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开天源公司:国家京剧院 一位老艺术家的心声 ——访张春华先生 张春华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13:01:36

 

    张春华先生不愧是当今京剧武丑行中的翘楚,观众眼中的传奇人物,大家想知道一些有关他的轶闻和他对当前京剧事业的看法,那也是很自然的。

    一、我出科后最大的愿望是“睡三天觉,吃三斤花生米。”

    我们对张先生的采访,是在他一边吃着简单的早餐,一边连比带说的情况下开始的。68岁的老人,目光炯炯,声若洪钟,台下的张春华活脱一个台上的杨香武。

    杨香武确实不老!

    很多人都知道张春华是在天津稽古社坐的科,也许还知道他曾经乘坐飞机失事,虽然侥幸生还,但腿脚都受了伤。现在舞台上那位动作依然轻如狸猫,快若猿猴的演员,就是历此大险,伤后复出的他。但是,要说到张先生在科里吃的苦、流的汗,大约就很少人能知其详矣。张春华告诉我们:旧社会的科班儿确实不科学,还挺野蛮,动不动就揍人,可它也确实逼着学生们练出了一身功夫。他说,“武丑有三种基本功:矮子、顶功、翻跟头还要没声儿。为了练这三种基本功,我在科班里可受了大罪啦!那时候,我每月看月份牌儿,这月要是大月,有三十儿,算是休息了,但还不能回家;要是小月,就甭想缓口气儿。每天两场戏,上午拔着公鸡尾巴起来练功,10点半吃饭,11点半进后台,夜戏完了我还练一遍“私功”,平时走路,上下楼梯我都走矮子,所以当时师兄弟儿们,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张狠子”。狠我是狠了点,可功夫不负苦心人,您今天在台上看到了没有?那就是我狠的结果。记得,那时候有两次我洗着洗着澡就睡着了。所以,我曾赌咒发誓:出科后一定要先睡三天觉。再吃三斤花生米!”

    出科之后,张春华这个愿还了不曾他没谈,却告诉我们:由于他身材小,嗓音豁亮,功夫磁实,肯于学习,终于打动了武丑名宿叶盛章,在1943年收了他这个徒弟。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1943年春节,天津中国大戏院邀请吴素秋、叶盛章、叶盛兰、袁世海、马富禄等五大“头牌”联袂演出。可巧上年年底叶盛章在上海天蟾舞台演出《智化盗冠》受伤,届时不能赴津参演。可戏码已经贴出去了,头三天的打炮戏是《金石盟》、《溪皇庄》、《大名府》,缺了武丑扮的时迁和贾亮根本演不成,这下子可难坏了中国大戏院的管事人。后来他几经探寻,终于发现正在天津为师效力的张春华,于是咬了咬牙,硬让他顶替了叶盛章。“张狠子”果然这几年没白狠,头三场成绩斐然,震惊了天津码头,就连受伤的叶盛章,也亲来津门,一连看了他三出戏:《盗双钩》、《偷鸡》、《三岔口》。看完了戏二话没说,主动提出收张春华为徒弟! “当时我和做梦一样!”张春华现在一提起此事依然十分激动,他说:为拜师我当时向天津亨福金店借了20两黄金,直到1960年用公债券才还上。”

    二、现在您听还有喊嗓子的么?要有,那也是票友!

   “过去学戏是为了吃饭,不学就得饿肚子,现在条件好,挣钱的门道多,唱支歌儿,跳个舞都能挣大钱,谁还肯吃我那个苦!”张春华一语道破机关,提出了一个大家都在提、都在想,甚至远非仅仅限于京剧界才有的问题。可是京剧和唱通俗歌曲可不一样,那是打小儿一板一眼、一拳一脚“磕”出来的,没有幼功底子和天赋条件,要想成个“角儿”,誓比登天还难。您想想,花这么大代价,就那么点儿收获,聪明人谁肯干呐!张春华第一次声音有些嘶哑了。停顿了一下,他沉重地告诉了我们几件他自己的亲自经历。

    前年他去北京戏曲学校,看一位女学生演《拾玉镯》,扮相不错,嗓子可不行。事后他问教她的老师:“她喊不喊嗓子?"老师回答:“不喊,她就想唱通俗歌曲!”哈尔滨有个戏校,毕业了10来名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身材扮相都不错,结果被电视台挑走了七、八个。要是预备去电视台,何苦费劲巴拉的学几年戏?可是据说孩子们却是巴不得的。有个戏校,有几位十五、六岁的女学生,晚饭后常被人用车接走,去唱通俗歌曲,一回总能弄“几张儿"。“您说这还有什么办法?"张春华无奈地摊开双手,我们也相对哑口无言。的确,京剧艺术碰上这样的“市场大潮”,就是齐天大圣驾到,恐怕也没咒念了。“所以,现在条件好多了,剧团、学校练功用的毯子有十几厘米厚,要花几万块钱,可功却没有练了。至于武丑,由于条件要求更加苛刻,譬如说,张口就得比别人高个调门,需要的基本功又多,可待遇却很低,大概现在中国京剧院还没有哪位武丑演员被评上一级。所以,也就更没有愿者上钩了。”最后张先生叹了口气:“现在舞台上很难找到真正的武丑,我这点东西倒是想无偿奉送,可买主又在哪里呢?”

