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东交大理工学院住宿:香港偶像歌手生存现状调查 制造偶像渐成夕阳产业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01:32:42

香港偶像歌手生存现状调查 制造偶像渐成夕阳产业

王梓轩(图片来源:南都娱乐周刊)

核心提示:香港偶像制造工业并未停歇,怀抱明星梦想的少年依然层出不穷,但却难再出现郭富城、刘德华等叫的响名号的天王巨星。在一切快消化、条框化的今时今日,港式精神对于香港流行音乐的影响颇巨,这种影响力是隐形的,无边无沿,却在每一位投身于香港造星工业这座大厦的人身上折射而出。一叶知秋,见微知著,一个个新人,一位位制作者,从这些历史大潮中微不足道的个体身上,我们或许可以参透部分世情,看清曾经夜夜笙歌的香江夜色,如今何以笙箫默……

在流行音乐史上,香港注定是一个无法被忽视、无法被抹去的坐标点。光华最盛之时,当属80、90年代,时人皆以港曲为马首是瞻,一曲既出,瞬及天下。然而韶华易逝,流年难记。繁华落尽之时,香港流行乐坛留下的是一地狼藉、逼人寒气,那些不曾登过高雅殿堂,却在寒冷的冬夜、简陋的木板桌旁、逼仄的后巷之内、洞开的悬窗旁,温暖、陪伴过所有人的声音,正在逐渐微弱下去。低吟缓唱被强赋轻愁的少女情怀全面取代,深沉激昂被锣鼓喧天的选秀掩盖,在全速前进的过程中,百无一用的文人情怀被毫不留情地舍弃,以最彻底的姿态迎合商业,然而反讽的是,日夜运转的流水线产品却越来越不尽如人意,连最后的商业价值也岌岌可危—时至今日,人们还是习惯性地想起Twins,这一对歌舞皆一般化的小女生,影响力竟横贯10年时间,后竟无出其右者。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如今的香港已然不再是娱乐新鲜人的福地。屏幕上一批又一批的偶像仍然在源源不绝地被制造出来,青春洋溢,脸庞稚嫩,载歌载舞,但他们和我们都知道,毁灭之神如同暮色里蛰伏的猛兽,静待天际最后一丝光线彻底湮灭,就会张开噬人的血口。零星的工作、难于提高的知名度,就是这些新晋歌手与偶像必须面对的现实。情况严峻至何种地步?

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严峻至此?本刊记者从今年3月起着手对现今香港流行歌坛造星工业的调查,跟踪采访了王梓轩、王浩信、张佳添等近年较为活跃的香港新歌手,也寻访了香港资深音乐人如郑国江、朱耀伟、冯礼慈等,历时数月,只为摸清香港乐坛现今脉络,也期待经由回顾香港流行乐坛之繁华往昔,引出反思,带来些许启发。

香港偶像歌手生存现状调查

白天少活干晚上唱夜场

3月15日,周二。上午8点左右,和普通的上班族一样,王梓轩起床了。尽管这是个阴天,天气凉爽,看上去有下雨的可能性,但按照工作表安排,9点钟王梓轩得坐在化妆间里,接受化妆和造型师的摆弄。他不得不加快速度洗漱出门,在9点钟的时候,准时踏入约好的化妆间,发型师Maggie和化妆师Ryan已经在那儿等他,之后赶赴商业电台接受访问,紧接着是香港新城基金的一个商业推广活动。大概下午3点钟左右,一天的工作量就已完成—香港人加班加点、紧锣密鼓的工作节奏,在他身上似乎并不适用,但对于一位初试啼声的乐坛新人而言,这种工作量甚至已经算好的。更多的新人,在不为人知、无所事事的困境里苦苦挣扎—如今的香港,一年仅推出新人二三十个,比鼎盛时期少了一大半,出头率也只有5%到10%,几棵“常青树”十年如一日地硬顶着香港乐坛这一片天。

