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铁瑞景茗城户型图:回眸吴冠中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23:36:31
     卞毓方
    日前去世的吴冠中先生是“笔会”最优秀的作者之一,也是文汇报几十年的老读者、老朋友。本文是对他早年岁月的一次十分简洁的回望,颇能看出吴冠中之所以为吴冠中的性格与情感的奥秘。发表此文,也是借以寄托我们全体的哀思。
    ——编者
   
    童年照片:《吴冠中百日谈》一书中收有一幅照片,年龄大概在十岁左右,照片中,吴冠中眼眸生猛,鼻孔粗大,下唇宽厚,嘴角紧抿,凸现出一股桀骜不驯之气。人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小小年纪的吴冠中,已经很有一点霸蛮的味道。
    魂迷丹青:初中毕业,吴冠中考入浙江大学代办的高级工业职业学校,读电机科。一年级暑假,偶遇杭州艺专预科的朱德群,俩人一拍即合,结为知己。一天,德群带吴冠中参观艺专的美展,他被眼前的美术作品惊呆了,就像婴儿启目第一次看世界,但觉五彩缤纷,眼花缭乱。世界上竟然有这么美的艺术,我非投身它不可——吴冠中想。这年,他17岁,是青春期,也是叛逆期。父亲坚决阻拦,告诉他,投身艺术就等于投身贫穷。他不听,前面纵然是万丈悬崖,也要不顾一切地往下跳。母亲无奈,只好随他自主。于是,吴冠中就从工业职业学校退学,义无反顾地考进了杭州艺专。
    红袍少年:抗战期间,杭州艺专迁居四川璧山。当地女娃喜穿大红袄,真美!红色在吴冠中心头涌动,他突发异想,自己要做一件大红袍。吴冠中很穷,他向一位富有的女同学借钱,女同学问明意图,笑了,一边借钱,一边说:“你敢穿!”
    吴冠中急忙去布店买了最鲜红的布,又赶到缝衣店做袍,裁缝师傅拒绝接活,说男人哪有穿这种红袍的,谁做谁遭人骂,你还是去别家吧。吴冠中灵机一动,说我们下江(指江浙一带)的男人全穿红的,只有女人才穿绿的,你尽管大胆做,我回老家用。好说歹说,师傅勉强接下活。几天后取衣,回宿舍立即穿上,红袍辉映,满室生光。开饭时,吴冠中身着大红袍走进食堂,满堂轰动,尖叫,鼓掌。吴冠中得意非凡,犹如创造了一件杰作。
    忆初恋:19岁那年,在沅陵爱上了一位女护士,是单相思,他给对方写了许多信,对方并没有收到。多情且多愁的浪漫维特,在期盼、焦虑、煎熬中过日子,这一苦恋,竟然延续了五十多年,直到“绿树成荫子满枝”的晚年,仍一往情深,铭心刻骨。
    初恋,是赤子之恋;经霜不败的情,是真情。
    留法考试与“状元试卷”:1946年,吴冠中参加全国公费留学考试,绘画专业留法方向,仅有两个名额,吴冠中自信地表示:“只要有一个名额,就是我的!”
