之子。本名刘婴,由于年纪太小,故人称之为孺子婴。三年前,他在不到两岁时被王莽扶上皇位,如此年幼,当然是什么也不懂。
  今日,孺子婴突见数百名大臣,排列的整整齐齐,分成两行跪在自己脚下。他更是显得一脸茫然,有些不知所措。在他的右侧上位,端坐着年已八旬的太皇太后王政君。她一样盛装朝服,面沉如水,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言不发。左侧则是一个白面长须老者,他头戴冕冠,身穿朝服,庄严端坐,这位便是当今的摄政王,号称“假皇帝”的安汉公王莽。
  稍过片刻,既定仪式开始了。满朝公侯卿士在太保王舜的率领下,捧着新制的皇太后御玺,呈给太皇太后王政君。他们对年迈的王政君异口同声地奏称,根据上天的符命昭示,汉朝气数已尽,应以新的王朝取而代之。安汉公王莽上应天命,应当正位为天子!年届八旬的老太后王政君闻言,嘴角突地抽搐了一下,苍老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无奈,只能无力地挥挥手,黯然表示同意。
  随着王政君的一挥手,昔日那个曾经叱咤风云,写下了无数光荣历史的西汉帝国就此烟消云散。一个崭新的王朝就要呼之欲出。凑巧的是,这个王朝的国号也是与众不同―――新。
  “假皇帝”王莽再也不做推辞,起身下殿,来到大殿正中央,对着端坐在宫殿中央的皇帝孺子婴躬身深施一礼。接着,他转身宣布:“褫去汉号,改封孺子婴为定安公。”王莽似乎于心不忍,他弯下腰,双手拉着这个不懂人事的孩子的手,泪流满面,几乎泣不成声:“昔日周公摄位多年,最终还是将君位交还给了成王。而如今我竟迫于天命,不能将大宝归还陛下,实在惭愧!” 孺子婴扑闪着两只天真的大眼睛,不明白这个老头在说什么。只听王莽道:“我为汉臣多年,岂能让陛下向我称臣?今后,陛下就是我新朝的宾客!”孺子婴还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被带几个侍从带下殿去。
  紧接着,大新朝皇帝的登基典礼就要开始了。在太保王舜、少傅甄丰、承阳侯甄邯等人的簇拥下,王莽如愿以偿地戴上了垂着白玉真珠十二旒的冕冠,穿上了上玄下黄的冕服,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
  为了这一天,他整整奋斗了二十五年。五十四岁的王莽,终于实现了他多年的人生梦想,走上了他人生的颠峰。二十五年前,他是一个家无余财,靠着亲戚接济度日的落魄儒生。可如今,他却成了君临天下,掌握着亿万臣民生杀予夺之权的大新天子。
  王莽端坐在梦寐以求的御座上,望着匍匐在脚下的重臣们,不由得发出了深深的感慨:人的一生,究竟有几个二十五年啊!
  时间的指针要拨回到六十一年前。那是甘露元年的春天,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王氏家族所有的人都忘不了。王政君,更是永远忘不了这一天。这一天,正是王政君与先皇刘奭结婚的日子。王政君偶然间幸运地成了太子的正妻,王氏家族成了皇亲国戚。从此,揭开了王氏家族六十多年辉煌的序幕……
        (二)月影佳人
  
  王莽的发迹,充满了离奇的迷幻色彩。他能有今天,全靠家族辉煌历史的积淀。而王氏家族之所以能飞黄腾达,不能不感谢他的嫡亲姑母―――王政君。世家的声誉,女人的美貌、偶然的机遇,几代人的努力,构成了王氏家族荣华富贵的基石。然而,王家的一切,归根到底都来自于她―――王政君!
  别看现在的王政君老态龙钟,满面沧桑,早已风韵全失。可在六十年前,她却是丰姿绰约,仪态万方,婷婷玉立,犹如水中娇荷。正是她,一手缔造了王氏家族的辉煌。
  这是一位奇女子,有着极不寻常的人生。她曾有倾城倾国之美。然而,在王政君的少女时代,她却并非王氏家族的骄傲,反倒却是家里的“包袱”。与她订亲的郎君无不早早毙命,给她带来了“克夫”的恶名。然而,只因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她一飞冲天,竟然成了太子妃!
  王政君真是个有福之人。六十一年前的甘露元年(西元前五十三年),她奇迹般地成了太子刘奭的正妃。过了五年,汉宣帝刘询驾崩,太子刘奭登基,这就是汉元帝。王政君也跟着成了母仪天下的大汉皇后。刘奭死后,王政君所生的太子刘骜登基,是为汉成帝。按照西汉重用外戚的传统,一门九侯,四世辅政,开启了王氏家族四十余年专领辅政大权的辉煌。太子妃、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她一路走来,稳稳当当地走过了六十多年的沧桑岁月。很显然,如果没有王政君,也就没有王氏家族的一切!
  这惊心动魄的一切,详情究竟如何?让我们从她的身世说起。
  王政君的父亲叫做王禁,出身于济南国东平陵望族王氏。其母李氏,也是魏郡的大家闺秀。李氏给王禁生了两儿一女。两个儿子是王凤、王崇,女儿就是王政君。王禁在京师长安做廷尉史,虽然也算是个高级官员,为人却放荡不羁,侍妾成群,整日里花天酒地,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李氏此极度不满,二人为此吵的昏天黑地,关系极糟。王禁大怒,将李氏驱逐出府。李氏被休弃后,改嫁给了河内郡人苟宾为妻。
  老婆多了,子嗣当然不少,麻烦自然也就多。王禁的妻妾们总共给他生了四个女儿、八个儿子。四女依次是:长女王君侠,次女王政君,三女王君力,四女王君弟。八子依次是:王鳯(字孝卿),王曼(字元卿),王谭(字子元),王崇(字少子),王商(字子夏),王立(字子叔),王根(字稚卿),王逢时(字季卿)。
  在所有的兄弟姐妹中,王政君的出生最具传奇色彩。据说,当年李氏夫人在怀她之前,曾梦见一个金黄色的巨大圆盘―――宛如月亮月亮一般的东西飘入腹中。“梦月入怀”,这可是大富大贵之兆!李氏对此欣喜不已。不久,她生下了一个女儿,这就是王政君。
  少女时期的王政君,长的婷婷玉立,秀美可人。由于母亲被逐,她从小就懂得了低眉顺目、低调做人的道理。她自幼生性温婉,在特殊环境影响下,变得更加机灵乖巧,极富心计。
  “生的好不如嫁的好”,作为一个女人,为了给自己谋得一个美好未来,她只能盼望着能够嫁一个如意郎君。可是,她的婚事并不顺利。说也奇怪,每次到了即将出阁之时,总会发生意外。凡是王禁为她选定的郎君,都莫名其妙地在结婚之前亡故。克夫!她的父亲王禁脑海中顿时想到了这个可怕的词汇,整日里唉声叹气。王政君也是惆怅满腹,对自己的不幸命运而哀叹不已。她时常坐在花园中,仰望着悬挂在高天上的一轮明月,不住地伤怀叹息。
  几年后,其他的三个姐妹都出嫁了,只有可怜的政君待字闺中。东平王听说了此事后,就打算纳她为妾。王禁也只好答应:“做王爷的小妾也行,总比在家养老强!” 令人惊异的是,还没等她过门,东平王也离奇地死了!王禁大惊:“难道撞上鬼了?连王爷这样的富贵命都扛不住么?”无奈之下,他悄悄找相师占卜。相师看了王政君的生辰八字后,屏退左右拱手道:“大人勿忧!此女将来必会大贵,不可言传!慎之勿外泄!”
  送走了相师,王禁在房中来回踱步,一边反复掂量着相师的话。他虽然是个浪荡无行的纨绔子弟,却也读过几天书。他清楚地记得,经书上有这样一句话:“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他在想:我家祖上做过什么善事或者恶事么?突然,他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些家族往事。
  王氏祖上并非东平陵本地人,原本是盛名显赫的名门。田氏是战国七雄之一的齐国王室―――田氏。然而,随着秦始皇横扫六合、统一天下,田氏这个数百年冠盖望族之家立时冰消瓦解。非但如此,田氏在一夜之间成了新朝的罪人和通缉的要犯!
  为了保命,田氏子孙们鼠窜四散的,四处藏匿。其中,有的被捉住下狱,有的则躲进了深山,成了荒岭野人。在秦朝统治的严酷岁月里,田氏子孙夹着尾巴做人,凝神屏气,小心翼翼地过着平民生活。十二年后,随着陈胜、吴广在大泽乡的揭竿而起,大秦帝国陷入了风雨飘摇中,最终在怒吼中覆灭。秦朝灭了,田氏子孙终于看到了复兴的希望。
  三年后(汉高祖元年,西元前二零六年),田建之孙田安被项羽封为济北王,成为十八诸侯之一,田氏子孙再次由平民一跃成为诸侯。可好景不长,四年后项羽被刘邦打败身死。作为刘邦死敌项羽的拥趸,还能有好下场?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只因田氏拥有齐地数百年,抚民治国还算有些恩惠,大汉朝皇恩浩荡,没有刨根问底地严厉追究。
  从此,田安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失去了王爵,再次沦落为平民。为了保住性命,田氏子孙们不敢再姓田,只好以“王家”(意即诸侯王之家)为姓,从此易姓为“王”。
  数十年后,到了文景时期,风声已经不紧了。田安之孙王遂也积攒了一些钱财,将家搬到了济南郡东平陵县,从而就此定居。虽然不再是王侯之家,日子却也过得很滋润。由于家族辉煌历史的积淀,王氏虽然是新近迁居此地的外来户,却很快成了当地著名的豪门。
  王遂有一子名叫王贺,为人宽博明达,深沉大度。他德行高迈,有长者之风,深受乡里称誉。汉武帝年间,王贺因贤名闻达于朝廷,被征召为“绣衣使者”。这是王氏家族出仕的第一人!而且,一出山就做了“绣衣使者”!
  “绣衣使者”是汉武帝派往山东、河北一带负责平定流民暴动的使者的民间俗称(身着绣衣)。他们权力极大,有先斩后奏之权。很多使者仗着钦差身份,大都残暴不仁,滥杀无辜。仅酷吏暴胜之一人,便诛杀二千石官员数百人,二千石以下株连的官吏有万人之多,平民百姓被诬陷为叛匪而遭处决者更是不计其数。
  而王贺则不然。同样是“绣衣使者”,他负责魏郡一带的平叛,采取了宽大处理的策略,使得当地人免于刑戮之苦。由于杀人太守,“工作不力”,王贺被汉武帝撤职。在接到将自己免职的诏令后,他感慨道:“老夫以前听说过,如果一个人能够拯救一千人的性命,他的子孙就能够被封侯。如今老夫拯救了上万人的性命!那么,老夫的子孙之中,难道会出现王者吗?”王贺被免职后,因与东平陵的终氏家族有宿怨,无法留居。被迫迁居到魏郡元城县委粟里。由于王贺为人德行高迈,被当地推为三老之一。王贺死后,当地人都感念他的恩德,在当地威望极高。这位王贺王大人,正是王禁的父亲。
  王禁心中思忖:“难道说,政君这孩子,难道将来会有母仪天下的命么?也许!”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兴奋难抑。从此,王禁打定了主意,从此再也不给女儿找婆家,而是派人教她读书写字,学习琴棋书画。王禁在想:我的女儿政君,如果能入宫伴驾,要是能成为婕妤甚至皇后的话,王氏家族岂不大发了?能成为皇亲国戚的机会,岂能放过!
  五凤四年(西元前五十四年),王禁将王政君献入掖庭。从此,王政君成了一名无官职、无名号的宫女。这一年,她年仅十七岁。王禁的目标是,也许有一天,女儿能坐上皇后的宝座,母仪天下!等待着王政君的命运,究竟如何呢?
         (三)风流太子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到了甘露元年(西元前五十三年),王政君―――这位正值豆蔻年华的妙龄少女,在懵懂之间被父亲送入了后宫,已经接近一年了。
  后宫深墙之内,自古以来就是看不见烽火的战场,厮杀之惨烈绝不逊色于疆场。深宫如海,佳丽如云。为了博得皇上的宠幸,各色人等争风吃醋,争斗的异常激烈,真是殚精竭虑,费劲苦心。
  王政君虽然貌美如花,窈窕绰约,但在这里却并不出众,她不过是无数美貌宫女中的一个。想要出头,真是难于上青天!王政君百无聊赖之际,时常失神地望着枝头的鸟儿发呆。鸟儿轻盈地飞过,对她不屑一顾。也许是在冷冷地告诉她:想在这个地方出头,太难了!
  有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王政君的好运气,终于来了!
  当时是汉宣帝刘询在位,这是一位雄才大略的英明之君,也是著名的中兴之主。这一年,朝中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刘询遇到了麻烦:他的宝贝儿子―――太子刘奭病了,悒郁寡欢,而且茶饭不思。
  按理说,作为中兴大汉的一代英主,刘询大风大浪见的多了。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为何如此一件小事,就令他寝食不安呢?
  原来,刘奭是他与前任皇后许氏在民间生的。许后早死,刘询怜他早失慈母,对其爱怜有加,把他当成心头肉娇惯着。听到儿子病了,刘询大为震惊:“这孩子,这是怎么了?”震惊之余,更是担忧不已:“太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朕怎么能对得起死去的许皇后?!”他急命侍从下去了解情况。很快,他就得到了真相。
  令刘询哭笑不得的是,太子得的是“相思病”。事情的真相是,太子宫中的一个姓司马的良娣死了。此女是太子最宠爱的侍妾,太子为此哭得死去活来,日夜悲凄,茶饭不思。刘询真是哭笑不得:“这个畜生!身为国之储君,为了这么一个下贱女人,居然如此作态,将来怎堪大任?” 朝野上下闻之,舆论一片哗然,也是哀叹不已。
  刘奭已年满二十三岁了,却一直没有娶正妻―――太子妃。原因很简单,由于册封太子妃需要皇帝、皇后的主持才能够册封。刘奭网罗来的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能入得了父皇刘询的法眼!故而他一直没有成亲,还是一个快乐的单身汉。
  刘奭虽然名义上是单身,身边却不缺少女人。恰恰相反,他身边虽然美女如云、妻妾成群。他贪恋女色,欲望极强。几乎是日日歌舞,夜夜笙歌。他还在府中征纳、畜养了大量的美女,将她们封为“良娣”、“孺子”等名号,以供自己享乐,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这些姬妾们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们深知“以色事君,岂能久乎”的道理。她们施尽浑身解数,要在自己年老色衰之前讨个名分。为了争得太子的宠爱,争风吃醋,有时也闹的不可开交,让刘奭很是头疼。
  在刘奭身边的女人中,就数司马良娣最得宠。她在临死前对太子道:“妾身之死,非天命所致。而是其他的良娣、姬妾、良人们用巫术诅咒,是她们杀了我!”说完就咽了气。刘奭痛苦异常,对司马良娣之言深信不疑。自打她死后,刘奭也染上了病,闷闷不乐。经常大发脾气,无故暴怒责打姬妾。最后,刘奭居然发展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无论是姬妾还是奴仆,谁也不见!
  对于这个任性的宝贝儿子,刘询也是徒呼奈何。为了让儿子的心情好转,让他顺心适意,刘询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出在这里:都是那些下贱女人把太子勾引坏了!给他娶个正妻,把他的心拴住。然后再逐步把这些狐媚子都赶出去,也许他将来能走正道。
  打定了注意,刘询请王皇后在后宫没有名号的宫女中,为他挑选一位太子妃。刘询的目的很简单:“既然他不喜欢身边的这些女人,那就重新给他找一些美女来,让他自己挑!如果有合适的,可以做他的正妃。”成亲了之后,也算是了解了自己的一桩心事。太子成了亲,也算是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许皇后了。
  王皇后得到旨意,不敢怠慢,她令长御(皇后宫中负责管理宫人的女官长)从后宫的宫人中,精心挑选了五名才貌双全的女子,作为太子妃的候选人。
  幸运的是,王政君这个入宫仅仅一年多的新人,居然幸运地杀出重围,成为五名候选人之一。面对这个千载难逢的出头机会,她岂能错过?大喜之下,她找来最好的衣裙,将自己精心梳妆打扮一番,来到了大殿,等待着决定命运一刻的到来!
        (四)苍天青睐
  
  这一天,刘询与王皇后盛装朝服,同时端坐正殿。然后传令:“来人!着太子刘奭即刻觐见!”
  刘奭虽然在府中称王称霸,无人敢管。但是,父皇的旨意他岂敢不听?一见使者,他不敢疏忽,擦干眼泪,强打精神来到了大殿上。
  此刻,王皇后已令长御将打扮的楚楚动人的五名女子接引上殿,让她们坐在太子身边。王政君穿了一身火红色的袿衣,正好配上她修长的身材。她眉如新月,耳如元宝,口似樱桃。加之云鬓高耸,穿着得体,更是显得分外端庄。碰巧的是,长御将王政君的座位安排在距离太子最近的邻座。可是,太子心中只有司马良娣,眼神呆滞,精神慵懒,连看也懒得看一眼。王政君偷眼瞥了瞥太子,心中顿时凉了半截:“他连正眼看我一下都不肯,唉!”
  此刻,刘询满脸怒容,铁青着脸发话了:“太子!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如此荒唐?整日里做得好事!你看看你,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刘奭从小就怕父亲。一见父皇发怒,登时吓得浑身颤抖,伏在地一声不敢吭,连大气都不敢出。刘询提高了声调,语气愈发严厉,洪钟般的声音震彻大殿:“身为太子,你整天厮混!成何体统!”父皇的脾气,刘奭是深知的。他跪在地上,身如筛糠,连连叩头请罪:“儿臣狂悖无行,恳请陛下治罪!”刘询稍息怒气:“今日朕与皇后作主,为你择一佳偶,你可愿意?”刘奭叩头如捣蒜:“儿臣听任父皇安排!”
  听罢此言,刘询向王皇后使了个眼色。皇后会意,悄声对身边的长御耳语几句。长御下殿,轻轻走到太子身边,轻声对太子道:“陛下诏命皇后为殿下挑选正妃,皇后专门找了五位良家闺秀。殿下喜欢其中的哪一位呢?”
  此刻,刘奭早已吓得失魂落魄,哪敢细看?他无精打采瞅了瞅,默不作声。在他看来,哪个也不如死了的司马良娣!但是,摄于皇帝的威严,碍于皇后的面子,他又不敢说。他嗫喏地手指五女,小声回答:“随便哪个都行!”刘奭手指的方向,从长御的视觉角度看来,正好指向王政君―――因为她的座位距离太子最近!
  长御发生了误会,错以为太子选择的就是这个女子,连忙快步上前禀报皇后。王皇后见状大喜,立即上奏刘询。刘询这才放心,急命侍中杜辅、掖庭令浊贤:“将这个红衣女子送到太子宫中,今日就大婚!”
  成婚的当天,在太子宫的丙殿之中,杜辅、浊贤二人做主持人,将王政君正式引见给太子。二人交拜之后,算是正式结婚。当天夜里,二人同房而居。合卺之夕,洞房花烛,王政君在突然降临的幸福中,度过了终生难忘的一夜……
  说也奇怪,刘奭与太子妃王政君只同房了一次,奇迹就出现了:王政君很快就有喜了!早先,刘奭身边的姬妾有数十个之多,有的还与刘奭在一起住了七、八年之久,却没有任何动静。居然一次“中标”,真是太难得了!
  然而,太子的身影却就此从王政君的视野中消失,他几乎再也没有在政君的宫中出现过……
        (五)太子身世
  
  王政君是幸运的。她腹中孕育的这个小生命,即将改变很多人的命运。受益的第一个人,正是她的夫君―――太子刘骜。正是这个小生命的出生,改变了刘奭、王政君等一干人后半生的生活轨迹。
  事情的源头,要从刘询、刘奭父子的身世说起。太子刘奭,是个从小没娘的孩子。他的父皇刘询更可怜,没爹没娘,甚至从小连一个亲人都没有见过。
  刘询是汉武帝刘彻的曾孙,戾太子刘据之孙。刘询之父是皇孙刘进,母亲是姓史的一位良娣。在四十年前那场震惊四海的“巫蛊之乱”中,刘询所有的亲人都死的干干净净。幸亏得蒙几位大恩人―――廷尉正邴吉、掖庭令张贺的搭救,他才侥幸地活了下来。刘询成年后,张贺又多方奔走,忙着给他找老婆。
  恰好,暴室啬夫(宦官)许广汉之女许平君也因为“克夫”而嫁不出去。在张贺的极力撮合下,刘询娶了许平君为妻。许广汉对刘询厚爱有加,不但结婚的多半费用是自掏腰包,婚后竟然把这位贫苦无倚的新女婿接到长安城尚冠里家中来住。
  刘询得到了岳丈的厚爱,在与许平君琴瑟和谐,感情深厚。婚后的次年(元凤六年,西元七十五年),许平君为刘病已生下了一个儿子,这就是刘奭。
  元平元年(西元前七十四年)四月十七日,年仅二十一岁的汉昭帝刘弗陵驾崩。刘弗陵没有儿子,皇位空缺无人继承。当天,在辅政大臣霍光、张安世的主持下并与群臣商议,奏明上官太后(昭帝之妻),决定将昌邑王刘贺拥立为新皇帝。可刘贺却是个不成器的东西,他在位仅仅二十七天,就干了一千一百二十七件荒唐事,平均一天四十余件。五月二十八日,刘贺被霍光废黜。七月二十五日,刘询被霍光选中,成了新任皇帝。由于霍光的阻挠,许平君最初只被封为婕妤。刘询想加封岳父许广汉为侯的提议也被否决。由于霍光打算令自己的女儿入宫为皇后,谋划让她的儿子做太子,一直坚决反对册立皇后与太子。刘询经过巧妙周旋,终于在当年十一月十九日下诏册立许平君为皇后。当时刘奭虽然还不满百天,理应被封为太子,但是由于霍光的反对,刘询准备册立刘奭为太子的计划被迫搁浅。为此,刘询始终耿耿于怀,对霍光非常不满。
  本始二年(西元前七十三年),也就是刘询登基的第二年。这年春天,许平君再次怀孕了。冬天,许后即将临盆。在产下一个公主之后,由于产后体虚,急需良医照顾调养。刘询急了,当即下令为许后求医。霍光之妻霍显得知,阴贿女医淳于衍,下药将许后毒死。许后之死,令刘询肝肠寸断。“没有不透风的墙”,霍氏鸩杀许后的事,最终被刘询侦知。但摄于霍光的淫威,他不敢吭声,只能忍耐。许后刚刚去世,霍显得寸进尺,居然怂恿霍光上奏刘询,要将自己的女儿霍成君入宫做了婕妤。
  本始四年(西元前七十年)三月十一日,在霍光的逼迫下,刘询下诏晋升霍婕妤为皇后。霍皇后为了斩草除根,企图故伎重演,暗中毒死刘奭。不料,刘询早有防范,霍后之计未能得逞。
  三年之后,也就是地节二年(西元六十八年)三月八日,霍光病死。刘询亲政后,于四月二十二日下诏册立刘奭为太子。两年后的地节四年(西元前六十六年)七月,刘询终于将霍家几百口全部诛灭,无论老幼,一个不留,终于为许后报了血海深仇。八月一日,刘询下诏废黜霍成君的皇后之位,将其打入冷宫―――昭台宫。
  刘询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对于当年对他有恩德的人,他尽其所能给予回报。对于伤害过他的人,他毫不手软,以直报直,以怨报怨。然而,有一个人的恩德,他也许永远无法报答了,这就是他的发妻―――许平君。许平君之死,成为刘询心中永远的痛。每次想到许平君的惨死,都令他肝肠寸断,无法释怀。每当见到儿子刘奭,刘询都会默默地看着他,好像在想什么。他在心中暗暗发誓:“皇后,你放心吧!朕一定会把刘奭培养成材。你在九泉之下安心吧!等到朕千秋万岁之后,一定会把大汉江山留给他!”
  为了确保太子的人身安全,刘询作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两年后的元康二年(西元前六十四年)二月二十六日,刘询颁诏:册立自己在民间斗鸡好友王奉光之女为皇后。王氏虽然名为皇后,却很难见到刘询,刘询对她很少问津,几乎从来不在她的寝宫里过夜。实际上,堂堂的王皇后不过是太子刘奭的“高级保姆”而已。
  其实,这正是刘询的苦心所在,体现了一位父亲的慈心柔肠。王皇后虽然相貌平平,心地却是非常善良,性情忠厚和善。对于刘询的行为,她似乎并不在乎。她把所有的精力和爱都给了许平君的儿子刘奭,对他全心全意地爱护养育。这对异乎寻常的母子之间,渐渐结下了深厚的母子亲情。在继母王皇后的精心照料和保护之下,太子刘奭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中长大了。
  “慈母出败子”,王皇后费了千辛万苦培养出的,却是一个纨绔子弟……
       (五)纨绔之子
  
  刘询为了弥补对许后的愧疚之情,对于儿子刘奭倾其所有,尽力竭力做他能够想到的一切。他为儿子建设了华美的宫殿,为他聘请了德高望重的朝廷重臣萧望之作为他的老师,又让贤德温惠的王皇后照料他的生活起居。刘询苦心孤诣地布置,就是想尽量为儿子提供一个好的生活、学习环境,使得他将来能够成材,将来也能够与自己一样,成为大汉王朝的有为之君。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在萧望之等人儒学教育的熏陶之下,七、八年之后,刘奭逐渐长大了,成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少年。在各位名师的尽心调教之下,刘奭还真的被调教成了一个风流俊逸、才华卓绝的翩翩才子。
  少年时的刘奭,出落的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他性情温厚,雅好儒学,善读史书,颇具文采,多材多艺。他精通音乐,善于鼓琴弹瑟,擅吹洞箫。他甚至能自己谱曲,也能由曲调旋律划分节拍,谱出的曲子意境高远,韵味深长。仔细品味,如同极目远眺,能够穷极眇远,耐人寻味。人们听了之后,都啧啧称奇,拍案叫绝。
  如果按一个普通皇室子弟和民间文人的标准来要求,刘奭绝对可以得到高分。然而,皇帝刘询却很不满意。他并不希望儿子将来成为一个文人,也不要他做一个音乐家,而是要他将来成为一个称职的皇帝!
  “知子莫如父”,刘奭深知,刘奭这小子的素质并不高,虽然读过几本儒经,却是毫无社会经验,不过会夸夸其谈而已。而且,他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好色!自古哪个帝王不好色?这算不上什么大毛病。在刘询看来,刘奭优柔寡断,毫无治国经验,而且一味相信儒生的教条学说,这才是他最大的问题所在。这个毛病要是不改,恐怕将来会给国家捅出大漏子,甚至会造成亡国之难!
  很显然,对于刘奭的综合素质,并不能令刘询满意。对于刘奭,一方面,刘询一直在默默地为儿子尽可能地提供有利于他学习、成长的一切条件,给他一个宽松、优越的环境。另一方面,刘询一直也在给儿子机会,让他参与朝政处理,听取他的意见。刘询的苦心在于:刘奭,你不是缺少经验吗?你不是不懂如何治国吗?来,父皇手把手地教你!只要你按照朕的方法做事,就错不了!
  刘奭在朝堂上观摩听政已经好几年了。但是,他对父皇刘询的治国方略不以为然。尤其是见刘询重用的大都是一些用法深刻的刀笔吏,用刑残酷。又见大臣杨恽、盖宽饶等人甚至因为发了一点牢骚,就被依法处决,他动了恻隐之心,暗中不忍。
  甘露元年(西元前五十三年)一天,刘奭照例在朝堂上侍立,观摩父亲刘询处理朝政。散朝后,在陪同侍父皇进餐时,刘奭吞吞吐吐地欲言又止。
  刘询道:“太子,你有什么话?讲!”刘奭不知从哪窜出一股勇气,壮着胆子进谏:“陛下用刑过于深刻,治国之道,应按照圣人的教诲,多多重用儒生啊!”刘询听了,脸色陡变:“我大汉自有制度,本来就是‘王道’和‘霸道’兼用治国。怎么能像周朝那样,纯粹地用礼义教化呢?更何况,如今的那些俗儒,知会夸夸其谈却不识时务,厚古薄今,总是喜欢肯定古人古事,否定今人今事。以至于让人分不清什么是‘名’,什么是‘实’。这样的腐儒,如何能够委以重任呢?!”这一席话,把个刘奭训斥的张口结舌,哑口无言,只好连连赔罪,怏怏退下。太子走后,刘询长叹一声:“将来败坏汉家基业之人,必定是太子!”
  在治国方略方面,父子二人的思路真是南辕北辙。此事令刘询异常震怒,对太子大失所望,深感太子实在不成器。感到他不是自己心目中理想的接班人。刘奭此后非但在政见上没有任何长进,反倒纵情声色,不能自拔,更令刘询异常恼火:看来,这小子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刘询是从苦难中走出的平民天子,他的社会阅历及思想深度当然是太子无法相比的。对于太子的言论,刘询觉得很荒唐:“太子真是个书呆子!若按此法治国,国家不乱才怪!”经过这件事,刘询对太子非常失望,开始有意疏远,甚至动了更换太子的念头……
         (六)春风第一枝
  
