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康抓捕动用部队了吗:行走耶路撒冷:无尽的爱,信仰,仇恨,及宿命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6 15:54:49

文 _ 陈茜 本文刊于《常识》第六期

 

古犹太圣经《塔木德》中记载,摩西带领着犹太民族跋山涉水,九死一生,离开埃及来到耶路撒冷,这片“流着奶和蜜”的圣地。

 

从此,几千年来,犹太人几经流亡 ,虔诚苦建的圣殿数次被摧毁,然而这个固执的民族不懂“迁都”,“移居”,亦或是“退却”。 被侵略了又打回来,回来了又被流散。这样重复的不断命运轮回中,每一个清晨,无论在何地,犹太人透过晨曦,心心念念着远方的锡安山,指尖摩挲过《塔木德》中的一行又一行经文。望向圣殿山的眼神,像是背负着祖先的万千期盼,又像是由于不甘心而生出的苦大仇深。

 

“耶路撒冷啊,我若忘记了你,情愿我的右手忘记技巧;我若不记念你,若不看耶路撒冷,过于我所最喜乐的,情愿我的舌头贴于上膛。”

公元6世纪,古巴比伦侵略耶路撒冷并摧毁了第一圣殿,犹太民族经历历史上第一次大流亡时,犹太老人们这样唱着。

“这是耶和华许给我们的恩赐。”“This is our land. We deserve it.”

 

如今的以色列,每个犹太人都这么说,也这么想,针锋相对,不留余地。

Land。这个词,我不知道该怎么将她翻译成中文。对于中国人来说,这个概念很难理解。自古以来我们标榜地大物博,征大漠,过天山,航南海,下扬州。土地,对我们来说,从来就没有当成问题来看待。

然而,对于犹太民族来说,Land,不仅仅是“土地”。所以,不是“它”,是“她”。她是根,是情,是母亲,是尊严,是生命,是神圣不可侵犯。

 

看看历史:巴比伦人入侵、古列王夺城、亚历山大帝征服、马家比家族起义、罗马帝国占领、第二圣殿被摧毁、数次起义被镇压、十字军东征、马木鲁克军队胜利、奥斯曼帝国接管……

虽然1967年以色列占领了耶路撒冷,但之后联合国通过第一百八十一号决议,宣布耶路撒冷不隶属于任何国家主权国土,成为一个独立的自主城市。

如果不关心时政,如果不细敲联合国协议,光看着哭墙下老人亲吻墙根的眷念,和夕阳下脸颊上的眼泪,你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耶路撒冷,这座占据世上十分美丽之九分的应许之地,就是属于犹太民族的。

 

然而。

“嘣……”

炸弹的响声震得几百米外的高楼都在摇动。

走到位于耶路撒冷一个人来人往的车站中的年轻男子,引爆了自己身上的炸弹,微笑着血肉横飞。同残肢、鲜血、尖叫、恐惧、仇恨、泪水、叹息,以及总理内塔尼亚胡和各种国际人士的严正指责一道迸发的,是那名男子引爆炸弹的最后一句话:

“这是我们的土地,巴勒斯坦人民的土地。”

他们这么叫这么喊的,也是这么想的。

 

这些极端个人和组织,其手段残忍,不惜生命代价,袭击平民,让人胆战心惊。然而,我不喜欢加上他们身上的“恐怖主义”这个词。更反感现在普遍不了解中东政治的人动不动就把这个词往巴勒斯坦人身上套。

不要连同情之心都没有,想也不想的就去责怪他们。有谁可以责怪他们。历史的纠结加注在如今巴勒斯坦人民身上的宿命,注定了他们之中的一部分人从小仇视世界,极端的“普世价值观”。

在6月2日的“耶路撒冷日”,也就是以色列占领耶路撒冷44周年纪念日时,超过4万犹太人上街游行,载歌载舞底欢庆。在一个小胡同里,几十位巴勒斯坦抗议者正在和几百名游行的犹太人对骂,中间挡了一排手持冲锋枪和催泪弹的特警。

 

“我不管他们说什么犹太人祖先住在这里,我只知道,我的父辈,我的祖父辈,才是住在这里的!以色列侵略了我们的土地,现在所有他们承受的一切,都是应得!”我采访的一位巴勒斯坦抗议者情绪激动地对着我的话筒喊道。

我采访他的时候,身后的犹太人数次企图用国旗挡住我们摄像机的镜头。我生气地一把挥开他试图盖在我头上的以色列国旗,严厉地对他吼,“I do respect Israeli people, but for now, leave us alone!”