2009年出道的王梓轩,留美归来,精通中英粤语,外形阳光帅气,身高腿长,且开朗善谈,在如今青黄不接、委顿不已的香港乐坛,确实教人眼前一亮。甫一出道就备受前辈提携,频频获得TVB、商台等颁发的新人奖,甚至曾应香港管弦乐团邀请,与政务司司长唐英年同场演出。但他始终未像众人所期待的那样一鸣惊人。3月15日当天,从商台出来后,王梓轩搭乘出租车到达新城基金的商业活动现场时,已是中午12点半,该地位于香港浸会大学门口临着马路的一个小食堂,门口的小空地,聚集了一圈人群,为了吸引过往行人,学生们被派出来发传单,浸会大学二年级的学生Cissy就是其中之一。在旁人提到活动嘉宾王梓轩时,她和身旁一圈发传单的伙伴面面相觑,嘀嘀咕咕交流一阵之后,都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摇了摇头,称不认识。除了聚拢的部分粉丝,周围过往的年轻人偶有被音响和好奇心吸引过去,没多久又离去。

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星工业一度兴旺的香港,大到海港城,小到位置偏僻的小店,各种商业活动遍布街头,邀请一些二三流甚至不入流的艺人撑场,普通民众早已见怪不怪。但对于乐坛新人们而言,他们面临的问题则是:随着大批嫩模的异军突起,类似的商业活动,也已属于做一个少一个的难得机会。为此,他们晚上不得不持续去一些夜场和Pub做现场表演,增加收入及舞台经验,这些Pub遍及兰桂坊、尖沙咀及铜锣湾等夜蒲圣地,甚至还有等级之分:“如果是在Lounge(酒廊)的话,客人过来是来喝酒的,没有人要听你唱自己的歌,你只是背景音乐的一部分。但我去的那些夜场不同,客人就是专程来看演出的,我不是酒廊歌手。”与王梓轩不同,更多的新人没有挑拣的余地。一天下来,仅有的工作机会是去做酒廊歌手,“卖唱”以博君一笑者,比比皆是。

王梓轩工作安排表

王梓轩的经纪人向本刊记者提供了王梓轩连续三天的工作安排表,化妆是每日功课,除此之外每天只有两到三项工作安排,其中两天在下午14点左右就能结束全天工作,并无一般印象中明星均工作满档的情形发生。

第一天

10:45 - 11:45   化妆及Set头

12:00 - 13:00   唢呐录音

13:00 - 14:00   小提琴录音

第二天

07:00 - 08:00   化妆及Set头

09:00 - 14:30   TVB 拍摄饮食节目

14:30 - 15:30   博爱欢乐传万家记者招待会

16:00 - 17:00   玩具也流泪MV拍摄

第三天

09:00 - 10:00   化妆及Set头

11:00 - 12:00   商业电台访问

12:30 - 13:30   新城积金人生多面睇活动

洪卓立与钟舒曼

新人的生存压力

收入低花费高 出门搭乘公共交通

次日,王梓轩的工作更为单一,上午10:45开始化妆并做发型,照例花上1个小时,中午12点到下午2点是约好的录音时间,他需要为第二张唱片灌录唢呐和小提琴的声音。这期间,年轻的女经纪人不时问:“喝不喝水?”她密切关注着他与记者之间的互动,笑容和气,却带着一丝警惕的态度,颇有点防止少东家被拐卖的护犊意味——王梓轩所属的唱片公司名为OMF Music,规模不大,乃其父亲出全资创立,旗下歌手仅他一人。在香港,有不到30间独立音乐工作室,其中较活跃的有10家左右,而所有工作室中,有大约一半类似于OMF,由家人为儿女的明星梦埋单,并承担造型、服装、出入交通、宣传、出唱片等名目繁多的费用。“和内地不同,香港这边的演出,要自己找老师编舞,花几千块请Dancer(伴舞),一般是4个左右,一切准备好之后,才能带过去现场表演。譬如我去TVB电视城表演,他们不会给我们提供任何一个Dancer,跟以前不一样。”

化妆最低800港币/次,做一次发型至少要1000多港币,若是出外景或者拍MV,需要的时间较长,费用会更高,再加上服装等杂七杂八算下来,参加一次活动要流水般花去1万多港币。这些必需花费的来源,除了“拼爹”并向公司借贷之外,新人们的另一出路是,增加曝光率,找到赞助,再找多一些合作伙伴。比如此刻在录音室里的王梓轩,身着的黑色裤子、白T恤、马丁靴,甚至话筒,都有品牌赞助,间或化妆和发型需要花钱,但他的支出正在全面而稳步地下降。反之,若是出道未满一年的“雏鸟”,连这条路也走不通。新人头一年几无收入,他们只能咬牙寄望于2、3年之后能熬出头,一飞冲天。但谁也说不准这种先期投资究竟需要多少年才能得到回报,快辄两三年,慢辄七年乃至十年,“这是传统,就算是张国荣,头三年也是非常辛苦的。”

