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rooked e:我们该怎样吵架?《罗伯特议事规则》的前世今生__昆明律师服务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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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该怎样吵架?《罗伯特议事规则》的前世今生 阅读选项:自动滚屏[左键停止] 作者:  来源:法制网 阅读:55

袁天鹏

  罗伯特将军指出,民主最大的教训,是要让强势一方懂得他们应该让弱势一方有机会自由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意见,而让弱势一方明白既然他们的意见不占多数,就应该体面地让步   

  通用的议事规则源于英国

  通用议事规则的起源恐怕要一直追溯到十三世纪“大宪章”之后的英国。

  大宪章是1215年英王约翰被贵族们武力胁迫下不情愿地签署的,极大地限制了国王的权力,因而一旦威胁解除,仅仅一个星期之后,约翰就撕毁了协议,英国陷入内战。但所幸内战仅一年之后,约翰就病逝,当时只有九岁的亨利三世继位。内战停止,大宪章修改后也重新发布,又经过多次的反复,最终成为永久的法律,成为经过建立宪法政治的长久历史进程的基础。就是在亨利三世时期,议会(parliament)这个词首次具备了今天的含义,贵族和大臣们不再只是被动地接受国王的提问,而是开始互相辩论,并且出现了漫长的国王权力和议会权力之间的冲突。

  人们今天已经非常强调把“程序正义”从“实质正义”当中分离出来之后,并认为“程序正义”应当优先于“实质正义”。那么人们自然会进入到下一个思维层次,那就是:什么样的程序才是正义的?什么样的议事规则才是“正确”的。

  最早开始对这个问题进行严肃思考的,正是400多年前的英国人。按照《独立宣言》的起草人托马斯·杰斐逊的描述,最初英国议会是“粗鲁、混乱、不体面的”,那些议员们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议事规则才是“正确”的。好在英国人有“惯例法”的传统,也就是说如果这一次这个问题是按照这个规则处理的,那么就书面记录下来,这叫做“先例”;再遇到问题就先去查找先例,有类似问题则遵循同样规则;没有类似问题就制定新的规则;如果问题虽然类似但又有具体的不同,就修订既有的规则。这样久而久之,议事规则就积累起来。到了17世纪初,经过不断的“试错”,英国议会的议事规则已经初具规模。

  没有议事规则

  美国将会怎样

  英国移民到达美洲之后,也按照同样的新式建立了各殖民地、郡、镇的多级议事机构,自然也采用了同样的议事规则。有趣的是,后来正是这些从英国议会学来的议事规则,团结了各个殖民地的代表们,最终帮助他们打败了英国议会和国王派来的军队。

  那个时候的美洲地广人稀又没什么通信技术,13个殖民地是各自为政的,各自的代表之间都非常陌生,而讨论的议题又是关乎生死存亡的“独立”问题,那个场面可不是说有人振臂一呼就应者云集,恰恰相反,13个殖民地可以说是“各怀鬼胎”,很多殖民地不愿意放弃大英帝国成员的身份,也不敢与这样强大的敌人对抗,当然,也不要想像有人有能力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逼其造反。激烈的辩论之后,一度出现6比6(1票弃权)的态势,此时如果表决,则“独立”动议就会被否决(要通过需要过半数,平局等于否决)。

  约翰·亚当斯善于使用议事规则,赶忙动议先起草一份宣言,大家看了宣言再继续辩论。托马斯·杰斐逊写好了宣言,上会以后又被删的删、改的改,但正是这样在程序保护下真正的“求同存异”,从内心里扭转了很多殖民地的态度,最终使得大陆会议通过了《独立宣言》。

  好的议事规则就是可以做到“吵而不破”。大家辩论很激烈,看似争吵,但实际上都在规则的框架之内,充分表达、充分聆听、充分修改、充分说服、充分参与、充分博弈,其结果才是真正走向“自由的求同存异”,远离破裂,远离表面赞成却暗中破坏,远离恶言与暴力,长期的和谐与稳定才得以实现。