  南宋诗人胡仲弓曾经写过一首《宫词》:“深夜游宫玉漏迟,侵晨莺啭上林时。无端蝶恋花心动,摇落春风第一枝。”
  这首诗究竟写的是谁,也许只有胡先生自己才晓得。不过,从王政君的入宫经历来看,这简直就是专为政君量身定做的。这位聪颖美貌的女子,运气真是不错。虽然她的丈夫从来不待见她,她却默默地创造了一个奇迹。王政君,犹如白雪中的一株红梅,悄然在寒冷的冬日,绽放出了第一枝新芽:她有喜了!其实,她也是处在懵懂之中。她不晓得,自己腹中的这个小生命,决定了无数人的命运……
  当时的刘询宫中,最得宠的女人是张婕妤,刘询几乎每天都在她那里过夜。张婕妤生了一子名叫刘钦,后被封为淮阳王。刘钦聪明果决,性格刚毅,酷似少年时的刘询。更为难得的是,成年后的刘钦,与刘询一样酷爱法家学说,所言所行,大方得体,深合圣意。在对太子失望之余,却发现刘钦如此有出息,真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他隐隐地动了更换太子的念头:干脆,让刘钦上!
  为了试探朝臣们的态度,他多次有意无意公开向朝臣们发出暗示:“刘钦为人明察,崇尚法制治国之道,真不愧是朕的好儿子!”刘询说一不二,朝臣们岂敢反对,都是纷纷附和。此刻,刘询废掉太子真是易如反掌,只不过是下一道诏书的事。
  但是,刘询却又停住了手,他又开始犹豫了。一个问题摆在这里:太子刘奭的母亲是许皇后,她可是当年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患难夫妻啊!要是将刘奭给踢下去,岂不是违背了当初自己对许后许下的誓言?难道不怕神灵震怒?将来自己“龙驭上宾”之后,还有何颜面对许后的责问?
  作为中兴大汉的一代明君,他平日里很是有些英雄气概。此刻,他却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有些怅然若失:到底是换不换太子呢?若是废了刘奭,岂不是对不起早早惨死的许平君?可是,如果不换太子,岂不是眼睁睁地让大汉朝落入火坑吗?理智与感情,如何抉择?他深深地陷入了巨大矛盾之中。变?不变?刘询还是无法抉择。无奈之下,他只好决定:先放一放,等等看吧!
  转眼到了次年(甘露二年,西元五十二年),一个惊天喜讯传来:太子妃王政君在甲馆画堂生了一个皇子!这一消息令刘询大喜过望:他已经整整四十三岁了,却连一个孙子都没有。曾祖孝武皇帝当年,怕是连太爷爷都当上了。得到第一个孙子,如何能令人不激动?
  刘询兴奋不已,连忙亲自跑去查看。他凝视着襁褓中的这个婴孩,心中充满喜悦。只见他生得眉宇清秀,似有灵毓之气。刘询真是心花怒放:“太子妃,你真是我刘家的有功之臣!,真是太好了!你为本朝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朕要重重赏你!” 刘询亲手抱起孩子,默默地仰望苍穹,似乎在向冥冥中祷告:“平君,你看到了吗?我们有孙子了!你看,这就是我们的皇孙!”
  兴奋之余,他亲自为之取名为刘骜,字太孙。“骜”是千里马之意。也许,这孩子将来能成为大汉朝的千里驹!在他看来,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够得到这样一位可爱的皇孙,真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自从得到了小太孙,刘询的心绪发生了巨大变化。想想早早惨死、没有享过几天福的许皇后,再看看刚出生的皇孙,刘询的心肠再也无法硬起来。经过内心艰苦的搏斗抉择,感情最终战胜了理智。为了不违背当初许下的誓言,在继承人问题上,刘询最终保持了沉默,再也不提易储的事。他下定了决心:有了这么一个好太孙,还换什么太子! 于是,太子刘奭的命运,就此决定。
  刘询对这个宝贝孙子异常疼爱,视之如掌上明珠。虽然刚刚生下来,还在襁褓之中,刘询还是将他带在身边,亲自照看。王皇后见刘询这样高兴,也是满面春风。呀呀学语的皇孙刘骜,沐浴在祖父、祖母的深沉之爱中,一天天地长大。
  王政君给太子刘奭生下了儿子,按说他初为人父,应该欣喜若狂才对。可是,与父皇刘询的态度截然相反的是,他似乎对儿子刘骜的出生没表现出任何欣喜之意。作为父亲,他甚至懒得去看一眼。对于妻子王政君,他从来没有什么感觉。每日里还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要么是一如既往地摆弄他的音乐,与当今名儒宴会游乐,吹萧鼓琴;要么是与新纳姬妾缠绵,乐而忘返。对王政君这个女人,他一向是不闻不问,干脆当她不存在!王政君没有想到,丈夫刘奭竟然是如此的绝情!除了垂泪抽泣,只有长灯独坐到天明了。
  王政君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幸运的是,身为一名女子,能从群芳争妍的在茫茫后宫中脱颖而出,成了当朝太子的正妃,可谓是万里挑一!这也意味着,在不远的将来,她会成为母仪天下的大汉皇后!不幸的是,她与太子刘奭从此再无夫妻之实,徒有虚名。虽然有了儿子,她却享受不到作为一个女人应有的快乐,感受不到家庭的温馨和天伦之乐。一想起太子的冷漠无情,王政君非常伤心,甚至感到绝望……
  事实上,与王政君成婚以来,除了新婚之夜以及屈指可数的几天,刘奭几乎再也没有与同房。这件事,是王政君心头最大的隐痛,也是最让她感到郁闷、痛苦的事!
  时间长了,王政君逐渐明白了,刘奭是不会回头的,他永远也不会把自己放在心上!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终于懂了,要想保全自己现在地位、维护王氏家族利益,就必须学会忍耐。否则的话,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将会是多么的可怕!她也懂得了,自己以及王氏家族未来的希望,不在于她的丈夫―――太子刘奭,而在于她的儿子、太孙刘骜!
  深宫中的王政君是寂寞的。起初,萧杀的气氛令她几乎透不过气来。渐渐地,她也就习以为常了。虽然刘奭不“待见”自己,对自己也几乎从无好感。但是摄于父皇刘询的威严,他从不敢对政君有任何不敬。故而,王政君在宫中的生活,虽然寂寞,却也平安无事。
  几年之后,王政君终于坐上了可望而不可及的那个宝座……
        (七)深宫冷月
  
  三年之后的黄龙元年(西元前五十年)三月,正值壮年的刘询突然患病,卧床不起。
  刘询这次病的很重,不能理事。他自忖来日无多,就开始准备托付后事。他把侍中、乐陵侯史高,太子太傅萧望之,太子少傅周堪召到宫中,当场任命史高为大司马、车骑将军,萧望之为前将军、光禄勋,周堪为光禄大夫,共同接收遗诏,辅佐朝政,主管尚书事务。从此,朝廷大权就落到了史高、萧望之、周堪三人身上。在经过了多半年的病痛折磨之后,十二月七日,刘询在未央宫去世,享年四十五岁。
  刘询死后的第二十八天,也就是次年的正月初四日,史高、萧望之、周堪三人把刘询安葬在了杜陵。当日,太子刘奭正式即位,这就是汉朝历史上著名的昏君汉元帝。刘奭登基之后,改元为初元元年,尊先帝刘询的王皇后为皇太后,并大赦天下。三月七日,立太孙刘骜为皇太子,王政君为婕妤。三月十日,刘奭颁诏册立王政君为皇后。又封老丈人王禁为阳平侯,加位特进。还加封王禁之弟王弘为长乐宫卫尉。
  虽然从太子妃晋位为皇后,王政君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发生任何本质的变化。深宫中的生活是寂寞而寥落的。虽然衣食无忧,侍仆成群,在她看来却是味同嚼蜡,索然无味。
  皇帝刘奭对她依旧冷漠,冷漠到了似乎忘记了还有她这样一位皇后。除了节日接受朝贺、祭祀等重大典礼,一年之中,王政君与刘奭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时间长了,王政君甚至想不起来丈夫长得是什么模样。就是这么少的可怜的几次见面,不过是礼节性的寒暄而已。典礼结束后,皇帝、皇后默默无语,都是一言不发,如同陌路。
  每当此时,王政君的心中都感到一种绝望,一种末日般的绝望。然而,在那个夫权、君权至上的年代,她的冤屈幽怨,又该对谁说呢?很快,她就找到了同命相怜的人。
  此刻,后宫中还住着两位同命相怜的女人。一位是太皇太后王氏,即宣帝刘询的皇后。一位是太皇太后上官氏,她是汉昭帝刘弗陵之妻。太皇太后王氏倒也罢了,好歹还享受过几分人间温暖。上官太皇太后则更为不幸,她六岁六岁时嫁给十一岁的汉昭帝。后来昭帝病死时,她才十五岁,汉宣帝因辈分比昭帝小两辈,竟要叫她太皇太后―――王政君都不晓得自己该如何称呼这位可怜的太后。几十年了,深宫冷月的守寡历程,真是令人一洒同情之泪。
  上官氏、王氏两位太皇太后的不幸,令王政君不寒而栗:这就是自己的命运!这就是自己的未来!
  “通宵银烛引摇红,坐对孤鸾伴守宫。空有妇人娇态在,眼儿薄眉怨春风。”这首令人伤感的诗,就是王政君的生活写照。
  春花秋实,冬雪夏雨。无情的岁月,埋葬了王政君的青春。入宫十八年,做皇后十四年,漫长的岁月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建昭二年(西元前三十六年),这年夏天发生的一件事,深深地触动了王政君心中的敏感的神经。这年闰八月初八日,可怜的太皇太后上官氏走完了一生坎坷曲折的道路,在未央宫中去世。她出生于汉武帝刘彻后元元年(西元前八十八年)。汉昭帝刘弗陵始元四年(西元前八十三年),她年仅五岁,就做了只有十一岁的刘弗陵的皇后。三年后,她的祖父上官桀谋反,被外祖父霍光一网打尽。上官家族死的干干净净。二十二岁时,外祖父霍光一家又被汉宣帝刘询灭族。从此,她的亲属全部死绝,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此时,她在孤身一人熬夜了三十多年之后,闭上了眼睛,享年五十一岁。
  听到上官太后的死讯,王政君紧闭双目,两行清泪沿颊而流。她的泪水并不全是为自己的命运而流淌,也是为自己以及儿子的前途而担忧。对于皇帝刘奭,王政君早已心灰意冷,完全绝望。她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儿子―――现在的太子刘骜身上。刘骜自幼聪明,深得祖父刘询的喜爱,可他却从来得不到父亲刘奭的任何关注。将来能否登基,还都是未知数。儿子真能戴上皇冠吗?自己能成为太后吗?这是令王政君眼下最为焦虑的问题。
  贵为皇后的王政君,深处于宫廷斗争的迷局之中。等待,等待,漫长的等待。王政君的每一天,都是在漫长的等待中度过。时间,在这里彷佛已经凝固了……
        (八)昏庸之主
  
  从刘奭登基以来的表现看,先皇刘询当年担心的一切,全部变成了现实:现任皇帝刘奭,他是一位出色的音乐艺术家,却不是一位称职的皇帝。
  自登基之后,他正邪不分,是非颠倒。先是重用中书令弘恭、仆射石显等宦官,宠信五鹿宠宗等奸臣。又听信弘、石二人的谗言,离间史、许两大外戚之间的关系。石显设毒计,将自己的老师、辅政大臣之一的萧望之逮捕下狱,导致其在狱中含冤自杀。这些奸邪小人,沆瀣一气,党同伐异,打击忠良。朝廷上下的官员,贪赃枉法,风气败坏。再加上刘奭晚年体弱多病,把朝政一股脑委托给弘恭、石显等宦官,使得朝中一片乌烟瘴气。才十几年的光景,刘询苦心孤诣创造的中兴气象,到了他的手上,已是荡然无存。从此,大汉王朝从此走上了下坡路。
  在后宫中,对于皇后与太子,刘奭似乎另有打算。对于王政君本人以及她所生的太子刘骜,刘奭是越来越不待见了。只要一想起她们母子,刘奭就憋了一肚子的怒气,似乎有无穷的怨愤需要倾泻。
  刘奭的晚年,宫中最得宠的女人是傅昭仪。她生的儿子定陶王刘康多才多艺,具有很高的艺术天赋,擅长音乐。刘奭深居简出,呆在后宫之中,时常以音乐自娱。有时,他把军队中用的铜鼓放在大殿的走廊上,命令宫中的嫔妃们、宫人、乐师凭依着栏杆,从远处用铜丸投击鼓面,敲击鼓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只有刘康投掷的铜丸发出的声响节奏,最适合刘奭的心意。
  据此,刘奭认为刘康很像自己,又觉得刘骜不成器,曾考虑以刘康取太子而代之。他多次在群臣面前夸奖刘康的才能,隐隐地流露出易储之意。史丹是刘奭的首席辅政大臣、大司马、乐陵侯史高之子,深受刘奭信赖。他见识不妙,赶紧趴下叩头劝谏:“陛下息怒!小臣以为,才干的含义是:聪明而喜好学问,能够温故而知新,而皇太子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仅仅以演奏乐器的能力衡量一个人的话,那么像陈惠、李微等乐师就可以代替匡衡这样的辅政大臣了!”刘奭听了,止住了手,默默无语。
  除傅昭仪外,宫中还有一个奇女子―――冯婕妤,也是深得刘奭的喜爱。她是左将军冯奉世之女,也是刘奭一生中最佩服的女人。建昭元年(西元前三十八年)冬天,刘奭率领嫔妃们来到虎圈,观赏观赏斗兽表演。突然之间,一只受惊的黑熊翻越栏杆,跳出圈外,向刘奭以及嫔妃们扑来。刘奭身边的侍从,包括傅昭仪在内的所有嫔妃们吓得花容失色,纷纷向后奔窜,四散逃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有一个人没有逃,这就是冯昭仪。她挺身而出,挡住了黑熊的去路。就在黑熊咆哮着扑向她之时,手持弓弩、刀枪的卫士们闻讯飞速赶到,将黑熊当场杀死。刘奭惊魂方定,哆嗦着问冯昭仪:“人人都恐惧,你为什么不怕?竟然敢于上前阻拦熊?你难道就不怕死吗?”冯昭仪平静地回答:“猛兽凶性爆发之时,只要抓住一个人的话,就会停止向别的人攻击。臣妾担心此兽扑向陛下,惊扰圣躬,故而以身挡之!”冯氏的忠心耿耿和临危不惧,让刘奭赞叹不已,倍加敬重,加封冯昭仪所生之子刘兴为信都王。
  虽然冯昭仪救了自己的命,但在刘奭的心中,还是丰姿撩人的傅昭仪的分量更重一些。但是,无论是傅昭仪也好,冯婕妤也罢,她们两个在刘奭的心中,好歹都有一定的位置。然而,惟独对皇后王政君、太子刘骜二人,在刘奭的心中,几乎没有任何位置。他甚至在酝酿一个秘密计划:把王政君和他的儿子刘骜统统废掉,让傅昭仪与定陶王刘康取而代之!但是,由于惧怕朝臣反对以及引起大变等复杂原因,刘奭的这一想法一直迟迟没有实现,这么一拖,就是十多年。
  十多年过去了,刘骜逐渐长成一个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少年,他爱好儒家经书,性格宽厚。对父皇刘奭看自己的态度,刘骜心中早就了然于胸。做了太子之后,他做事一直非常小心谨慎。
  有一次,刘奭有事紧急召见他。当时,他住在桂宫,因为事情紧急,他立即上马出奔了龙楼门。在出门之后的一刹那,他却赶紧勒住了缰绳。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宽阔笔直的道路―――驰道。这条道路是皇帝专用的,除了刘奭之外,任何人无诏不得通行。虽然四周无人看管,而且事情紧急,刘骜自己又是太子,未来的皇帝,就是纵马扬鞭飞驰过去也不为过!然而,刘骜在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不敢走。他调转马头向西,绕道直城门,飞驰至皇帝刘奭所在的宫殿。刘奭问:“你住的桂宫距离朕这里这么近,却为何姗姗来迟?”刘骜冷静答道:“儿臣不敢走驰道,是从直城门绕道过来的,因此迟到了,乞请陛下恕罪!”刘奭大悦,认为其举止得体,还算“懂事”,对他的印象有了一定的转变。但是,也许是“恨屋及乌”的缘故,刘奭对太子还是有成见:这小子,毛病太多,还是不堪早就!
  刘奭的看法没错。刘骜的确很不成器。真是“乃父乃子”,他简直与父亲刘奭是一个模子套出来的。他也喜欢游玩、饮宴,而且乐此不疲。皇帝刘奭虽然自己也是同样荒淫,却不能容忍太子也有,从此对其有了成见。此外,几年后发生的一件事,让刘奭对太子大为光火。
  有一年,刘奭的幼弟、中山王刘竟病故,太子刘骜赶来吊唁。然而,刘骜的脸上毫无哀戚之容。刘奭非常生气,准备处置他。侍中史丹见势不妙,立刻向皇帝免冠谢罪。史丹见状,吓得心惊胆战。
  眼看太子就要遭殃,史丹趴下叩头辩解,主动把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史丹奏道:“陛下息怒!是小臣让太子故意这样做的,为是要陛下节制悲伤之情!小臣担心如果太子过于哀恸,会使得陛下过度伤心。这些都是臣的罪过,请陛下治臣大不敬之罪!”其实,哪有此事?刘奭被史丹“骗”了,觉得此言有理,对太子的怨怒之气才稍稍平息。
  尽管有史丹为他极力辩解,刘奭还是决定:废掉皇后,更换太子!
  王政君的前途,真是凶险无比,命运艰舛。太子刘骜的前途,更是命悬一线。可是,她们母子虽然在提心吊胆中度过了几年光阴,却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几年后,生活荒淫糜烂的皇帝刘奭,终于经不住酒色虚淘,他的大限就要到了。王政君赶紧把弟弟王鳯召入宫中紧急议事。她明白决定命运的时刻,就要到了……
         (九)命悬一线
  
  竟宁元年(西元前三十三年)二月,按照朝廷的制度,十九岁的刘骜已经成年,皇帝刘奭专门为他举行了加冠礼仪式。不料,此后不久,皇帝刘奭却得了重病,而且一病不起。
  到了五月,刘奭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在他患病几个月的时间里,傅昭仪和她的儿子刘康,日夜在床前侍奉。而皇后王政君和太子刘骜却被挡在门外,连刘奭的面都见不上。随着刘奭的病情日益加重,他感到自己来日无多。为了安排好身后大事,他多次把尚书找来,询问当年汉景帝刘启废黜太子刘荣,改立刘彻为太子的详细经过。
  太子大舅父王鳳正担任着卫尉、侍中,掌管宫廷防务。他大吃一惊,急忙与皇后王政君、太子刘骜商议。王政君道:“陛下要是铁了心废太子,谁人能够阻拦?”王鳯道:“皇后勿忧,小弟已暗中联络了右将军、光禄大夫王商,中书令石显等人,一旦有变,小弟即刻簇拥太子登基!”王政君面露忧色:“我家与王商、石显并无深交,靠得住吗?若是动了干戈,究竟有几分把握?弄不好就是灭族之祸!不到万不得已,断然不可行此险计!”王鳯低头,默然不语。姐弟二人长吁短叹,不知如何才能挽救危局。王鳯沉吟道:“侍中史丹深得陛下信赖,不妨请他入宫面圣,劝说陛下切毋动易储之念。”王政君道:“如此甚好!”王鳯私约史丹会面,把意图对他说了。史丹是王鳯的好友,他满口答应。他对王鳯许诺:“史某此番愿为太子做最后一搏,力挽狂澜,为太子争一个公道!”
  刘奭病重,闭门谢客,在一个偏僻的宫殿中静养。除了傅昭仪母子在榻前侍奉以外,几乎谁也不见。而史丹却是罕有的几位有权直接进入寝宫探望病情亲信近臣之一。但是,由于傅昭仪母子在皇帝跟前形影不离,他一直没有单独进言的机会。史丹在在殿外急的直跺脚,却也无计可施。
  这天,机会终于来了!傅昭仪母子不知何故稍离片刻。史丹大喜,他抓住这稍纵即逝的难得机会,飞速入宫。他径直进入寝殿,跪在铺着青蒲的地面上叩头,流泪奏道:“陛下!刘骜是以陛下嫡长子的身份被封为皇太子的,到如今已经十多年了。他的尊号家喻户晓,天下之人,无不归心,都愿意做他的臣子。臣见近年来山阳王(刘康)一直得到陛下的宠爱,如今道路上的行人纷纷传言,都说太子地位不稳,都说陛下打算易储。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朝廷里的三公、九卿及以下的官员,必然不从,肯定是誓死不敢奉诏。臣请求陛下先赐死,以作为群臣的表率!”
  史丹说的慷慨动人,泗涕纵横,深深地打动了刘奭。他素来性格温厚,意志懦弱,眼见史丹悲痛无比,有些不忍心。他喟然叹道:“朕病体日重,太子(刘骜)、山阳王(刘康)、信都王(刘兴)他们几个年纪尚幼,让朕如何不担忧!但是,朕今日要告诉史侍中,朕绝无改立太子之念!皇后一向谨慎小心,从无大错。太子又是先帝最钟爱的皇孙,朕怎么能够违背先皇的心意?你是从什么地方听到这些传言的?”史丹见状大喜,擦干眼泪,连忙叩头请罪:“臣愚昧不堪,妄信谣言,罪当处死!”刘奭明白了史丹的心意,对史丹叮嘱道:“朕病势日重,恐将不起。你以后要好好辅导刘骜,不要辜负了朕之重托!”史丹唏嘘流泪着起身告辞。
  史丹的进言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在他的竭力呵护之下,皇帝刘奭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不再改易太子,维持原状!
  其实,刘奭这么做也是不得已。他身边也有眼线,知道王鳯在暗中联络王商、石显等手握重兵、大权的实力派人物。一旦自己归天,单凭一道遗诏,定陶王刘康就能登基?傅昭仪就能当太后?弄不好,怕是他们母子性命堪忧!在这种情况之下,躺在病榻上的刘奭只能作出妥协,以保全傅昭仪母子二人的性命、爵位为代价,放弃了更换太子的打算。
  五月二十四日,刘奭在未央宫去世,享年四十二岁。六月二十二日,太子刘骜在史丹、王鳯、石显、匡衡、张谭等人的拥戴之下登基,这就是汉成帝。尊祖母皇太后王氏为太皇太后,母亲王政君为皇太后。任命舅父阳平侯王鳯为大司马、大将军,主管尚书事务,益封五千户。从此,一个属于王政君家族的时代开始了……
 第二章 辅政之路
  
  (一)王鳯辅政
  
  刘奭死了,太子刘骜终于上了台。王政君、王鳯放了心,朝野内外也都送了一口气。人们都渴望着,刘骜能像他的祖皇汉宣帝刘询一样,一扫刘奭在位时的乌烟瘴气,还天下人一个清平世界。刘骜登基后的第一次亮相,得到了满堂喝彩。
  出人意料的是,这个年轻人上台后所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拿拥戴拥戴他登基的功臣―――中书令石显开刀!他的表现,使所有人都对他充满了期望。
  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先皇刘奭时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石显,在新皇刘骜的手上立即失了势。
  刘骜即位的第二年,也就是建始元年(西元前三十二年)正月,刘骜下诏将石显从中书令的中枢要职位置上调离,改任长信宫中太仆。真是“墙倒众人推”,昔日对石显服服帖帖的大臣们纷纷开始反水。自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张谭二人以下的满朝文武百官,不断向皇帝上奏,历数石显的滔天罪行,要求对其严惩。在群臣的严厉弹劾之下,石显及其党羽牢梁、陈顺被撤职。石显及其妻子、儿女也被驱逐出宫,被押回原籍居住。石显忧郁愤懑,不思饮食,死于回乡途中。
  朝中那些原本靠结交石显而爬上高位的人,全部被罢黜。声名狼藉的少府卿五鹿充宗被贬到东北偏远的玄菟郡去做太守,御史中丞伊嘉被贬谪到雁门郡去做都尉。刘骜这一系列雷厉风行的措施,一扫父皇在位期间的积弊。人们对此赞不绝口,额手称庆:真是天佑大汉,本朝又出了一位明君!
  石显垮台之后,朝臣中有人即向匡衡、张谭二人发难,向刘骜上书弹劾他们。这个人,就是时任司隶校尉的涿郡人王尊。
  王尊弹劾道:“匡衡、张谭二人身为丞相、御史大夫,明知石显等人专权误国,胡作非为,是国家的大害。不但不能及时向先皇奏明,反而百般献媚,欺君罔上,实属大逆不道!这些罪行,大都发生在陛下即位后实行的大赦之前,可以不予追究。然在陛下即位后,匡衡、张谭二人却恬不知耻跳出来弹劾石显,真是无耻至极!他们不先检讨反省此前的不忠失职之罪,反倒大肆宣扬先帝的过失。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在当时,群臣畏惧石显的程度,已经超过了害怕皇上’!他这种‘君卑臣尊’的言论,难道是一个朝廷大臣该说的话吗?”王尊还强烈要求:“匡衡、张谭不能及时劝谏先帝,反倒媚事石显,阿谀奉承,欺上瞒下,大逆不道,应予免职问罪!”
  匡衡得知,惭愧万分。他主动入宫,摘下官帽谢罪,并主动向朝廷交还丞相印绶。半路上杀出的王尊这样一匹“黑马”,真是给年轻的刘骜出了一道难题!他是答应还是说不呢?
  毕竟,自己能够顺利登基,匡衡、张谭二人也是出了力的。刚刚上台,先敲掉了一个石显,已经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了。如果再拿掉匡衡、张谭二人,刘骜担心会引起不稳定,他下诏将王尊斥责了一顿,并将其贬为高陵县令,并拒绝了匡衡提出的辞职要求。然而,刘骜的做法并未得到朝臣们的支持与理解,反倒引起了他们的强烈不满。不少人认为王尊言之有理,对此表示忿忿不平,纷纷上书支持。匡衡是个明白人,他对此前自己的一些做法也感到很内疚。从此以后,他变得沉默寡言,不爱说话。每次遇到自然灾害,他都把责任拉扯到自己身上,多次提出退休请求。而刘骜每次都不予批准,反而下诏抚慰,坚决要挽留他。这一次,王尊弹劾匡衡、张谭的举动,由于刘骜的坚决挽留而遭到了失败。
  刘骜登基后的一系列作为,满朝大臣们都以为这一切都是出自刘骜的主张。然而,他们错了。真正的决策者不是刘骜,而是站在他背后的王政君与王鳯姐弟。王鳯在前台,王政君在幕后。一切决策,都是他们二人代表王氏家族在控制着局面。
  通过与傅昭仪母子的较量,王政君早已不再是过去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人了。她早已脱胎换骨,成了一位真正的“局中人”。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掌握了最高权力,王氏家族的利益才能得到保证。对于眼下的格局,她很满意。但是,她与王鳯并不满足于现状,他们要将这种权力的体现表面化。换句话说,他们要扬眉吐气,他们要让世人知道,谁才是真正说了算的人!
  很快,这种权力与荣耀的体现就拿到了桌面上。
  正月十三日,在王政君、王鳯的暗中操作下,刘骜诏封自己的舅父―――光禄大夫、诸吏、关内侯王崇为安成侯。刘骜还赐诸舅王谭、王商、王立、王根、王逢时等五人为关内侯。
  才短短的几个月,王氏家族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乎是二十多年前的霍氏家族的翻版:王政君之父王禁被封为阳平侯,加位特进。王禁死后,阳平侯爵位由长子王鳯承袭。王崇是王鳯的四弟,这次被加封为安成侯。王谭、王商、王立、王根、王逢时等五人为关内侯。至此,原本有些默默无闻的王氏家族一飞冲天,成了炙手可热、气焰熏天的第一新豪门。
  王鳯这人,可不简单。就像霍光是当年的霍氏家族的领头羊一样,王鳯也是这个家族中的灵魂人物,是这个家族的顶梁柱。近一年来,通过陆续发生的几个惊心动魄事件,非但是王政君明白了,王鳯也明白了:失去了权力,也就失去了一切。只有将大权抓在手中,才会拥有想要的一切!
  其实,王鳯的权力欲极强,早就在觊觎辅政大权了。自从刘奭一即位,王鳯虽然当上了首席辅政大臣,朝廷的大权却牢牢地控制在中书令石显、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张谭等人的手中。如果不扳倒了石显,自己的这个首席辅政大臣,只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在他的暗中鼓动之下,皇帝刘骜将石显调离,他在幕后联合朝中群臣上书弹劾,最终完成了打倒石显的计划。
  扳倒了石显之后,他的下一个目标,当然是匡衡、张谭二人。王尊弹劾匡、张二人时,时机不太成熟,王鳯虽然有些扫兴,却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这年四月,天空中出现了沙尘暴,黄雾漫天,遮天弊日。刘骜下诏,广泛征求公卿大臣们的意见。刘骜强调,希望大家各谈缘由,不得隐瞒。
  谏大夫杨兴、博士驷胜等二人认为这是外戚权势过盛所致,他们直言:“黄雾漫天,这是阴盛阳衰之象!高祖有遗训:‘非刘氏不王,非非功臣不侯’。现如今,太后的兄弟们无故被加封为列侯,明显违背高皇的祖训。如此大规模的恩泽分封外戚,在历史上是没有先例的。黄雾漫天,就是上天为警示陛下而垂下的异象!”
  此议一出,朝臣们纷纷附和,都认为王鳯应该退位让贤。王鳯刚刚掌权,朝中根基不稳。面对杨兴、驷胜二人的公然弹劾,惊恐异常,赶紧上书:“臣愿退休辞职归第,以应天象!”刘骜刚登基,岂能少得了王鳯这个靠山?他下诏挽留,拒绝了王鳯的要求。刘骜力排众议,强留其继续辅政。
  稳定了舅舅的辅政地位,刘骜的下一步当然是要立新皇后了。他决定:立许氏为皇后。许氏―――这是当年先皇刘奭给他娶进门的正妻。许氏是刘骜的舅舅、平恩侯许嘉的女儿。
  许嘉是一位老牌外戚,在元帝时被任命为大司马、车骑将军,当时就是首席辅政大臣。他是刘奭之母许平君的堂弟,也就是宣帝岳父许广汉之弟许延寿之子。对于母亲的惨死,汉元帝刘奭心中也是异常哀恸,心中时常思念。为了让许氏一门永享富贵,就让太子刘奭娶了许嘉的女儿做太子妃。
  在许氏姑娘与太子刘骜成婚的那天,皇帝刘奭亲自派中常侍、黄门等身边的亲信宦官将许氏送到太子刘骜的府上。当刘骜看到如花似玉的许氏之后,喜不自胜,婚礼举行的非常顺利。中常侍、黄门回来向刘奭诉说了之后,刘奭高兴的手舞足蹈:“快拿酒来,今天朕要好好庆贺一下!”许氏生得美貌动人,知书达理,刘骜一直非常喜欢她,二人很是恩爱。到了刘骜登基之后,许氏顺理成章地成了新任皇后。
  建始二年(西元前三十一年)三月十九日,刘骜册立许氏为皇后。同时,又加封他的岳父―――平恩侯许嘉为大司马、车骑将军。
  按照大汉开国以来崇尚外戚的惯例,当以现任太后的外戚为尊。很显然,刘骜此举令王鳯很是不悦:宣帝朝的许皇后?早已是过去时了,如何能与我王家相提并论?就算你许氏的女儿做了新任皇后,也现在轮不到你家出头!要想出头,等你的女儿当了太后再说!王鳯的心态当然可以理解:有人要与他分权了,他岂能甘心?
  从此,许嘉与他的女儿许皇后,成了王政君、王鳯姐弟的眼中钉。必须除掉!
         (二)处心积虑
  
