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重大事故上报:文革中的小学似一朵飘浮的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2 20:14:06

听见过看到过草原人马背上的小学,水乡里的船上小学,灾害中的帐篷小学、板房学校,山区的草棚校舍,却没有听见过看到过像飘浮着的云一样的小学。

云,有聚有散,时隐是现,飘忽不定;我的小学,就是这样,在短短的几年间,先后在五个地方读书,期间还经常停课,不用多说了,大家应该都知道,那肯定是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时期的小学。

回忆总是难忘的,虽然它并不怎么令人感到愉悦,有时甚至是痛苦的,但你人生经历中,那些生活的浪花,纷繁的点滴,在闲暇时,总会令我经常的沉思回想——我的小学,我的小学生活。

解放后我县的农村小学,可以说,绝大部分是利用旧祠堂改建的,有的进行了较大的改建,有的只是在门口挂了一个某某小学的牌子,里面基本上没有动。我的小学当然也不例外,我是在汊口枫溪上小学的。汊口是公社所在地,只有一所小学,在汊口的枫溪村,它应该就是现在的中心小学吧。汊口有三个行政村,后田、上村、枫溪。我家住在后田村,从我家到枫溪的小学,有两华里路左右,中间要过一座木桥。这座桥由于坐落在交通要道,所以桥修的很牢固,桥面也比较宽。

汊口小学是汊口的大姓程家祠堂改建的。这所祠堂是典型的明清建筑。门前两边各有一棵百年以上的老桂树,门口有一对大石狮和大门当;祠堂分前中后三部分,中间是大厅,前厅和中厅之间有一条石板路,两边是冬青树,再边上是厢房。大厅中的柱子都是石头的。那时,学校的学生不多,一个年级就是一个班。三年级以下,都在前厅和中厅的两边廂房里上课。

我是66年初上的小学一年级。这时学校里上课还是比较正规的,主要课程是算术和语文。我最喜欢上的是语文课,这倒不是因为我对语文有什么偏爱,主要是因为语文老师比较和蔼,对学生比较温和,学生也就比较随便,但这也让我放松了对语文的学习和用功,小学语文的拼音就没学好,到现在也搞不清什么是前鼻音和后鼻音,什么时候有h、有g,什么时候没有h和g,对r、n、l更是分不清。以至于到现在学电脑打字时,只能硬着头皮学五笔。最怕的是上算术课。算术老师是一个有一双圆圆大眼的女老师,她上课时总要拿着一个三尺多长的教鞭,只要一看到那根教鞭,那双圆圆的大眼,大家都会禁诺寒蝉,鸦鹊无声。她没有打过学生,但她有一个固定的动作,让她带过的学生都会记忆犹新:当你违反纪律时,她会走到你的桌旁,用教鞭在你的课桌上狠狠一敲,接着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把你的头使劲往下一摁,再把手一拧,一般都要痛出眼泪,但不敢哭出声,否则便会被多拧几下。重的,便会被揪着耳朵,拉到黑板下站壁,一站就是一节课。目的是让你学规矩,长点记性,上好她的课。

小学的课桌,都是两人合用的,为了防止打架,一般都是男女同桌。我的同桌就是一个女的,她是我们一个生产队的,比我大一岁。我们桌子中间划了一条线,谁都不准越线,轻者要把越线的东西推回去,重的要发生争吵,甚至打架。我们相处的还算可以,没有打过架,但推来搡去,争争吵吵是难免的。

汊口枫溪小学的生活,留下的记忆不多,唯一留下的只是女老师那根教鞭、那双大圆眼;学校门前那两根老桂花树,那对青石狮子和门当。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到了第二学期,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这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像一场暴风骤雨,荡涤着神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破四旧,立四新,冲击着机关学校,每一个中国人都在这场大革命中受到检验和考验。高等学校首当其冲,小学也不能例外,小学生是随波逐流,跟着起哄。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场革命的目的是什么?但他们知道要批斗老师,老师被批斗,他(她)们就不能讲课,没有老师讲课,学校就会停课放假,学生就不用上学,不用考试,就能在家里玩,这可能是小学生对文化大革命的最好感受。从这个时候开始,我的小学生涯便动荡不安了,我们的小学就像是一朵飘浮的云,飘来飘去,时分时散。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学校从枫溪搬到了自己的大队后田村,从各个地方来的学生,都回到了本大队,原来的汊口公社小学,就成了枫溪村小学了。

学校的搬迁肯定是仓促的。因为大队里根本就没有教室,更没有学校了。我的教室最先搬到的是一个教师家的堂前里。这个老师的家、老婆小孩是我们村里的,也是由于文化大革命,他从外地学校,回到了家乡。屋里空气不好,光线又暗,根本不适宜当教室。这时我已读四年级了。我们读了半学期,教室又搬到了大队部,它的两边是第七、八两个生产队队部。一个大队部两个小队部,共设了三个教室。一段时间后,又搬到五队的队部去读书,但这些地方都相距的较近,它们都在后田村立新坦的周边。