王梓轩已经算上位快的,“我现在已经过了前期投入的时间,开始有一点收入了。”但25岁的王梓轩至今仍与父母同住,在寸土寸金的香港,这样可以节省一大笔开支。他没有保姆车,平日搭乘的是计程车和公共交通系统,“养一辆保姆车和司机的费用太贵了,现在还是要省一点,还没有那么风光。”他笑着说。怪只怪他以及同批的年轻人生不逢时,未赶上旧日好时光。“以前即使是新人,出入有保姆车接送都很正常,”在唱片行业浸淫20多年的资深制作人Sammy谈起香港乐坛鼎盛时期的风光盛景,还是感叹不已:“现在?出道2、3年都未必能供得起一辆保姆车,举个例子,英皇唱片公司的洪卓立、钟舒漫出道多少年了?现在出门还不是一样要打的。”

王浩信

混沌的前程

第一张唱片不红新人歌手大多会随之消失。

8月的某一天,下午3点,王浩信一路小跑进入TVB的1号录影厂,和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之后,走近棚内设的流理台旁,今天他要录制的是一档美食节目。如今的他,对于上节目已是驾轻就熟,无论是作为主持还是嘉宾。6年以前,王浩信被收罗入Neway Star唱片公司时,像所有怀揣明星梦的少男少女一样,王浩信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以为名利于他如探囊取物,以为摘星逐月,名扬四海皆不在话下。

最初被挑选进来的新人如同原石,里面是否暗藏璞玉,全凭“开采者”的眼光。比如王浩信,去参加了唱片公司的面试,对着几个人唱了首歌,接着连过几关,就顺顺利利地签了约。大体而言,除了进入独立工作室、选秀出身的偶像歌手之外,这是几乎全港偶像新人入行的缩影。公允地说,Neway Star并未放任自流,他们依照业界惯例,花了一年时间,栽培王浩信,为他设置声乐、演戏等课程,在他身上投入了许多精力和金钱。但新世纪之后的10年间,唱片业崩坏已成定局,这是一个缓慢却摧枯拉朽的过程,与王梓轩不同,王浩信苦无财力和工作室垫底,又低估了其严峻性。次年,Neway Star信守承诺,为王浩信发了一张专辑,却如泥牛入海,反应平平。时不我与,两年过去,王浩信沉不住气了:“发完第二张专辑之后,我就开始在TVB拍电视剧,后来就无条件解约Neway Star,签约TVB,再后来拍电影、主持……”人间春花秋月次第轮转,优胜劣汰机制自动运行,这种成长和转型的阵痛,正在成为越来越多香港偶像新人的必经阶段。身为前独立乐团成员,现任制作人的张佳添,敏锐地察觉到:“现在的香港,比较大一点的唱片公司有三四家,但他们对于这个地方的市场,都找不到方向。对于新人,他们已经失去了信心。”信任的崩塌,也直接导致新人日趋低龄化、流星化:“有时候我们做一些新人,做了一张唱片,没红,新人就不见了,消失了。”

消失的自然是造星流水线上的失败品、残次品,比如曾经的Boy’z组合,腾出的位置,则被后来的新一拨偶像迅速占据。但如今这条流水线上的成功者,再也无法像多年前的前辈们一样,带来火树银花满地金银的瑰景,也再没有任何一家唱片公司,会花4-5年时间,不计成本,慢慢磨炼一个新人,带领其成长。回溯往昔,向雪怀自述,1993年其制作宝丽金歌手的合辑时,一首歌的制作费为1千万港币,其中500万用于拍MV,当时宝丽金一年赚的钱是12个亿。

“主要是钱的问题,”Sammy扳着手指道,“以前的新人,出道时卖个几千张专辑很正常,现在即使是成名已久的歌手,也只能卖出几百张。”如今唱片公司推一名偶像歌手,最低的预算只有30万港币,即使是大牌歌手亲自上阵,导演、拍摄一个MV的全部费用也只需几万港币。Sammy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上一次香港出现新人偶像一炮而红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令他印象深刻的依然是温拿乐队、Beyond、达明一派,以及坚守了10年的Twins。真空无人填补,“经典”的标尺被彻底摧毁。“音乐已是一个附属品,一个工具,是把偶像这个产品推到市场的形式,让大家看到这个产品,所以说卖的不是音乐,而是这个人。”张佳添所言,旗帜鲜明地表明了许多香港制作人的立场。然而高速运转了30多年的偶像造星机制已如风中之烛,覆灭的阴影鬼魅般挥之不去,牢牢地罩在香港乐坛的上方。