 

我是真心这么想。

6月5日,在六日战争纪念日的时候,在戈兰高地,以色列和约旦边界处,有近千名巴勒斯坦人举着国旗,扔着石块朝以色列边境这边硬闯。以色列边境士兵最后还是开了枪,当天25人死亡,二百人余人受伤。我因为没有记者证没有办法去前线,只能和另外一名新华社在耶路撒冷本地的老雇员Dave一块儿守在办公室看直播。以色列本地电视台直播用的是希伯莱语,画面却很清楚:一边是以色列军方的坦克、催泪弹、冲锋枪、直升机,另一边是挥舞着巴勒斯坦国旗的一小队巴勒斯坦人,手无寸铁,扔着石头,冒着被击毙的危险连滚带爬地前行。

 

Dave一边帮我做翻译一边叹气,“我真不懂,看看这些人,他们都疯了吗?他们前面的山坡上都是地雷,再前进就都会被击毙的。疯子!真是疯子!”

我看着电视上冒着枪林弹雨前行的这些人,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回应他的感慨。我们懂,这边的中国记者们都懂,因为我们是局外人。我看得见他们,包括这其中被叫做“恐怖分子”、“人肉炸弹”的这些极端分子脸上,对耶路撒冷的坚定、信仰、仇恨、迷茫和期待,难道不是在从前,犹太民族遥望耶路撒冷圣殿的眼中,似曾相识地出现过的么?

 

记得去实习的第一天,跟这边新华社的首席记者老师聊天,当时困惑很多,聊了很多。他令我记忆犹新的一句话是,“犹太人总觉得世界上所有人都对不住他们,总是强调他们自己的命运多坎坷,并将原因归结为自己是上帝的子民,注定要接受上帝的考验。而实际上,对于无神论的我们来说,原因是这个民族从来不会照镜子不会从自己身上总结,重复的坎坷宿命不是没有规律理由可寻的。”

听到这话,我突然想起了在大屠杀纪念馆看到的,当时德国人将犹太人形象化成一条两眼金钱的贪婪的大肉虫。

 

如今,众多国际和平人士得出了唯一一个比较有希望的和平协议,所谓的two-state solution,也就是承认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两国自治,巴勒斯坦定居在加沙和约旦河西岸两地;而耶路撒冷成为国际都市,归联合国管辖。

然而,两个政府和民族都说,“NO WAY!”

 

巴勒斯坦和以色列都称耶路撒冷是自己的首都;阿拉法特很早就对克林顿说,“放弃耶路撒冷的阿拉伯领导人还没有出生!”;前两星期,内塔尼亚胡在美国华盛顿国会上演讲也就这意思:奥巴马,你知道个屁,耶路撒冷从来都不在协商范围之内!

今天早上打出租车去办公室,司机是个巴勒斯坦人。我问他,要什么条件什么方案这两个民族的仇恨才有可能放下来呢?

 

司机大叔很从容地笑了笑,说,“没有条件没有方案,我们只需要等到真神阿拉最终来审判,一切善恶皆可明了。我们现在打不过以色列,但是我们能做的就是让世界听到我们的声音和立场,这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据这位巴勒斯坦大叔的意思,在大审判之前,加沙的哈马斯还是会时不时扔个火箭弹,引爆几个人肉炸弹;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小孩儿们还是会从小练习扔石头,百发百中,拿个网球拍能把催泪弹给打回以色列军营中。

 

突然想问,犹太人等着耶和华最终的审判,巴勒斯坦人等着阿拉的来临。如果同时降临,那这两位真神到时候会不会也干一架呢?想了想,觉得问出来有点亵渎人家的信仰了,只好作罢。阿弥陀佛,这种问题只有共产主义培养出来的小孩能想出来吧!

住在这座圣城半个月,外加跟着出去采访,跟不同人谈话,感触极深。震撼于有宗教之人的精神世界,羡慕不已。不是极端无神主义,却不能说服自己加入任何一个。其实,正是因为局外人的身份,才能理解,感触于不同教派的信仰和坚持。想想,信仰善良正直就好,这不是所有宗教都要求的么?

 

马上要离开这座圣城了,用一段流传很广的话来结尾吧:

上帝给了世界十分美丽:九分给了耶路撒冷,剩下的一分给了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上帝给了世界十分哀愁:九分给了耶路撒冷,剩下的一分给了世界上的其他地方。

极端的爱与恨,是耶路撒冷的必须,也许也是宿命。

忘了提一句,在希伯莱语和阿拉伯语中,“耶路撒冷”是同一个意思——和平之城。

是不是觉得有点讽刺,又有点想深深叹口气呢?

(作者系赴美留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