  美国建国之后,议事规则在美国继续发展完善。

  托马斯·杰斐逊根据前人的工作制定了美国国会的议事规则。

  1798年美国独立不过二十年,宪法通过才大约十年。2月15日,美国首都费城的国会大厅,议员们正在就如何解决跟法国的紧张关系展开辩论。没多久,联邦党人罗杰·格里斯沃德从位子上突然站起,径直穿过会场,一只手指着对面坐着的民主共和党人马修·里昂,嘴里骂着“混蛋”,另一只手中山胡桃树干做的拐杖已经劈头盖脸朝着前方砸去。里昂退到壁炉口,拿起火钳对抗手杖。这场斗殴令当时的舆论开始担心这个共和国还能撑多久,堂堂美利坚合众国的最高立法机构已经沦为“角斗场”。在三年后的1801年,身为美国副总统兼任参议院议长的托马斯·杰斐逊编辑出版了《议会规则手册》,以成文的方式总结了美国宪法、英国议会的议事规则和参议院自己制定的规则。参众两院分别在1828和1837年出版了基于这本手册的议事规则。这些规则也都是《罗伯特议事规则》的前身。

  罗伯特将军的升级版最科学、最民主

  19世纪初,美国的公民社会开始蓬勃发展,大量文化、科学、慈善、宗教类的民间组织不断涌现,它们迫切需要议事规则的帮助,但国会的规则又不完全适用于这些自愿组织,于是很多人开始把国会的议事规则向民间组织进行移植,出现了很多优秀的议事规则。

  《罗伯特议事规则》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亨利·罗伯特是美国陆军的工程兵长官,后升至准将。他在1863年的时候,被邀请去主持一场会议,结果会议出现严重的争议和混乱,令他不知所措。这使他认识到议事规则的重要性,激励他开始学习议事规则,并领略了议事规则带来的效率。

  可是几年以后他来到了旧金山,当时美国各州大量的移民正涌向那里淘金。他在参加那里的会议时发现了新的问题,那就是不同地方的人们对于议事规则有着不同的规定,结果聚在一起开会时,大量的时间花费在对程序和规则本身的分歧上,反倒降低了实质事务讨论的效率。于是他进一步认识到,除非人们能在议事规则上达成共识,否则无法有效地开会。所以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要兼收并蓄各类型、各地方的议事规则的优点,总结出最科学与民主的议事规则供社会普遍采用,最终他取得了成功。

  《罗伯特议事规则》从1876年首次出版以来,在美国得到了极为广泛的认可,已然拥有“准官方”的地位,成为事实上的标准,无数的学生社团、民间组织、地方政府和公司董事会都予以遵循。

  罗伯特相信,虽然各种组织或会议的目的、宗旨、背景、文化不同,但是从议事规则的角度,不仅基本核心的议事规则是相通的,而且大部分议事规则都是通用的,只在一些细节上有所不同。

  罗伯特将军指出,民主最大的教训,是要让强势一方懂得他们应该让弱势一方有机会自由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意见,而让弱势一方明白既然他们的意见不占多数,就应该体面地让步,把对方的观点作为全体的决定来承认,积极地去参与实施,同时,他们仍有权利通过规则来改变局势。这恰恰是我们经常忽略的。

  罗伯特将军强调,英国议会的规则,本来追求的是“全体一致”,经过了数百年曲折反复的过程,才发展到今天人们接受“过半数通过”。这一过程背后的理念,正是因为人们认识到对“全体一致”的追求本身就会压制甚至扼杀不同的意见,因为在一个追求全体一致的环境里,不同的意见总是要承受心理的压力,担心被视为集体团结的障碍,最后“全体一致”成为一种假象,没有人真正满意,没有人真正实施,也没有人真正负责。

  事实上,罗伯特议事规则的最根本原则是“保护各方的权利”,无论是多数方,还是少数方,也无论是个人,还是集体,甚至是缺席方。而对权利的保护也正是法治的出发点精神本质。无论民主也好,法治也好,光谈理念是不够的。理念可以说得令人心潮澎湃,理念可以激励人们斗志昂扬。而操作往往显得那么琐碎枯燥,既缺乏浪漫的激情,又缺乏英雄主义的悲壮,只是一些技术的细节,算不得什么的“小道”。结果就是,在备受倡导的理念的光鲜外表之下,我们一直缺乏夯实的操作基础。

  这个问题已经越来越多地受到了国人的关注。例如,有一位经常参加国际会议的政府公务员注意到了一个现象,就是国际会议的发言人总是要站着发言的,而我们开会通常是坐着说的。一次在开国际会议的时候,他就问了一位大胡子的美国学者。美国学者告诉他,什么都有游戏规则,站着说是开会的惯例和规则之一,这些规则和惯例都源于美国的《罗伯特议事规则》。

  有趣的是,当你沉入到议事规则的细节中,你才能身临其境、感同身受地体会到规则背后的那些理念的光辉,从文化心态上,你才能变得更为包容、更喜多元、更讲程序,惟有如此,整个社会的民主与法治的那种文明基础才能得以建立。

