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文忠解读弟子规试题:苍穹下的乌托邦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1 18:04:17
晨光熹微,涌泉路上两边的白杨树林,像时光的隧道,幽暗得有些儿梦幻。
 米兰修长的双腿在素净的裙裾下优雅地迈开步履,好看的脚背、脚趾在透明的凉鞋里,专注而娇柔地步向梦幻的那一头。生怕有人看见她漂亮的脸蛋儿似的,她将银灰色的棒球帽压在眉梢,眸光却从帽檐下探测出来,象蚂蚁的触角在涌泉路上寻觅一幢古堡似的楼房。由于时间的久远,那从未见过的古堡在她的心里描抹上了神秘的色彩,像海市蜃楼般的虚无,而又令她神往。
古堡似的楼房是米兰的祖父——一位美国牧师在上个世纪前期传教到中国西部的金城时遗留下来的。这是新近,她从南方一所大学毕业,回到玉门关外疏勒河边的滴水村听祖母说的。半个多世纪过去了,祖父已经作古,祖母将古堡连同自己的故事一直埋藏在心底。现在,祖母看到孙女长大了,大学毕业了,再也按捺不住“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似的眷恋之情,便一吐为快了。
米兰听了祖母的故事,像听了一个隔世的动人童话,眼睛迷蒙了、湿润了,决心要去寻找古堡,走进祖父母的童话世界。她望着祖母多年来教中学英语留下的自信和高雅,却经不住岁月的风霜染白了头发,显现出落漠的神情,令她心酸了。盈在眼里的泪是怜惜祖母经年的无奈心境和对古堡作罢的无言叹息。她摇着头,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可决不就此作罢啊!那天傍晚,落霞浸透了疏勒河水,米兰跑出小院,上到一旁的山岗上,在祖父和父亲的坟前许下寻找古堡的心愿,祈望他们的护佑。
夏日的太阳升高起来,跃过了黄河岸边的山头,将刺眼的金针撒向金城。米兰戴上墨镜,视野里过滤了强烈的日光,景物都变暗淡了。她继续向前走着,远远地她终于看见一座颇有欧陆风格的楼房,如梦如幻的真像一座古堡兀自立在其它房屋的一边,屋前屋后有高高的白杨簇拥着,微风中枝叶婆娑,细语,宛如在向她诉说久远的孤零。米兰一阵阵颤栗,一股看不见的冲动在体内碰撞,口中喃喃自语:对了,就是它……我来了。她在胸前划着十字,为寻找到古堡而满心欢喜地为祖母祈福。
站在古堡前的大街上,有一丝丝凉气从葱茏的树阴里袭来,一下就将米兰的魂儿席卷而去,仿佛真的穿过时光隧道走进了童话世界……古堡的红砖墙壁已经斑驳,爬上藤蔓,有狗尾巴草在墙根摇弋。唯有红色的洋瓦在尖尖的楼顶闪着昔日的光斑,像一个韶光已去的贵妇,顽固地显示着当年的风华,有“白发宫女说玄宗”的凄凉。米兰走到古堡前的空地,摘下墨镜,从挎包里取出相机,一连拍了几张古堡的全貌,又对着那几步石阶上的拱形门洞,调好拉近的焦距拍了几张。
古堡的门洞,是祖母当年流落到此走向神祉的入口啊……
米兰收起相机,蹬上石级,向门洞走去。大门半开着,她有些奇怪,里面有人吗?她侧身走进去,见大厅一片狼藉,装修过后的木板、玻璃碎片、水泥灰沙散乱一地。有两个工人在清理打扫,见她进来也没在意。空间颇高的穹顶,已经粉刷一新,四个修长的立柱以及两边狭长的尖顶的彩色玻璃窗,保持了原样也装饰停当,给人以迷离的飘然欲仙的幻觉,和外面楼顶本应有的十字架相呼应,有向上升腾的形态和动感。这是近似哥特式的建筑,放在诺大的金城边缘,像一个缩小了的模型,也许在当年的郊外显示过它的庄重和华贵吧。
祖父曾经在这里诵经、布道吗?米兰合掌、闭目,意欲走进遥远……那么,是谁在为古堡装修呢?