香港歌手你会想到谁

街头小调查

说到香港偶像歌手,你第一个会想起……

已越来越难得有新晋偶像歌手与我们成为熟脸。经过我们的街头小调查,这一结论更被进一步证实。大家提供的答案中,多是Twins谢霆锋,最老的甚至还有郭富城,而最新的偶像,大抵要算周柏豪、洪卓立了。

●嘉琳(电视台记者):陈伟霆,算是一个全面发展的偶像歌手吧?现在他的感情有着落了,很好啊!

●舒曼(时尚爱好者):陈伟霆啊!他上位很快,各方面表现都不错,还是阿Sa的男朋友呢!

●明明(高中三年级学生):周柏豪,他出道之前的经历就很丰富,重要的是他懂创作,唱歌很有感情!

●言哥(内科医生):周柏豪,出道之后每年都有新专辑推出,这样证明他很有影响力吧?而且他一直在进步,每张新专辑里

面都有一些新的歌曲,尝试了一些新的风格,我喜欢。

●景小姐(甜品店老板):周柏豪,人好型,歌好听。我经常在店里放他的歌,还有客人来问我是谁唱的呢!

●徐然(保险业务员):周柏豪,我觉得他算是实力派的,即使他的出身是偶像派。

●自清(会计师):洪卓立,他的嗓音很清透。

●珍珍(便利店收银员):洪卓立,我就是喜欢这种类型的。

●我叫十三幺(自由职业者):Twins,经得起市场的考验,十年不简单。

●素素(广告执行助理):Twins,2001年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女校男生》MV,直到现在还喜欢她们。

●老夏(未来的公务员):Twins,她们的歌曲耳熟能详。后来我还喜欢泳儿的歌,其他人就想不起来了。

●雷小猪(在读研究生):陈奕迅,其他我一个都不懂!

●文枫(摄影师):谢霆锋,他的第一张专辑我依然保留着,至今去K歌都点他的歌。他对我的影响很深,第一个就想起他了。

●菲菲(矿石研究者):谢霆锋,即使他离婚了,我也会继续喜欢的!

●小渡(电子游戏爱好者):方大同,风格独特,好像是自成一派的。

●奥利奥(金融界新人):邓丽欣,以前通过网络认识她的歌,现在喜欢上她了。

●局外人(数码相机推广员):郭富城,我难忘他的歌,他的舞!

●妙妙(海归一族):王菀之吧,她的歌还不错!我也偶尔听听谢安琪的歌,感觉很舒服。其实我最爱的是刘德华,经典。

●小瑶(在读本科生):薛凯琪,嗓音甜美有电力!

许冠杰

溯源篇

地域文化特质中隐患埋伏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港式造星速度纷繁芜杂的香港流行乐坛,最初的起源点,乃《渔歌唱晚》、《销魂曲》等中国小调,然而这些来自于粤曲的作品,吟哦婉转,喁喁低语,如何勾得住50年代的香港年轻人?彼时酥软的洋风吹入,国语和西洋曲风大行其道,粤语歌声才露尖尖角,于是构成了一幅有趣的市井众生百态图。北角街头的收音机中播的是国语歌;上环的大百货公司如永安,却毫不懈怠地循环着口舌打卷的英文歌曲;那边厢,榕树头却有咿咿呀呀的粤曲卖唱人;转过身,油尖旺夜总会里不乏广东歌在飘荡。什锦拼贴,品流复杂的港式音乐,自此独成一道斑斓风景。

世人所见,港人素来善于在狭窄的空间之内,缔造出无数可能性,这个城市奉行的是墨家的兼爱,务求在最快的速度之内兼收并蓄,融会贯通,将穿梭往来于此的文化消融为养料并吸收,缔结出港式风情的旖旎之花。于是,从60、70年代穿着阔腿裤,组起莲花乐队,将英文歌曲旧貌换新颜,代表“摩登化新一代”的许冠杰,到90年代虎头蛇尾的香港原创歌运动之前,尚未被音乐全球化强势反扑的香港乐坛,身倚特殊的地理位置,深入风云变幻的历史进程,酿就包容与实际并存的特质,有如一片花圃,容积有限,却足以容纳各式各样的奇葩,港人的信条始终是:“一首歌的地域来源,只有学术界才有兴趣知道。” 这片花圃之中,黄霑式的洒脱不羁,侠骨柔肠,是港式音乐文化最初,也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剪影。