  在当时外界大多数人的眼中,新任皇帝刘骜是一个聪明宽厚的有为之君。然而,在熟悉他的人眼里,他却是一个贪淫好色、不堪造就之人。真是造化弄人,忠臣史丹为了维护礼制,舍生忘死为大汉天下争得的,却是一个比汉元帝刘奭更加荒淫无道的昏君!
  刘骜虽然只有二十一岁,却是声名狼藉。他的好色贪淫,在宫廷之中,早已是人所共知。王政君深知这小子与他父亲是一个德行,为了约束他不乱来,让他收收心,甫一登基,她就亲自张罗着为儿子挑选一些美女,充实后宫。
  这天,王政君以太后身份下诏,让人在挑选一些良家女子入宫。此时,武库令杜钦向大将军、大司马王鳯建议,应该恢复“天子九妻”的古制,引导皇帝远离女色,专心处理政务。王鳯把这事向王政君说了之后,王政君却认为“九妻之制”在本朝没有先例,断然拒绝了这个建议。经过杜钦这么一“搅和”,这事居然没有下文了。
  王政君把这事“放下”了,刘骜岂能“放下”?许皇后虽美,总有腻味的时候。更何况,她一人如何满足得了刘骜?既然没人给他找,那就自己找!刘骜暗中令人四处寻访美女充实后宫,日夜淫乐,愈发荒淫。对于庞杂繁芜的朝政,他实在没有心思过问。在他看来,世上最美妙的事情,莫过于怀抱美女,痛饮美酒。莫过于驾驶着马车,四处游赏!
  对于朝中事务,他一概不闻不问,一股脑地全部推给大舅王鳯。假如此时王政君有些做刘家媳妇的公心,还有一点做太后的责任心,她本不该如此纵容儿子胡作非为。但是,她却没有出面制止,她需要掌握权力,需要为自己的家族牟取更大的利益。她深知,没有娘家的支持,她这个太后就成了无根之草,无本之末,焉能长久?在她看来:儿子再亲,也比不上自己的兄弟贴心。儿子不管事也好,正好兄弟们能出头!
  在王政君的有意纵容下,刘骜年纪轻轻却不理政事,朝廷大权逐渐落到了王鳯的手里。王鳯―――这位王氏家族的代言人,在掌握了实际上的最高权力之后,意味着一个新兴家族的崛起。王鳯踌躇满志,他要将自己的家族变成天下最有势力的家族!
  然而,王鳯虽已执掌了大权,却远不能说是“一言九鼎”,他的地位仍然不稳。朝中的“反对派”也不少: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张谭、左将军王商、车骑将军许嘉。这几个人,都是难以对付的对手。他们的存在,严重地阻碍着王鳯野心的实现。
  虽说王鳯是首席辅政大臣,但是由于这几个人的掣肘,令他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对于这点,对于权力欲极强的他来说,当然是无法容忍的。很显然,匡衡、王商、许嘉,都是王鳯实现计划的绊脚石,必须除掉!为了与这些人对抗,王鳯不惜屈尊以求,在朝中广接私党,拉拢群臣,图谋除去之。
  可是,令王鳯始料未及的是,还没等他的计划实现,很快他就摔了一个大跟头,使得他颜面扫地,羞愧不已。       转眼到了建始三年(西元前三十年),这年的春天,发生了一件大事。这年的三月,关中三辅地区,接连下了四十多天的暴雨。渭河洪水猛涨,淹没了两岸的土地。附近的百姓为了躲避洪水,纷纷逃入京师长安。由于人流汹涌,在涌入城门时发生踩踏事件,死伤不计其数。老幼哀号,哭声震天。城中传言四起,盛言河水滔天,即将大至,必会淹没整个长安!
  消息传到了宫中,刘骜吓的魂不附体,慌忙召集公卿、大臣商议对策。慌乱中,王鳯建议:“太后、皇上以及后宫所有的嫔妃都应该登上御船。官吏、百姓可登上城墙避难!”群臣纷纷点头赞同。惟独左将军王商昂然而出,慨然上奏:“从古至今,即便是最无道的王朝,也没有发生过洪水淹没京师的事情。如今四海清平,国无战事,上下相安,为什么会有洪水入城呢?这肯定是谣言!让百姓登上城墙的命令绝不能发布。如果那样的话,会增加城中的恐慌情绪,会导致意想不到的变乱发生。”刘骜认为王商说的有理,于是作罢,静观其变。
  几日后,洪水居然退去了,长安城逐渐平静了下来。经过各级官吏的调查,果然是有人故意散布谣言,企图制造混乱。刘骜对王商临危不乱的风度大为赞赏,有意提拔重用。站在一边的王鳯,满面羞惭,自恨失言。
  王商与王凤之弟同名,却并非同一人。他是涿郡蠡吾(今河北博野)人。他的父亲王武刘询之母王须翁的哥哥,也就是汉宣帝刘询的舅舅。这个辈分高的出奇,在外戚之中无人能比。在刘询在位时期,王武的堂兄王接曾担任过大司马、车骑将军,是刘询执政时期的辅政大臣之一。对于这样一位资深外戚,当然是王鳯无法比拟的。再加上这次当众丢脸,王鳯心中对王商充满嫉恨。
  为了除掉王商等几个政敌,王鳯展开了自己的阴谋计划。他在暗中让人搜集政敌的过失,然后让人揭发。
  刘骜解除了大水临城的烦恼,逐渐安下心来。虽然王鳯在这一事件中失了分,但是,刘骜依旧对他宠信。八月,在王政君的强力干预下,刘骜下诏免去了岳父―――车骑将军许嘉的职务,只让他以特进的身份参与朝政。随后,他把一切朝务都交给王鳯主持,自己则继续回到宫中的安乐窝去享受“温柔乡”的快乐。不久,御史大夫张谭被人告发“举荐人才不实”,被免去官职。十月,在王鳯的建议之下,他的私党、光禄大夫尹忠被提拔为御史大夫。十二月三十日,丞相匡衡也被人揭发有罪,也被免职。他的罪名是:“多占封邑土地四百公顷,其手下属官盗取的黄金数目超过十斤以上。”
  由于左将军、乐昌侯王商在渭河水围城事件中的突出表现,一年之后的建始四年(西元前三十年)三月八日,王商被任命为丞相,与王鳯一起掌权。
  王商作为汉宣帝刘询的舅父,代表的是涿郡王氏一系。与许嘉、王鳯等新兴外戚相比,涿郡王氏一系属于资深外戚家族。此时,随着许嘉的被王鳯排挤出局,许氏一系已经基本失势。涿郡王氏一系成为唯一能与王鳯相抗衡的势力。他们的领头羊,正是左将军王商!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交手,当然,这才仅仅是开始。第一次较量的惨败,王鳯对王商恨的是咬牙切齿,必欲除之而后快。
  由于刘骜不理政事,王鳯、王商二人共同承担起了朝廷事务。王鳯作为首席辅政大臣,却也知道拉拢收拾人心。他将杜钦引为亲信,作为高级顾问。杜钦也是个栋梁之才,他不但尽心竭力地帮助王鳯,而且还向他推荐了不少有名望的士人进入朝廷做官。此外,王鳯在杜钦的建议之下,将因为弹劾匡衡、张谭而被贬斥为高陵县令的王尊提拔为京兆尹。在王鳯、王商二人的治理之下,天下倒也太平无事。
  然而,残酷的政治斗争没有一天停止过。表面平静的政局之下,奔腾着汹涌的暗流。心胸狭窄的王鳯,从来没有忘记王商在“洪水事件”中给自己带来的羞辱。他下定了决心:一定找个机会,拔掉王商这个硬头钉。         (三)一言九鼎
  
  建始四年(西元前二十九年),也就是王商担任丞相的当年,黄河在馆陶以及东郡金堤决口,滔天的洪水泛滥于兖州、豫州各地,平原郡、千乘郡、济南郡等地受灾,总共淹没了四郡、三十二个县土地,十五万余顷的广袤良田沦为泽国,水最深的地方达到三丈。洪水肆虐,黎民深受其害,国家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天下一片汪洋,刘骜震惊异常,立即下诏责问。御史大夫尹忠由于救灾方案有疏漏而获罪,被迫自杀。十一月二十日,少府张忠继任御史大夫。刘骜令大司农非调调拨“均平钱谷”救济受灾各郡。又派两位谒者到河南以东调集船舶五百余艘,从洪水中救出灾民九万七千人,并把他们迁移到丘陵地带的高处安置。
  为了早日堵住洪水,第二年,刘骜下诏将本年改为河平元年(西元前二十八年)。王鳯在这一过程中,一直在忙碌着。面对严重的灾情,用谁来治水呢?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此时,武库令杜钦向他推荐犍为郡人王延世。杜钦说:“王延世是个水利专家、治河能手。”于是,王鳯任命王延世为河堤使者,负责治水工作。王延世这人,治水果然有一套。他命人用竹子制作成长四丈、宽九围的竹笼,里面灌入碎石,用两条船夹着搬运,沉入绝口处。经过了三十六天的奋战,绝口终于被堵住了。三月,刘骜下诏封王延世为光禄大夫,秩列中二千石,赐爵为关内侯,并赏赐黄金一百斤。
  王鳯在政务方面,确实也有些才干。他倾力主持治河,任人得当,措施有力,成效显著。从此,刘骜在心理上对舅父更加信任,乃至产生了一种依赖了。
  河平二年(西元前二十七年)六月,也许是出于对王鳯治水有功的肯定,心血来潮的刘骜对几个舅舅大肆封赏:王谭为平阿侯,王商为成都侯,王立为红阳侯,王根为曲阳侯,王逢时为高平侯。五人同日被封,世称“五侯”。
       在皇宫里的太后王政君,也没有闲着。此刻,她在忙着给苟参同母异父的兄弟苟参求封呢。原来,王政君的生母李氏在改嫁给河内郡人苟宾为妻,好日子没过多久,苟宾就死了。李氏只好带着其子苟参过着孀居生活。母亲的遭遇,是王政君心中的一块隐痛。自己如今发达了,还能容许母亲再过“苦日子”么?其实,早在几年之前,王政君趁着父亲王禁还活着,她利用自身权势,强令苟家:“将李氏送还给王家,要是不听,有你们的好果子吃。”皇太后发了话,苟家岂敢违拗?再说了,家里留着这么个寡妇又有何用?最终,在王政君的安排下,李氏拖着个“油瓶”苟参强行杀回了王家。
  其实,让李氏回府,王禁心里也是老大不乐意:“政君这死丫头,这不是成心给你老子难堪吗?”然而,他又有什么法子呢?王政君的话,他岂敢不听?于是,李氏再次成了王家的“第一夫人”。随着生活的继续,王禁与李氏夫妇二人还是琴瑟不谐。原因很简单:她本来就是个醋坛子,坚决反对王禁宠妾。如今女儿做了皇太后,自己杀了个“回马枪”,岂能容许老头子再这么荒唐?在李氏的管制下,王禁精神上受了点刺激,没过多久就一命呜呼了。李氏真是福薄,虽然在女儿的帮主下“二进宫”进入王家,在此成功“复辟”,却不想又做了一次寡妇,真是够倒霉的。对此,王政君哀恸不已,很想抚慰母亲的心。她想,能否按照武帝时封赏田蚡的先例,也封苟参为侯?可当她把想法给儿子刘骜一说,却遭到了拒绝:“母后!当时分封田蚡,原本就是个错误,根本不合礼制!” 最终,苟参没有封侯,只被任命为侍中、水衡都尉。王政君虽然不满意,也只好怏怏而罢。
        “人心不足蛇吞象”,“五侯”得封,苟参加官,足以令王政君、王鳯们心头快意满足了吧?不!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很快,王鳯还在酝酿着新的计划:他们的对头―――丞相王商还在位。王鳯一直在寻找王商的把柄,想将他置于死地。然而,由于王商的清正廉洁,几年下来,王鳯竟然找不出对方的丝毫破绽,王鳯对此大为失望。
  过了两年,到了河平四年(西元前二十五年),发生了一件事,引起了王鳯的高度关注。
  琅邪郡太守杨肜与王鳯是儿女亲家。当年,琅邪郡发生了自然灾害,而杨肜没有及时赈济,犯有失职之罪。此事报到了丞相王商那里,他准备按律将其治罪。王鳯听说之后,连忙去向王商说情。鯁直的王商不听,反倒向刘骜上奏,要求将杨肜撤职查办。王鳯无奈,只好暗中将此时告诉了太后王政君,让王政君向刘骜施加压力。果然,王商的奏章被刘骜压下,迟迟不予答复。杨肜一案中,王鳯感觉自己在王商面前丢了面子。他恼羞成怒,对其恨的是咬牙切齿。他要给对手罗织罪名:“我就不信,你王商就是如此干净!”
  他又使出了一个计策,派人以重金收买王商府中的人,让他们给自己做眼线,暗中访求王商的过失。不久,内线传来的消息令他如获至宝。原来,据线人透露,王商在府中与他父亲生前的姬妾私通,而且与自己的妹妹有暧昧关系。线人还说,王商府上的家奴杀了他的妹夫,可能是王商的唆使!
  王鳯如获至宝,立即指使频阳人耿定上书皇帝,揭发王商的罪行。耿定马上写了奏章,言之凿凿地指控:“王商身为丞相,竟然与其父的姬妾私通,又与自己的亲妹妹淫乱,唆使家奴杀死自己的妹夫,试图为自己行淫提供方便!”
  刘骜接到举报,心里有些吃惊:“丞相怎么可能与妹妹通奸呢?不会吧?”他很是不以为然:“就凭这些“莫须有”之事,岂足以处置大臣?不许再纠缠了!”但王鳯却不肯罢休,硬要将此时交给朝廷里督察风纪的司隶校尉处置。刘骜在无奈之下,只得同意。
  此事很快就被朝中的阿谀小人侦知。太中大夫张匡为了讨好王鳯,他也上书极力诋毁王商。朝中负责司法的那些大臣,都是王鳯平时培植的亲信,此时他们强烈要求将王商下狱治罪。刘骜对于王商很了解,平日里也很看重他的才能,对于张匡此人的奸诈,多少也有些了解。他专门下诏,坚决制止:“不许再继续追究了!”然而,王鳯依然不肯罢休,坚持要求处理王商。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刘骜终于顶不住了。四月二十日,刘骜下诏将王商的丞相印绶收缴,免除了他的职务。但是,却没有将他下狱。王商蒙受了这场不白之冤,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罢相之后的第三天,王商忧愤交加,吐血而死。
   对头王商死了,王鳯心中大为快意:今后的朝廷,就是我王家说了算了……
         (四)权臣跋扈
  
  王商死后,丞相位置出现了空缺。除掉了王商,王鳯在朝中成了“说一不二”的铁腕人物。本来刘骜就不爱处理朝政,干脆把朝廷事务全部交给王鳯去管,自己乐得逍遥自在。不过,丞相这个位子总得有人来坐,他选中了过去的老师―――张禹。河平四年(西元前二十五年)六月五日,刘骜下诏封张禹为新任丞相、并加封安昌侯。张禹老奸巨猾,怎敢得罪王鳯?二人沆瀣一气,把朝务搞得乱七八糟。满朝文武噤若寒蝉,都不敢出声:谁敢出头?王商就是下场!
  很快,皇帝刘骜发现有些不对劲了。他惊讶地觉察到,自己想做的一些事情,如果没有王鳯同意的话,根本不能往下执行!阳朔元年(西元前二十四年)冬天发生的一件事,给刘骜的刺激很大。
  当时,左右亲信对刘骜提出了一个建议:“光禄大夫刘向之幼子刘歆,为人通达有异材,应该予以重用。”刘骜也爱好文学,于是下令在宫中召见。刘歆的文学才能很高,满腹经纶。在谒见之时,他遵诏向刘骜背诵了不少诗赋,博得了皇帝的阵阵赞叹。
  刘骜非常高兴,认为刘歆是个人才,的确应该提拔重用。他当场决定,任命刘歆为中常侍,准备将他留在宫中侍奉。他命人去取中常侍专用的官服、官帽,可是半天都没人动窝。刘骜惊讶地问:“为什么还不快去?”左右嗫嚅着回答:“陛下,这事还没有告诉大将军呢。”刘骜很惊讶:“任命一个中常侍,这等小事,与大将军有什么关系呢?快去!”左右人等纷纷跪下叩头:“陛下!还是请您与大将军先商量了再说吧!若无大将军之首肯,臣等不敢奉诏!”刘骜无奈,只好召王鳯来商议。王鳯沉吟了片刻,认为刘歆不能做中常侍。就这样,因为王鳯的一句话,此事就此告吹!由此足见,王鳯专权跋扈,竟是何等严重!
  这时,刘骜因为酒色过度,身体欠佳。加上一直没有儿子,心绪也不太好。
  这年冬天,定陶王刘康来到京师朝见。令人奇怪的是,此时的皇帝刘骜与昔日的对头刘康的关系却非常好,两人相处的很融洽。太后王政君与刘骜倒是很厚道,他们母子秉承先帝刘奭的遗愿,对刘康的待遇非常优厚,给他的赏赐是给其他诸侯王的十倍还多。对于当年刘康与母亲傅昭仪参与夺嫡之事,既往不咎,表现了不以前事为芥蒂的胸怀。
  按照礼制,诸侯王进京拜谒皇帝,三年一朝,五年一请。住满了一定的期限,刘康应该启程回国了。然而,刘骜不放他走。还对刘康说:“朕没有儿子,人命无常,不必避讳。一旦有变,朕就见不到你这个兄弟了。你不要回国了,从此就住在京师,陪伴在我身边吧!”不久,刘骜的病情逐步减轻,刘康就下榻在定陶国驻京府邸,日夜进宫陪伴服侍皇帝,兄弟二人感情日渐笃厚。
  王鳯得报,深为担忧。他担心,一旦刘骜有个意外,刘康很有可能即位登基。如果刘康上台,岂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吃!无论如何,也要把刘康踢下去!
  数日之后,恰好发生了日食。王鳯立即上奏刘骜:“发生日食,是阴气过盛的表现。定陶王虽然是陛下的兄弟,按照礼制,应该回到自己的封国当藩王。如今他长期留在京师侍奉天子,是很不正常的。正因为如此,上天才发出警告。陛下,臣请遣送定陶王即刻返回封国!”王鳯早已是大权在握,刘骜对他的话不敢不听。刘骜亲自相送,兄弟二人涕泣而别。
  此时的王氏家族,羽翼已经丰满,简直就是当年霍氏家族的翻版,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王氏子弟几乎都被封为卿、大夫、侍中、诸曹尚书等高官,势力巨大,遍布朝廷。从王鳯的身上,依稀能够看到昔日的那个叱咤风云的政治强人―――霍光的影子。他是王政君家族异军突起的关键性人物。从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新莽王朝的江山,就是他奠定的基业!
         (五)豪门寒士
  
  随着王鳯的飞黄腾达,王氏子弟们也跟着鸡犬升天,王氏家族成为炙手可热的京城第一豪门。他的兄弟们封侯的封侯,升官的升官,就连与王鳯毫无血缘关系的兄弟苟参都当上了侍中、水衡都尉。唯独有一家例外,这就是王鳯的同父异母王曼一门。
  由于王曼与王鳯并非嫡亲兄弟,两家关系并不是很亲近,来往不太多。王曼的身体一直不大好,也似乎没有多大的才能。他没有得到出来做官的机会,全靠着其父王禁分给他的那一份遗产度日。这一家的日子虽然与王鳯没法比,却也衣食无忧。
  然而,王曼的老婆王渠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贪图享受,艳羡亲戚们的富贵生活,对丈夫王曼这个“窝囊废”异常不满,整日里在丈夫面前发牢骚:“看看人家过得什么生活?瞧瞧我们这是什么日子?”王渠的胡闹,搞得王曼心情异常烦躁。此外,王渠好酒贪色,欲望很强,王曼很难满足她。为了追求更高层次的享受,王渠时常出入妯娌们的府中,昼夜饮乐,有时喝得大醉,很晚才醉醺醺地回家。有时,她甚至夜不归宿。街坊邻居们发现了,都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些风言风语:“这个疯婆子,又到哪里鬼混去了!”。
  懦弱的王曼管不住老婆,只好睁一只闭一只眼,任由她去。王渠虽然名声不好,却也有点本事。她给王曼生了两个儿子:长子王永,次子王莽(字巨君)。这兄弟俩生得聪明伶俐,深得王曼的喜爱。然而,由于王渠的名声太臭,坊间纷纷传言:“这两小子,谁晓得是哪里来得野种!”众口铄金,这些流言很快传扬到了社会上,也传扬到了王家亲戚子弟们的耳中,成为大家饭后茶余的谈资笑柄。没有不透风的墙,王曼也听到了这些。他本来就身体不好,又气又愧,很快就得了病。没有来得及封侯,他就死掉了。
  “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平安”。王曼虽然没有一个贤德的妻子,却有两个孝顺的儿子:王永、王莽。他们聪颖过人,勤奋好学,前途不可限量。虽然王曼早死,长子王永年纪轻轻,就凭着恩荫以及自身的才能做了諸曹尚书,进入了朝廷任职。很显然,如果按照生活的正常进行,这一家未来的前途还是非常光明的。
  不幸的是,王永突然得病亡故,留下一个遗孤王光。王渠却不管这些,还是一如既往地胡闹。她奢侈无度,把家里本来就搞得一团糟。到了河平二年(西元前二十七年)六月,王家的其他几个兄弟们如王谭、王商为、王立、王根、王逢时都封了侯。他们的子弟个个腰缠万贯、富可敌国。由于王曼、王永都死了,王莽年仅十九岁,连学都没上完,这份名单上自然不会有他的名字。
  与王氏诸父的豪华生活相比相比,王渠一家过着清苦的日子。由于入不敷出,只好靠借钱度日。仰人鼻息的腆颜借债,自然少不了白眼。到后来,也没有亲戚愿意借给他们家钱了。这一家,不但穷的叮当响,甚至连生活都难以为继。尤其是王永病故之后,家里更是雪上加霜,日艰一日,甚至连饭都快要吃不上了!王曼这一脉,两代孤儿寡母,落到这步田地,还真是够可怜的。
  到了这个时候,王渠才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懊悔。眼看要饿死,这可该怎么办?王渠无奈,只好咬牙跑到宫里去找大姑子王政君帮忙。王政君倒是很慷慨,为了接济他们,就把王渠接到东宫里来住。然而王渠总是住在宫里,也不是长久之计。过了几日,她给了王渠一笔钱,又让她回到家去了。对于王渠身上的诸多恶习,王政君很是头疼。为了不让她胡乱折腾,王政君自己出钱,定期让人送到王渠家里。王政君还交待,这些钱都由王莽管理,由他来负责照顾这些寡母、寡嫂以及年幼的侄子。从此,王莽一边学习,一边照顾母亲、寡嫂以及侄子。在此期间,王莽奉养寡母、寡嫂以及亡兄的遗孤的行为,使他在社会上广受好评。人们都说:“王巨君,真是一个孝子!真是一个有德之人啊!”至此,这一家被王渠搞臭的名声总算是有了一点好转。街坊邻居们的目光,由鄙夷变成了尊敬。
  “寒门出英才”,由于生活艰难,王莽从小就很懂事。与贫寒人家的子弟一样,养成了很多好的习惯。到了永始元年(西元前十六年)左右,他已经二十八岁。十年寒窗的艰苦磨砺,使他了一个学识渊博、知书达理的学者,在京城长安很是有些名气。王莽在读书期间,特别注重自己的社会声望。
  成年的王莽,身高七尺五寸(约合现在1.76米),好戴高冠,穿着厚厚的靴子,身着氂装衣,一副儒生的装扮。他为人谦虚谨慎,恭敬有礼。此刻,他虽然颇有令名,但在学问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勤奋刻苦,精益求精。
  这时,王莽有了比较稳定的生活来源,家境也比十年前强了很多。但是,他的心里却有着很重的心事。早年的屈辱落魄生涯,让他饱偿了人间的辛酸。他一直在心中勉励自己:“王巨君,你一定要努力,一定要争气!将来,你一定会比叔伯家得子弟们强!”
  的确,诸父子弟们家境富裕,生活条件优越,竞相奢华,都不成器。王莽要是与他们比家境,真是乞丐与龙王比宝,那可怎么比?
  王莽有他的长处。他是个有志气的人,知道自己无法在物质方面与人家比。唯一的出路是:成才!他下定了决心: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给早死的父亲争气!他很有心计,在勤奋学习的同时,非常注重与当时名流的交往。王莽家虽不富裕,身份却高贵。故而他能够结交到当今名士,如长乐少宫府戴崇、侍中金涉、中郎陈汤都成了他的至交好友。
  对于自己的那些权势显赫的诸位伯父、叔父,一直是委屈迁就,礼敬有加。特别是对位高权重的大伯父王鳯,他更是特别孝顺。在学习闲暇,他从来忘不了定时到伯父家请安。对于这个穷侄子,王鳯根本没太在意。出于亲戚关系考虑,王鳯给王莽在府中安排了一点杂事。从此,王莽就在王鳯府中上班了。
  在这时,伯父王鳯是王莽最为钦佩的人。在他眼中,伯父的煌煌威严与雷霆手段,实在令他叹服不已。王莽天性聪颖,伯父王鳯的举手投足,乃至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同时,王莽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努力吧!王巨君,你将来也要像伯父那样,呼风唤雨,一言九鼎,做一个光宗耀祖的大人物……             (六)王门惊变
  
  大约在河平四年(西元前二十五年)前后,王莽进入了王鳯府中做事。自打进了大将军府上,王莽的生活就全变了。以前,他除了照顾好一家老小的起居,大部分时间是读书,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领到这份差使后,他不但每日都要早早赶去 “应卯”,晚上还要回去照顾一家老小。这么两头奔波,也够他忙活的。虽然辛苦了一点,王莽却也心甘情愿。
  如今的大将军府,简直就是第二个朝廷。每日里,来往的权贵、公卿们川流不息,车水马龙。各色趋炎附势、跑官要官者,人们对这里真是趋之若骛,热闹程度犹如朝市。
  起初,说王莽在这里“上班”是好听的,其实根本就是打杂。每日里并没有什么必须要干的工作,上面吩咐干什么就干什么。
  在伯父府中,王莽做事极为低调。他为人沉默寡言,踏实肯干,待人和善,无论是对谁,他都是异常谦恭。他心里很清楚,父亲生前与伯父关系并不好,谈不上有多少亲情。能进这里做事,全是姑妈王政君可怜他们一家,特意安排的。否则,王家子弟们多的是,京城里能识断字的读书人多了去了,这份美差,哪里会轮到他?对此,王莽很是知足。的确,他一个落魄穷儒,能钻进大将军府当差,已经算是很荣耀的事了。多少人争破了头,还挤不进来呢。
  对此,王莽心怀感激,每日里勤勤恳恳、尽心尽力地抢着做事。对大将军府上的下人们,也都很是友好,有时甚至还帮他们干点灌园、洒扫的粗活。为了接近伯父,赢得其好感,有时王莽主动从奴婢们手中把茶盏接过来,默默地送到案上。时间长了,王鳯觉得此子乖巧,也渐渐对他有了一些好感。因为王莽读过书,王鳯就安排他在这里就干点抄写、迎送的杂事。
  王鳯的贴身仆从,本是他的堂弟王音。此人机警干练,精通文墨,原本一直在府中从事机要文秘,深得王鳯信赖。王鳯见他是个可造之才,就把他推荐到皇宫里去做侍中了。
  王音走了,府里的事情就撂下了。王莽入府后的表现,令王鳯很是满意。慢慢地,王莽逐渐取得了王鳯的信任,接替了王音原来的工作。就这样,王莽就有了每天接近伯父的机会。
  虽然成了王鳯的“贴身侍卫”,地位与以前不能同日而语,王莽还是保持着固有的低调与谨慎。他是个内向、聪慧的青年,懂得自己这一门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十多年来,他受尽了亲戚、街坊们的奚落、轻视,也看惯了世人的眉高眼低。对于这一切,他早已习以为常。
  在这里,王莽也时常能够见到王谭、王商、王立、王根、王逢时等几位叔父。虽然这几位叔父从不待见这个穷酸侄子,王莽却从不介意,对他们很是尊敬。
  时间长了,王莽惊讶地发现,伯父王鳯的日子,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过的很舒心,整日里不时地唉声叹气:“唉!如此下去,如何得了!”他实在不明白:堂堂的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还有什么可烦恼的呢?
  慢慢地,他逐渐发现了事情缘由:伯父与几个叔叔们的关系好像很紧张!起初,他只是猜测而已,心里还拿不准。可是,此后发生的一件事,证实了他的推断:没错!家里出了大问题,难怪伯父整日里愁眉不展!
  王鳯也是一代枭雄,谋略深远。他很清楚,王谭等几个人,全都是一些纨绔子弟,毫无本事。王氏家族的奢侈无度,在社会上引起了非议。朝臣们虽然大部分都被王鳯降服,但是反对王鳯的也是大有人在。另外,外甥皇帝刘骜好像对王鳯有些不满。种种迹象表明,现在还是暗流汹涌,随时隐藏着危机。这么多的问题,也难怪王鳯为此忧心忡忡。王氏子弟中,他还没有发现有出息的接班人。一旦自己有个闪失,王氏家族的前途将会如何?当年的霍氏家族的下场,何其惨痛。作为王氏的领头羊,他真是不得不防啊!
  最令王鳯恼火的氏,王谭等人是越来越不象话了。这么一帮“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东西,却深好沽名钓誉之道。他们仗恃着王鳯之势,居然私下招纳“人才”。竞相奢靡,挥金如土。四方想以行贿求官之人,蜂拥而至。朝野上下,对此议论纷纷:“五侯们想干吗?难道要另立一个新朝廷么?”王谭、王商等人对这些,根本毫不在意,竞相结交四方宾客,倾财施舍引以为荣。然而他们五人之间,相互攀比,互相不服气,时间长了,彼此之间还有了一些矛盾,争斗不休。最令王鳯担忧的是,他的身体开始出现问题,旧病时常发作。他在想,一旦我王鳯倒下,就凭王谭他们几个草包,岂能压得住场子!
  为了培养接班人,王鳯在王政君的提议下,开始在晚辈亲戚子弟中物色人才。王鳯真是老谋深算。他想到,当年若非史丹这条内线协助,哪里会有今日的荣华富贵?为了防止内变,他把王音送到了未央宫做侍中,目的是监视刘骜的一举一动。派去了一个王音,王鳯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为了便于和王政君及时沟通信息情报,他又把大姐王君侠之子淳于长放到长信宫去做黄门郎。王政君身边有个风吹草动,王鳯也就马上知道了。至于身边的内务机要,他看好王莽:这孩子既聪明又谨慎,嘴巴还严,是个好材料。因此,尽管王谭、王商他们不争气,而王音、淳于长、王莽三人的出现,让王鳯心中多少有些宽慰。
  可是,平静的生活没有维持多久,王氏家族的一场危机就接踵而来……
  一年后(阳朔元年,西元前二十四年)冬日里的一天夜里,侍中王音突然急匆匆地来到府上,好像有什么要紧事。王莽一见堂叔前来,赶紧热情地上去招呼迎候。可是,王音连眼皮都不抬,急急地问:“大将军呢?快!我要见他!”王莽赶紧低头拱手:“伯父已经歇息了,叔父少坐,侄儿这就去通禀!”王音神色严峻:“快去!”王莽不敢怠慢,赶紧去后堂通报。王音满脸焦虑,来回在屋里踱步。
  王鳯正在睡觉,一听王音连夜赶来,肯定有大事,急令王莽伺候更衣,匆匆出来与他见面。
  王鳯看了看王音,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严肃,显得很沉着。王音正要开口讲话,王鳯一挥手,示意让他停住。他的目光落在王莽身上。此刻,这傻小子还呆地站在客厅里,不知在胡思乱想什么。王鳯威严地“嗯”了一声,王莽这才有点会过神,知趣地退下,站在门外等待招呼。
  不一会儿,王音急急忙忙地从屋里走出。见了王莽,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就匆匆地走了。突然,听得里面一声招呼:“巨君,进来!”王莽一听招呼,赶紧跑进去。王鳯表情严峻:“你赶紧入宫,叫淳于长到这里来见我!” 王莽不敢怠慢,赶紧起身。刚走到门口,王鳯喝道:“回来!”王莽转身问道:“大将军还有什么吩咐?”王鳯道:“你再找人去四叔王谭那里,让他也马上来见我!”王莽应声,匆匆而去。”
  一会儿,王莽带着淳于长回到府中。王鳯脸色稍定,从容对他耳语一番。淳于长会意,一溜烟地跑了。
  直到此刻,却也不见王家老四―――平阿侯王谭的踪影。王鳯责问:“巨君!让你去照老四,为何还不见人来?”王莽涨红了脸:“大将军,已经派去了三趟小厮了!”王鳯不悦:“老四的架子够大。这次,你拿着我的手谕,亲自去请!”
  又过了好一阵,王莽这才引着王谭,急匆匆地来到大将军府上。王谭一进门,傲然“哼”了一声,也不等让座,自己先找了个地方坐下。王鳯满脸怒容,一言不发。王谭见大哥不开腔,索性也不出声。王莽见状,赶紧躲到大厅门口等候传唤。
  起初,屋里很是安静。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里面发出激烈争吵的声音,震动着王莽的耳膜。王莽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赶紧附耳上前倾听。
  只听有人开始咆哮:“你这畜生,好不省事!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整日里花天酒地,太不象话了!再这么下去,这个家迟早要毁在你们手里!”这个声音很熟悉,这是王鳯的。另一个声音开始反唇相讥:“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不也一样吗?什么东西!你有啥资格教训我们!”不用说,这个肯定是王老四。
  只听王鳯怒道:“老四!你说这话,也太没良心了吧?要不是我,你们几个能有今天?”王谭也不示弱:“得了吧!老大!别再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自己还不是靠着政君才爬上去的,还有脸说呢!呸!”王鳯被抢白的有点语塞:“你……,你……”王谭不依不饶:“我们兄弟八个,就你和老三是至亲。老大,你摸着良心说,你是怎么对老三的?老爷子那点财产,还不是你们弟兄两个独吞了?老天有眼,早早把他收了去,活该!我们几个现在不趁机捞点钱,子孙们怕是要喝西北风去!”王鳯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们这些井底之蛙,知道个屁!有人要对我们下手!我要是倒了灶,你们几个能有好果子吃?”王谭的声音愈发不屑:“你爱倒灶就倒灶,关我屁事!”王鳯气的语调放高:“老四!你混蛋!要是我倒了霉,你们几个都得挨刀!”王谭好像也不害怕,阴森森道:“老大,你就自求多福吧!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没人陪你!今后,你少管我的闲事!这些屁话,你跟死鬼老二、老三做伴去!”啪”的一声,王鳯好像摔碎了什么东西:“畜生!滚,滚出去!”
  王莽吓得胆战心惊,赶紧离开柱子躲避。由于慌不择路,他不知该往哪里躲。突然,一个身影从屋里冲出来,却正好与王莽撞个正着。王谭正在火头上,抬腿就是一脚,恨恨骂道:“好狗不挡道,该死的狗才!”王莽莫名其妙地挨了一脚,等他爬起来,哪里还有王谭的踪影?
  王莽强忍着疼痛,挣扎着爬起来。连忙进去看王鳯。只见王鳯气的半死,瘫倒在地。王莽急忙喊来奴婢们,七手八脚把王鳯扶到榻上休息。好在王鳯并无大碍,只是刚才情绪激动,有点背过气了。
  安顿好了王鳯,王莽擦了擦头上的汗,这才喘了口气。他实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伯与四叔,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七)疾风劲草
  