米兰移步左侧,新漆过的楼梯扶手优雅地向上划了条弧线,牵她拾级而上。橐橐橐的脚步声呼唤着住日华丽的静谧,心池却激起肃穆的涟漪。望向二楼幽暗的长廊,一边一排落地的窗,新旧不一的彩色玻璃过滤着外面的阳光,另一边是几间空落的房间,也装修了,不知哪一间是祖父母居住过的。梯口的小客厅该是祖母当年专心诵读英文《圣经》的地方吧。米兰心里掠过祖母讲过的往事,有种莫名的喘不过气来的怅惘。
蓦然间,不知什么地方有脚步声传来,可分明四下无人。米兰以为是幻觉,不由得有些发怵,心突突地跳。片刻的虚幻过去,她看见走廊的尽头有个梯口,那里是通往阁楼的地方。米兰注视着,一时竟不敢移步上前。
不一会,又有脚步声传来,米兰吸了口冷气,背脊一阵冰凉。
“谁呀?”声音轻悠悠,在长廊里飘然、回荡。
米兰真的有些怕了。稍顷还是循着声音的来处走了几步,望见阁楼上面梯口有个人的下半身。米兰看了好一会儿,才反问道:
“你是谁呀?”
“我?我是这里的主人。”
米兰觉得这回答有点滑稽,便壮起胆走上去,要看看这位“主人”。她扶着栏杆踏上窄窄的楼梯,抬头望见一个眉清目秀,可以称得上十分英俊的年轻人站在那里,忐忑的心不由得悄然平静了。
“哦,主人,你好呀!”米兰上到梯口,用讥诮的口吻调皮地说,“在装修什么呢?”
年轻人退了几步,让米兰进到阁楼的房间里,说:“装修古堡酒吧。”
“古堡酒吧?”米兰楞了一下,又问,“还没装修完吧,怎么停工了呢?”
“暂时的。”年轻人觉得这女孩有些傲气,又不明白她为何而来,就简单地回答她。
米兰站在窗旁,环视着空空的阁楼。楼板已经破旧,木壁斑斑驳驳,一幅凄凄然的愁容,一股淡淡然的霉味,这是楼下装修后所没有的。她喜欢这味儿,因为它里面有住日留下来的气息,这是别人体会不到的。米兰摘下了棒球帽,摇松了一头淡黄的长发,瀑布似的散落在肩上,衬托出一张俏丽的脸。年轻人望着米兰的风采,脑海里不由得重叠出另一个女孩的脸。他有些惊异,一时语无伦次地问:
“你是……我好像见过……你从哪里来?”
米兰咯咯一笑,觉得他问得很有趣,扬起头说:“我叫米兰。我从天上来,你见过吗……?”
年轻人对她嘲讽的口气有些不悦,却自报了家门:“我叫陈家明。”
米兰洋气十足地在鼻子里“嗯哼”一声,叫道:“陈老板,你刚才居高临下的吆喝,可把我吓着了。”
原来如此,这女孩是在还以颜色。陈家明大度地笑了笑,风趣地说:“对不起,我吓着天外来客了。”
一句话逗得米兰“扑哧”一笑,两人间的尴尬消失了不少。
米兰见对着窗的壁上有个壁龛,很是精巧。走过去看了好一会儿,觉得上方应该有个十字架的,可现在什么也没看到。她本想问问陈家明,侧身却看见他正专注地望着自己,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烫。见米兰的脸竟这么容易泛起红云,陈家明收起那并没有多少不慎的目光,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与其说是漂亮,不如说是气质显得高雅。
米兰没有想到这个初次见面的陈家明竟敢这样大胆地望着自己,便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耸耸肩,问:“什么时候装修好呢,我是问你的古堡酒吧何时开张?”
陈家明点燃了烟,随口吐了几个烟圈,对她的问话似乎有所警觉,反问到:“米兰小姐今日光临,有何指教?”