然而六十年代的粤语歌,比如《姑娘十八一朵花》、《苦儿流浪记》等,往往只是粤语片的附庸,电影本身已有不少“七日鲜”水货,歌曲更易沦为“半日鲜”的赶工成色,然而尽管做工粗糙,从写词、编曲到弹奏都不尽如人意,却依然大受市井百姓欢迎。你可以想象,数十年后被千夫所指的“港式造星速度”、“粗制滥造”,其实早在盛年未至之前,已初露端倪。

梅艳芳与张国荣

时势篇

时代变迁与兴衰起落

那个偶像歌星层出不穷的神奇年代

时至今日,几乎所有人都在拿远去的八九十年代与现状作对比,其时花正香,水正暖,阳光普照大地,没有人会想到严冬很快就将到来。躬逢其盛的音乐人,却不愿以前朝遗老的身份出现,比如曾与黄霑并列四大才子的郑国江,始终以随缘的态度,理解并接受时代变迁带来的兴衰起落。老人家下意识地回避对于现状的指责。但即使是他,也为近来轰轰烈烈的怀旧潮所鼓动,于去年联合区瑞强、叶丽仪等人,举办了怀旧式的纪念演唱会。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时期,被众人心心念念,记挂到如今?

香港CASH(作曲家及填词人协会)的数据显示,1979年到1989年,10年期间,音乐创作人的人数从91人攀升至851人,增长近10倍。此时正逢香港经济旺畅,大兴土木,高楼大厦随处矗立,地下铁也通了车,从观塘至中环“从来没这么快过”。CD和卡拉OK面市,港人唱歌的音量、水准皆有大幅提升,而盗版尚未猖獗,卡带加收音机的随时待命,电台24小时不间断播放音乐,且1979年后,walkman在香港已经逐渐普及……整个香港,沉浸在一片兴致勃勃,蒸蒸日上的生机之中,音乐需求从未如此旺盛,80年代尾也成为唱片工业及音乐娱乐事业的高峰期。1989年的香港,有120-130张唱片面世,平均每三天,就有一张新碟推出。

1982年成为一个新的起点,造星运动的轰轰烈烈,始于第一届新秀歌唱大赛的盟主梅艳芳。她以浓艳的妆容、醇厚的嗓音向世人诠释了何谓风情,并一鸣惊人。此后谭咏麟张国荣二人的粉丝之争,反而凸显了歌手偶像化之后暴风骤雨式的骇人气势,成为造星工业的民意助推力。自此三人稳占巨星偶像地位,尝到甜头的唱片公司以此程序为蓝图,依葫芦画瓢,喜滋滋打造各类偶像,新人亦层出不穷,比如周慧敏叶倩文等,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成为后来的中流砥柱。直至1992年,巨星们急流勇退,于是,四大天王迎头而上,而以此为分界,香港乐坛进入歌舞升平的粉饰阶段—此时,97回归是香港人心头的一根刺,对于未来的迷茫和悲观情绪,使得“今朝有酒今朝醉”成为普罗大众末日狂欢式的共识,直接、浅白的情歌,覆盖了几乎所有的音乐类型。80年代爆发的一连串“肉欲式”野歌、针砭时弊的怒歌、露骨出位的狂歌……消弭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返璞归真、保守的各种悲情、热情、纯情……香港乐坛,自此缺失悲天悯人的文化情怀,患上骨质疏松症。

而自九十年代患病至今,曾经铸造辉煌的造星工业,如今已是积重难返,药石罔效。若以中医症状而言,现在的造星机制早已经无法适应气候变化,浑身上下都是毛病。多位制作人及音乐人甚至下了断言:若无起色,5年之内,香港乐坛的影响力会尘归尘,土归土,安息可也。

垂危篇

积重难返的尴尬现状

音乐人断言: 5年之内若无起色,安息可也。

病症一:经络失衡血脉凝结

临床表现:创作呈单一化倾向,唱片公司急功近利

四大天王时代以后,以市场为导向的唱片公司,并不讳言自己在做的是一门生意,唯“市场”马首是瞻,金牌大风的高层陈辉虹对此理直气壮:情怀能当饭吃吗?资深词人刘卓辉却另有看法:“第一代唱片公司的高层如郑东汉(郑中基之父),还保留着音乐人的本色,存留一些文化情怀;第二代为营销人员,关注的是市场;第三代,即今天的这一批高层,已经进一步变成了会计,对于收支、保本等敏感非常,一代比一代更看重利润。”文以载道的使命感几近完全摈弃,如今的乐坛领头人奉行的是完全的现实主义,无利不起早。