    三、想看看不到,想演演不了。怎么办?

    “十练不如一演!"张春华在他的谈话中不止一次地提到这句话。有时语重心长,有时慷慨激昂。但是后面又总是接着一句近似哀叹的话:“现在太缺乏演出了!”他回忆自己过去的舞台实践“我原来演一个月的戏,够现在一些青年演员演十年的。”那是,他过去讲究一天“三开箱”。上午一场《三岔口》,中午一场《九龙杯》,晚上再来一场《三岔口》。这虽然说是为了挣钱糊口,有点玩儿命,可好演员确是靠这样摸爬滚打练出来的。就是解放后58年那阵子,他去福建前线慰问演出,照样也是“三开箱”,一天早、中、晚三场《小放牛》加《三岔口》。可现在演员要演出一场戏又太难了。好容易弄出一出戏,到头来演不了。他替天津市青年京剧团花一个月时间排了《刺巴杰》、《巴骆和》,但到演出的时候,有的演员走穴,有的演员请假,结果用人多的《巴骆和》无法上台,就只能有头无尾地光演一出《刺巴杰》了事。对于现在颇为流行的“多演多赔,少演少赔,不演不赔”的说法,张先生不太赞成。他说:“现在演员演不演戏都照领工资,怎么能说不演不赔呢?”况且,演员不演戏,哪还叫什么演员,国家养着他们,又有什么意义呢?至于说现在演戏不上座儿,他认为,这当然有客观因素,但演员没能耐,剧团没好戏也是一个主要原因。张春华戏称差劲的演出,是给台下的观众判“三小时有期徒刑”。他问:“谁肯受累花钱挤车来受这个洋罪!”况且伪劣商品还有退换余地,戏票可上哪儿退去?确实,戏演不好没人看,没人看演员就不爱演,不演出水平难以提高,没水平的戏更没人看。这已经成了困扰京剧的一个几乎无法解脱的怪圈,突不破这个圈圈,振兴京剧大概希望渺茫。对此,这位著名武丑和我们这帮“棒槌”倒有同感。

    四、京剧不能靠票友和票房

    现在有很多新闻媒介,介绍了不少票友和票房的活动,这固然是好现象,说明京剧艺术还有一定的群众基础,但是京剧的发展与振兴靠这个不行,它的中流砒柱还是专业演员和剧团。这是张春华先生的又一个主要观点。话说开了,上述道理其实也很简单:第一,京剧是一种公开演出的表演艺术,光靠自娱流传不下去,所以光靠票友不行。第二,京剧是一种综合唱、念、做、打、翻于一身的表演艺术,很多基本技能非要从小苦练不可,武丑就有很多这样的要求,这些都不是业余表演团体胜任得了的,弄来弄去,必至失传,所以光靠票房不行。再说,票友和票房的兴起也有两种情况:其一,由于京剧艺术大为流行,戏迷剧增,产生了很多票友票房,如清末民初之际;其二,京剧市场衰退,演出锐减,一些戏迷由于看不到戏,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如国外或台湾之现状。现在大陆票友票房的出现实属后者,所以,有忧无喜,我们千万不要被这种假象迷住了眼睛。张先生肯定地说:京剧要发扬光大或者维持住现状,必须有够数的有相当水平的专业演员和职业演出团体。武丑这一行当然也必须包括在内。没有了象样的行当齐全的专业演员和剧团,就没有京剧!“还有,现在丑行特别是武丑演员奇缺,还有武二花、玩笑旦等等,闹不好,京剧完不了也会变成“半班戏”,他说。

    五、墙里开花墙外香,好虽好,但不是救生之道。

    近来中国京剧在国外很“火”,外国人学唱京剧,学演京剧,张春华也曾于近年多次赴国外讲学,外国人也确实十分理解和欣赏中国的丑角表演艺术。有一位60多岁的老人,练《秋江》十分刻苦。张先生戏称这是“花钱找罪受”。但他们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真的懂,真的爱。然而,谁要看到这种现象,就忘乎所以,把京剧振兴的希望寄托于国外,那就大错而特错了。因为,京剧是中国土生土长的艺术,离开这片土地,它必然会枯萎凋谢。京剧应当打向国外,争取更多观众,但他的大本营和根据地却必须在国内。“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内京剧衰败,国外必然不振;用中国话唱的京剧倒了名,用外国话唱的京剧也不会支撑多久!所以,张先生认为:京剧的存亡荣辱,关键还在国内的有关各方人士,而这个各方人士中,最主要的又要算演员。现在观众不爱看京剧,很大成份是你演的不值得看。在台下就已经“小鸡吃黄豆—强努”,上台还能演人物?当年著名武生何月山演《长坂坡》饰赵云,“十荡十决”,激烈大战之后,一个“垛泥”,纹丝不动,台下能不鼓掌?可今天谁肯下功夫练这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