“指教?岂敢。”米兰吹散了漫开的烟圈,随口说道,“我是来应聘的。如果你的大堂经理的位置空着的话。”
“你……太年轻了吧!”陈家明听说是“来应聘的”,心结一下子打开了。
米兰咯咯一声轻笑,是对他小觑自己的回敬。她说:“陈老板,到时候,我会来摘冠的。”
“欢迎。”陈家明对米兰的自信很是欣赏,“我会把这个位子留给你,如果你能竞争过对手的话。”
走下阁楼,米兰为刚才灵机一动说了“来应聘的”而窃喜,让这个陈家明少了疑心。不过她又自问:我真的要来古堡酒吧应聘吗?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由一个疑问袭上心来:陈家明是怎么把古堡弄到手的呢?
走出大门,到了大街上,米兰转身抬头向阁楼的窗子望去,“主人”正守望在那里。她嘿嘿一笑:古堡是我的,我才是这儿的主人!
陈家明当然听不见。

陈家明伫立在窗前,看见米兰走上了涌泉路,然后渐渐地消失在视野外,而他的时间仍停留在阁楼里,停留在对米兰来古堡的思考之中。她说“来应聘的”,看来有点蹊跷。金城虽不是很大,但是知道古堡酒吧的人暂时还不多。她真的是专程来应聘的?还是搪塞之词,那么她是为什么而来的呢?……
今天,陈家明在阁楼上正在筹划这儿的布局,想将阁楼分为两个部分,一半办公,一半做卧室。正在用脚步量距离,不料脚步声惊动了、吓坏了也引来了“天外来客”米兰。于是,在阁楼上有了一段让人匪夷所思的交谈。
眼下,酒吧装修的资金接不上气,表姐陈冰菁来电话叫他停工等着。他就等着。
陈家明对表姐是信任的。当初她一个电话说,对你有个重要决定,快点过来。陈家明就从武汉急忙飞往深圳。
那是五月初的一个傍晚,凉爽的风从小花园吹来的时候,陈家明已坐在陈冰菁家的客厅里。不一会儿,她穿了件淡蓝色的睡衣,趿拉着软底的白缎面拖鞋,娉娉婷婷的从楼上下来,走到楼梯的半腰,抛给他一包中华牌香烟。陈冰菁的这一举动既浪漫又预示着决定的不凡。
陈冰菁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理顺了披在肩头的头发,扯了几句家常就对他说:“家明,是个很简单的决定,要你去甘肃金城开一家酒吧。”
陈家明听着,不忙去开那包烟。陈冰菁一向爱将复杂说成简单,让你容易接受,而又对她产生好感。
“那里有一栋古堡似的楼房,不大也不小,闲置得太久,是你表姐夫家族的财产,想利用酒吧把它盘活。”陈冰菁说着,停顿了一会儿,“我的意思嘛,生意做好了,就做下去。这是我私下的意思,为你着想。”
他仍然不吭声,也不忙着抽烟。陈冰菁说话的时候,不喜欢他大大咧咧抽烟的样子。
“你都二十五六岁的人了,大学毕业后干了不少行当。连好好的记者也不愿意干下去,说不想成天跟在影星、歌星后面追人家的隐私满街跑,写些被他们骂的‘狗仔队’文章。”陈冰菁说着自个儿笑了笑,“我看你是心性太高,想发大财。在武汉帮你小姨夫开海鲜酒楼,发了没有?不过,总算学到一些经验了吧。所以我向你表姐夫推荐你去金城。”
“那里那么远,自古就是充军发配的地方。”陈家明说这话,不是不想去“接管古堡”,只是听表姐数落了半天,回个音而已。
“呆牢靠了,在那里找个姑娘结婚,都说那边的姑娘纯朴。”陈冰菁要他去金城的去意已定,还在为他设计婚姻大事哩。
“我不想找北方姑娘。”他打开烟盒,抽了一支烟夹在指缝里,随口说道,“要找早就找了。”
“不找北方的,南方的也没见你找一个。”陈冰菁并不是取笑他。
好几年了,自从陈家明和他母亲的学生周芳的初恋之花凋零之后,就不再有恋爱的纠葛了。他幼时丧父,大学毕业后不久,母亲也过世了。作为姑表姐的陈冰菁就担起对他的关心、爱护和帮助的担子。要他去金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见他同意了,心里倒高兴,以为他是想去发财,所以才说了在那边结婚,扎下根基的话。
陈家明不去理会表姐的玩笑话,只是想着她说的“简单”其实相当复杂。她说的“私下的意思”是什么意思呢?他不想表示怀疑,也不想问,他一向都很听表姐的。
晚上,入睡时,在进入梦的边缘,陈家明觉得去那么远,虽说不是放逐却也近了迢遥的春风不度的玉门关。命运之神该不会捉弄人吧。
过了一天,他的心里装了“简单”与“复杂”的迷团,从深圳到达广州,搭上了去甘肃的火车,成了一个远去西北的独行者。
屈指算来都三个月了,陈家明想,如果不是在火车上碰到热心快肠的西部汉子李若飞,办营业执照、找装修公司等等哪有这么顺利。人家也不从中要一分钱的好处,还叫他的妹妹李虹来给他打杂、跑腿,再说李虹又不是没有工作。
想到这里,手机响了。是李虹的声音。
“在哪儿呢?陈总。”
“在古堡阁楼。”
“中午饭还没吃吧?”