雪上加霜的是,盗版和网络下载的猖獗,令唱片销售锐减,唱片公司耐性渐无,新人推出计划日趋保守,而最受欢迎的新人,是像王梓轩这样,自己的工作室足以解决一切费用,唱片公司只负责帮忙出唱片并发行即可。有限的资源,则被公司投入可以利益最大化的项目,因此香港乐坛情歌的单一倾向化日趋严重,其比例甚至远超过全球平均水平。且唱片公司为迅速捞钱收回投入,会极力催熟新生偶像—以红馆为例,黄金年代的歌手们,如梅艳芳张学友等,至少要出道4年,并且储备多张白金专辑,才有底气完成一场演唱会。当年的演唱会动辄万人入场,一口气连开三四十场也是常事。如今?“如今的新人出道一年,专辑都没几张,唱片公司就急着开演唱会,能在九龙湾啊、机场啊这些体育馆开上几场,每场有几百上千的观众就不错了。”刘卓辉此言,不但是喟叹,更是一种失望。票房注水的情况亦时有所闻,即使是号称红足10年的Twins,今年的广州演唱会,真正上座率可能也不足八成。而以如今红馆开一场演唱会需花费150元来计,至少要连开8场,且全部卖完才有可能收回成本。

以从前的偶像标准而言,如今的年轻新星,距离“老少皆宜”已是渐趋渐远,弱势的粤语歌曲,被大学以上的年轻人视为“幼稚、浅白”的代名词。如今,文人底蕴尚存的台湾国语歌曲占据半壁江山,老一辈的香港人,则对于怀旧歌曲更加钟情,“人生不免崎岖,难以绝无挂虑,既是同舟,在狮子山下且共济”中直指人心的激荡情怀一旦枯竭,所谓影响力,对于如今的粤语歌而言,已是越来越无从谈起。

病症二:火气旺盛,心烦易躁

临床表现:公司与媒体关系紧张,奖项公信力下降

世间之人,皆是同甘易,共苦难,夫妻尚且大难临头各自分,何况曾经的合作伙伴?年景好的时候,唱片公司与媒体之间笑呵呵,喜洋洋,大方又豪爽。然而一旦自身难保,分分钟翻脸不认人。如今的香港,媒体与媒体之间,唱片公司与媒体之间各自为政,关系如同绷紧的弦,稍有风吹草动就剑拔弩张,比如TVB与香港四大唱片公司之间导致腥风血雨的合约纠纷。听听曾就职宝丽金、BMG等唱片公司的向雪怀口中,80、90年代时处在蜜月期的唱片公司和媒体吧:“以前媒体和唱片公司是同一条阵线的,一起赚外面的钱!”

和媒体关系好到蜜里调油的时期,片约还在宝丽金的邓丽君,专辑刚在录音棚里录好,还没来得拿去制作,已经被坐等在录音棚外的电台DJ截住,直接拿到电台播放。“今天呢?就是互相利用,你赚我身上的钱,我又赚你身上的钱,然后别人播出的歌,我又特意不播。”各自为政,缺乏共识,动辄群情激奋、大打出手的割据局面,削弱了自80、90年代以来,香港乐坛传承下来的凝聚力、影响力,媒体公信力也因此下降,奖项分猪肉,奖项对于一个新人的助推力自然越来越小。“家和万事兴”此古训,对于如今的香港乐坛,颇为适用。

对话

向雪怀

资深词人,曾出任香港BMG音乐出版有限公司之董事总经理、香港作曲家及作词家协会副主席。在他看来,唱片公司高层大换血是改变香港乐坛萎靡现状的出路之一。

南都娱乐对话向雪怀

向雪怀:情况越糟越好,最好把现在的高层都炒掉

南都娱乐:对于这些偶像歌手来说,现在香港资源这么少,环境又变得这么恶劣,整个市场也萎缩了,以后的前程会不会越来越窄?