这段时间,我读了一年半左右的书,而且是断断续续,经常放假。读书的条件非常艰苦,课桌凳是破旧不堪,还要经常从家中带桌凳去。随着文化大革命的不断深入,学校虽然没有真正的停课闹革命,但学习的秩序是淡然无存了。首先是课本的封面改了,正规印刷厂出版的课本没有了,代之而来的是县里市里自编的课本。那时的课本,封面基本都是版画风格,颜色是红黑分明。封面上基本都印有最高指示“我们的教育方针是,应该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体育几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课本的内容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语文基本上都是毛主席语录,可谓是从内容到形式都发生的质的变化。到后来,就光学毛选,学语录了,整天说的背的唱的,都是毛主席的话。《老三篇》可以通篇背下来,作文造句,都要用毛主席的话。每上一堂课,都要把红宝书,放在课桌的右上角,当作座右铭。上课前,要说一句毛主席语录,如“要斗私批修”、“文化大革命就是好”等。语文课,是学语录;体育课,是学跳忠字舞;经常说的话是:“世界是你们,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到底还是你们的”、“ 你们青年人就好象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朝气蓬勃,正在兴旺发达时期;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

在我读五年级的时候,后田村小学建好了,它就坐落在现在的汊口信用社后面。它是一所现在有的地方还可以见到的一层平房,坐北朝南,共五间,左右两间小点,一间是学校老师办公室,一间是大队的办公室。中间三间,是教室(复式班),教室门口有走廊。走廊上每个教室的中间,有一根小木头柱子。那时大队真的很穷,建小学砌墙的砖基本上都是坟砖,一边厚一边薄,叫皮刀片,窗子是木头做的格子窗,地面是用黄土和上石灰,再把它拍平的那种。学校这时成立了贫管会,我们三队一字不识的贫下中农队长,被选为贫管会主任。当时大家都叫他“拐脚狗”,真名叫顺九,因为他脚不好,所以叫他“拐脚狗”,“狗”“九”休宁话谐音。他每学期都要给我们上一堂课,讲讲他的阶级仇民族恨,讲他的血泪史;有时也讲讲他是怎样当好队长的,是怎么一心为公,吃苦耐劳,怎么带领大家抓革命促生产,怎样改变了三队的贫穷面貌。但是我知道,我们三队,十分工只有6毛钱,年终的时候,还等着我们这些拿钱去买谷子的人家的钱去分红,去预支给其他人过年。那时的小学,不仅是学生上课的地方,也是大队的文化大革命战场。大队的小规模批斗会、排练忠字舞、忆苦思甜等活动都要在小学进行。在学校里开批斗会,我就见过两次:一次是一个生产队的保管员,他偷了生产队的谷子而被批斗;另一个是卖猪肉的,批他走资本主义道路,低头砧肉,抬头看人。场面虽小,却也是群情激愤,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被批的人是头戴高帽,府首站立,一把鼻涕一把泪,向革命群众低头认罪。

飘来飘去,总算是有了一个固定的学习场所。但文化大革命却好似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先是大字报大辩论,大串连,后来发展到文攻武卫。大人们忙着搞文化大革命,忙着斗私批修,我们这些小孩,趁着放假的时机,学着大人的模样,在玩文攻武卫游戏。几个人结成一伙,各自做碉堡,互相捉人,打仗,开始只是玩玩,到后来,有几次都动起了真格的,打的头破血流。这时,正规的学习基本停止了,最多也就是到学校去,背背毛主席语录。记得我六年级的时候,在采茶季节,我都是带着弟弟去上课的,弟弟就坐在我旁边,好在凳子是家里带去的长凳,坐三个人一点都不挤。如果他要哭了,我就带他出去玩一下,老师是不敢反对的,因为我们是贫农子弟,他们是臭老九,再说老师也不用管,反正一不考试二不看成绩。总之读书无用,何必多此一举。

五年级的班主任是一个瘦高个子的男教师,姓姚,教算术,30多岁,也是从外面的学校返乡的。他是一个很有才华的老师,写得一手好隶书。凡是村里有写对联的时候,都要请他去写,当时村里家家户户的大门上,屋子里的柱子上,基本都是他写的对联。对联的句子,绝大多数是毛主席诗词。他有一个爱好,喜欢下军棋。没事的时候,就把我们几个学习好一点的男孩,叫到他家里去,跟我们下军棋。在下棋的时候,他绝对与我们一样平等,一点都没有老师的架子,所以我们都感到无拘无束,跟他在一起,不仅童心得到满足,也从中学到了一些做人的准则。应该说,他是我在整个的学生生涯中,印象较深的一位老师。我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学着用隶书写毛笔字、钢笔字。

小学的读书生活,想来还是比较惬意的,那些本就不重的学习任务和作业,对我来说,就显得非常轻松了。那时,我的作业本,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去交,作业一做好,就有人抢着拿去抄,这个抄好,再交给那个,最后一个抄好,连同他的作业本一起交到课代表那里。这样老师批作业也好批,一对俱对,一错俱错,反正读书无用。为了巴结我,总有那么几个同学,把好吃的锅巴、好玩的木头手枪给我玩,我值日不用扫地,劳动课,不用拿锄头。虽然学校对学习抓得不怎么紧,但我的父母对我的学习,要求还是比较严的。每年的暑假,我都必须完成规定的写字任务,否则便不能下河洗澡。为了完成一天一页的写字任务,我把字间隔的老大,一页纸,不会超过200个字。这就是我读的小学,就是我的小学生活;在文化大革命的浪潮中,在口株笔伐臭老九、读书做官论的声浪中,我读完了小学,进入了初中。

我的小学,学乎?玩乎?很难讲清,赶上那样的年头,初识了一场大革命,也可以说是少年无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