“没呢。”
“就知道你没吃呢。快过来吧,我已经做好了。”
“过来?”
“我家呀。哥哥嫂嫂回乡去了。”
“好吧。”
陈家明笑了一笑,便收了线。
李虹和她哥哥李若飞住在一起。李若飞上个月才结婚,陈家明去贺过喜。三室一厅的房装修得很好,让了一间给李虹住,可见兄妹的感情很好。陈家明锁了酒吧大门,走到对街进入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到了尽头就是一个居民区了。楼房半新不旧。上到五楼,李虹已把门半掩着。陈家明敲了一下门,说:“我来了。”
“请进吧。”李虹从厨房里出来,“别换鞋了,擦擦浮土就行。”
“新房,不能踩脏了。”陈家明还是换了鞋,走到沙发前,见茶几上摆着花生米、皮蛋、油炸鱼块、空心菜,还有煎饼和粥。不由啧啧一声:“美味、佳肴。”
“凑合一下吧。”李虹站在一旁望着他,“先洗洗手。”
“这都是我喜欢的几样菜。”洗了手,陈家明坐在沙发上,这才注意地望着李虹,心里不由一惊。
李虹迎着他的目光,微红了脸,说:“天太热,又做饭,所以……”
“所以就穿得这样薄,傻丫头。”陈家明接过她的话,只是没说出口。与那些满街吊带裙的女孩相比,李虹平时从没穿过暴露的衣裙。今天穿了质地薄薄的淡蓝色的睡裙,裙裾只及膝盖,因为是在家里吧。丰美的乳房没有文胸的约束,随着步履的移动轻轻地跳跃,似乎要呼之欲出。那白皙的臂膀、匀称的玉腿撩拨着身旁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想看又不好意思多看。李虹和陈家明已经相当熟稔,开始她只是按照兄长李若飞的部署,亲近他。渐渐地、她觉得自己的感情发生的了变化,是在真的亲近他。可是拗不过李若飞要求她的:不可假戏真唱。陈家明却依然如常,朋友的妹妹就是自己的妹妹。
李虹忙完了,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拉开了易拉卡一人一罐,相对而坐,碰杯而饮。陈家明吃着煎饼,李虹给他在煎饼上抹上老干妈香辣酱,再夹了大葱紧紧地卷起来递在他手上,他咬一口煎饼再“嗞嗞”地喝上一口稀饭,口里不住地说:“真香!”
“陈总,你像我们家乡的人一样。”李虹笑盈盈的欣赏着他毫无顾忌的吃相。
“在外面可不好这样放得开啊。”陈家明见李虹喝了啤酒,脸有些红了,问,“你能喝酒吗?”