  王音到底对王鳯说了些什么?居然把这个飞扬跋扈的 “霍光二世”吓成这副样子?原来,王音告诉他,有人向皇帝刘骜递上了弹劾本章。而且,刘骜居然同意了。君臣们正在密谋,准备拿掉这位不可一世的大将军!
  谁这么大的胆子,还要不要脑袋了?居然想搞掉王鳯?还有,这位年轻皇帝刘骜没吃错药吧?竟然同意了?他不会是疯了吧?
  王鳯降服了三公九卿,日益专权,把中央搞成了“一言堂”。王鳯的霸道是出了名的。自打王商被他害死后,满朝上下噤若寒蝉,几乎没人敢对他说半个不字。大多数朝臣们为了保住身家性命,遇到事情绕着走,选择了躲避,一味地阿谀奉承,曲意逢迎。这些人还算是好的。更有甚者,很多势利小人甚至卖身投靠,向王鳯摇尾乞怜,为虎作伥,成为王氏家族帮凶走狗。在短短的几年之间,王鳯就完全控制住了中央政府。可是,各级地方官中却不乏反对派。王尊、王章二人,就是不畏权势的代表。的确,任何时代,都有不怕死、敢于直言的硬骨头,更何况是在不搞秘密政治决策的西汉!
  弹劾王鳯的人,名叫王章,时任京兆尹。他与前任京兆尹王尊一样,是大汉朝最优秀地方官的代表,人称“二王”。这“二王”与王鳯关系从来就很糟,矛盾很深。奇怪的是,这两个对头却都是王鳯亲手提拔的!这又是为什么呢?
  王鳯用人,有点与众不同,主要有两个标准:
  第一,是否与自己有亲属关系或者其他关系。
  实际上,这就是“任人唯亲”,而不是“任人唯贤”。王鳯辅政之后,王氏家族几乎是“鸡犬升天”,就是明证。
  第二,是否对巩固自己的地位有利。
  无论某人的品德如何,只要做过对王鳯有利的事,就要“知恩图报”。否则,就要“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王章的前任王尊之官场沉浮,就是最好的例证。
  当年,刘骜一上台,司隶校尉王尊带头弹劾丞相匡衡,正中王鳯的下怀。但是,王尊却为此挨了刘骜一顿臭骂,被连降数级,被贬黜为高陵县令。王尊这次虽然没能成功地帮助自己搞掉匡衡,却博得了王鳯的赏识与好感。在匡衡倒台之后的第二年,也就是建始四年(西元前二十九年)的十一月,王尊被王鳯推荐,正式提拔为京兆尹。
  王尊的确是个干才。他到任不足一月,原本一塌糊涂的京兆地方吏治顿时好转,赢得了颂声一片。王鳯大喜,本来有意再次提拔他,不料却触霉头。王尊“倔”的很,根本不买王鳯的帐。王鳯又羞又气,指使御史大夫张忠上奏:“京兆尹王尊,残暴不仁,民怨沸腾,应予以撤职查办。”糊涂的刘骜准奏,当下就罢了王尊的官。王尊的无辜蒙冤,引发了京兆地方的强烈抗议。湖县三老之一的公乘兴愤然上书,公开为王尊鸣冤。刘骜这才醒悟:“什么民怨沸腾,简直是侮蔑!这是什么?”但是,他深知张谭是舅父王鳯的死党,这肯定是王鳯的主意,怎好驳他的面子?无奈之下,刘骜只能将错就错,改任王尊为徐州刺史。
  王鳯见赶走了王尊,计谋已经得逞,心中异常快活。为了牢牢控制住三辅京畿重地,委任了自己的某死党做了京兆尹。可惜这个无用的奴才,只知道花天酒地、盘剥民财。上任没几天,又把这里搞得鸡飞狗跳,一片狼藉。京兆舆论大哗:“天子脚下,狗官竟敢如此胡作非为!”父老们愤然将其告到了朝廷。王鳯也觉得脸上无光,只好将司隶校尉王章调任为京兆尹。
  王章字仲卿,是泰山郡巨平县人。王章少年之时,以文学显名,被征召为官。此人为人一向刚直不阿,以敢于直言著称,名震朝廷。
  十几年前,在汉元帝刘奭在位之初,他被提拔为左曹中郎将,与御史中丞陈咸是好友。当时,中书令石显专权跋扈,上下无不侧目。王、陈二人却毫不畏惧,联名上书弹劾。结果,二人不但没有告倒石显,却被诡计多端的对头反咬一口,被治以诬陷之罪。陈咸起初被论死罪,后来被减罪,最终处以髡刑。王章作为同案犯,也被免职,回家做老百姓去了。
  打蛇不成反被蛇咬,真是够倒霉的。平心而论,在此情景下,只要能把脑袋保住,已经不错了。就一般人而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后哪里再敢“多管闲事”?难道是活腻味了么?但是,王章却不是这样的人。丢了官就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他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丝毫不后悔。他的一身正气,在朝野中被传为美谈。就连石显本人也在暗地里佩服:“王章,你小子有种!”
  几年后,刘骜即位之后,王章被任命为谏大夫,专职负责进谏建议、匡正得失。建始元年(西元前三十二年)正月,司隶校尉王尊被贬为高陵县令后,王章继任为司隶校尉。这一回,京兆尹一职再次出缺,王鳯为了博取名誉,就向刘骜建议调王章去接任,刘骜当即准奏。
  王章虽然是王鳯举荐的,却对王鳯的专权跋扈深恶痛疾。在他看来,王鳯专权过甚,实为国家大害。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章越来越感到问题越来越严重:再这么下去,大汉就要亡国了。对于三公九卿们的沉默,他感到很难理解:“真是一帮酒囊饭袋,尔等世受国恩,就是这样报国的么?”
  阳朔元年(西元前二十四年)冬,当他得知王鳯以发生日食为由,强迫定陶王刘康回国之事后,再也坐不住了。他奋笔疾书,向皇帝刘骜上了一道奏章,历数王鳯的斑斑劣迹,他认为:“陛下!眼下国无储君,根本未立,实在令人担忧!陛下与定陶王是骨肉兄弟,您留他在京师伴驾,合情合理。而大将军王鳯却蓄意阻挠,不知是何居心?以小臣看来,发生日食的根本原因,恰恰出在他的身上。此人专权跋扈,目无法纪,蒙蔽主上,应予罢免!”
  王章写完这封石破惊天的奏章,仔细看了几遍,觉得很满意。
  王章担心泄密,他以密奏的形式,通过宫中内线,绕开了王音,将这封事关重大的奏章送到了刘骜的手中。此刻,刘骜也对舅父产生了强烈的反感:“逼死王商、拒封刘歆,还蓄意陷害王尊。王鳯,你想干什么?难道想造反吗?”盛怒之下,刘骜在想:“大不了,朕敲掉他!”
  要搞掉王鳯,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刘骜也知道,朝廷上下,遍布王鳯私党。就连宫里,怕是都有王鳯的眼线!他为此也是愁眉不展,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烦恼之际,恰好接到了王章的密奏。他喜出望外,赶紧派人密宣王章进宫。打算进一步询问详细情况,准备在一起商量对策。
  君臣二人见面,刘骜道:“王卿,除了奏章上的那些,你还知道些什么?仔细给朕讲来?”王章真是条剖心肠沥肝胆的好汉。他跪在地上,历数王鳯的累累罪行,提出:“笔下!王鳯绝不可再掌权了!否则,必是国家大害!应该罢了他的官,让他回家去养老!”
  王章揭露道:“上天行事,历来是惩恶扬善,用祥瑞或者灾异作为征兆。陛下因为没有儿子,特地召见并令定陶王留居京师,此举完全是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着想。对此,小臣深感钦佩!陛下此举,是以国家为重,以宗庙为重,上顺天心,下应民意,是完全正确的行为。按常理说,陛下上合天心,下应民意,本应得到祥瑞之兆。现如今,却为何会出现‘日食’这样的大灾呢?” 王章继续慷慨陈词:“灾异之所以发生,完全是因为外戚大臣专权的缘故!”刘骜听了,默默不语。
  王章又说:“臣听说大将军王鳯将发生日食的罪过加在定陶王刘康的身上,还将他遣送回国。臣以为,这样做很不公平!如果有一个大臣,他有意把天子孤立在上,而由他自己把持朝政,此人还算得上是忠臣么?如今,朝廷的大小事务无论巨细都归王鳯决定,天子拱手无权,岂不可怕!?他王鳯不从自身查起,不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反倒编造无耻谎言,恶意诬陷善良之人,非要把陛下的骨肉兄弟定陶王刘康排挤到远方。陛下,您想想看,这是一个忠臣应该做的事吗?”
  王章的话触及到了刘骜的痛处,他点了点头。王章看到说中了皇帝的心事,索性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王鳯欺君罔上、陷害忠良之事,绝不仅是这一件!比如,前任丞相、乐昌侯王商之死,就是王鳯一手造成的!王商本是先帝的外戚,品行敦厚、德高望重,是国家的股肱之臣。王丞相坚持正义,不肯屈附王鳯,最后被王鳯以闺房隐私之事参倒,最终忧伤而死。此事虽已过去了两年之久,直到现在,京师朝野对此都有看法,都很同情他。忠臣无辜被害,天下冤之!”刘骜叹了口气:“唉,都怪朕当时听了一面之词,冤枉了王丞相。”
  王章见刘骜心动,继续再爆猛料:“陛下!您知道么?现在后宫中的张美人,原本是王鳯小妾之妹。王鳯明知是她是已经嫁过人的婆娘了,却硬要冒充处女,把她送到宫里来侍奉陛下。他这样做,不知居心何在?按照宫里的制度,这种下贱女人,岂能送进宫中做嫔妃?可是,王鳯却诡称张氏适宜生男孩,硬是把她塞到宫里做了‘美人’!”
  王章此言一出,刘骜脸上登时色变,显得很尴尬。其实,这些事,他早就心知肚明。只不过,刘骜贪图张美人的美色,饥不择食,也就是装着不知道罢了。
  听王章一说,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好不住地叹气。王章说到激动处,没有注意到皇帝的表情。他全然忘记了忌讳,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说了出来:“即便是羌人、胡人,对于娶到的非处女妻子,对于她所生的头胎婴儿,都要将其杀死,以洗涤女人的肠肚,以保证未来她所生孩子血统的纯正。羌人、胡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我堂堂大汉皇帝?陛下贵为天子,统驭万邦,富有四海。什么样的女子不能要,为何偏偏要娶嫁过人的女子做嫔妃呢?”
  这一番话,说的刘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王章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高声请求:“以上所说的这三件大事,或是陛下亲眼所见,或是亲身经历过!窥一斑见全豹,这个王鳯在背地里,究竟还做了多少无法无天之事,只怕只有天晓得!陛下!小臣以为,今后绝不能让王鳯辅政了,应该让他辞职回家,另选忠诚贤能之人取而代之!惟有如此,我大汉才能长治久安!”
  听了王章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刘骜面无表情。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对王章道:“若非京兆尹直言,朕就听不到这些事关国家大计的肺腑之言。也许,只有贤者才能了解贤者。王卿,你回去后考虑一下,为朕寻访举荐一位合适的辅政大臣吧!”王章赶紧答应,告辞回家。
  更换辅政大臣,可不是小事。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刘骜多次秘密召见王章。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刘骜很小心。在召见王章时,每次都屏退左右。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鳯安插在宫里的眼线岂是摆设?侍中王音开始没在意,以为是正常的召见。后来随着王章入宫次数的日益频繁,王音开始警觉起来了。一天,他悄悄躲在帷幕后,偷听到了刘骜与王章的对话。
        听了这些,王音吓得毛发倒竖,惊汗浃背。他连夜赶到王鳯府上通风报信,这才出现了上节王鳯府上发生的那一幕……
  王鳯虽然老谋深算,阅历丰富。他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看来,皇上是铁了心要搞掉我了。一旦他动手,就没有任何回旋余地。我们王家,以后就彻底完蛋了。说不定,就是第二个霍家。要想夺回权力,只有举兵造反了。要是动了刀子,只会死的更快,还要举族覆灭!”
  从竟宁元年(西元前三十三年)至今,王鳯辅政整整十年了,但是,他从未遇到过如此凶险的局面。政治家岂能失去权力?丢掉了权力,如同被敲掉了牙齿的狮子,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也难怪,他这会真是吓得失魂落魄,有些不知所措。现在,他该怎么办呢?
         (八)冤沉海底
  
  皇上要收拾王鳯的事,最终还是在病榻前不停伺候的王莽晓得了。眼见伯父愁眉不展,他也很是着急。但是,着急有什么用呢?眼下,也似乎只有听天由命了。
  过了几日,在王莽的精心照料下,王鳯感觉稍微好了一些,也能下床了。随着身体的康复,他渐渐地冷静下来了。他坐在案前,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王鳯啊王鳯,形势真的不可收拾了么?”
  王鳯不愧是宦海老手,阅历极为丰富。他想了想,最后认为,皇上虽然对自己不满,主要是嫌他的手太长,管的太多了。再加上王章这个“小人”在那里挑拨离间,因此造成如此被动的形势。
  一开始,王鳯真是有点害怕了。可是,他反思自己这十年来的履历,觉得没什么对不住刘骜的地方。他心中着实有些委屈:“刘骜啊刘骜,你小子真是太没良心了。当初,要不是我王鳯,你能坐上这个位子么?怕是早被先帝扔到一边去了。你整天忙着搞女人鬼混,这国家大事哪样不是你老舅我担着?好!你既然嫌我管的太多,我索性不管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他正要上奏请长假,却被谋士杜钦给拦住了。杜钦道:“皇上不过是一时糊涂,被小人弄晕了。我看不如这样,大将军要请长假,还不如做的狠一点。与其被人弹劾下台,还不如主动辞职的好。我们也好静观其变。”王鳯舍不得辞职,沉吟不语。杜钦劝道:“大将军辛苦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就不信,皇上会让您回家!您想想看,要是您走了,谁来管理朝政?我看,皇上没那个耐性,也没那个功夫!除了您,他对谁都不放心。您可是他的亲舅舅,他不用您,还会用谁!”杜钦还说,可以让淳于长告诉皇太后王政君,让她尽量劝说皇上改变主意。只要功夫下足,肯定会有转机!
  王鳯觉得有理,点了点头。于是,他写了一封奏章,言词恳切、语气哀婉。希望皇帝看在他王鳯辅政多年的份上,可怜可怜他,宽恕他的某些过失。
        按下王鳯不表,再说王章。
  按说,王章与刘骜忙活了好些日子了,可是为何迟迟没有对王鳯下手?原因很简单,王鳯下了,谁来取而代之?这可是一个关键问题。此人必须是外戚,而且必须德高望重,还要有能力。苦苦讨论了几日,还是没有合适的人选。经过几日的苦思,王章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宣帝朝名将冯奉世之子冯野王。此人的妹妹,就是先帝刘奭的冯婕妤,也是当今信都王刘信的舅舅,现在正在琅邪做太守。王章想到这人,不禁心头大喜:此人德高望重,也算是个外戚,可以辅政,是最佳人选!
  这天,他再次赶到宫中,把这个想法向刘骜做了汇报。刘骜沉思片刻,觉得冯野王虽然不是自己的至亲,也算是先帝的外戚,勉强可以用。他告诉王章:“你回家后,写一份奏章给朕。等朕看后,再交给公卿们商议。”
  王章回府,满面春风,觉得此事八九不离十了,心中很是得意。谁知,他刚一坐到书案前,刚写了几列,他的夫人就虎着脸进来了。别看王章天不怕地不怕,就连皇上他都不怕,唯独怕他的太太。
  一见夫人进门,他赶紧把草稿藏好。夫人好像没看见似的,面无表情。见她脸色不对,王章赶紧问:“夫人,你这是怎么了?病了么?”夫人道:“夫君,你是不是最近瞒着我做大事?”王章道:“没有啊!真的没有。”夫人惨然一笑:“夫君,你做的那些事,妾身都知道了。”王章还是不肯承认:“夫人,我最近不过忙些正常公务,真的没干什么大事。”夫人冷冷道:“好一个日常公务!不知谋着更换辅政大臣,算不算日常公务!”王章大惊:“你小声点!传出去可不得了!”
  夫人道:“夫君,妾身劝你一句,皇上的家事,也是你能管得了的?”王章张口结舌,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夫人一边说,两行清泪沿着面颊流下。一边抽泣,她一边道:“夫君,万万管不得这些闲事,免得给你带来杀身之祸。你要是出事,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将来怎么活?”王章见状,只好坦白:“我这也是为了国家好啊!再说,皇上也是支持我的。”夫人冷笑一声:“皇上支持你,别做美梦了!骨肉至亲,你懂么?皇上的位子是怎么得来的?还不是大将军得功劳!这么多年了,大将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好好干自己的事,却在搞离间,有好果子吃么?”王章无语,被训斥的一声不吭。夫人道:“你我劝你就此罢手,否则你的脑袋就要搬家!”王章一心想着做成此事,本来心情极好。不料,却被老婆训的有些恼羞成怒。他不知哪来的勇气,朝着老婆咆哮起来:“妇人家懂得什么?你少管我的事!”
  夫人一看平日里温驯的如同绵羊一般的丈夫,竟然“胆敢”冲着自己发火,真是“翻天”了!此刻,她也知道再说也无用,只好拿出了最后一着:“人当知足,王大人,你还记得当年卧在牛衣之中,哭泣哀嚎的往事吗?”
  原来,王章早年在长安为学生时,非常贫困,与妻子住在一座简陋的屋子里。有一次,王章得了重病,连一床好被子都找不出来,只能睡在用麻草编的牛衣之中。他自忖必死无疑,对着妻子含泪而泣,准备做最后的诀别。妻子对他大发雷霆:“仲卿!京师长安的那些权贵的才能,哪个能够比得上你呢?现如今,你在贫病交加之时,不但不思进取,反倒垂泪哭泣,还像个男人吗?呸!你真卑鄙!” 王章听了之后,感到很惭愧,不再哭泣。不知是被骂恼了还是运气来了,过了几日,王章的病竟然奇迹般地痊愈了。后来,他又当上了朝廷的高官。这回,对于妻子的阻拦,王章不听:“国家大事,一个女人,瞎参合什么?”夫人无奈:“仲卿!既然你一定要做,那就别后悔。你就等着进大牢吧!罢,罢,我带着孩子们陪你去坐牢!”
  有道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此刻王章已经别无选择了。他连夜写好奏章,次日一早就派人送进宫去。
        王夫人不愧是女中豪杰,没过多久,她的预言就应验了。
  王章的奏章上了之后,一直迟迟没有消息。几天后,王章真的等来了使者。可是,这位使者不是请他来上朝的,而是来抓他进号子的!同时,王章的夫人、女儿也被抓了起来,一同被关进了廷尉衙门的大牢。非但如此,皇帝刘骜更是显得震怒异常。他下了明诏,严令廷尉亲自来审理此案。
  刘骜暗中指使尚书诬陷王章:“京兆尹王章,明知冯野王先前是诸侯王的舅父,已经被外放为候补官员。他却心怀私意,违制推荐,想让冯野王进入朝廷任职。其目的是什么呢?就是想阿谀攀附其他诸侯王!”尚书们还指责:“王章明明知道张美人已经入宫侍奉皇上了,却不知天高地厚地引用羌、胡人杀子灌肠的风俗来比拟,这种话是一个臣子应该说的吗?” 廷尉更是登峰造极:“王章把皇上比作夷狄蛮族,目的是想让皇上绝嗣,其心可诛。用心险恶,背叛天子,一心想为定陶王刘康打算!” 好家伙,上面随便一条罪名成立,王章都得见阎王!
  但是,量刑需要口供。而无论廷尉如何用刑,王章却是宁死不招,他坚称这些都是自己与皇上一起商量的结果,还要求面见皇上。他被打的皮开肉绽,始终不肯画押。廷尉无奈,强论其以大逆不道之罪。他上奏刘骜,认为当对王章处以极刑。
  当时,男牢与女牢是分开的,王章十二岁的小女儿当时与王夫人关押在女牢中。但是,牢房之间的距离很近。每天晚上,犯人们都要报数:“一、二、三……九。”当时,连同王章在内总共关押了九个犯人。一天晚上,小姑娘突然起身,放声大哭。同狱的犯人都很惊讶,问她:“小姑娘,你为什么哭啊?”女孩哭着说:“平时男牢囚犯们依次报数,都是喊到‘九’才停止。今夜,我只听到囚犯报数只报到‘八’就停止了。我父亲性格刚强,不肯受辱,第一个死去的,肯定是他。因为此故,所以啼哭。”次日,囚犯们打听的结果是,王章已经于昨晚自尽。他死后,王夫人、女儿及其他亲属都被流放到交州合浦郡。
  真是奇怪,刘骜不是要拿掉王鳯了吗?却为何会这样呢?
  原来,刘骜受到了王鳯的辞职书,心中有些后悔了:要是赶走了舅父,谁来打理日常事务?难道要冯野王吗?
  另外,皇太后王政君得知后,明确当面告诉他:“皇上,你要是撤了你舅父的职,老身就死给你看!”说到做到,王政君每天在长信宫里垂泪抽泣,一口饭也不迟,一口水也不喝。这下,刘骜真急了:“赶走了舅父已经错了,再逼死母后,这如何得了?”
  在多方的重压之下,刘骜被迫屈服。他想,王鳯这么多年辅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能卸磨杀驴?他改变了既定计划,下诏挽留。王鳯坚称病体沉重,不能理事。刘骜又多次劝说,王鳯这才“强撑病体”,重新回到朝廷视事。王鳯重新出山,意味着王章厄运的到来。刘骜为了照顾舅父的面子,这才指使尚书、廷尉等大臣们诬陷王章,最终将其害死。
        王章之死,真是“千古奇冤”。可怜他一片忠心,结果却被昏庸、懦弱的皇帝出卖,成了一个无谓的牺牲品。不但自己含冤死在监狱里,而且妻子、儿女也被流放远方。而且使得无辜的琅邪太守冯野王也跟着受到连累。这还不算,就连蒙在鼓里,对于此事一无所知的冯野王,也被王鳯诬陷弹劾,丢掉了琅邪太守职务,被罢官归家。
  按说,王章杀身成仁,也可以彪炳青史、万古流芳了吧?不!《汉书》的作者班固,在评论王章之死时,居然尖刻地指责:“王章刚直守节,不量轻重,以陷刑戮,妻子流迁,哀哉!”真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呜呼!忠臣王章,就连死了都不能得到一个公道评价,何其不幸乎!读史至此,真是令人废卷长叹,唏嘘不已。
  王莽在一旁,亲眼目睹了伯父王鳯、王音等人一系列精彩表演。对于父辈们的手段,他心中叹服不已:什么叫高人,这就是!
  王章死后,再也没人敢于向骄横跋扈的王鳯叫板。从此,大汉朝廷,无论中央还是地方,再也五人敢忤逆王鳯,一竿子捅到底,统统成了王家的天下。王鳯真正成了“一言九鼎”的最强者,成为了大汉朝的“无冕之王”!
  王鳯虽然巨“牛”无比,但他的好日子,也就要到头了……
        (九)王氏内乱
  