    考试结果,他以绘画专业第一名被录取。时任阅卷老师的陈之佛抄录了他的试卷。60年后,陈之佛的抄件被发现,吴冠中的“状元试卷”得以重现人间。
    神倾《最后的晚餐》:1947年夏,吴冠中从上海乘海轮出洋,抵达意大利拿波里,然后下船,改乘火车去法国。中途经过米兰,停车半个多小时。这儿有个圣玛丽教堂,达·芬奇《最后的晚餐》就画在那里。吴冠中急于一睹名画风采,便拉了一位同学,坐出租车前往。疾驰到教堂,却吃了闭门羹,拿手使劲拍,门里没有一点儿动静。正失望间,身后走来一位神父,吴冠中用法文告诉他,自己是从遥远的中国来的,趁火车短暂停靠,想进去看一看闻名世界的《最后的晚餐》。神父颇为感动,为他俩打开了大门。站在壁画前,神父指着耶稣身上的污渍,告诉说那是马粪的遗迹,是拿破仑的骑兵用马粪投掷犹大时留下的。面对残破不堪的世界名画,吴冠中感到几分悲凉,他觉得远不及我国唐墓的壁画来得清晰。时间短促,出租车司机在催,他俩不得不迅速离开,回到车站,刚好赶上列车启动。
    人是脆弱的芦苇:初到巴黎,复活节放假,吴冠中和一位法国同学结伴,乘小舟顺塞纳河漂流写生。这计划是很大胆的,塞纳河宽达百米,他们的小帆船被波浪涌向河心,随波逐流,颠呀颠,颠呀颠,最终被一个大浪掀翻,俩人都落入水中,吴冠中不会游泳,几乎送命之际,幸遇一艘大船搭救,得以生还。
    回想起上半年,在国内,女友从重庆乘飞机赶到南京与他完婚,因为赶时间,和别人换了提前一月的机票,结果,她平安抵达南京,而一月后,她原定的那家航班却在空中失事。
    巴黎,东方和西方:吴冠中进入巴黎美术学院,跟苏弗尔皮教授学习油画。导师是高明的,他站在时代前列,教给学生黄钟大吕的造型和气势磅礴的思维。对此,吴冠中感到十分庆幸。他曾说:“仙人指路,是决定艺术方向的关键问题,不啻于生死抉择。”
    三年后,故国天翻地覆,国民党被赶出大陆,共产党建立了新中国。回国与否的问题,成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又一重大抉择。对此,吴冠中和熊秉明在大学城有过彻夜的争辩。争论的焦点在于两个方面,一,不回国的理由:在国外学艺,技术尚未精湛,还没有熟练掌握和应用,再者,技术学到手了,回国却没有用武之地,另外,法国画廊兴旺、艺术信息资源丰富,利于画家生存,建功立业;二,回国的理由:艺术诞生在亲切的感情里,祖国的父老乡亲是亲人,是艺术的土壤和源泉。更要结合实践,探索和创造表现艺术新境的技法。
    矛盾不易解决,或去或留的选择经过多次反复,吴冠中最终下定决心,于1950年暑假离开巴黎,投向新中国。比较起其他人,吴冠中的抉择有着坚实的基础。就在前一年,他曾给杭州艺专的吴大羽老师写过一封信,表白说:“踏破铁鞋无觅处,艺术的学习不在欧洲,不在巴黎,不在大师们的画室;在祖国,在故乡,在家园,在自己的心底。赶快回去,从头做起。我的心非常波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将生下来。苦日子已过了半世,再苦的生活也不会在乎了。总得要以我们的生命来铸造出一些什么!无论被驱在祖国的哪一角落,我将爱惜那卑微的一份,步步真诚地做,不会再憧憬于巴黎的画坛了。暑假后即使国内情况更糟,我仍愿回来。火坑大家一齐跳。我似乎尝到了当年鲁迅先生抛弃医学的学习,决心回国从事文艺工作的勇气。”
    吴冠中特别重视梵高的书信中语:你是麦子,你的位置在麦田里,种到故乡的土里去,将于此生根发芽,别在巴黎人行道上枯萎掉。
    大师当时年少:吴冠中早期的同窗和朋友中,有三位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大师级人物,分别是:朱德群、赵无极和熊秉明。
    朱德群生于1920年,他是吴冠中的引路人,没有他,就不会有画家吴冠中。朱德群身材高大,吴冠中较为矮小,在杭州艺专,这一高一矮如影随形,一个在哪里,另一个也准会在哪里。吴冠中负笈法兰西,朱德群赴台湾执教,1950年,吴冠中返回祖国怀抱,又五年,朱德群则去了巴黎。
    赵无极生于1921年,14岁入杭州艺专,高吴冠中一级。赵无极专攻西洋画,对中国画不屑一顾,教中国画的是潘天寿,赵无极不去上课,考试时,胡乱画个圈圈完事,潘教授大为愤怒,执意要把他开除,校长林风眠出面力保,才得以留校继续深造。毕业后,赵无极留校任教。1948年,他也去了巴黎。
    熊秉明生于1922年,为数学家熊庆来之子,他与吴冠中同船赴法,学的是哲学。尔后,改习雕塑。在留法同学中,吴冠中和熊秉明的心路历程最近,思想感情的交流也最多。一个从哲学转向雕塑,一个站在绘画的山头遥望文学之巅,也临近哲学。1950年,吴冠中回国前,熊秉明嘱咐他:回到国内,对于造型规律的问题,一步也不能放松,一步也不能退让。吴冠中回答: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