“一罐啤酒没问题的。”李虹又喝了一大口,酒罐已底朝天了,说,“再来一罐。”
陈家明拦住她:“不要了,我已经吃饱了。”
“我还能喝。”李虹有些微熏,脸上的红霞已经染到了脖颈。
“吃点菜吧。”陈家明给她碗里夹了菜,轻声唤道,“李虹,把这碗稀饭喝了。”
其实李虹没醉,西北的女孩酒量可以拼倒一个汉子。她只是借酒壮胆向陈家明展示风情。陈家明却一点也没觉得。
吃完饭,陈家明帮着收拾碗筷,李虹也不拦他。她只是想把两人的关系靠得更近一些。当陈家明坐在沙发上抽烟的时候,李虹的手机响了,是李若飞的声音:“怎么样了?要下狠手,让他就范!”“知道了。”李虹答道,关了手机,走上来拉起陈家明的手说:
“陈总,你来,站在我房间窗前,就可以看到古堡阁楼的窗。”
“真的吗?”陈家明随着她走进房里。
“看见了吧。”李虹指着远处,胸脯贴在了他的身上。
“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是不是看见了我?”陈家明稍稍后退一步,笑着逗她。
“才不是呢……”李虹身子一扭,双手抱住他的腰,胸贴得更紧了。
陈家明的身体一阵酥软一阵战栗,竟不敢看李虹的脸。好一会儿,他想轻轻推开那柔软而又有力的手臂,又想搂她入怀,但左右他都不敢。推开了会伤害她,搂了她又觉得不能凭一时冲动对这个好女孩,因为自己还没有对她产生那样的感情。他想着、迟疑着,身子里一点底气也没有。
李虹具备西部女孩的豪情,又不乏城市姑娘的细腻和心计。今天要陈家明来吃饭,一方面是听命于兄长的安排,同时也是她积压于胸的感情太盛,要找个机会倾泻,是一箭双雕的举动。自从哥哥让自己过来帮陈家明,她就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是那种一见钟情的感觉。她不爱迂迴、忸怩的曲径通幽,何况还有她一时弄不明白的李若飞的硬性指示,乘着酒兴更率真、大胆地抱着陈家明,慢慢地将头落在他的胸前,身子不由自主地蠕动着。
“你醉了吗?……”陈家明轻轻地问。
“醉了……”李虹闭着双眸,仰起脸来,耳语似的说,“亲我……快亲我……”
陈家明从未这样近地端详过女孩的脸,眼前的李虹虽没有花容月貌,却有着动人的真诚,直直的鼻梁下半开的芳唇如沾露的花蕾。他轻吁了口气,捧起那脸,亲吻刚一启动,似电击震撼了李虹的全身,喘吁之声迭起,双腿支撑不住瘫软了的身子。陈家明忙托着她的腰肢,接着换了一个方式,双手把她抱起,觉出托着臀部的手湿漉漉的,便将她放在床上。不知李虹哪来那么大的劲,一把将陈家明拉在自己怀里,睡裙已经敞开,展露出莲花似的双乳。陈家明的手,甚至身体,竟然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终于,他的头倒下了,埋在双乳之间,不让李虹褪下最后的遮拦,用手握在那里。片刻之间,李虹如山崩地裂地嘶叫一声,涨潮又退潮……
够了,这就够了。
陈家明的手安抚似的从下而上轻轻游弋直到李虹的唇。李虹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头,狠狠地说:“呆子,你是个呆子!”
陈家明无语,坐了起来,扯了睡裙的一角盖在李虹的身上,又拉了把椅子坐在一旁叼了支烟点燃,抽了几口,吐出一个肥大的烟圈,说:
“李虹,我有性障碍。”
“是吗?……”李虹飞快地坐起来,问,“怎么会这样呢?障碍在哪里?”
“在心里。”陈家明指着心窝。
“我不懂。”李虹在心里责怪自己,急切地说:“是我不性感,吸引不了你,唤不起你……”
陈家明摇摇头,阻止她说下去,真诚地说:“不,你很好。只是我心里老想着……”
“老想着资金不到位,心里急……”李虹自我理解地说,又皱皱眉。
“我是想着我的初恋。”
李虹半张开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初恋往往是爱情的序曲,并无实质的内容,即使有初吻,有……那也是幼稚的游戏。”
“我的初恋,没有初吻……只有磨灭不了的心痕。”
陈家明说着,把烟蒂拿到厅里灭了,坐在沙发上。
“我能帮你吗?”李虹也跟着出来坐在他身边。
陈家明笑了笑。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呀,把你弄废了。”李虹口无遮拦地说。
陈家明皱了皱眉头,苦笑着品味着“弄废了”的含义,只有临床诊断才会作出这个结论啊!