向雪怀:又不完全是这样喔,因为我和很多人讲,今日只是市场定位改变了,以前是用CD销量、卡带销量,而今日在网上的版权可以保障得到,那么你一样可以有销量。不过现在不保障而已,不完善嘛!再过十年应该会好很多的了。那现在的演出费是多了的,如果是经济好的国家和地方邀请你都会好些的嘛!今日就是你的移动下载、演唱会场费啊,加上你的广告收入,而不单是唱片销量的定位了。

南都娱乐:其实你说的部分都算是整个香港的造星机制里的一些元素,那现在整个环境可能跟以前也不大一样。

向雪怀:其实大概十四五年前开始呢,我们接触歌手的途径已经改变了。以前接触歌手是先用耳朵的,现在是先用眼睛,所以现在那些歌手不靓仔很难。十五年前呢,是先用耳朵,不管你靓不靓,只要那个声音好听,就接受。现在太多媒体了,有平面媒体、立体媒体,都很注意形象。打个比方,那黄圣依,她也没做什么啊,但是为什么能红?所以导致现在做歌星的不一定唱得好,但其他地方不是这样的。你看在台湾那些不靓的,好像黄小琥,都不靓的啊,都红!就本身来说,我们香港对审美的眼光出了问题,美学欣赏不一定单指相貌,可以包括声音,包括艺术气质和性格的嘛!

南都娱乐:按照你的看法,现在香港唱片公司的这种做法,会不会把乐坛越搞越糟?

向雪怀:越糟越好,等它死了之后再重生。当它死了之后呢,现在所有的高层都被炒掉了。如果现在这些高层还在,你能改变什么呢?对不对?虽然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南都娱乐:所以现在有些偶像歌手出了新歌,反应惨淡,有人认为“这样更好,别的歌曲类型有机会出头”,你怎么看?

向雪怀:对啊,肯定是!比如方大同,真的很厉害吗?不是不厉害,是不怎么厉害。方大同唱爵士,他的体形就根本不适合唱爵士,都没有气,唱什么爵士啊?不就是爆自己肺咯!他有理想,想做这件事,但只做到了这件事的形式,给其他人唱就会更好。但是这也怪不得他,市场上没有人唱这些东西嘛,他唱回它,没错的啊!他是一个很有天赋的音乐人,但是其实他不是一个最劲的歌手。只是值得鼓励,毕竟很缺人。 

朱耀伟

研究香港文化及流行歌词的权威学者。眼看着粤语歌的土壤已经越来越贫瘠、香港报纸和杂志的乐评版也越来越少,对于内地媒体花八到十个版做香港歌词专题,朱耀伟感动又有些艳羡。

对话

南都娱乐对话朱耀伟

朱耀伟:香港音乐人都很悲观了

南都娱乐:现在香港新人上不了位,是不是因为整个香港的文化影响力都有点衰退?

朱耀伟:我觉得就是一种遗失,什么广东歌的水平下降,广东歌的种类越来越少,我觉得这都不是太真实的,广东歌给人家感觉都是情歌,但是你看看林夕、黄伟文最近都有很多种类的歌。但是有阅历的歌迷已经流失,听广东歌的小孩子,比如我一些十多岁的学生,就抱怨林夕的歌词太深,什么“一世不忘”、最近的“六月飞霜”……

南都娱乐:八九十年代,像梅艳芳他们都是通过选秀出道,现在这种方式对香港的新人貌似不太适用,大家也不接受。

朱耀伟:我想你讲的是香港的一些情况吧,因为不单是流行曲,电影、电视剧等娱乐工业的影响力都在下降,八十年代香港是潮流的中心点,比如张国荣、梅艳芳,他们创设的衣服穿法,亚洲的女士都跟风的,那个时候香港造星机制造星的能力比较高,但现在,香港流行曲和电影在1997年以后影响力下降,现在的香港没有造星的能力。去年我跟那些做电台的朋友聊天,有一些拿奖的 “最佳新人”,在他拿奖以前,他们都没听说过。如今除了四大天王以后,我想只有陈奕迅影响力比较大一点吧。

南都娱乐:现在依然是歌手商品化,但和以前又不同是吗?

朱耀伟:对啊对啊,你可以看一下黄霑博士的论文,他觉得九十年代中跟八十年代有一些不同,八十年代香港流行音乐也是商品化,但是他觉得那个时候歌曲是主导的,其他像广告、电影啊,都是辅助,但是九十年代以后就本末倒置了。现在我跟一些音乐人谈,他们都蛮悲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