  有道是“盛极必衰”,别看王氏家族在王鳯这只“头羊”的带领下无比风光。一旦王鳯出了问题,王家内部潜伏的问题马上就暴露出来了:谁来接班?
  几年来,王鳯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显露出“下世”的征兆。在病中的起居,全靠着侄儿王莽在身边伺候。朝务方面,他越来越依赖堂弟王音。他很清楚,王谭、王商等人根本就不是治国的材料。一旦自己不行了,王氏家族谁来做带头大哥?王鳯与王谭、王商等几个兄弟的关系,很是糟糕。每次想到这里,王鳯实在不甘心:我王孝卿费劲心机,辛辛苦苦干了十几年才攒下的这点基业,岂能败在你们几个畜生的手里!
  对于接班的人选,王鳯想了很久。王莽?不行。这孩子虽说是个搞政治的天才,但是他年纪太轻,资历不够。要是让他接班,他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叔叔还不吃了他?王家上下还不炸了窝?淳于长?他倒是也有几分才能。这小子聪明伶俐,八面玲珑。无论是在皇上、太后面前,还是在文武百官面前,都是吃的很开。但是,他与王莽一样,同样也是太年轻了,缺乏经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虽说淳于长是大姐王君侠的亲骨肉,可是他毕竟不姓王啊!要是用一个外姓人,王氏上下,谁能心服?
  思来想去,只有唯一的一个选择:堂弟王音。他为人机警,性情忠厚,对王鳯无比恭顺。把这副担子交给他,他很放心。虽说王音不是亲兄弟,但是好歹他也姓王啊!想到这里,王鳯咬牙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培养王音做接班人!
  阳朔二年(西元前二十三年)三月,王鳯的私党、御史大夫张忠死在了任上。四月二十七日,王鳯为了奖励在去年告密有功的堂弟王音,奏请皇帝,将其提拔为新任御史大夫(副丞相)。
  当时的朝局很简单。丞相张禹,虽是博学硕儒,也是皇帝刘骜的老师。此人虽然博学,却是一个伪君子。他为人奸诈,老奸巨猾,为了保住荣华富贵,他阿迎王鳯,早就成了王鳯门下桊养的一条狗。此刻,王音当上了御史大夫,王鳯又因病不能理事。聪明人一眼即看穿:未来的大司马―――首席辅政大臣,就是王音的了!
  这时,王氏一门的权势达到了顶点:不仅朝廷的要害部门都被王氏党羽把持,就连各郡国的太守、国相以及各州的刺史几乎都出自王氏的门下。真是牛啊!当年霍光把持朝政二十余年,也没能做到这个地步!
        一年后,王鳯的病越来越重了。到了阳朔三年(西元前二十二年)夏,王鳯病入膏肓,卧床不起。王莽除了一如既往地服侍以外,甚至伺候王鳯大小便。在身边伺候的亲人,除了王莽外,还有王音、淳于长二人。王音以堂堂的御史大夫之尊,为王鳯端药喂饭。黄门郎淳于长虽然不能日日在床前伺候,却也经常出入王鳯榻前,为他与王政君之间传递情报。
  在王鳯不能起床的几个月里,王音、王莽、淳于长三人在病榻前轮流换班。有的亲口尝药喂送,有的跑前跑后买东西,有的则端屎送尿。他们蓬头垢面,一连几个月不解衣带。这三人做的这些,别说是王谭等几个兄弟,就是王鳯的亲生儿子都做不到。看着三人的忙碌,王鳯十分感动,心中百感交集。
  王鳯病重的消息,皇帝刘骜心里也很复杂。一方面,他恨不得王鳯马上就死掉:这个讨厌的老舅,太恋权了。另一方面,他又希望王鳯活下去,继续帮自己打理朝务。人的心情,就是如此的矛盾,如此的复杂。
  几个月来,刘骜曾亲临王鳯府上多次探望。到了八月中,刘骜再次来探病。刘骜坐在榻前,拉着舅父枯瘦的手,轻声抚慰:“大将军,请您安心养病。依朕看,只要好好调养,舅父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朝务方面,不要太操心,自有张丞相打理。退一万步说,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朕即让平阿侯王谭接替您辅政!”刘骜此言,完全是为了令大舅宽心。他在想:二舅、三舅早死,大舅的身后,除了四舅王谭之外,还会有别人么?他满以为王鳯一定会很高兴,一定会感到欣慰。
  不料,王鳯神色大变。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居然剧烈地挣扎着翻身,一骨碌翻身滚下床,流着泪叩头:“陛下!臣弟王谭等四人,虽与臣是骨肉至亲,却都不是治国之才!他们只知道吃喝玩乐、贪图享受,做了很多无法无天的事。这样的做派,怎么能够统率百官、治理天下呢?”刘骜大惊:“来人,快来人!”王莽闻言,赶紧跑进来,招呼几个奴婢把王鳯扶上榻躺好。王鳯平静了一下,睁开了眼睛。吃力地对刘骜道:“陛下!若臣死了,万万不可令王谭辅政!否则,臣死不瞑目!”刘骜无奈地道:“好吧!既然舅父这样说,朕答应您就是!依舅父之见,该用谁呢?”王鳯一字一顿地奏道:“陛下!御史大夫王音,谨慎小心,行事端正,臣愿以性命担保!王谭、王商、王立、王根、王逢时他们几个,有口饭吃就行了,不可令他们掌权。”王鳯这一番话,让刘骜很吃惊。他沉吟片刻,同意了舅父的要求。
  几天后,王鳯进入了弥留之际。在清醒时,他口授遗表,命王莽执笔书写,上书感谢皇恩。王鳯在这份遗表中再次重申:“惟有王音才是最适合的大司马人选。”遗表中还说:“淳于长聪明伶俐,应予重用。王莽虽然年轻,却也是个人才,可堪大用!”最后,他还特别强调:“王谭等五人绝不可用!”
  八月二十四日,王鳯死了。九月二日,按照王鳯的遗愿,刘骜下诏,任命王音为大司马、车骑将军,晋升黄门郎淳于长为校尉诸曹。多年的落魄穷儒―――王莽也“大发”了,终于迎来了出头之日。他被任命为黄门郎,入宫任职。       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堂堂的王家老四―――平阿侯王谭却只被封了个特进,被安排负责统领长安十二城门的城门兵。这样的安排,他王老四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他在心中无数次地咒骂王鳯,也在诅咒王音:“呸!哪里来的野人,敢抢老子的饭碗!” 他的党羽之一、安定太守谷永也劝他不要接受这个职务。
  王谭一心想当大将军、大司马,也在做着首席辅政大臣的清秋大梦。不料,最终却成了“守门员”,居然还要守十二个!王谭散漫浪荡惯了,哪里有这个闲功夫? 加上谷永这么一挑唆,他一怒之下,干脆连任何职务也不要了,拒不到任。
  这会儿,王音当上了大司马、车骑将军,他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唯唯诺诺的“下人”了。他大权在握,腰杆子也硬了起来,岂肯对王谭低头:“平阿侯,这个美差你不干,自然有人干!”二人的矛盾极其尖锐,势如水火。于是,王氏阵营之中,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王鳯有着一双识人的慧眼。他的看法没错:王谭等五人都是草包。而只有王音,才是治国安邦的人才!此刻,他虽然当上了大司马、车骑将军,成为首席辅政大臣,只因他是从御史大夫直接提拔上去的,故而他成了王氏集团中唯一没有封侯之人。然而,王音好像对此并不在意,还是一心一意地辅政。王音没有辜负王鳯的期望。在他辅政期间,谨慎小心,朝政还算清平。三年之后的鸿嘉二年(西元前十九年)六月,刘骜实在看不下去,才给他封了一个安阳侯。
  随着王氏集团的内讧,朝廷格局与王鳯辅政之时大不相同。王音的威严、气度以及手腕,远不能与王鳯相比。王鳯虽然有些跋扈,但是他的威严与手腕却颇令外甥刘骜忌惮。他活着的时候,刘骜由于畏惧舅舅,还不敢过于放肆,不敢过分胡来。王鳯死后,刘骜头上少了一根紧箍咒,顿时像是没了王的蜂,变得更加放荡不羁。他开始频频微服出游,到民间去游荡。
  这一下,宫内朝外就要多事了……
         (十)当头一棒
  
  看到皇帝如此做派,王氏家族的“五侯”们胆子也大了起来,生活更加奢侈糜烂,僭越无度。最终,酿成了一件祸事。
  鸿嘉三年(西元前十八年)四月,有一次,成都侯王商得了病,由于没有避暑的地方,他竟然向刘骜请求,把光明殿借给他用一段时间。刘骜很不高兴,皇帝的房子,你怎么就敢用呢?不过,刘骜见舅舅已经开口了,也就勉强答应了。此后,王商不但不知收敛,还是我行我素。刘骜在心中,就憋了一口气。但是,碍于骨肉至亲的面子,他没有发作。
  有一天,刘骜带着张放等人微服出游,路过成都侯王商的府第,看到府中的池水竟然是穿越长安城墙挖渠引来的。擅自穿城引水,是破坏“王气”的严重行为,按律当斩。刘骜对此大吃一惊,不过,他还是隐忍再三,没有发怒。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刘骜虽然荒淫,却还没有糊涂。他想:这些舅舅们,也真是太不像话了!看来,朕是该好好敲打他们一下了。
  这天,刘骜与张放外出游玩,路过一所富丽堂皇的府第。刘骜很好奇,就进去观摩。一看却是大吃一惊,园子里修造的假山、渐台,与皇宫中的白虎殿相比,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整个建筑群规模宏大,一眼望不到边。从外观上看,甚至比皇宫都要阔气!刘骜惊问:“这是谁的家?”有人奏道:“陛下!这是曲阳侯王根的家。”
  他回到宫中,大发雷霆,下诏严厉斥责大司马、车骑将军王音,历数“五侯”的僭越之罪:“朕厚待外家,为的是向太后表示孝道。你们王家这么奢侈,究竟想干什么?难道想造反吗?”
  王商、王根一见此诏,吓得魂不附体,顿时七魂走了六魂。惊恐之下,连滚带爬地跑进宫中去找老姐王政君。王政君也吓了一跳,登时没了主意。王商、王根无奈,只好上奏刘骜:“臣等自知罪大恶极,情愿黥面(脸上刺字)赎罪。乞请陛下绕臣等不死!”
  刘骜盛怒不息,依旧不依不饶。他传诏把司隶校尉、京兆尹二人叫来,当场责问:“ 王氏‘五侯’僭越奢侈之事,你们都知道吗?快蒋!”司隶校尉、京兆尹二人也吓得面无人色,跪在禁宫门外连连叩头请罪:“臣等有罪,乞请陛下宽恕!”刘骜大怒:“既然知道,为什么知道了却不对其绳之以法?”二人告饶:“五侯是陛下至亲,谁敢治罪?恳请陛下哀怜!”刘骜气得脸都绿了。他当即传诏给大司马、车骑将军王音,痛责其疏于约束管教之罪。刘骜还把尚书找来,问道:“当年孝文皇帝诛杀将军薄昭之时,具体是怎么做的?”王音吓的魂飞天外,跪在门外的草垫子上,连连叩头请罪待刑。王商、王立、王根三人则赤裸上身,背负刀斧、砧板,表示愿意认罪伏法。
  四人在地上跪了很久,刘骜才怒喝道:“滚!滚回去反省!”四人这才失魂落魄地回家。过了很久,刘骜才赦免了他们的罪,表示不再追究。
  其实,刘骜并不想惩处他们,不过向吓唬吓唬他们而已。道理很简单,在场的这些“罪人”,无论处置了哪个,太后王政君能饶的了他?他不敢!
  在这场震动朝野的事件中,王氏集团挨了当头一棒,遭受沉重的打击,虽然王音、王商、王立、王根等人在王政君的庇护下保住了性命与爵位,但是此后再也不复王鳯时之盛。
  朝廷的最高权力,重新回到刘骜的手中……
        鸿嘉三年(西元前十八年),重新掌握了最高权力的刘骜并没有从往事中汲取教训。整日里政事不问,好在大司马王音一向谨慎,忠诚正直,朝廷里还算无事。
  如果此时他能够改弦更张,重新振作起来,大汉王朝的中兴还是很有希望的。可是,刘骜的荒唐行为,不仅使朝中动荡不安,而且使后宫也出现了大问题。
  鸿嘉三年的秋天,在狠狠地教训了王氏家族之后,歇下心的刘骜继续着他的荒唐生活,此时,他对于女色的迷恋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整天一味地忙着微服出游,到各处去渔猎女色。
  在刘骜看来,后宫之中美女如云,包括许皇后、班婕予在内,虽然也算是才貌双全的绝色美女。然而,时间长了,他也觉得有些腻味了。
  需要指出的是,刘骜与刘邦、刘盈、刘恒、刘启、刘彻等西汉前辈皇帝一样,不仅喜好女色,也爱好男色。换句话说,他是个“双性恋者”。他不仅喜欢美丽的女子,也迷恋英俊的男人。在他的身边,不乏一些容貌俊秀的官宦子弟做他的男宠。其中,汉宣帝刘询时期的辅政大臣、富平侯张安世的第四世孙张放,就是刘骜身边最红的男宠之一。张安世的曾孙张林,娶了敬武公主为妻,生下了张放。张放成年之后,娶了刘骜的许皇后之妹为妻。他生得风流俊逸、潇洒倜傥。刘骜对他喜爱的不得了,经常一起同卧起。张放得宠的程度,就连许皇后、班婕予等后妃都望尘莫及。刘骜正是与他在一起厮混的时候,张放在枕上告诉刘骜:“民间的女子,风韵别致,不比宫里的差!”
  不去则已,这一去就不得了。真是汉家不幸,妖孽就要进宫了……
         (十一)红颜祸水
  
  也许正应了那句古话,“家花不如野花香,”好色成性的刘骜动了心思,打算出宫到外面微服出游。
  
  张放在长安城里很有名气,人们都尊称他为“张公子”。为了遮人耳目,刘骜自称是富平侯张家的亲戚。每次出游之时,随从的期门郎和家奴总有十余人。他们或乘小型马车,或者全部骑马。频繁地出没于长安城内的街巷以及郊区。所游历的地方,还包括甘泉、长阳、五柞等地。刘骜与张放在一起没别的好事做。无非是斗鸡走马,吃喝玩乐,享受着荣华富贵所带来的快乐。
  
  鸿嘉三年(西元前十八年)八月里的一天,刘骜带着张放等侍从,再次微服出游,前往阳阿公主的家去玩。在这里,他遇到了一对绝色双胞胎舞女―――赵宜主、赵合德。
  
  赵氏姐妹的生父,名叫冯万金。冯万金的祖父名叫冯大力,是一个善于制作乐器的工匠。冯万金成年后,到了江都王府中做了协率舍人,任务是制作乐器,或维修损坏了的乐器,使之能正常工作。可是,他不肯将祖父的独门绝技传承下去,不想再做一辈子工匠。他开始谱写“乐曲亡章”(通俗音乐以及哀乐)。他精通弹奏,手法复杂,乐曲高妙,令人如醉如痴。
  
  在王府中,冯万金认识了江都王之女―――姑苏公主。姑苏公主非常喜爱冯万金的才华,两人有点依依之意。几年后,姑苏公主被她的父王许配给了江都国里的中尉赵曼。但是,两人婚后的生活很不幸福。赵曼性情凶暴而且忌妒,不能正常行云雨之事,夫妻二人的生活很不和谐。由于生理有问题,赵曼只能做一个同性恋(模仿女性一方),整日只与男子们一起厮混,从不接近女色。
  
  此外,赵曼还仗着权势,四处给自己寻找男妾。最后,他竟然选中了姑苏公主的初恋情人―――冯万金。赵曼一见此人,顿时如获至宝,将其带回家中,同吃同宿,犹如夫妻一般。赵曼对冯万金迷恋的发狂,没有此人陪着,他甚至无法下箸。冯万金的到来,也让姑苏公主欣喜若狂。趁着赵曼外出之时,两人频频幽会,最终成了好事。然而,这一切,赵曼却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几个月后,姑苏公主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吓得花容失色,不知如何是好。最终,她诡称有病,跑回娘家疗养去了。在娘家,她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由于惧怕丈夫责打,她只能将两个孩子交给冯万金抚养。然而,冯万金是个男人,本身很穷,更不会照料孩子。这两个呱呱啼哭的婴孩弄到自己的住所,把他整的一筹莫展,焦头烂额。后来,姑苏公主放不下自己的亲骨肉,咬牙把两个孩子接到了家里。
  
  “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败露的时候。终于,赵曼知道了此事。大发雷霆,异常震怒,痛斥夫人:“贱婢,我从不与你同床,哪里来的野种?”夫人冷笑道:“呸!你这个窝囊废!就只许你与冯舍人厮混,却让我守活寡?你摸着良心说,还有天理吗?”赵曼一听,犹如五雷轰顶,他万万没有料到,小情人冯万金背着自己居然给他戴上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他一气之下,将夫人痛打了一顿,又亲自带人将两个孩子抛到荒郊野外。他恨恨道:“呸!今日,老子让你们去喂狼!”可是,在扔掉了两个丫头之后,赵曼晚上却睡不着觉了。每天晚上,总是好像隐隐约约梦见有两个婴儿在哭,一连几个晚上都是如此。
  
  三天之后,赵曼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折磨,就带上姑苏公主一道去原地寻找。结果,却发现这两个孩子竟然还活着。赵曼长叹一声:“这两个丫头,她们真是命不该绝啊!”他生出了恻隐之心,又经不住夫人苦苦哀求,只好将她们重新抱回家里抚养,长女取名赵宜生,次女取名赵合德。可是,没过几年,当两女很小的时候,赵曼就因病去世了。
  
  也许是继承了生父冯万金的遗传基因,赵氏姐妹都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精通音律,能歌善舞。赵曼死后,姑苏王家里也败了。姑苏公主无法生存,只好带着两个女儿流落到京城长安,寄住在同宗赵临家中。不久母亲病故,赵临见两姐妹容貌秀美,很是招人喜欢,便收留她们为义女。
  
  赵临的家境很一般,收留两姐妹是想在她们身上捞点回报。后来,赵临将她们送进阳阿公主府学习歌舞,两姐妹由良家女沦为官婢。
  
  自从进入阳阿公主府之后,姐妹俩开始学习歌舞弹奏。赵宜主天赋极高,学得一手好琴艺,舞姿更是出众。因为她的舞姿轻盈,如同燕飞凤舞,人们都称她为“飞燕”。她不仅面容美丽,而且生的娇小玲珑。她擅长舞蹈,舞姿轻盈,据说能够在人的手掌之上跳舞,技艺绝伦,超凡脱俗。妹妹赵合德也长得秀丽无比,能歌善舞。姐妹二人作为当时阳阿公主府中舞蹈队中的头牌舞女,也成了这里的当家的台柱子,红遍京城长安,公卿权贵无不趋之若骛,无不以一睹芳容妙舞为幸事。赵氏姐妹的“艳名”,传遍了长安全城的街巷里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刘骜是情场高手,一见到她们二人,顿时犹如丢了魂。赵氏姐妹一见皇帝,更是展开狐媚攻势,将刘骜哄的团团转,把刘骜迷的昏天黑地、神魂颠倒。刘骜在外面花天酒地也就算了,可是他无论如何舍不得这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女。眼看回宫的时间就要到了,他作出了一个重要决定:将赵氏姐妹带入皇宫之中,长相厮守!
  
  赵氏姐妹一进宫跳舞,立即在宫中顿时引起了轰动。宫人们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够拥有如此完美的舞姿,啧啧称奇。可是,有一个汉宣帝时就入宫的披香博士淖方成一见,当时就啐了一口唾沫,愤恨地说:“呸!什么绝色佳人!分明是妖孽,是祸水呀!依我看,这股祸水迟早会扑灭大汉朝的熊熊烈焰!”
  
  淖方成的预言没错,赵宜主、赵合德这两个奇异尤物,与当年的妹喜、妲己相比,毫不逊色……
         (十二)深宫大祸
  
  赵氏姐妹进宫才三个月,原来一直被刘骜喜爱的许皇后、班婕妤的噩梦就来临了。刘骜对赵氏姐妹爱的发狂,不顾一切地拜倒在了她们的“石榴裙”下。她们八月份进宫,马上就被封为婕妤。顷刻之间,她们就压倒了六宫粉黛,独擅群芳。
  班婕妤则是右扶风安陵人,这可是个才女。她是越骑校尉班况的女儿,精通文学,能文能赋。刘骜也爱好文学,两人经常在一起谈诗论赋,很是投缘。
  然而,自从赵氏姐妹入宫之后,这一切全都变了。赵飞燕不仅漂亮,心思也非常缜密。姐妹俩的话,刘骜更是言听计从。刘骜一刻见不到赵氏姐妹,便心神不安。此时的后宫,几乎完全成了她们的天下。她们虽然容貌美丽,心肠却歹毒无比。她们仗恃刘骜的宠爱,为所欲为。她们为了专宠,不惜捏造事实,诬陷许皇后、班婕予。她们造谣说:“许皇后、班婕予利用妖术诅咒后宫得宠的美人,甚至公开辱骂皇上。”被赵氏姐妹迷惑得昏了头的刘骜大怒,不分青红皂白就采取了严厉的处置措施。
  鸿嘉三年(西元前十八年)十一月十六日,许皇后在赵氏姐妹的谮害下被刘骜下诏废黜,迁居冷宫昭阳台。许皇后的姐姐许谒等与皇后经常来往女眷全部被杀。许氏亲属全部被逐出长安,搬回原籍居住。
  尽管如此,刘骜依旧怒气不息。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昔日温柔敦厚的班婕妤,居然会干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他亲自审讯班婕予,要她交待犯罪经过。班婕予坚决不承认,她凛然说:“妾身听说过这样一句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陛下也知道,妾身一向修行持正,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修行持正,尚且不能得到幸福,如果作恶的话,还会有什么好结果?假如鬼神有知,也绝不会听信害人的恶诉。假如鬼神无知,搞这些名堂又有什么用呢?陛下,我再说一遍,用巫术害人的事,妾身是不会做的。”刘骜听了她的话,觉得有道理。想起昔日的情谊,她不但赦免了她,还赏赐给她黄金一百斤。此事之后,赵氏姐妹越发骄横嫉妒,无人敢管。班婕予怕时间长了,被她们所害。为了活命,她主动向刘骜提出:“臣妾想去长信宫侍奉太后。”刘骜想了想,同意了她的要求。赵氏姐妹虽然在未央宫里作威作福,然而,住在长信宫里的太后王政君,却是她们万万惹不起的。因此,班婕予靠着王政君的庇护,侥幸逃得了一条性命。
  永始元年(西元前十六年),赵飞燕向刘骜提出:“臣妾想要做皇后!” 鬼迷心窍的刘骜,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立即向太后王政君提出应该立赵飞燕为皇后。歌妓出身赵飞燕,能够得到太后王政君的批准吗?
  第三章 明争暗斗
  
  (一)母子斗法
  
  鸿嘉四年(西元前十七年)初,被赵氏姐妹迷晕了头的刘骜向太后王政君提出了要册立赵飞燕为新任皇后的要求。王政君一听,当即气得发昏:“这个畜生,真是造孽!真要翻天了,不行!”无论儿子如何哀求,她只有一个字回答:不!
  宫里的大事是王政君说了算,没有王政君的批准,刘骜是无权册立皇后的。由于王政君的坚决拒绝,刘骜憋了一肚子气,心中极为不满。但他也真是没办法,母亲的话,他岂敢不听?
  赵飞燕整日里哭哭啼啼,有事没事就与刘骜大闹。刘骜被搞得心烦意乱,烦躁不已。虽说宫里是王政君作主,可是外朝却是刘骜的天下。经过苦思冥想,刘骜总算是有了对策:凡是太后要求他办的事,他能拖就拖,能推就推。总之一句话:统统不办!朕就不信了,赵婕妤怎么就不能当皇后!
  可是,赵飞燕姐妹依旧不依不饶,刘骜深感焦躁。为了安抚赵氏姐妹,一年后(永始元年,西元前十六年)的四月二十五日,刘骜不得不加封她们的养父赵临为成阳侯。
  皇帝的无尽烦恼,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此人就是淳于长。这个心计过人的“人精”,几年来几乎是以火箭一般的速度提升。还不到五年的功夫,他就由卫尉诸曹飙升到了侍中兼水衡都尉。后来他不知用什么花言巧语哄得老太后王政君开了心,竟然爬到了卫尉的位置,位列九卿。而王莽却相对进步有些缓慢,此刻仅仅是个射声校尉。
  看到皇帝刘骜烦恼,淳于长岂能放过如此绝好的献媚机会?他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大司马王音身体很差,怕是活不了几年了。如果爬的快,将来也许那个辅政大臣的宝座就是我淳于长的!他主动向刘骜提出:“陛下毋忧!小臣愿去长信宫说服太后,令她老人家恩准赵婕妤晋位皇后!”
  淳于长跑到长信宫,对姨妈王政君劝道:“太后!我看您老人家还是答应了皇上吧!让赵婕妤做皇后,又有何妨?这后宫还不是您老人家说了算?”王政君大怒:“混帐!要让那个娼妇做皇后,岂不丢把皇家脸面都丢尽了?我也是先帝皇后,岂能与这个贱妇同列?”淳于长劝道:“您要是不同意,怕是皇上不高兴啊!”王政君更加气愤:“那个没良心的畜生,自从有了那个小娼妇,哪里还顾得上我?”淳于长耐心地苦劝:“太后息怒!自从大舅过世了之后,王门日渐衰微啊!太后您就是不为自己与皇上着想,总该为王家想想吧?大司马(王音)病体日重,在他之后谁来接班?”淳于长这最后一句,深深触动了王政君心中的隐忧。
  在淳于长的劝说下,王政君终于松口了。她让淳于长给儿子传话:“你二舅早死,他儿子王莽到现在才是个射声校尉,也没爵位。只要你把他安排好,你那些家务事自己看着办,我懒得管!”刘骜见母亲放了话,欣喜若狂。五月六日,刘骜颁诏,加封王莽为新都侯,职务也由射声校尉晋升为骑都尉、光禄大夫、侍中。六月七日,刘骜下诏,册封赵飞燕为皇后,赵合德为昭仪。
         (二)暗箱交易
  
  很显然,这是王政君与刘骜母子之间达成的一桩暗箱交易。刘骜急于册立赵飞燕的动机可以理解。那么,五十五岁的王政君不在宫里享福,却为何如此迫不及待地要求提拔自己的亲戚子弟呢?
  原来,自打王鳯死后,王氏集团已是江河日下,日益衰微,地位大不如前。最高权力早已转移到了刘骜的手里,首辅王音成了刘骜的传声筒,再也没有昔日王鳯在世时的权威。此外,王政君的几个兄弟,如王谭、王商等人,都是一些不堪造就的庸才,只知道吃喝玩乐,使得王氏家族逐渐走上了下坡路。特别是鸿嘉四年(西元前十七年)平阿侯王谭病死之后,王家更是一天不如一天。王政君对此心急如焚,一直忧心忡忡,她一直在处心积虑地思虑对策。
  当年,王谭因为当年与王音闹矛盾,拒绝了皇帝刘骜分派的掌管城门兵的差使。正因如此,导致王谭死了之后,王政君的至亲兄弟们居然没有一个在朝廷管事!如今王谭死了,王政君觉得有些怕了,要是再不从兄弟们当中提拔人才,大哥王鳯当年费尽千辛万苦积累下的家当,真是要被这些不肖子弟都给败光了!故而,她向儿子刘骜极力建议,应当委任王家老五―――成都侯王商掌管城门兵。
  在她的建议之下,刘骜同意了,他对于当初没有选择让王谭当辅政大臣,似乎也有点后悔。为了弥补前过,他任命成都侯王商以“特进”的身份总领长安十二门的城门兵,开设幕府,与大将军一样,具有征召选拔官吏的权力。即便如此,王政君仍然觉得不满意,为了使得娘家重振雄风,她必须要在娘家的子弟之中,找出一个栋梁干才,重新支撑起王氏豪门的大厦。终于,在她的视野之中,出现了一个人―――二弟王曼之子王莽。
  王鳯病重期间,王莽不辞辛劳地小心伺候,深深感动了王鳯。故而王鳯临死前向朝廷推举王莽。先是做黄门郎,后又升任射声校尉。王莽这一路走来,过的实在不容易。王莽的官位虽然远远比不上淳于长,但他的才学、声誉却是淳于长望尘莫及的。
  王莽的优异表现以及美好声誉,就连住在深宫中的姑母王政君也听说了。王莽的出现,使王政君终于看到了家族复兴的希望。为了维持王鳯留下的基业,王政君有意培养他,屡次在刘骜面前提及这个侄子。王莽的五叔―――成都侯王商见王莽的家境太差,向皇帝奏请分出自己的一部分封邑给王莽。王莽的至交好友戴崇、金涉、陈汤等朝廷红人,也都曾出面为王莽说过好话。可刘骜却是死活不肯答应:老太后一天不答应赵飞燕做皇后,朕就决不松口!看来,他真是王八吃秤锤——铁了心。无论谁来说,他只有一句话:“现在没有合适位置,再等等!”
  王政君就是再傻也明白儿子的病害在哪里。她权衡利弊,觉得:顶牛是没有用的。最终,她选择了妥协:以赵飞燕当上皇后为筹码,换取了王莽、淳于长的晋升。最终的结果是,母子们各得其所,勉强算是皆大欢喜。
  在提拔王莽的这件事上,足以看出,王政君虽是女流,却也有一双识人的慧眼。这次,她不惜以赵飞燕当上皇后为代价,也要要把王莽提拔上来。因为她知道,复兴王家的唯一希望,就在此人身上!从此,王莽与淳于长一道,有了进宫宿卫值班的资格。
  王莽进宫宿卫之后,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小心谨慎。随着职务、爵位的不断提升,他并未表现出丝毫的倨傲之气,反倒比以前更加恭敬有礼。他虽然出身寒门,却从不吝惜财物,表现的异常宽容大度。他把自己的车马、衣物、皮裘慷慨地赠与门下的宾客,而自己却家无余财。他在家中搜罗到了很多知名人士,在外界又结交了很多高官显贵以及头面人物。从此,声望鹊起,成了冉冉升起的一颗政治新星。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宾客、朋友们的大力宣传之下,王莽的声望日隆,甚至超过了王商、王根、王立等叔父。
  永始二年(西元前十五年)正月初三,首席辅政大臣、大司马、车骑将军、安阳侯王音去世。三月十二日,刘骜下诏,任命王家老五―――成都侯王商为大司马、卫将军,接替王音辅政。又任命红阳侯王立为特进,主管城门兵。
  王氏家族虽还占据着辅政地位,但是影响力却大大下降。为了收拾人心,王商上任之后,对王鳯辅政期间含冤而死的前京兆尹王章进行了隐讳的平反,将他的妻子、女儿从流放地合浦召回。虽然皇帝刘骜依旧积习难改,不过,朝廷在王商的主持下,加上丞相薛宣、御史大夫翟方进等人的辅佐,得以照常运转。
  王莽此时依旧在宫内担任宿卫工作。这个年轻的政治雏鹰,羽翼尚未丰满,眼下还没有多少发言权。他在默默地观察着朝局的变化,一直在继续力量,在等待着机会……
         (三)天子捉奸
  