“你不会有事的。”李虹觉得刚才说的不妥,又忙说道,“我和你一起找医生看看。”
“医生应该是个女孩。”陈家明沉浸在回忆里,“那女孩是我妈妈的学生,比我小很多。和她认识的时候,她才十二岁,小学刚毕业。”
“太小了吧。”李虹摇了摇头。
“现在上大学了。”
“啊……去找她呀!”
陈家明摇头。
“她一定非常漂亮。”
“是美。”陈家明的眼里燃烧着异样的火,“一想起她的样子,我就要落泪。”
“她很可怜吗?”
“不是。”陈家明停了一会儿说,“她家很有钱。”
“这就怪了。”李虹坐正了身子说,“我不懂。”
“有的美是不能让人多看的,掺不得一点儿邪念。”陈家明捻着一支烟,捻破了,烟丝撒在身上,“是我冷待了她。她哀怨的眼神我永远也忘不了。”
“太复杂了。”李虹叹了口气,“不过嘛,我要给你治病的。”

走出古堡,米兰就被一种莫名的焦灼和不安纠缠着,当她第二天踏上回乡的火车,这种纠缠几乎绞得她心痛。眼看自家的楼房被别人任意敲来打去,心里的滋味真的很难受。那里虽说不上是宗教圣地,却也不是世俗场所,居然要开酒吧,这简直是亵渎。她记起祖母常说的,不能让宗教这块土地荒芜了。可是拿什么证明那古堡是属于我的呢?半个世纪过去了,祖母一直沉默、隐忍;她是被不断的政治运动吓怕了,怎敢沾了“宗教”的边?岂敢说:那栋古堡楼房是我的!
回到疏勒河边的小村,走进土坯墙围起来的小院,瓜果、蔬菜和花草的清香弥漫在浓绿的温馨之中。屋门前的榴花似火,井边的柳树垂青,西红柿缀满枝头,黄瓜、豆角的藤蔓缠绕在架上……米兰轻叹一声:奶奶好辛苦。奶奶从县城中学退休以后,学着“采菊东篱下”的悠然,不再为“五斗米折腰”了。自然,乐也就在其中。
听见院门响,奶奶从熟悉的脚步声里,知道是宝贝孙女回来了。她已站在廊前,伸出手,这是奶奶多年的习惯。
“奶奶。”米兰娇声的呼唤,先于脚步传到廊前。
“米兰。”奶奶的亲昵总是甜蜜而又温暖。
洗去了迢迢路途的尘埃,米兰就坐下来吃奶奶为她做的鸡蛋面,佐以泡黄瓜、红辣椒,这是她喜欢的美食。吃罢,望着奶奶,用手背抹抹嘴,这是她从小的习惯,沿袭至今,只在奶奶面前表演。奶奶看了就乐,搂一搂她,不知想起什么,竟流下泪来。
米兰知道奶奶抽烟,便从省城买回金城牌香烟孝顺奶奶。
“买这么好的烟呐!”奶奶高兴,却说,“很贵吧,奶奶抽什么烟都行,不就是冒个烟吗?你哪来这么些钱?”
“我有钱。同学们还在写毕业论文,我早就交了卷去打工了。在一家合资公司当翻译,一个月两千多,吃饭还不要钱。”
“那就留在那里呀。”上次回来就谈过这个话题,奶奶是想再听孙女的回答。
“留在那里,我想你怎么办?”
尽管米兰的语气平淡,奶奶听了,抽烟的手一抖,心池里激起一圈圈的涟漪。有什么办法呢,米兰两岁多时父亲就去世了,母亲改嫁去了新疆。奶奶是她唯一的亲人,二十年来的含辛茹苦,点点滴滴都留在她的心窝,对祖父的记忆仅仅凝结在照片里。
默然无语了好一会儿,奶奶说:“你还是去县城中学教书吧。校长说了,只要你同意去,就教高三的英语。”
“奶奶,我快找到工作了。”米兰的声音很轻。
“快,是什么意思?翻译工作吗?”
“奶奶,我找到你和爷爷的那栋楼房了。”
奶奶的眼睛一亮,望着她,等她说下去。
“有人在那里装修,要开酒吧。”
“开酒吧?”
“我就去那儿当大堂经理。”
“那个经理有什么当头。”奶奶摇着头,“送往迎来有什么好。”
“楼房要不回来,”米兰赌气似的说,“我就守着它。”
“那又何必呢。”奶奶理解孙女的心情,但还是劝阻道,“那样你会更不舒服,甚至痛苦。”
“我顾不了那么多。我……我就要把古堡追回来。”
见米兰这么坚决,奶奶叹着气:“古堡,我心中的古堡。这是你爷爷给它取的名字哩。”
“他们开的酒店就叫古堡酒吧。”说着,米兰从书包里拿出冲好的照片,“奶奶,你看,我拍的古堡,还像吗?”
奶奶戴上老花镜,一张一张仔细端详着,然后把照片放在桌子上,点了烟,在缭绕的烟雾中,脱口念道:“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兰兰,是它……49年离开后,我都有五十三年没见到了。”
“奶奶别伤感,你又不是亡国之君,何必……”米兰坐在奶奶身边,搂着她。
“是呀,是呀。”奶奶叹口气,“我只是顺口读出了后主的《虞美人》而已。”
“我是这样想的。”米兰加重了语气,“就是找不到有关的房产证明,我也要设法向上申诉。”
“要讲究点方法。”奶奶见米兰决心已定,掐灭烟头问,“现在开酒吧的是什么人?他怎么有权使用古堡的呢?”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米兰记起那天陈家明说的“我是这里的主人”。
“要弄清楚。”奶奶望着米兰,思索着,“时间太久,一定复杂,要理出个头绪来。”
晚饭后,米兰拿了本书,走出小院,来到山岗下的疏勒河边,坐在堤岸上。太阳还悬在半空中一动也不动,若是在她读大学的城市,吃过晚饭,早已是“人约黄昏后”了。她同寝室的女孩们就喜欢黄昏降临。她们会在落日的余辉沐浴下在校园里散步,有的会有约会,甚至在后山与男生拥抱、接吻,回到房间,熄了灯,躺在床上相互还要津津乐道。米兰的心里却装满了奶奶,她记挂着奶奶在小村子里,独自守着小院,守望着她过去的一切,怎一个愁字了得……
坐在山岗上,米兰望着远处夏日的草,却铺不满干燥的土地,岗下田野里长了庄稼,是晚收的玉米和高梁,却完全没有青纱帐的样儿。这里的土地是贫瘠的,但是原野辽阔、空旷,米兰觉得这也是一种美。再往远处看,如古诗所云: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那是怎样的画面呢!米兰突然感到一种孤独,便拿出笔,把纸垫在书本上,开始写申诉书。她字斟句酌、措辞平和却以不可质疑的口气从头道来,诉说古堡的来龙去脉。
落日镕金,浅浅的疏勒河在村前绕了个弯,宛如慈母伸展开手臂拥抱着晚霞。米兰站起来向它挥挥手,转身去到小山坳,那里有她祖父和父亲的坟茔。她在坟前深深地鞠躬。
米兰回到家里,同奶奶一道又翻箱倒柜寻找那张找了多次的关于古堡的证明,仍然什么也没找到。奶奶见米兰失望的样子,说:“证明是有的,就是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别急,奶奶。”米兰替奶奶捶着背,反过来安慰道,“慢慢回忆一下,曾经放在什么地方才好找。”
“这么多年来,总是搬迁、搬迁,像逃难似的……”奶奶脸上布满愁云,回头捉住米兰捶背的手说,“奶奶老了,记忆蒙上了尘埃,太厚……”
米兰在家和奶奶呆了一个星期。
离家的头天晚上,下起雨来。米兰睡在炕上,听到院子里偶尔有雨水滴落在树叶上的嘀嗒声,一丝丝湿气从窗口袭来,觉着爽人的凉意。她知道雨脚只是匆匆而过,不像南方的雨下起来就没完。她喜欢江南的烟雨濛濛,打把伞在小街小巷漫步,体味一下戴望舒在《雨巷》里描写的诗情画意,便有了怀旧的幽思在心里萦绕。难怪这么多年,奶奶一提起她儿时的老家,总是会唸起“江南好,风景旧曾谙”,心里充满了神往,可是她却不离开有爷爷坟茔的土地,这里有她刻骨铬心的记忆。
天亮了,米兰早起去赶火车,到金城去办她心中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