  年轻时的王莽,是一个思想纯洁的青年。刚入宫当差时,他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也在心中萌生了光宗耀祖、建功立业的理想。他虽然读过不少书,可谓满腹经纶。但是,搞政治玩弄权术,不仅需要天分,更重要的是需要经验。古往今来,凡是未被对手揍得鼻青脸肿乃至九死一生的人,绝对成不了事。
  王莽毫无经验,完全是个新手。关于这一点,他自己也很明白。他知道,无论是皇帝刘骜,还是皇太后王政君,都与自己不熟。相对来说,姑母王政君算是他的唯一“靠山”。自打入宫做了事,他一心想讨得姑母的欢心,也好令自己平步青云。可是,他很快就发现,姑母最喜欢的后辈并非是他,而是那个聪明伶俐、能说会道的淳于长。
  淳于长现在可不得了,此人真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无论是在宫里还是朝中,都有人给他帮腔鼓吹。其实原因很简单,淳于长的姨娘王政君与母亲王侠君姐妹情深,多年来关系极好,岂能不对他青眼有加?再加上淳于长的家历世豪富,一掷千金,大把的金银抛出去,谁人不向他摇尾献媚?
  看到这些,王莽心中犹如打翻了百味瓶,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忌妒,又是失望。他知道,自己现在要什么没什么,而淳于长却是要啥有啥。他拿什么跟人家比?如今他只有一条路可走:努力工作,奋发图强!除了如此而外,还有什么办法?
  自从永始元年(西元前十六年)夏入宫之后,王莽的官衙就一直在未央宫门口附近的偏殿。每日里,他早出晚归,勤勤恳恳,工作态度无可挑剔。工作量虽然很大,王莽却并不觉得有多么辛苦:这点活,比起当年在大将军府上,轻松了不止多少,该知足了!
  几天过去了,几个月过去了,王莽慢慢也就习惯了。于是,他在这枯燥而繁琐的工作中消磨着青春年华,打发着无聊的光阴。
  百无聊赖之间,王莽突然发觉宫里好像有些异样。他很敏感,觉察到了一个异常奇怪的现象:几个月来,几乎每天都有牛车从他门前经过。每次都是晚上偷偷摸摸地进来,天不明就悄悄地溜走。瞧瞧那御车者的打扮,好像有些眼熟。经过数日的观察,王莽总算想起来了:天哪!那是皇后宫里的人!
  没错!这些摸黑来又摸黑去的人,正是新任皇后赵飞燕的属下。赵飞燕如今不是春风得意么?却为何做事如此遮遮掩掩?难道这背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
  原来,赵飞燕虽然做了皇后,日子却过的并不开心。自从她如愿以偿地坐上了皇后宝座之后,终于堂堂正正地住进了椒房东宫。妹妹赵合德虽然被封的名号不高,只是一个普通昭仪而已,却被刘骜请进了昭阳西宫。如此安排的意图很明显,刘骜是为了来往方便。起初,赵氏姐妹二人共同伺候着,姐妹俩极尽奉承之能事,昼夜承欢,刘骜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
  可是,再好的事情总有做腻味的时候。随着刘骜对赵氏姐妹性情的了解,他的情趣也慢慢地变了。赵飞燕、赵合德虽然是一母所生的双胞胎姐妹,性格差异却很大。赵飞燕性格火爆,直来直去。如此火爆的性格,短期相处倒是觉得不错,可是长此以往谁受得了?尤其是在册封其为皇后那段时间,赵飞燕仗恃着刘骜离不开她,没少给皇帝脸色看。赵合德倒是温婉可人,柔顺含蓄,时常给刘骜宽心。
  慢慢地,刘骜渐渐对皇后赵飞燕感到厌烦,回宫之后总是一头扎进赵合德的寝宫,很少去赵飞燕处过夜。此后,居然发展到只去赵合德处,对赵飞燕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赵飞燕是何等人?她性如烈火,岂能受得了这口气?从此,她与妹妹合德翻了脸,两人再也不说话,断绝了往来。
         在孤寂的漫漫长夜中,赵飞燕满腹惆怅:“照这么下去,千辛万苦抢来的皇后位子,总有一天会被合德那个小蹄子夺去!”想到这里,她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以色事君,岂能久乎!”最后,她想出了一个办法:“大不了,老娘找男人睡觉去!”想到这里,她有些得意。不过,在心中还是对妹妹合德耿耿于怀:“死丫头,走着瞧吧!到时候,老姐无论生出什么鱼子虾儿,皇帝都得承认这是龙种!别忘了,你老姐可是皇后!”
  打定了主意,赵飞燕立即开始行动起来。她吩咐左右的心腹,偷偷到外面去物色“面首”。由于事出仓促,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侍从们就从市井中拉了一些无赖少年,冒充是宫里送杂货的,用牛车送进宫里。为了遮人耳目,他们大都是晚上进来,天不明就匆匆送出。可是,不知为何,赵飞燕虽然找了很多精壮少年交媾,却一直无法令自己的肚子鼓起来。心急之下,她加大了找人的频率,试图“广种薄收”,实现快速生子的愿望。
  这些怪事频繁发生,引起了王莽的高度关注。他是个精明人,这些鬼蜮伎俩岂能瞒得过他?终于,他明白了事情得全部真相。此刻,他吓得心惊肉跳,心中有些犯愁:“这么大的事,我该不该报告?如果要上奏,是报告皇太后呢?还是直接禀奏皇上?”思忖了好些日子,他想明白了:淳于长比我精明多了,我王巨君能看出的事,他肯定也看的出来。他都不说,我趟这趟浑水做什么?赵飞燕气焰熏天,岂能轻易得罪?弄不好的话,岂止是要引火烧身,只怕要掉脑袋!最终,王莽决定:闭口不言,静观其变!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些无赖恶少得了天大的便宜,岂能不四处吹牛?赵飞燕的这些丑事,很快在长安城里传开了。而赵飞燕却因求子心切,不顾一切地铤而走险。她见在市井子弟们身上无效,又开始从在宫里打杂的官员们中物色人选。这时,大臣陈崇之子在宫中宿卫,被赵飞燕看中了。在赵飞燕的挑逗勾引之下,陈公子经受不住诱惑,终于爬上了皇后的床。陈公子生得容貌俊秀,深得赵飞燕喜爱,二人来往日密。起初,二人只是晚间幽会媾和。到后来,二人居然发展到百日行事,耳鬓斯摩,肆无忌惮。
  一日午间,赵飞燕与陈公子正在内室颠鸾倒鳯、欲仙欲死之际,突然左右心腹宫人闯入,惊恐万分地大叫:“皇后殿下!不好了!不好了!皇上驾到!”赵飞燕与陈公子都是赤身裸体,毫无准备,闻言吓得魂飞天外,不知所措。赵飞燕急道:“若不想死,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她顾不得许多,胡乱穿上几件衣服就往外跑。
  赵飞燕到了前殿,只见刘骜一脸怒容,她心中又惊又愧,低头跪下,一言不发。刘骜看着皇后蓬头散发,衣衫不整,顿时明白了几分。他怒火冲天,肺都要气炸了:“大白天的,你在做什么?从实招来!”赵飞燕无言以对,跪在地上啜泣不已。刘骜此刻简直要疯了。他脸色铁青,嘴角直打哆嗦。沉默了一阵,他直奔后殿而去,一脚踹开了内室的房门……
        (四)姐妹同心
  
  刘骜进了内室,只见里面凌乱不堪、一塌糊涂,空无一人。案上摆着几样吃剩的果品菜蔬,旁边立着的酒瓮里还剩着半坛残酒。榻上到处是女人用的衣物、首饰,用来拭秽物的绸子,扔的遍地都是。这种情状,他真是太熟悉了,哪次与赵飞燕姐妹媾和之时,不是如此!
  目睹眼前此景,刘骜的大脑一片空白,感觉天旋地转。他气的发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好不容易,他才竭力使自己平静了一些。他站在室内,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奸夫在哪里?朕要将他千刀万剐!朕要灭了他的三族!但是,怒气冲天的刘骜找了半天,却也不见任何踪影!正在他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正要打算喊出“来人”二字之际,突然听到“咳咳”的轻微咳嗽声。
  原来,声音是从壁橱上发出的。这个壁橱是皇后的衣柜,它比较宽大,距离地面有一尺多高。刘骜快步近前,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见衣柜的底部,赫然露出一双男人的脚。刘骜气的青筋暴跳,当时就要拉开门环,想把柜门打开……
  就在他的手指接触到柜门的一瞬间,却突然停住了手。沉默了片刻,他转身离去。走到外殿,瞅也不瞅跪在地上发呆的赵飞燕,径直奔向西宫而去……
  赵合德正在殿里梳妆打扮,突见刘骜脸色铁青地进来,连个随从也不带,很是诧异,忙问:“陛下今日缘何来得这般早?没去上朝么?”刘骜也不答话,猛力地一甩衣袖,摆脱了赵合德挽上来的玉手。他的眼睛瞪的像铜铃,浓眉紧锁,直勾勾地瞪着她,一言不发。
  赵合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吓得不知所措。她实在不明白:一向温厚慈爱的皇上,今日这是怎么了?她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得罪了皇上,赶紧跪下,哭着奏道:“陛下!臣妾自幼孤苦,从小没了父母。上无可仰之父,下无强富之亲。也许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臣妾得蒙陛下恩典,一夜之间被召入宫,侍奉挺掖。不意之间,臣妾独承幸遇,浓被弘私,朝夕伺候陛下。自从入宫以来,臣妾恃宠邀爱,不知自敛,因而众人怨恨,谤声云集,给陛下带来了大麻烦。臣妾自知有过,深感不安,一直悔恨不已。今日触怒龙颜,请陛下速赐臣妾一死,以宽圣怀!”
  赵合德说这番话时,声泪俱下,水眼凄迷,犹如梨花带雨,又如露打芭蕉,令人怜爱。刘骜满腔的“火焰山”之怒,顿时被她的清凉泪雨浇灭。他缓步上前,亲手挽起赵合德的手臂,将她搀扶而起。刘骜将她抱在怀中,缓缓地说:“昭仪别哭!你且坐下,朕把一切都告诉你!”他恨恨道:“昭仪无辜,皇后有罪!知道吗?朕恨不得马上宰了皇后!这个小娼妇,真是气死朕了!朕恨不能砍下她的脑袋,斩断她的四肢,然后将其尸体扔到厕所里,才能畅快我意!”赵合德迷惑不解,一脸的茫然:“陛下!我姐姐怎么得罪您了?”刘骜强压怒火,恨恨地把壁橱里的发现统统说了。
  赵合德大惊,赶紧跪下奏道:“臣妾正是因为皇后之故才得蒙陛下独宠,若皇后死,妾安敢独生?况且,陛下以无故杀害一皇后,天下人如何看待陛下?如果陛下一定要出气,臣妾愿以身代之!哪怕是身入鼎镬,体膏斧钺,臣妾也是在所不惜!”她放声大哭,以身体仆地,苦苦哀求。
  刘骜大惊失色,急忙上前,附耳柔声劝慰:“朕以卿之故,绝不会害了皇后!否则,朕当时就宰了这对狗男女了,岂能等到现在?适才所言,不过你我之间的私房话而已,卿其何惧之有?”一见刘骜说的如此诚恳,全然不像撒谎,赵合德惊魂稍定。等了很久,刘骜将其抱起。在怀中,赵合德问道:“陛下,那衣橱中藏着的,究竟是谁?”刘骜阴沉着脸,森然道:“他跑不了,朕一定宰了他!哪怕他逃上天去!”
  刘骜为了赵合德,甘愿做“绿头乌龟”。可是,从此皇后赵飞燕公然行淫之事,不仅传遍了长安城的街坊里巷,也传遍了满朝上下。朝野舆论,顿时一片哗然。但是,大家看在皇上的份上,只好装聋作哑。朝臣们不敢乱说,市民们可不管这一套。赵飞燕的名声,越来越烂了。
  “破罐子破摔”,既然不要了脸皮,赵飞燕也就无所顾忌了。为了保住她的位子,她是什么都敢想,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赵合德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决定,必须找姐姐好好谈一次,否则,一切都要完蛋了!
  在后宫中当差的王莽,亲身耳闻目睹了很多事情。这些宫闱丑事,令他震惊不已:真是太可怕了!眼见后宫形势如此恐怖,他也吓得心口狂跳,再也不敢出声。从此,他打定主意:“无论是什么事,不到万不得已,只看不说!”对于他来说,保住前程,保住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五)重归于好
  
  刘骜大闹后宫,赵飞燕虽然荒唐,却也怕死。这件事情,吓得她心惊肉跳,惶惶不可终日。
  几日后,使者前来宣诏,勒令赵飞燕搬出昭阳舍,迁到冷宫偏殿居住。紧接着,赵合德搬进了这里,享受起了皇后待遇。
  赵飞燕闻讯,心中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她几乎可以肯定:“我与陈公子的事,就是这死丫头说出去的!”古往今来,搞政治的人都知道,一个人被害倒霉要是找不出主谋,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推断出来:谁是最大的受益者,谁就是主谋!
  赵飞燕的逻辑是:我与陈公子的事做的天衣无缝,几乎没人知道。如今却一朝东窗事发,遭此大难,被打入了冷宫。那个可恶的小蹄子却赫然搬进了正宫昭阳舌,独享专房之宠。若不是她干的,还能有谁?她对妹妹恨的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怏怏地去冷宫呆着了。
  对于姐姐的不满,赵合德隐隐有所察觉。姐妹二人也有矛盾,这也是不可避免的。有些话,赵合德没法对姐姐明说,只好藏在心里。她相信,总有一天,姐姐是会明白她的苦心的。
  且不说赵飞燕的指天划地的诅咒,单说盛怒不息的刘骜。从赵合德的寝宫出来,他马上找来宦者令,严厉地吩咐了一件事:“找出那个奸夫,宰了他!”
  追查工作的难度是很大的:宫人们畏惧赵飞燕,谁敢饶舌?宦者令也有办法:“看尔等的嘴硬,还是咱家的棍棒硬!”在严刑拷打之下,宫人们熬刑不过,终于供出了陈公子。刘骜也懒得废话,立派使者赶到陈崇的家,勒令其交出其子。使者当着陈崇的面,将其脑袋砍下。并且宣布:革去陈崇的一切职务,永不叙用!消息传来,赵飞燕极为伤感,对妹妹合德更加痛恨。
  过了几个月,风平浪静了。赵合德这才出面探望赵飞燕,为的是解开两人之间的疙瘩。一天,她来到冷宫探望姐姐,不料却遭到了对方的冷眼。赵飞燕对妹妹横眉怒目,口出恶言:“哟!这是谁呀?怎么上我家门上来了?真是稀客!”
  赵合德毫不为意,依然彬彬有礼:“姐姐,你还记得当年的那些事情么?” 赵飞燕怒道:“有话直说,别兜圈子!”合德依然不卑不亢,柔声劝道:“那一年,我们家穷的连买米、买衣服的钱都没有。我们两个跑到邻居姐姐家去要了一点草回来,连夜编织了几双草鞋,第二天到集市上换了点米回来。妹子记得很清楚,我们姐妹买米归来,恰好遇到大风雨,柴禾都打湿了,无法生火。没东西吃,肚子饿的呱呱叫,夜不成寐,只好背对背坐着取暖。我的姐姐,这件事,你还记得么?”赵飞燕怒道:“我当然记得!只怕是有些人忘了吧!若非有人告密,我岂能落到这般田地?!”赵合德这才明白姐姐为何生气。她急忙把事情的详情和盘托出,劝谏道:“姐姐,我们姐妹以色事人,一夜暴贵,这是多大的福分!难免有人嫉恨,在背后进谗言说坏话,恨不能置我等于死地!从今而后,且不可再自暴自弃,再犯以前那些错了。这一会,小妹拼了全力才保住姐姐不死。要是再不小心,惹恼了皇上,小妹就实在没法子了。后宫凶险之地,存没不定,一旦小妹倒了台,姐姐还能仰仗谁呢?”这番言语,说的赵飞燕疑惑顿消,怨嫌冰解:“若非妹妹及时提醒,我险些铸成大错,真是惭愧!”
  从此,姐妹二人又和好如初。赵飞燕再也不敢行淫,夹着尾巴在冷宫过他的安分日子去了。
  从赵氏姐妹的行事看,无疑妹妹合德显得更有良心,目光也更长远。赵合德在关键时刻几次冒死救了姐姐的命,原因有二:
  一是出于骨肉情深,毕竟是几十年朝夕相处的至亲骨肉。赵飞燕即便再不是东西,也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姐。姐姐有难,她岂能袖手旁观,坐视其毙?
  二是出于巩固自身地位的考虑。赵氏家族孤苦贫弱,根本无法与王氏、傅氏等豪门外戚相提并论。虽说姐姐封了皇后,自己又得了专宠,毕竟时间不长,根基太浅。一旦赵飞燕倒下,自己岂能在宫中苟活下去?因此,她断然出手相救,也是本能的自救而已。赵合德不许刘骜杀了赵飞燕,主要是想给自己留一个帮手。“一荣具荣,一损具损”,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明白。
  此后,赵合德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成了后宫实际上的第一人。但是,她还是对自己的前途不放心。于是,她开始设计控制刘骜,其目的是:要把皇帝永远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心,绝不能让他在迷恋上任何别的女人!
  一天,赵合德命人烧了一大盆香汤,准备洗浴。等到散朝时分,她估摸着刘骜就要到了,连忙进入盆中。果然,刘骜很快就到了。等了很久,却不见赵合德出来。刘骜有些焦躁,来回地踱步。后来,他实在等不及了,就悄然进入浴室偷窥。刘骜看着沐浴中的赵合德的修长胴体,不禁心要深曳,不能自已。眼见赵合德就要出来,刘骜急忙躲避——毕竟,堂堂天子,偷窥女人洗澡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一场景,令刘骜时常回味不已:沐浴中的合德,真是太美了!简直是天人下凡!从此以后,刘骜为了满足偷窥的欲望,他取出黄金制成的五株钱,特地赏赐给赵合德身边的宫人,叮嘱道:“嗣后赵昭仪沐浴之时,速速告诉朕,不可令她知晓!”宫人们得到了皇帝的贿赂,自然是有求必应。
  从此,刘骜对赵合德更加迷恋。每次都在内室廉外偷窥,热雾蒸腾,香气氲氤。兰汤滟滟,美人坐其中,犹如三尺寒泉滋润美玉。睹此美景,刘骜心旷神怡,如醉如痴,恋恋不能忘。甚至到了上朝办公之时,他也在时常回味。经常对亲信近臣发出感慨:“自古人主无二后,若有,朕则必立昭仪为新后矣!”
  很显然,这一梦幻般的心理秘境的创造者,无疑是赵合德本人。从此,无论她对刘骜说什么,他都是言听计从,绝无二话,赵合德从此成了宫里真正的第一夫人……
         (六)惊天秘密
  
  刘骜信誓旦旦地说今生只爱赵合德一人,这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这只“馋嘴猫”,岂肯守着她一人?有时厌倦了,偶尔也去其他宫里偷腥——瞒着赵合德与宫人媾和。他行云布雨的次数虽然不多,却也撒下了不少种子。这些种子,日后会慢慢发芽,这里先暂且不提。
  赵合德一心想过实在的日子,并不想要“皇后”的头衔。她也早已独擅群芳、威震六宫,要那个空名作甚?再说了,把亲姐姐踢下去,与心何忍?只要刘骜对她爱的发狂、整天围着她转就行!
  刘骜虽然迷恋赵合德,也在近臣面前说过“古来无二后并立”的话。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有人却在私下积极活动,居然想拱倒赵飞燕,取而代之!
  这一惊天秘密,知道的人极少。除了废后许氏及其心服以及极少的几人之外,还有一个人,这就是王莽!
  永始元年冬以来,他在公务巡视当中,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他的姑舅兄弟淳于长,正在帮着被打入冷宫的前任皇后许氏,准备卷土重来,重新当皇后!起初,王莽吓了一跳:“淳于长,你行啊!好大的胆子,真是不要命了!”但是,他很快就明白过味来,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王莽与淳于长不是亲戚么?为何态度却是如此古怪?
  永始元年(西元前十六年)五月,王莽被任命为骑都尉、光禄大夫、侍中并入宫宿卫以来,他一直勤勤恳恳地做事。这个差事真是来之不易,这是王政君、王音等几个长辈给他争取换来的,王莽心中深为感激。为了报答长辈们的提携之恩,他在宫里工作的极为认真。但是,他在这里做事极为低调,少言寡语,看上去好像有些不开心。
  由于出身的缘故,较之一般的望族子弟,王莽的好胜心与忌妒心更为强烈。他家境清寒,生活拮据。加之母亲的声誉不好,在坊间屡遭非议,他深以为耻。在表面上,他表现的豁达大度,从不攀比、计较官位高低。但是,在内心深处,他比任何人都更在乎这些。他一直在尽一切所能,试图用自己优异卓越的表现,洗刷自己的家庭屈辱。
  按说,说王莽的提拔速度也不算慢了。王鳯死时的阳朔三年(西元二十二年),王莽还是一个“白丁”书生。这才短短的七年时间,王莽已经是堂堂的新都侯,这次又被加官进爵,成了身兼骑都尉、光禄大夫、侍中三职的高官,真可谓是平步青云了。那么,他还有什么不开心呢?
  原来,淳于长比他爬的更快!此人因在赵飞燕册立皇后一事中“居功至伟”,刘骜对他极其赏识,早已爬上了卫尉的高位,位列九卿之一,掌握着禁军部队,圣眷日隆。虽然没有封侯,但照眼下这架势看,淳于长封侯是早晚的事。
  政治,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淳于长的火箭般的提升,令王莽大为惊骇。他觉得,若是不设法除去此人,自己将来还有什么前途可言?王莽憋足了气要与这个富家子弟一比高下:“老子是正牌王家子弟,你淳于长算什么东西?不就仗着几个臭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二人虽是姑舅兄弟,又都是从王鳯府上发迹的,却是一直关系不睦。淳于长是富家子弟出身,身上有着标签一般的纨绔恶习。平日里,他看不起王莽,时常在人前唾骂:“一个穷小子,他老娘又是个烂货!呸!”王莽最恨别人拿他的家境以及母亲的风流事说三道四!他性情倔强,也有点爱记仇,岂能容忍?王莽怒不可遏,他发誓:“淳于长!你等着,总有一天,我王某人要让你好看!”
  除此而外,淳于长时常在王莽跟前炫耀自己在太后、皇帝面前得到的荣宠。看着这张飞扬跋扈的脸,王莽恨不得往上面狠狠啐一口。但他深知自己根基太浅,现在还不是锋芒毕露的时候,必须忍耐。他只能陪上笑脸,忍气吞声,恨恨地咽下这口恶气。
  凭着一个政治家天生的敏锐感觉,王莽觉察到:淳于长野心很大,他想爬上首席辅政大臣的宝座——大将军兼大司马!这个宝座,三十年多来一直是王家的禁脔,岂容他人染指?
  最令王莽难以忍受的是,太后王政君更喜欢淳于长而不是他,姑母似乎没有发现淳于长的野心。就血缘关系来说,二人与王政君的关系是一般近,并无亲疏之分。但淳于长为人乖巧,能言善辩,善于逢迎。王政君更喜欢他的能说会道、幽默风趣,并不怎么看重沉默寡言的书呆子王莽。
  在入宫之前,王莽就显示出了一些政治家应有的狡黠权谋和顺水推舟的手腕了。入宫前夕,他曾私下买了一个婢女,准备私下享用。不料,此事却在王氏家族中引起了非议:“大将军(王鳯)新亡,尸骨未寒,巨君这是想干什么?想纳妾么?”王莽急忙当众辩解:“将军朱子元没有儿子,巨君听说此女有生男孩之相,这是我专门为他买的!”当天,王莽就派人将婢女送到了朱府。众人立即哑口无言。这件事王莽处理的天衣无缝,事后他自己也很得意。这种本事,岂是淳于长之流可比?
  此刻,为了整倒淳于长,王莽一直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王莽惊讶地发现,道貌岸然的淳于长背后,居然隐藏着两个大秘密:
  其一,淳于长不仅贪财,而且道德败坏。整日里花天酒地,声色犬马,甚至与龙雒侯的遗孀许孊私通。
  许孊是废后许氏的亲姐姐,本是龙雒侯刘某的夫人。龙雒侯死后,淳于长色胆包天,乘虚而入,居然将孀居在家的骗奸。此后,二人竟然长期勾搭成奸,整日淫乐。这还不算,淳于长竟然将她暗中纳为妾,准备和她长相厮守!
  其二,淳于长与废后许氏暗中往来,骗取她的巨额钱财。
  废后许氏被打入长定宫昭阳台冷宫,深感冤枉,很不甘心。为了东山再起,她找来姐姐许孊商议,许孊向妹妹推荐了淳于长:“此人神通广大,可办大事!”许废后大喜,决定拿出血本。几个月以来,许废后从娘家凑了巨额现金,还把昔日曾用过的御用车马、衣物器具等物品,统统交给淳于长,哀求道:“只要能让我搬回去,重新当个婕妤,我也认了!还望大人成全!”淳于长哪里敢得罪赵飞燕姐妹?除非他活腻味了!但是,许废后的美色令他垂涎,她的金子首饰也让他动心。淳于长收了钱,大言不惭地表示:“只要你有耐心等,我上奏陛下,可立你为‘左皇后’!” 汉朝以右为正,所谓的“左皇后”,也就是“副皇后”。从来没人得到过这个位子,不过是他骗人的花言巧语而已。
  淳于长骗了“财”,还想骗“色”。想骗许废后的身子?她可是坚决不答应的!最终,淳于长没有得手,只好悻悻而去。但许废后为了圆梦,还不能得罪这位“恩人”,时常有些书信来往。淳于长趁机写信挑逗,污言秽语不绝于书。许氏明知希望渺茫,但还得默默忍受。
  淳于长这些鬼把戏,瞒得过昭仪赵合德,瞒得过皇后赵飞燕,却瞒不过王莽。他的职务是“骑都尉、光禄大夫、侍中”,任务是“宿卫禁中”。就凭这两项,要是他连冷宫里的废后都干了什么,与哪些人来往过都不晓得的话,他王巨君早就该卷铺盖回家了!
   自从抓住了淳于长的把柄,王莽心中很是得意:“淳于老弟,你若是听话,这些权当我王某人没看见。要是再敢跟我作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正当王莽为此兴奋不已之时,他惊讶地发现,赵飞燕那边又有了新动静了……
        (七)东施效颦
  
  因为上次出了事,赵飞燕再也不敢胡来,整日在冷宫面壁思过。一天,赵合德来看她,飞燕幽幽道:“妹妹越发出落的标致了,难怪皇上一天也离不开你。若是让皇上偶尔来我这里一次,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赵合德嫣然一笑:“姐姐言重了。若想吸引皇上,却也不难。”于是,她就将自己的办法全说了出来。
  数日后,赵飞燕也是如法炮制。她准备好了浴具,专门派人请刘骜同来。此刻,刘骜心中哪里有她?坚决不肯来。赵合德道:“姐姐好歹也是皇后,她也跟了陛下一场,看在臣妾薄面,您就去一趟吧!”刘骜无奈,只好答应。
  二人共浴一池,赵飞燕赤裸其身,作出种种媚态,试图讨刘骜欢心。可是,刘骜却像个木头人,毫无反应。赵飞燕无奈,强颜欢笑,伸手用水撩向刘骜,嗔怪道:“陛下!想什么呢?”刘骜光着身子,无精打采,正在出神(也许在想另外一个人)。他被赵飞燕撩起的水珠溅了一下,突然受了一惊,又见她那幅装腔作势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他犹如吃了一只苍蝇一般,登时全无兴致,拉下了脸。只要一想起壁橱里的那双脚,他的血就直往脑门上撞!如果此刻手中有把剑,他真想一剑结果了眼前这个贱人的狗命!
  此刻,刘骜虽然心中愤怒,却也不好发作,冷着脸告辞:“朕还有公务,告辞!”说完,他匆匆穿上衣服,扬长而去。赵飞燕一人犹如傻了一般,久久地坐在台上,任凭两行清泪扑簌簌落下……几天后,赵合德又来看她,问道:“上次共浴,其状如何?”赵飞燕叹息道:“爱在一身,无可奈何!”赵合德听了,也是默默不语。
  赵飞燕是个顽强的女人,她绝不会轻易向命运低头。她还在做着顽强的努力。在妹妹合德的帮助下,赵飞燕又开始了新的计划。
  一天,适逢赵飞燕生日,她特地在宫中设宴,邀请妹妹合德赴宴。这会,“妹夫”刘骜也在赵合德的鼓动下勉强来了。酒至半酣,赵飞燕落泪数行,悲不自胜。刘骜不悦:“他人摆设酒宴,都是为了取乐。卿却如此悲伤,是何道理!”赵飞燕哭着奏道:“陛下!昔日臣妾与陛下初识之场景,不知还记得否?”刘骜很不耐烦:“你怎么如此罗嗦,有话直说!”赵飞燕倒也不慌不忙:“臣妾只说三件事,恳请陛下听臣妾说完。可否?”刘骜一挥手,显得很是烦躁:“讲!”
  赵飞燕道“第一件,臣妾昔日在阳阿公主府上,适逢陛下亲临,臣妾侍立公主身后,陛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臣妾看,连公主说了什么陛下都没听见。此后,臣妾得睹天颜,心倾陛下,从此为陛下更衣服侍。曲指算来,也有五年了吧?”刘骜听了,点了点头:“不错,你所言是实”。赵飞燕又道:“第二件:记得那年在公主府上,臣妾与陛下共寝,臣妾下体出血,污染陛下御服。臣妾急要去浣洗,陛下曰:‘不要洗,留个纪念吧!反正朕得衣服多得是!’陛下可记得有此事?”刘骜叹了口气,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重重地“嗯”了一声。赵飞燕又道:“第三件:既蒙恩幸数日后,陛下亲自接臣妾入宫。当时臣妾脸上,还有前日陛下所噬之齿痕。此事陛下还记得吗?”刘骜依旧“嗯”了一声,没说话。
  赵飞燕举杯,惨然道:“好久不见陛下,臣妾思念甚深。今日偶至贱辰,特请陛下一聚。想起昔日往事,怎能不让人伤怀落泪!”刘骜被深深感动了,他缓缓道:“朕之与卿,犹有余情在也。”两人这次谈的很投机,赵合德知趣地借故回避,早早地先自行回宫去了。
  不过,赵飞燕与刘骜的这次会面,更像是老友相聚。刘骜当天并未在赵飞燕得宫中过夜,到了天黑之时还是起驾去赵合德那里安歇了。
  其实,刘骜不是不喜欢赵飞燕,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徒。只是“壁橱事件”对他刺激太大。每次见到赵飞燕,他总是想起那个事,心里存在严重得障碍。不过,这次生日聚会之后,刘骜还是变了很多。有时,他想赵飞燕时,也偶尔去她的宫里过了几次夜。当然格局还是赵合德绝对占优,赵飞燕能从中得到一成都算不错了。
  经过这次斡旋,赵飞燕似乎重新恢复了生气。她又开始做着那个永远的美梦:给皇上生一个孩子……
        (八)大难不死
  
  永始元年(西元前十六年)秋,求子心切的赵飞燕开始了新的行动。她下定了决心:哪怕陪上这条命,也要生个孩子!
  她的心思,很快被黄门郎王盛发觉了。此人原本是个无赖,与赵飞燕很早就认识。凭着赵飞燕的举荐,刘骜将其安排进宫任职。王盛有了赵飞燕这个后台,真是大发了,连他的儿子都能随意出入掖庭。
  这天,王盛见赵飞燕愁眉不展,他主动献计:“皇后殿下!您若想长保荣宠,还不如这样做。”然后,他向赵飞燕附耳奏上一计。赵飞燕大悦,立即同意。
  三个月后,赵飞燕给刘骜上了笺奏,声称自己怀孕了。她在笺奏中谎称:“臣妾数月来,内宫盈实。饮食美甚,不异常日。知圣躬之在体,辨六甲之入怀。虹贯初日,听是祯祥。龙踞妾胸,兹为佳瑞。”赵飞燕为了求子,竟然谎称胸前有龙状的斑痕,说是什么“龙踞妾胸”的祥瑞。
  姐姐的这般技俩,岂能瞒得过赵合德?一看这个笺奏,顿时色变:“唉!姐姐糊涂!你这不是公然欺君么?将来要是肚子涨不起来,我看你怎么收场!”恰好,刘骜正在赵合德处,见笺大喜,立即批复道:“音阅来奏,喜气交加。夫妻之私,义均一体。社稷之重,嗣续为先。”
  为了让孩子顺利出生,刘骜非常细心地叮嘱:“妊体方出,保绥宜厚。药有性勿举,食无毒者可亲。有恳切来上,无烦笺奏,口使官吏可矣!”
  刘骜如此体贴入微,却令赵飞燕慌了手脚。她最怕的是,一旦刘骜前来她宫里过夜,如果发现她小腹平平,胸口又没有“龙纹”,岂不露馅?她急忙叫来王盛,问道:“怎么办?”
  王盛想了想,奏道:“殿下可令人上奏陛下,就说孕妇不可行房,若侍寝时触动胎气,则胎儿堕矣。”赵飞燕苦着脸道:“如今之计,也只好如此了!”刘骜信以为真,不再去赵飞燕处过夜,每日只是派宦官问候,送些食物、药品而已。
  七个月之后,到了临盆时节,刘骜派人送来了婴孩衣帽,并准备好了皇子诞生的一切仪式。赵飞燕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她找来王盛,当着宫人们的面哀叹:“唉!现在让本宫怎么办?”王盛被骂得张口结舌,一时语塞。赵飞燕流泪道:“王盛!若不是我对皇上进言,你怎能做上黄门郎?你们父子能够随意进出掖庭,享受着荣华富贵,现在该是尔等出力之时了!王盛,我告诉你,日子已经到了,要是你能帮我度过难关,我保你万世富贵!”
  本来,王盛给赵飞燕出的主意是,让她诈称“怀孕”,将刘骜的视线慢慢地吸引过来。刘骜急于求嗣,必然时对她高看一眼。然后,再设法偷运民间孩子入宫冒充,达到鱼目混珠之效果。
  王盛并不慌张,缓缓奏道:“眼下之计,只有从城外民间抱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将其放在食盒里偷送入宫,冒为皇子。只要保证不泄密,绝对可行。”赵飞燕大喜,急忙命王盛操办。
  王盛从容领命,带了一笔钱,跑到城外一位农夫家中,花了一百斤金子,买了一个刚出生的男婴,放在食盒中。一天夜晚,王盛偷偷将食盒带进宫里。赵飞燕打开一看,却是一个死婴。赵飞燕大怒:“怎么搞的?”王盛叹气道:“都怪小臣粗心,忘了在上面开气孔了!臣这就去再找,这次只要开了气孔,绝对没问题!”赵飞燕大骂王盛无用,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王盛二次买来婴孩,这次他开了气孔,却又遇到了新的难题。每次打算入宫之时,食盒里的孩子总是“哇哇”大哭,引起了守门官兵的注目。尝试了好几次,王盛都是无法将孩子运送入宫。他实在无奈,只好只身入宫见赵飞燕,诉说了一切。此刻,距离赵飞燕上奏的日期已经足足十二个月了!
  到了这会儿,刘骜也觉得很奇怪:为何迟迟不见动静?身边有近臣连忙打圆场:“小臣听说,帝尧之母怀孕整整十四个月,才生下了他。以小臣来看,皇后所孕,必定是圣人!”刘骜大悦,准备再等两个月。刘骜有耐心等待,事主赵飞燕却实在受不了这份煎熬了。几日后,她派人上奏:“臣妾昨夜梦见一龙卧在身上,然后飞走了。醒来之后,发觉已经流产了。”刘骜听了默然,只是连声叹道:“可惜!可惜!”这么大的事,在赵合德的百般遮掩下,居然马马虎虎地混过去了。
  为了这事,赵合德没少担惊受怕。事后,她憋了一肚子气,派亲信宫人给赵飞燕传笺:“姐姐,您说自己怀孕十二月,这话谁信?最后却居然流产了,哄鬼去吧!难道是时间不够早产了吗?这些鬼话,连三岁孩子都骗不了,何况是皇上!拜托您以后别再这样了行吗?否则,小妹真不知你最后是怎么死的!”赵飞燕读了,吓得面如土色,哀叹不已。
  当然,状告赵飞燕的人绝非没有。朝里朝外还是有人不断冒死上书,向刘骜揭发赵飞燕犯有“欺君之罪”,搞的朝野大哗。为了帮助姐姐圆谎脱罪,赵合德再次亲自出马。一次,在枕席之间,赵合德对刘骜道:“陛下!我姐姐性格刚烈,得罪了不少人。若被人诬陷,我们赵氏就要绝种了!”刘骜大笑:“昭仪放心,有朕在,谁敢妄言!”
  从此,凡是向刘骜禀报赵飞燕不法之事者,全部被刘骜按律处死。朝廷上下,宫内宫外,都是噤若寒蝉,再也无人敢说赵氏姐妹的坏话……
         (九)仙丹灵药
  
  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自打出了这几件事,赵飞燕对生子已经不再报任何希望。她心想:“只要妹妹得宠,谁能拿老娘怎的?”与赵飞燕一样,赵合德也是毫无怀孕的希望。二人商议后,认为眼下之计,只有死死缠住皇上,才能保住现在的地位。
  “今朝有酒今朝醉”,此时不行乐,且待何时?她们两人使出浑身解数,牢牢缠住了刘骜,几乎是每夜都要行房。这一下,刘骜就是精钢铁打之身,也要招架不住了。渐渐地,在赵氏姐妹的围攻挑逗之下,房事过度的刘骜精力不足,神情萎靡。发展到后来,刘骜的身体真是有点“状况”了。起初,也就是头晕而已,刘骜没怎么在意。可是,慢慢地他发觉自己走路都有点发“飘”,以前他可以健步如飞,现在稍微小跑一下就大汗淋漓。终于有一天,无论赵合德如何“调教”,他沮丧地发现:自己的下边真是“不行了”,“痿”的一塌糊涂!
  刘骜的烦恼,引起了宫中方士们的注意。他们心中狂喜:该是俺们大显身手了!几日之后,一位“高人”向他献上了一种神奇的丹药。这位方士说:此药是生在深山之中的名贵草药经过秘方配制而成,然后放在炉中,用烈火焚烧百日乃成。方士们说,此药服用之法也很特别:此药“大热”,若用清水注满水瓮,水瓮里的水马上会沸腾。如此换水十次之后,发觉水温清凉,方能服用!如此荒诞之说,刘骜居然信了!他才不管如何换水,只要有药效就行。他问:“可有马上就能吃的仙药?”方士立即献上一粒。
  当夜,刘骜服下一粒,立即雄风大振。他与赵合德连战数十合,竭尽鱼水之欢。次日,刘骜大悦,重赏方士,亲自告诉他们:“加速打造仙丹!朕不吝赏赐!”方士们欢天喜地,赶紧日夜忙活去了。
  方士们除了为刘骜忙碌,也没忘记了给赵氏姐妹配药,给她们所配的秘药名叫 “香肌丸”。这是一种更为奇妙的药粉,只要将其塞入肚脐,即可使人的肤色白皙、娇嫩,肤如凝脂,肌香甜蜜。而且,它散发出的迷人香气,可以令闻到香味的男人不能自持,不施云雨绝不罢手!然而,这种药也有极大的副作用。女人如果长期使用,则丧失生育能力,甚至永远绝育。男子若常闻此香气,必然房事过度,会对身体造成严重损害。
  刘骜一天一天地荒淫下去,身体每况愈下。这种情状,实在令王莽心急如焚:“皇上登基足足十七年了,连一个皇子都没有。如今却日日淫乐,一旦有变,如何得了?”每次想到这里,他都要在肚里埋怨皇太后王政君:“唉!我的姑妈耶!您倒是好歹管教一下您的宝贝儿子成吗?再这么下去,我看皇上他是活不了几天了!”
  王莽的职责是在未央宫宿卫,无诏不得到长信宫,他很难见到姑母。至于皇上与皇太后之间的沟通,当然是他那位“可爱”的兄弟淳于长的工作。赵飞燕姐妹淫乱后宫的事,淳于长岂能不知?只是他出于一己之私,想着升官晋爵。这个鬼精灵,岂敢得罪如日中天的赵氏姐妹?于是,他闭口不言,长信宫中的王政君对儿子刘骜的情况所知不多。她只知道儿子与他老子一个德行,一向风流好色。但是,她万万没有料到,儿子居然堕落到如此程度。为了行淫,居然连命都快丢了!
  对于充满暗礁的危途,深居简出王政君几乎毫不知情。王莽在心中叫苦连天。一年多来,他夙夜忧叹,苦于没有说话的机会,异常愤懑。他心中最担心的是:“要是皇上驾崩,王氏家族辅政地位能否保住?前途将会如何?”
  一提起淳于长,王莽就是满腹的怨恨。他认为,王氏的几个长辈,无论是当政的老五王商,还是在野的老六王立、老七王根,都不是淳于长的对手。别看王商现在坐在台面上,可他靠的不是本事上去的,而靠的是刘骜的恩典。一旦刘骜倒下,难保淳于长不会异军突起,一步登天!别看这小子现在见了王政君、王商他们点头哈腰的。王莽对他,真是太了解了:淳于长,根本就是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可一旦他与赵飞燕姐妹勾结起来,得了势的话,肯定是翻脸不认旧主,当然要反噬咬人!
  每次一想到这儿,王莽心头就狂跳不已、烦躁不安:真要到了那时,王氏家族十几年的基业,怕是要土崩瓦解。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王巨君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王莽的担心绝不是多余的,确是真知灼见。
  一旦刘骜“归天”,谁来继位?如果立了长君,王氏就不再是最亲的外戚了,必须马上下台。如果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也是极为糟糕。到了那时,赵飞燕就成了皇太后了,淳于长与她打的火热,如果他想当大司马的话,还不是赵飞燕一句话的事?!王莽整日里忧心忡忡,几乎时刻都在琢磨:“不弄死这个该死的狗才,只怕我王家要完蛋!”
  王莽腹中的冲天怨气,淳于长并未觉察到。这个雄心勃勃的草包,此刻正在一门心思地谋划一件大事:恳求刘骜给他封侯。的确,这却是淳于长唯一的一点缺憾,虽然他的官位比王莽高,但是却没有被封侯。他的打算是,先设法混上一个关内侯,然后再设法爬上列侯之位。
  对于这事,淳于长成竹在胸:若非我来回周旋,穿针引线,赵飞燕岂能当上皇后?我淳于长在两宫之间的路岂能白跑?
  对于他的这个请求,刘骜自然要投桃报李,满口应承。不过,他还是告诉淳于长:“无功不受禄,朕要给你找个理由,你耐心等等吧!”淳于长眼珠一转,微微一笑,心领神会地拱手:“小臣明白!”这事的酝酿当然是机密无比,外人无法知晓。很快,刘骜就公开把它拿到了桌面上。
  永始二年七月,王莽与满朝文武都惊讶地发现:淳于长就要被赐爵关内侯了!
 第四章 狂飙迭起
  
  (一)死水微澜
  
  永始二年(西元前十五年),也就是在册立赵飞燕为皇后的这一年的八月十九日,刘骜的祖母——宣帝王皇后去世,享年七十余岁。她去世的时候身份是太皇太后。刘骜为了报答她对父亲刘奭以及自己两代人的养育之恩,将她与祖父刘询合葬在杜陵。太皇太后的死,带走了“昭宣中兴”的最后一丝光彩,如同一道灿烂的晚霞,虽然无比的绚烂,却深沉地预示着大汉王朝即将进入漫长而可怕的黑夜。
  刘骜从小是老祖母亲手抱大的,祖孙二人之前感情极深。祖母的去世,令他很是伤感。他决定,令丞相薛宣、御史大夫翟方进为其治丧,拨出巨资兴建陵园。
  登基整整十七年了,年满三十七岁的刘骜依然没有儿子。别说是一个皇子,甚至连个公主都没有看到。朝廷内外的有识之士都为此议论纷纷、忧心忡忡。然而,刘骜本人都好像是满不在乎,他沉醉在温柔乡之中,不能自拔。
  在他的身边,赵氏姐妹几乎无时不在。另外,还围绕着张放等一批弄臣、男宠。他们在一起整日欢宴娱乐,沉溺于醉生梦死之中。
  对于如此严峻的形势,大司马王商等人对此也是深感担忧。再这么下去,刘骜必然有性命之虞,他随时都有可能驾崩!他们担心:一旦这位皇帝外甥有个三长两短,谁来继承皇位?
  作为骨肉至亲,王商等人觉得不好开口。思来想去,只好指使手下的心腹上书进谏。恰好凉州刺史谷永回京述职,王商找他来一说,谷永当即满口答应。谷永仗着有王商做后台,借当时发生日食等“灾异”之机,措辞大胆地直言进谏,罗里罗嗦说了一大摊。刘骜根本听不进去,大发雷霆,命人捉拿谷永并将其处死。王商通过宫中内线事先得到消息,顿时慌了神,赶紧通知谷永:“快跑!”谷永也不傻,他才不会等着挨刀。把奏章一递上去,他马上打马星夜驰回凉州。刘骜得报,传令各地关隘:“若谷永从此经过的话,立即捉拿回京问罪。如果他已经过去了,就饶了他,这次就算了!”谷永的命也大,他早就逃之夭夭,提前返回了凉州,总算是保住了官位与性命。
  刘骜的表现,令他的母亲皇太后王政君也大为不满,整日里唉声叹气。王政君虽然上了点年纪,却也看出端倪。照眼前这架势,赵氏姐妹一时半会生不出孩子。一旦有变,就只能从诸侯王中选择。而根据刘骜的打算,似乎有意立定陶王刘欣做继承人。而刘欣的祖母傅昭仪,在过去是王政君的死敌。傅昭仪现在就在定陶做太后,此人性情凶悍,心胸狭窄。一旦她的孙子即位做了皇帝,由于过去的宿怨,能有王家的好果子吃吗?到了那个时候,王家一门的命运,只怕是凶多吉少。
  王政君想到这些,感到要是再对儿子不闻不问,任他这样胡闹下去,迟早会出大乱子。她决心找个机会,给儿子一点颜色看!从哪里开始开刀呢?王政君一直没有想好。然而,发生在次年的一件事,给了她施展雷霆之怒的契机。
  永始二年夏,刘骜又在宫中摆筵,男宠张放以及在宫里宿卫的侍中们参加宴会。在酒宴之上,大家谈笑风生。与往日一样,气氛是相当的愉快。
  当天,大家定下喝酒的规矩是必须“一饮而尽”。刘骜兴致勃勃,手中拿着一杯酒,一口喝干。大家见状,连声叫好。刘骜突然发现,门外马车的账座之上摆放了一副漂亮的屏风,赶紧令人抬进来请众人一起观赏。只见上面画了一副图:殷纣王喝的醉醺醺,怀里拥抱着妖艳的妲己,手持酒杯,作着长夜之乐。
  刘骜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扭过头来,手指着陪宴的侍中光禄大夫班伯说:“纣王无道,竟然到了这个程度吗?”班伯答道:“陛下!纣王并非无道昏君。《尚书》只道他好听妇人之言,怎会在朝堂肆意胡为呢!正所谓是,其业已败之君,后世之人总将众恶归于其一人之身。以小臣来看,不过是夸大其词而已。事实上,纣王之失远非传说的那么严重!”
  班伯这一说法真是闻所未闻,刘骜感到很惊讶:“既然如此,此画涵义何在?岂无劝谏之意?”班伯思忖良久,低头婉奏:“当年纣王沉湎酒色,微子因此离去。纣王酒醉,喧哗闹事,《大雅》为此嗟叹涕泣。《诗》、《书》劝诫淫乱,皆以为酒是淫乱之源。”刘骜若有所悟:“朕多日不见班生了,今日才听到金玉良言!”说完,他默默无语。顿时宴会气氛大变,连酒也喝不成了。张放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他们见势不妙,借口上厕所,不辞而别。
  这一幕,恰巧被一个长信宫的女官看到了。她是被王政君从派来办事的,路过这里却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回去之后,女官就对王政君说了这事。王政君大怒:“看来,老身不亲自出马是不行了!”
  几天之后,刘骜到长信宫向太后请安。王政君见到儿子,泪如雨下:“儿啊!你近来变得又黑又瘦,如此下去,如何得了?班伯是大将军推荐给皇上的,此人忠心耿耿,应该好好重用!”刘骜一言不发。王政君见状,厉声道:“富平侯张放,真是个混账!整日里不务正业,却跑到后宫里胡闹,真是太不象话了,应把他赶出去!” 刘骜不敢违拗,拱手点头答应。王商等人大喜,立即授意丞相薛宣、御史大夫翟方进等人整理搜集张放在几年来的罪证。数日后,王商、薛宣、翟方进等人联名上奏,建议将张放撤职查办。
  赶走了张放,王政君、王商等人长出了一口气。对于在后宫里骄横跋扈、无法无天的赵氏姐妹,王政君鞭长莫及,还暂时还没有机会收拾她们。
        (二)建陵风波
  
  整天只会斗鸡走马、投机钻营的淳于长,又不是王门这样的世家子弟,他竟有何德何能,居然要被封侯?
  这就要从几年前开工的的一项惊世工程说起。
  鸿嘉二年(西元前十八年),刘骜由于身体欠佳,按照惯例,决定为再次为自己修建陵墓,这是第二次开工建陵了。
  刘骜与他的父亲——元帝刘奭虽然有着很多的共同点,比如迷恋女色、喜好出游等等。然而有一点刘骜远远不如其父。刘奭虽然有些荒淫,却也知道节俭。当初,由于国家的经济状况不容乐观,刘奭在选定陵墓之时,为了减轻国家财政负担,避免劳民伤财,他一改前代的惯例而特地下令,不许再从各地迁徙居民建立陵邑为自己守墓。
  而刘骜则不然。在他看来,活着一定要轰轰烈烈,死了也要风风光光!他一即位,就下诏为自己修建陵墓。在花费了无数钱财之后,他却又看上了霸陵曲亭以南的一块地方,觉得这里风水比原来的好的多。因此,他不顾朝中群臣的强烈反对,力排众议,废弃了了原先以及建了一半的陵墓,改在新址重新建设。
  当时,朝廷里负责建设工程的将作大匠,叫做解万年。此人是个利欲熏心的家伙。他觉得这是一个肥缺,真是个难得的大捞一把的好机会!他以重金贿赂大臣陈汤,让陈汤替他上奏,提出要为刘骜的新陵墓迁徙居民,建立县邑。
  解万年的目的显然是为了邀功请赏,博得皇帝的欢心,为自己升官发财铺路。贪财的陈汤与解万年一拍即合,二人竭力鼓吹这样做的好处。解万年拍着胸脯对刘骜声称:“三年之内,臣一定会把陵墓建设好,请陛下放心!”陈汤则在一边帮腔说:“如果陛下决定在陵墓周边设立县邑,臣愿意举家搬迁到新县邑去居住,累世子孙,都为陛下守墓!”
  二人信誓旦旦的慷慨陈辞,说的刘骜心花怒放,感到这二人真是大大的忠臣。刘骜不顾其他大臣的强烈反对,力排众议,下诏在曲亭以南重建新陵墓,定名为“昌陵”,并决定从各地向这里周边移民,为建立县邑做准备。建设陵墓的全部工程,则由将作大匠解万年全权负责。然而,由于刘骜对于陵墓要求异常奢华,大大提高了施工的标准和难度,导致此项工程的计划庞大无比,造价翻了几番。
  拿到皇帝的指令要求,解万年、陈汤二人当时就傻了眼。如果按照这个计划,莫说是三年,就是十年时间也够戗!这个结果,是原本想借机升官发财的解万年、陈汤二人没有料到的。但是,牛皮已经吹出去了,到了此时,后悔是一点用也没有的。解万年只好硬着头皮上阵,日夜施工,加班加点地干活。
  果然,正如他们二人预料的一样,工程的进展情况异常缓慢。由于昌陵选址于平地,将来起陵时需要大量的封土。昌陵附近又没有刘骜要求的好土,只能征发民夫从外地搬运。搬运的费用极高,造价甚至超过了同等重量的粮食。千里迢迢地运土,民夫饥寒交迫,倒毙于道路者比比皆是,民间怨声载道。更要命的是,国库中已经没有足够的金钱来支付高昂地运费了。
  三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此时,莫说是全部完工,就连陵园中必备的司马门还没造好。至于完成的总量,甚至连一半都不到!这项规模浩大的工程,旷日持久,耗费了无数的金钱,却成效甚微,竣工之日遥遥无期,逐渐引起了朝臣们的强烈非议。
  永始元年(西元前十六年)六月,光禄大夫刘向上书,逐条列举事实,强烈呼吁:“陛下!昌陵工程必须立即停工!”刘骜看了他的奏章,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然而,昌陵工程已经投入了无数资金,如果现在停止的话,造成的损失就太大了。可是,刘骜也有些怕了:如果继续建下去,什么时候能够建好?也许自己都等不到那天了。要是到时候两眼一闭,该往什么地方埋?
  面对如此棘手的难题,刘骜决定将此事交给群臣们公议。大多数人的意见是:必须立即停止此项建设。七月,刘骜下诏,宣布昌陵建设工程正式停止。
  在商议昌陵废置一事的决策过程中,淳于长也参加了。但是,主要意见还是薛宣、翟方进、刘向等人提出的,淳于长只不过是附和而已,基本上没他什么事。
  可是,由于淳于长在帮助赵飞燕成为皇后一事上立了大功。刘骜想封赏他,又找不到恰当的理由,就对外大肆宣扬淳于长在此事决策中的重要作用。他让群臣拿出一个赏赐淳于长的意见。光禄勋平当,实在看不过去,直言上奏:“淳于长虽然有建言献策之功,但却不至于封侯!”刘骜大怒,将平当贬为钜鹿太守,将他赶出了京师长安。至此,再也没人敢多嘴。
  刘骜遂下诏,称赞常侍王闳与侍中、卫尉淳于长首先提出至善之策,对国家有大功,将王闳、淳于长赐爵关内侯。刘骜还认为,将作大匠解万年佞邪不忠,给国家造成巨大损失,将他流放到敦煌郡。
  朝中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王莽一直在冷眼旁观。对于淳于长的荒唐晋升,他心中更加愤恨。为了扳倒淳于长,他开始了秘密调查。这一调查却令王莽极为震惊:他发现了淳于长不可告人的秘密……
         (三)蛇蝎之心
  
  永始元年(西元前十六年)七月,就在淳于长被赐爵关内侯不久,心怀私愤的王莽,利用入宫当值的职务之便,开始了专项秘密调查。结果却令王莽大吃一惊,将他下出了一身冷汗:除了与许孊私通、凌辱许废后之外,淳于长还在暗地里进行着如下秘密活动:
  其一,淳于长与王氏家族的死对头——丞相翟方进的关系的关系非同一般。他们在朝中接为朋党,一唱一和,处处与王家作对。
  其二,淳于长仗恃着当时在皇帝的信任和重用,在朝廷里胡作非为、收受贿赂,数目竟至数百万之巨。
  其三,淳于长私自与地方官交通往来、卖官鬻爵。他不仅在朝廷里违法乱纪,又与诸侯王、州牧、太守们暗中来往。地方官们有的想晋升,有的想调到京师长安来任职。淳于长明码标价,索取贿赂。
  王莽了解到了这些,如获至宝,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好你个淳于长,真是狗胆包天!你吃里扒外,大逆不道,真是活腻味了!”就凭他掌握的这些材料,一旦把这些兜出去,淳于长即便不死,也得脱层皮!不过,王莽觉得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不如将这些证据捏在手中,引而不发。到了关键时刻,他会向自己的这位姑舅兄弟发起致命一击,除掉这块绊脚石!
   再说赵飞燕。在与外人私通一案东窗事发之后,她靠着妹妹赵合德的全力帮助,总算摆脱了噩梦。姐妹二人虽然从此没了被谮之忧,却有着无法满足的心愿:孩子!最终二人总算明白了,由于滥交无度,她们永远丧失了生育能力。这下该怎么办?她们商量好了:我们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很快,她们就开始了秘密的计划:杀婴!
  一天,宫女朱氏生了一个男孩。宦官李守光急忙来到赵合德宫里报喜。此刻,刘骜正在与赵合德吃饭。赵合德伏地大哭:“陛下口口声声说只爱臣妾姐妹二人,誓不相负!如今朱氏生子,将来必是太子。朱氏贵幸,哪里还有我姐妹的活路!”刘骜无语,良久下榻,亲手扶起赵合德。赵合德索性撒起泼来,高喊:“蔡规何在?”侍卫蔡规应声而出:“去!取朱氏之子来给我看!”不一会,蔡规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来到殿中。赵合德道:“替我宰了他!”蔡规迟疑,他害怕了。赵合德破口大骂:“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时不用你,要你何用?要是你不动手,我连你一起杀了!”蔡规无奈,将孩子抱起,用力扔到门口的大石上。可怜无辜孩童,当场脑浆崩裂,气绝身亡!
  从此之后,赵合德称霸后宫,宫人产子,无论男女皆杀之。
  到了永始元年时,刘骜登基已经十六年,年龄也超过了三十六岁。可是,他膝下却一直没有任何子女。不是因为他有生理疾病,而是自己造孽!赵合德居然胆敢当着刘骜的面,杀死宫人之子,刘骜本人居然熟视无睹,简直与禽兽无异。自己没脑子,活该他绝后!
  赵合德杀婴,方法很巧妙。除了蔡规当面杀子的特列外,其余的婴孩一律都上报刘骜不是说“丢了”,就是诈称“病死”,反正没一个活下来的。
  自古以来,帝王的后宫都是暗无天日的世界,都是丛林一般的战场。在这个完全封闭的世界里,每天都在发生着难以想象的悲剧。刘骜在位时,这种黑暗似乎更加浓重。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刘骜对于自己的儿女不断丢失,竟然从来没有派人严厉追查。
  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她们疯狂地摧残宫人。后宫之中,一片凄风苦雨。后宫怀孕的宫人,生下孩子的立即处死,堕胎者则不计其数。当时民间曾流传有这样一首童谣,对赵氏姐妹的一生做了预言,童谣中说:“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木门仓琅琅,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意即:“燕子飞来尾涎涎,多么的美丽。风流俊雅的张公子,与她在那个时候相见。燕子飞来,啄死了皇孙。皇孙死了,燕子只好去啄屎了!”宫女曹氏生一男孩,竟被逼死,皇子也被扔出门外活埋。许美人生一子,赵合德哭闹不已,刘骜竟然亲自下诏将曹氏母子活活杀死。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 色迷心窍的刘骜,在年已不惑,膝下尤虚,江山后继无人之际。为了讨好赵氏姐妹,竟置江山社稷于不顾,竟然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杀害,真是狼心狗肺、禽兽不如。
  当时就有人怀疑,这幕后的黑手就是赵氏姐妹,告到刘骜面前。然而,当刘骜责问之时,赵氏姐妹辩解说:“我们姐妹没有进宫之前,废皇后许氏、班婕妤不是也丢过儿子吗?这一定是有人嫉妒,有意陷害,请陛下哀怜,一定为我们姐妹作主啊!”刘骜相信了她们的话,不予追查。
  在赵氏姐妹的荼毒之下,刘骜再也没有得到儿子,这就给大汉王朝带来了继承人断层的巨大危机……
         (四)王立倒灶
  
  永始三年(西元前十四年)十一月,丞相薛宣、御史大夫翟方进因在太皇太后的丧事操办中不够尽心,薛宣被免职为平民,翟方进则被降职成了执金吾。二十多天后的十一月二日,根据群臣的强烈推荐,刘骜被迫任命翟方进为丞相,加封高陵侯,又任命光禄勋孔光为御史大夫。翟方进为人深刻细密,好用刑罚,手段残酷。王商、王立等几个草包,岂是翟方进的对手?王氏后继无人,日渐萧条,翟方进在朝中的势力逐渐压住了王家。
  转眼到了次年(西元前十三年)三月,大司马、卫将军王商因患病被刘骜免职回家养病。朝政由丞相薛宣、御史大夫翟方进负责。元延元年(西元前十二年),王商病体稍愈复职,重新出任大司马、卫将军。可好景不长,数月后王商却再次病重,不能理事,王氏家族又一次面临危机!
  在这这个关键当口,红阳侯王立却“犯了事”。陈咸与翟方进是死对头,两人一直不和,王立却举荐陈咸为光禄大夫、给事中。此举顿时激起了翟方进的强烈不满,立即被其罗列罪状参劾。刘骜虽然将陈咸免职,但同时也“护犊子”,驳回了翟方进弹劾王立的意见。
  王立挨了翟方进一“闷棍”,好不丧气,只好乖乖地夹着尾巴躲进家里去了。不料,更大的危机来临了。十二月,大司马、卫将军王商的病情突然加重,卧床不起。二日,刘骜下诏,任命王商为大司马、大将军。
  自霍光死后,诸帝汲取了强臣专权的教训,大司马、大将军分设,一般不轻易授人。王商临死之前得到兼任尊贵的官职,是为了表示对他的恩宠。按照次序,应该是王立继任大司马一职,继续辅政但王立却再次遭到了翟方进授意的严厉攻击。据丞相府司直孙宝的揭发:王立曾派他的门客,通过南郡太守李尚,以购买草田的名义,肆意侵占老百姓新开垦的土地数百顷。随后王立又上书朝廷,将这些土地转卖给国家,所赚取的不义之财数目,达到了一万亿钱以上,实属罪大恶极。
  翟方进真是厉害,这是釜底抽薪的一招。如果斗倒了王老六,必然能沉重打击王氏。他的至交好友淳于长,也许就有了竞争力了!
  刘骜得报,也是大吃一惊:看来王立是不能用了!无奈之下,他只好于十二月二十七日下诏把王家老七――曲阳侯王根封为大司马、骠骑将军,接替王商辅政。翟方进是个强人,很难对付。王根虽然位在其上,却由于他的能力所限,屡屡处于下风。王莽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由于地位低微,他虽有雄心壮志,却是一点劲都使不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形势对王氏家族越来越不利。这是因为,皇帝刘骜要立太子了……         (五)风诡云谲
  
  元延四年(西元前九年)正月,按照“三年一朝,五年一请”的惯例,有两个诸侯王:中山王刘兴、定陶王刘欣,他们千里迢迢地从封地赶到长安,前来例行拜谒。
  中山王刘兴,即元帝刘奭与舍身挡熊的冯昭仪之子。他最早是被封为信都王,他是刘骜唯一在世的兄弟。刘骜的另外一个兄弟——前任定陶王刘康,已经于阳朔二年(西元前二十三年)辞世。就在这一年,刘骜将刘兴改封为中山王。原因是:信都国太穷,远不如中山国富裕。由此来看,刘骜对这最后一个兄弟,确实很厚道。
  定陶王刘欣则是刘骜的侄子,前定陶王刘康之子。刘欣的祖母是傅太后。她就是当年那个倾城倾国的傅昭仪。岁月无情,当年丰姿绰约的傅昭仪,早已成了一个满面皱纹的六旬老妇。自从为儿子刘康争储失败之后,她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刘骜登基,死对头王政君堂而皇之地成了当朝皇太后,她一直耿耿于怀,很不服气。
  按照一般的规律,争夺储位失败的一方,下场都很惨。如高祖刘邦的宠妃戚夫人与其子赵王刘如意与吕后、太子刘盈争斗失败,残忍的吕后将戚夫人的眼珠子挖出、四肢砍下,身子装在坛子里,最终变成了“人彘”。赵王刘如意尽管有刘盈的极力保护,最终也难逃吕后的毒手。他们母子的下场之惨,不仅令当时的人恐惧万分,即便是千百年以后的人,也会对此感到不寒而栗!
  令人诧异的是,傅昭仪和她的儿子刘康,却是个惊人的例外。作为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她并没有受到王政君与刘骜的追究。在这一点上,王政君、刘骜母子确实是很厚道。傅昭仪和刘康作为权力斗争的失败者,事后并没有受到任何惩处。唯一的要求是,他们母子不得在长安居住,必须要到定陶国就封。
  惨遭失败的傅昭仪只能灰溜溜地带着儿子刘康来到定陶封地,当上了定陶国的王太后。到了定陶,傅太后嫉妒的要命,怨气冲天,却也无可奈何。十四年前,也就是阳朔二年(西元前二十三年)的八月,刘康抑郁而死,死时其子刘欣才四岁,只能由祖母傅太后、母亲丁姬监护。到了元延四年(西元前九年)时,刘欣已经十七岁了。
  在普通人看来,傅太后已经年过花甲,带着孙子在定陶国过一辈子也就算了。富甲一方的定陶国,虽然比不上雄奇壮丽长安城,却也是个天堂之地。在这里,养尊处优的生活,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不是一般的人能够得到的。可是,傅太后却从不这么想。她认为,这未央宫的御座,原本是刘康的!长信宫的太后位子,应该是属于她的!
  这是个意志力极为顽强的女人,虽然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但她并不甘心,一直在寻找卷土重来的机会!
  傅太后对早年在京师长安的生活,始终念念不忘。繁花似锦的长安城,富丽堂皇的长信宫,令她魂牵梦系,永生难忘!她极有恒心,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轻言放弃。虽然儿子刘康早早离她而去。但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刘康虽然没有坐龙椅的福气,孙子却也未必!事在人为,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这是傅太后的信念,也是她的性格。
  对于长安城里发生的一些事情,傅太后虽然远在定陶,却也是了如指掌。赵氏姐妹独擅后宫,秽声四闻。国家二十多年无太子,国本未立,人心浮动。傅太后根据其在宫里多年的经验,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而且她还听说,宫里的赵氏姐妹与执掌外朝大权的王家势如水火,誓不两立,一直在明争暗斗。据此她敢断言,只要赵飞燕还当皇后,皇帝绝不会有儿子!傅太后在想,这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王、赵两家鹬蚌相争,我正好渔人得利!
  傅太后确实不简单,很有一些过人之处。她敏锐地意识到,如果利用赵、王两家的矛盾,完全可以使孙子刘欣成为太子。思忖了很久,她认为门路有两条:一是去求皇太后王政君、大司马王根;二是却请托赵皇后姐妹。主意已定,傅太后决定,这次她要亲自出马,到长安城里去活动活动。
  却说参加朝见的另外一位诸侯王——中山王刘兴,他显得有些随意。他来长安之时,只有王傅的陪同,没有带任何官员随行。刘兴的打算很简单,来长安一趟,无非是例行朝见,见了皇帝大哥之后,吃吃喝喝,说说闲话。他只比刘骜小几岁,已经年届不惑,加上身体也不好。对储君之位,他根本没什么想法。
  与中山国形成鲜明的对照的是,定陶王刘欣带着庞大的队伍来到了长安。定陶国的要员们则几乎是倾巢出动,刘欣不仅有傅太后、王傅陪同,而且把国相、中尉都带来了。另外,他们还带来了大批的随从,准备了丰厚的礼品,打算上下打点。
  果不出傅太后所料,刘骜的确有在诸侯王中挑选继承人的意思。刘骜打算从刘兴、刘欣二人两人当中,挑选一个皇位继承人。这次例行的例行接见,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一次“大考”的面试。
  首先觐见的是定陶王刘欣。这天,刘欣把随行的王傅、国相、中尉都带上了大殿一同参见皇帝,刘骜很惊讶:“你把这些人都带来,是怎么回事?”刘欣从容答道:“按我大汉旧制:凡诸侯朝见天子,应由官秩二千石以上的官员陪同。王傅、国相、中尉都在二千石以上,故而将他们统统带来拜谒陛下。”刘骜大悦,又令刘欣背诵《诗经》,刘欣对答如流,且能引经据典,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这次会面,刘欣给刘骜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看过了侄子,刘骜又召见他的兄弟——中山王刘兴。刘骜见了面就问:“你这次来长安,都由哪些官员陪同?”刘兴一愣,不知道皇帝此言之意,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赶紧老老实实地回答:“启禀陛下,臣只带了王傅及其少数随从。”刘骜又问:“你只由王傅一人陪同前来,这样做可有法令依据?”刘兴无言以对,赧然无语,刘骜很是不悦。
  谒见完毕,按照惯例,刘骜还要请兄弟刘兴吃饭。刘兴也年近四十岁,吃的很慢。刘骜早已吃完了,刘兴却还在慢腾腾尽情享用美味。刘骜等的有些不耐烦,刘兴却毫无察觉。等了很长时间,刘兴终于吃完了,他打着饱嗝准备行礼道谢时,却发现大哥冷着脸不说话。刘兴这才发现,自己的袜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刘兴大惊,惶恐无比,赶紧伏地请罪。刘骜厌恶地挥挥手,让他回去安歇。
        两厢对比,无疑是刘欣占据了上风。刘骜为了令大家心悦诚服,就先在群臣面前吹风,多次称赞刘欣,暗示有意立刘欣为皇太子。然而,不知什么缘故,事情却一直没有定下来。
  傅太后见此情状,知道毛病害在哪里了。在中国的历朝历代,要想做成一件事情,除了本人的能力、素质以外,人情关系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傅太后早就想清楚了,没有宫内朝中要人说话,孙子肯定没戏!为了让孙子当上太子,傅太后拿出了血本。她先是拿出了重金、礼品,托人先去大司马王根的府上,充分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请王商在皇上面前为孙子美言几句。王根是个贪财之人,他见风使舵,得知皇帝无子,又探听到皇帝对定陶王青睐有加,于是顺水推舟,满口答应。单靠王商一个是不行的,还得疏通赵氏姐妹。傅太后又通过行贿的手段,设法进入后宫。她不惜屈尊,自降身份,通过自己过去在宫里的一些老关系,求见赵氏姐妹。
  在金钱的魔力之下,皇后赵飞燕、昭仪赵合德这才“勉强”答应接见傅太后。在拜见过程中,傅太后陪着笑脸,献上了奇珍异宝和大量的金钱,希望她们能够在刘骜面前吹点枕头风,为孙子刘欣说点好话。赵氏姐妹也在寻思:一旦刘骜有个三长两短,让傅太后的孙子做太子,总比宫里的宫女的孩子要强的多!加上傅太后的礼物丰厚,她们动了心,满口答应。不过,她们有一个条件:要是刘欣将来登基,要保证她们姐妹的人身安全,还要让赵飞燕当太后。傅太后闻言大喜,当场表示绝无问题:“如果到时有事,老身担着!”双方都是“人精”,一拍即合。达成协议后,傅太后吃了一颗“定心丸”,千恩万谢地离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内宫里的赵氏姐妹、外廷里的大司马王根,果然都向刘骜不断说定陶王的好话。刘骜见大家都这么说,因此就答应下来。他表示,会在恰当的时机办理此事。刘骜在想什么呢?原来,他还要请示太皇太后王政君。如果没有她的许可,即便刘骜想给刘欣办事,也是有些难度的。
  在这件事情的运作过程中,王政君当然是最关键的人物。但是,耐人寻味的是,她似乎并不知情,似乎对此事漠不关心,始终没有发言。其实,王根早已将此事向她做了通报。这么大的事,王根怎敢不对姐姐说?
  对于这一切,在宫里宿卫的王莽自然是消息灵通。他很清楚此事的分量。他一直在想,傅太后一系如果得势,王氏家族的命运,又将如何呢?他从感觉上说,他认为傅太后的介入,对于王氏家族绝不是什么好事。这股势力的介入,会使局面更加混乱,增加了新的变数。不过,他不是王氏家族的带头大哥,还轮不到他考虑这些事情。
  这会子,就是天塌了下来,还有姑妈和七叔、六叔他们顶着。他想,如果自己管的太多了,不但有多管闲事之嫌,而且还会被外人怀疑有野心,搞得里外不是人。为了明哲保身,王莽一直沉默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数十日之后,刘欣、刘欣都要离开长安回国了。临行之前,在刘骜亲自主持之下,为十七岁的刘欣举行了加冠礼仪式。
  通过重金斡旋,傅太后完成了一桩政治交易,逐渐接近了她梦寐以求的目标。就这样,大汉王朝千呼万唤多年的储君终于即将浮出水面了……
                  (六)骑虎难下
  
  其实,对于傅太后的暗中活动,王政君当然知道。册立太子,如此重大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她之所以保持沉默,实在是迫不得已。毕竟,儿子刘骜的身体每况愈下,一旦有个闪失,这大汉王朝的万里江山,谁来继承?王氏家族的未来,又该向何出去?经过再三考虑,她最终默许了昔日的死敌傅昭仪的孙子做储君。当然,她的同意是有条件的。
  王政君的条件有两个,看上去似乎并不苛刻。她的条件是:
  第一,刘欣要做太子,必须先承认刘骜是他的父亲。刘欣是以刘骜之子的身份做储君的,而不是以皇帝侄儿的身份。
  也就是说,从此以后,刘欣必须要与他的生父、前任定陶王刘康脱离关系。
  第二,刘欣即位之后,必须要以王氏为外戚之家,他与原来的外家傅氏、丁氏不能再有任何来往。
  也就是说,从此以后,刘欣必须与祖母傅太后、母亲丁姬一刀两断,不能随便见面。
  到了次年,也就是绥和元年(西元前八年)正月,刘骜召大司马王根、丞相翟方进、御史大夫孔光、右将军廉褒、后将军朱博等人入宫议事,讨论太子人选。刘骜问众人:“中山王刘兴、定陶王刘欣这两个人,哪个合适?” 王根、翟方进、廉褒、朱博等人认为定陶王刘欣合适。惟独御史大夫孔光不识时务,他说:“按照《尚书》中‘兄终弟及’的记载,中山王刘兴更合适!”刘骜不悦:“中山王没有才能,不堪造就。按照礼制,兄弟二人相继做皇帝,将来要是入庙祭祀的话,牌位怎么摆?”刘骜当场否决了孔光的意见。就因为这一句话,孔光不仅丢了官,还得罪了一大坨人:刘骜、赵飞燕姐妹、傅太后、刘欣。
  二月九日,刘骜颁诏,册立定陶王刘欣为皇太子,加封中山王刘欣之舅、谏大夫冯参为宜乡侯,加益中山国采邑三万户,以安其心。又令执金吾任宏署理大鸿胪,持节到定陶国征召刘欣入京。刘欣倒也很谦虚,上奏谢恩:“以臣侄之才,不足以充当太子,不敢窃据太子之宫。臣愿住在设于京师的定陶王官邸,早晚进宫给陛下请安。等到陛下有了亲子,臣即马上回国就藩。”二月十四日,刘骜看到了刘欣的奏章,作出了批示:“已阅”。孔光因为忤逆了皇帝之意,被刘骜从御史大夫的位置上拉了下来,降职为廷尉。御史大夫一职,由何武继任。
  刘欣在祖母傅太后、母亲丁姬的陪伴之下,即日启程,前往京师长安,做他的太子去了。他们一行到了京师之后,暂时都居住在定陶王官邸里。傅太后真是春风得意,高兴合不拢嘴。这年八月九日,中山王刘兴在封地去世。傅太后听到这个消息,更是兴奋。她知道,再也没人能够抢走孙子刘欣的太子之位了。
  十一月,刘骜颁布诏书,将楚孝王之子刘景改封为定陶王,作为刘康的后代,以延续刘康一脉香火。按理说,太子刘欣已经是皇帝的儿子了,与刘景改封为定陶王毫无关系了,这道诏书没有必要再发给太子看。可刘骜还是把这道诏书发给了太子一份。此举的用意是在试探刘欣。如果刘欣“识相”的话,应该无动于衷。要是他敢上奏谢恩,那就要敲打敲打他!
  刘欣接到诏书,有点为难了。按汉法,皇帝若是下诏封赏某人的亲属,这个人应该按规定上书谢恩。另外,皇帝下诏给某人,若是此事与这个人有关,也应该上奏答谢。这样的话,问题就来了:太子要不要向皇帝写奏章谢恩呢?刘欣没了主意,就去咨询身边的两位老师:太子太傅赵玄、太子少傅阎崇。阎崇认为:“殿下现在已经是皇上之子了,再也不能顾念私亲。此事与殿下无关,不应谢恩!”而太傅赵玄却认为:“不管怎么说,定陶王还是殿下的生父,应该谢恩!”刘欣岂能忘了他的亲爹?不顾后果地就向刘骜上了一道谢恩奏章。
  如果刘欣不上这道奏章的话,刘骜绝不会怪他。因为他就是不想让太子再挂念他的生父!当刘骜看到这封奏章,一股无名火从心头涌起,大发脾气。他派人追查,去调查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赵玄被降职为少府,而改以光禄勋师丹为太子太傅。
  此事发生后,刘骜非常恼火,认为这都是太子身边的一些人教唆的结果。为了将太子与原来的亲属、亲信隔离,他下令让太子刘欣搬离定陶王府邸,改到东宫去住。并且发出严令:禁止太子的祖母傅太后、母亲丁姬与太子相见!
  太子刘欣进宫之后,由于人生地不熟,又见不到祖母、母亲,闷闷不乐。王政君知道以后,觉得这样做也有点过火。她担心,如果把太子逼的太狠,事情做的太绝,将来太子一旦掌了权,就会记恨自己。倒不如把缰绳放的稍微送一点,给他一点自由。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始作俑者王政君,这时却做起了“好人”。她主动去找儿子刘骜,去为刘欣说情,她说:“可以让傅太后、丁姬她们每隔十天去探望太子一次。”刘骜不同意:“太子已经继承大宗之位,理应奉养太后陛下,而不应顾念私亲!”王政君说:“太子从小是傅太后养活大的,如果允许她去探望,不过像个奶妈一样,这又有什么妨碍呢?”刘骜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于是就同意了。此后,太子刘欣的亲属之中,只有傅太后一人,每隔十天可以进宫去看望他一次。其余人等,包括刘欣之母丁姬在内,都没有探视的权力。
  按理说,太子刘欣得到了每十天见一次祖母傅太后的机会,应该感谢皇太后王政君才对。可傅太后却大为不满,她在宫里呆了几十年,马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对于傅太后来说,刘骜的这道旨意,真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正在自鸣得意、沾沾自喜的傅太后全然不知,这一切的背后,都是皇太后王政君在背后作祟,正是她向皇帝建议这么做的。春风得意的傅太后,冷不丁却突然被人兜头浇了一瓢凉水,让她顿时好像跌进了冰窟窿,浑身冰凉。她在孙子面前发牢骚,大骂王政君、刘骜冷酷无情,她愤愤地道:“是我把你千辛万苦养活大,又让你做了太子。现如今你富贵了,我和你母亲倒成了外人了?”
  刘欣从小就是祖母傅太后、母亲丁姬一手拉扯大的,彼此之间的感情很深。要刘欣放弃这些,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在他的心中,就埋下了对王政君、刘骜等人怨恨的种子。刘欣发誓,要是自己有朝一日掌了权,一定要让傅家、丁家过上比王氏更好的日子。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就在刘欣为了此事而幽怨不已之时,朝中却出了一桩滔天波澜,忍无可忍的王莽,这次终于出手了……
        (七)一鸣惊人
  
  在刘欣被册立为太子的绥和元年(西元前八年),朝廷里发生了一起大案。在宫中宿卫多年,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王莽,突然向朝廷揭露了一个惊天的大案,震动了整个朝廷。这年十一月,他向皇帝刘骜当面上奏,用无可辩驳的证据,向皇帝揭发了权势熏天的外戚之一——卫尉、侍中淳于长的严重罪行!
  大司马、骠骑将军、曲阳侯王根由于年迈体衰,疾病缠身,多次向皇帝请求辞职,退休回家。按照惯例,首席辅政大臣的位子,一般都是由当朝太后的娘家人担任的。王莽虽然非常渴望得到这一职位,但由于资历太浅,又没有什么功劳,没有在被考虑的候选人之列。对于王根的请求,刘骜一直迟迟没有批准:王家没人了,怎么办?
  当年十月十四日,大司马王根患病,被免职回家休养。刘骜在皇后赵飞燕姐妹的怂恿之下,内定淳于长为新任大司马、骠骑将军,接替王根的职务。只是由于时间关系,还没有来得及下诏任命。淳于长、翟方进得到王根病重的消息,大喜过望。他们认为,王氏族中后继无人,这大司马一职肯定是淳于长的囊中之物。他要是上了台,我等就好办事了!
  淳于长要是当上了大司马,还有王家的活路吗?王莽急了,眼下已经到了“图穷匕首见”之时,要是现在再不说的话,那可真就晚了!
  情急之下,王莽连夜跑到七叔王根的府上,趁着探望病情,在伺候叔父王根服药之机,当面揭发了淳于长的累累罪行。他说:“淳于长看到大司马久病,心中欢喜,认为自己必将代以辅政,甚至已对士大夫及贵族子弟谈论到任官设署等事。”接着,王莽一一历数淳于长的罪过,他说:“淳于长犯有四项大罪:贪赃受贿、卖官鬻爵、私通贵妇、暗结废后。”王根大惊:“到底怎么回事?快讲!”于是,王莽就原原本本地历数了淳于长的犯罪事实。
  王根听后又惊又怒,厉声责问:“你既早知,为何现在才说!”王莽低下头:“侄儿不知道叔公是怎么想的,一直不敢说!”王根急了,赶紧吩咐:“去!快去禀告太后!”王莽立即入宫觐见太后,详细讲述了淳于长的罪状。王政君大惊:“真没想到,淳于长竟然放肆到这种地步!你赶快去禀报皇上!”王莽又立即跑去报告了刘骜。不过,王莽在向刘骜汇报时多了个心眼。他并没有说出淳于长与许废后的姐姐私通的事。
  刘骜也是惊愕万分。他也觉得淳于长确实有点过分了,处置一下也好,也可让他稍微收敛一点。由于淳于长是王政君的外甥,“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是应该从轻发落。他颁布诏书,免去了淳于长的全部职务,令他回国闭门思过,不得在长安逗留居住!
  在皇帝的包庇之下,淳于长如此重大的违法犯罪案件,就这么轻易地处理到头了。对这个结果,王莽大失所望。本来,他一心想着让皇帝严厉处置淳于长,自己也许能够得到机会。现在,他出面弹劾淳于长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不可收拾。如果有朝一日,淳于长一旦东山再起,自己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王莽真是追悔莫及:早知如此,还不如一股脑儿全说了算了。事已至此,再去上奏的话已经晚了。眼下,王莽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王莽的揭发,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即在深不可测的朝局深潭之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引起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对朝廷政局的走向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正在王莽顿足捶胸、后悔不迭之时,事情又发生了戏剧性的巨大转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王家老六、红阳侯王立,却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公然为淳于长辩解、说话。王立的胡搞,意外地给王莽带来了巨大转机!
  王立为何要为淳于长说话?他不是与淳于长是死对头么?难道他失心疯了不成?
        这就要从王立的心思说起。当初王家老五——王商死后,本应是老六王立接任辅政。不料在翟方进暗中指使下,丞相府司直孙宝出面弹劾下,王立的首辅梦想化为泡影。最终,王家老七——王根坐上了首辅的宝座。
  这一事件令王立耿耿于怀。自打孙宝一出面指控他犯法,他马上就明白了,这肯定是淳于长、翟方进一伙在背后联手整他。他认为:“要不是淳于长这狗才在皇上面前诽谤诬陷,就凭区区一个孙宝,岂能动得了我王老六?”王立的看法没错,这当然是翟方进与淳于长联手炮制的杰作,而举报人——丞相府司直孙宝,也正是淳于长的亲信!故而他对淳于长深恶痛疾,经常在不同的场合大骂淳于长无耻。
  此时,淳于长已经被王莽参倒,正准备收拾行李黯然回籍。而王立却节外生枝,想要狠狠地出一口恶气。他派嫡长子王融跑到淳于长家中,向犯官淳于长勒索马匹、车辆。
  真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淳于长有些失魂落魄。他明白,王融的到来,分明是看自己的笑话,无非是在痛打落水狗,为过去的旧恨复仇。不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淳于长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满面堆笑,向王融认错赔礼,他不仅把所有的好马、好车都给了王融,而且还让他捎回去了大批珍宝重礼。淳于长对王融说:“过去,我有眼无珠,冒犯了红阳侯他老人家,还望恕罪。这些都是我孝敬他的,还请笑纳。我如今犯了错,被皇上责罚要回封地去。如果有机会的话,请红阳侯在皇上面前为我说句好话,把我留在长安侍奉老母!”
  王立见钱眼开,在得意忘形之下,做出了傻事。他一反常态,竟然密奏皇帝,请求宽恕淳于长:“陛下既然在诏书中说了,由于皇太后的缘故,不应该加罪于淳于长。那么,现在就不应再对他有其他惩罚。”
  王立真是一块不可雕琢的朽木。他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这个时候建议刘骜开释淳于长,还建议把他留在京师,无异于火上浇油,只能是适得其反!说得严重一点,简直是眼看着火坑往下跳!刘骜正在气头上,一见王立在这个风口浪尖上竟然胆敢为淳于长求情,顿时大怒。他认为,王立与淳于长过去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却主动出面为其说情,其中必然有诈。王立的反常举动,引起了刘骜的高度怀疑,立即把此事交付有司去追查验证。
  主管案子的官吏立即逮捕了王融,将其下狱拷问。王立一听,顿时慌了手脚。他使出“丢车保帅”之计,派人到狱中责令儿子自杀,以求保住全家的性命。果然,王融莫名其妙地死在了监狱里,线索中断了。刘骜得报后,愈发起了疑心,认为其中必定有更大的奸谋。下令逮捕了淳于长,将其关押在洛阳诏狱,对他严厉追究,淳于长在狱中熬刑不过,全部供出戏弄、侮辱废后许氏、承诺立她为左皇后等事。
  刘骜这才明白,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忠心耿耿”的淳于长,居然是这样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他越发震怒,钦定其为“大逆”之罪,下令将其在狱中就地处死。淳于长的妻儿们也依法被株连治罪,都被放逐到合浦居住。甚至淳于长的母亲王君侠,也被遣送回原郡居住。
  这还不算,刘骜派廷尉孔光持节去昭阳云台,赐给废后许氏毒药,令其自杀。翟方进趁机进言,他又上书弹劾:“红阳侯王立,奸诈狡猾,不守正道。臣请将其逮捕下狱论罪。”刘骜有些于心不忍,为他开脱减罪。他回答说:“红阳侯是联的舅父,朕实在不忍心让他受法律制裁。现应遣送他回到的封国去反省!”
  王立真是个大草包,他的愚蠢行为,不仅断送了淳于长、废后许氏的性命,而且给了翟方进机会。
  在王氏集团遭到重创之时,翟方进乘胜追击,又上书弹劾王立的党羽。后将军朱博、钜鹿太守孙闳,都是王立的密友和亲信。在翟方进严词弹劾之下,纷纷倒台。前光禄大夫陈咸,也被追究前账,也同时一起被遣送回原郡,永不叙用。
  王立的党羽被收拾干净了,淳于长的党羽怎么办?翟方进很是为难。这是因为,如果仔细追究起来,要说淳于长的党羽,他翟方进就是头一个!
  在淳于长大权在握、红的发紫之时,翟方进与淳于长的关系好的是“蜜里调油”,关系异常融洽。等到淳于长犯大逆罪被处死之时,翟方进对此感到异常惭愧。一直担心被皇帝追究。他在办案过程中之所以要不遗余力地打击王立的党羽,主要是为了给自己减罪。在王立的全部案子审结之后,翟方进担心自己受到追究,称病不出,不再理事,又上疏请求退休。
  翟方进智谋出众,精通法令条文,长于行政事务,是刘骜身边的左右手。可以说,刘骜可以没有王根,却离不开翟方进。刘骜知道了他的心思,不想处理这位朝廷重臣,转而为他隐瞒掩饰。对于翟方进的请求,刘骜当然不会同意,下诏恳切挽留:“定陵侯淳于长已经认罪伏法。丞相虽与他有过交往,固然有些过错。古人说的好:‘早上所犯的过失,晚上改正了,是值得赞许的。’请丞相安心休养治疗,不要耽误了医药,还是要多多保重!”
  看到刘骜真心实意地挽留,翟方进不好再装病,这才出来办公。事实上,刘骜的这道挽留诏书,其实将翟方进已经从淳于长的党羽名单中除名。正因如此,翟方进才有脸出来理事。        重新露面之后,翟方进挥舞大棒,猛烈打击淳于长的残余势力。几天之后,他再次上奏,列出了淳于长党羽的名单。以京兆尹孙宝、右扶风萧育等人为首,被弹劾的刺史、二千石以上高级官员有二十余人。
  应该说,翟方进是这场激烈斗争中的赢家之一。然而,他却不是最大的赢家。在这一事件中,王氏家族整体虽然遭到了重创,损失惨重。然而,王莽却因为揭发奸谋有功,而得到了刘骜“忠心正直”的评价。他的七叔王根,也在刘骜面前极力举荐王莽可当大任。十一月二十六日,王莽接任大司马职务,成为新任首席辅政大臣。这一年,王莽才三十八岁。
  真是奇妙无比,一场混战的下来,王氏家族遭到重创,王莽却因王家的“祸”得到了自己的“福”,成了这一事件的最大受益者。一向低调的王莽,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居然脱颖而出,成为继王鳯、王音、王商、王根等人之后的王氏掌门人。
  王莽虽然当上了首辅,还是保持着一贯的低调。他深知,淳于长虽死,但王氏却在也遭受重创,根本无法乐观。另外,周边强敌环伺,形势险恶。皇后赵飞燕、丞相翟方进、太子刘欣处处与王氏作对。在内廷,王政君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在后宫中的影响控制力都大不如前。尤其是赵氏姐妹的出现,使得昔日安如磐石的皇宫后院出现了严重危机。在外朝,以丞相翟方进、大司空何武为首的朝臣集团,对王氏长期担任首辅一职颇有微词,总是在找他们王家的麻烦。这次王立的翻身落马,就是最好的例子!
  由此来看,王莽要想坐稳外朝的第一把交椅,困难重重。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当上首辅,只不过是斗争序幕的开始……
        (八)殚精竭虑
  
  绥和元年(西元前八年)十一月, 王莽被皇帝刘骜下诏正式任命为大司马,成了首席辅政大臣。
  在王莽的心中,最恨的还是丞相翟方进。在他看来,此人不除,王氏家族将永无宁日!当时,三公排列顺序是:大司马王莽、丞相翟方进、大司空何武。在三人中,王莽年龄最小、资历最浅,地位却最高。但王莽心中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位列三公之首,并非是因为能力,关键在于他的外戚身份!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王莽与翟方进之间,好像两个围棋高手在对弈一样。他们都知道,一着出错,满盘皆输。如果稍有闪失,很快就会翻身落马。王莽要想除掉翟方进,必须先把自己的阵脚稳住。就如同下围棋一样,自己的根基不牢,连一个“眼位”都没有,却想吃对手的大龙,谈何容易?弄不好,连自己的老本都要陪进去。虽然王莽也是手段高强的“国手”,但面对精明细密的对手翟方进,他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大意。他明白,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打好根基、摆好“眼位”,千方百计地用各种手段笼络人心,争取获得更大的声望,在此基础之上,寻找机会,窥伺对手的弱点,再向对手发出致命的一击!
  故而,王莽在当上了首辅之后,还是保持着固有的谦虚、恭谨。这是为了避免给自己及其家族不必要的麻烦,也是为了避免被对手抓住把柄。
  为了收拾人心,挽回颓势,他一上任,即利用手中拥有的可以招贤纳士的权力,广泛地征召人才。他从各地征召了许多贤良、方正作为大司马府的掾、史等属官。对于皇帝的赏赐、封国的收入,他丝毫不吝惜,全部用来供养征召来的名士。
  与在政治上进行巨额投资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他的生活异常简朴。具体地说,他非常注意保持自己的社会声望,尤其是特别注重节俭简朴。在当时奢侈成凤的官场之中,王莽的这种作风,显得是那么的特立独行,也显得更加与众不同,以至于到了令人惊讶的程度。
  有一次,王莽之母患了病,公卿、列侯们都委托夫人们去探望。按礼节,王莽的夫人要出来迎客。可她身上穿的衣裙很短,连地面都拖不着。身上所穿的,居然是布围裙,不见任何绫罗绸缎的踪影。初见她的人,还以为是大司马府里的粗使女仆。细问之下,宾客们才知道这就是大司马夫人!贵妇们异常吃惊,感到不可思议:“瞧王夫人这穿戴,还不如我们家的婢女呢!”
  为了显示自己对母亲的孝心,他有意识地向世人宣示自己的孝行。他在举行的家宴上,暗中授意家人不时地提醒:“现在是老夫人吃药的时候了,请大人回后堂侍奉。”王莽每次都要拱手向大家道歉,返回后堂数次侍奉其母服药。消息传开,社会上的人对王莽的印象更好,他的声望越来越高。
  两个月之后,到了绥和二年(西元前七年)的二月,发生了震动朝野的一件大事:丞相翟方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