  罗伯特议事规则代表了西方社会通行的一套通用议事规则。

  反过来,在一个鼓励甚至追求多元化的环境里,以过半数通过为标准,以议事规则为框架,人们才会真实地表达、真诚地说服、积极地妥协,反倒更容易形成真正的共识。在罗伯特主持的很多工程委员会会里,大部分决议都是全票通过的,就是这一点的明证。

  《罗伯特议事规则》诞生至今已经133年,先后出了10个版本,做过两次全面的修订,预计2011年会出第11版。最新的一个版本已经是2000年的第10版。内容已经大大充实,对每一个概念,都有准确的定义,拿来操作的时候,就不会有模棱两可的困惑,也能更好理解规则本身和规则背后的理念。第10版分为二十章,共61节,中译本正文有近600页,还有附录图表、序言、导读等共50页,包罗万象、精细科学。

  《罗伯特议事规则》第10版的中文全译本已经于2008年1月份出版,到2009年4月份,已经重印了三次,累计2万册。

  在美国,这本书被视为民主的基石和宝典,民主的“操作手册”。   

  看似“内斗” 但必须按照民主的程序来“斗”

  ——对话《罗伯特议事规则》第十版中文翻译者袁天鹏

  法制网记者  赵国君

  赵国君:您是什么时候接触到罗伯特议事规则的?

  袁天鹏:那是在2000年的秋天,在遥远的美国阿拉斯加,我在念电子工程系的研究生,不过我在学校里面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学生议员。 

  什么是“学生议员”呢?我们知道中国大学的“学生会”是指主席、部长、干事所构成的那个机构,但美国的“学生会”才是真正的、由全体学生共同构成的组织。再由“学生会”选举出一个“执行机构”,就是主席领导的那个机构。同时,“学生会”还要选举另外一个机构,英文就叫“Senate”,可翻译成“学生议会”,它就属于“立法机构”。由于我在国内的大学做过学生会主席,所以也很有意识地接触他们的组织,跟很多里面的人熟悉起来。碰巧学生议会有一位议员离开了,出现了一个空缺,议员跟学生会主席一样,都是全校学生直接选举出来的,只是在有空缺出现的时候,才可以由剩下的议员来补选一个新的议员。我毛遂自荐,让所有的议员来决定。

  开会前,他们拿了一本书出来交给我,正是罗伯特议事规则,并告诉我学生议会就用这套规则开会的。

  罗伯特议事规则的实际内容

  赵国君:它的实际内容是什么?

  袁天鹏:更多的理解实际上还是来自于实际参加会议。

  每周日下午五点,我们都会聚在会议室,讨论和表决的内容既有学生会的章程和法规,也有拨款的决议。所谓拨款,就是学生会的每位成员每个学期报道的时候都会交一笔学生会的会费,这些会费都直接进入一个独立的账户,而这个账户的使用就完全由学生议会决定。只有拨了款的事情,主席才有经费去落实。

  在学生议会里面,章程和议事规则高于任何个人的意志,一切都按程序办。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会议的主持人,也就是议长。议长虽然看起来主持着会议的进程,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主持人从来不发表意见,而且表决的时候也不怎么举手,偶尔举手也都是在出现平局或接近平局的时候。而议题的“命运”——能不能讨论、是不是修改、要不要推迟讨论、通过还是否决,都是会议表决决定的,不是任何人说了算的。甚至要不要休息,休息多长时间都是由大家表决。 

  会议之内,所有代表的权利一律平等,会议表决的结果就是最后的决定。会议之中,什么观点都有,观点上针锋相对,但没有人身的攻击,由宽容而达到团结,以宽容来化解矛盾。会议之后,无论观点有何分歧,既然已经表达痛快,大家的关系都依然正常和谐。这里的宽容不是“和稀泥”,而是有同样的表达空间。辩论的场面看似“内斗”,但必须按照民主的程序来“斗”,“斗”而不破,“吵”而不破。我感觉这样的会议开下来就是民主的训练。

  在中国如何普及罗伯特议事规则

  赵国君:据说,孙中山先生最早也推广过这个规则。

  袁天鹏:是啊,那是我的一次意外发现,原来孙中山先生竞然编译过罗伯特议事规则!

  1917年,孙中山先生写成了《会议通则》一书,其实就是议事规则,并且主要就是罗伯特议事规则。

  赵国君:历史并没有使孙先生的初衷得到普及,今天的情况比昨天会更好些吗?

  袁天鹏:现实的情况并不容乐观,但分析之后我反倒觉得中国今天的发展变化实际上对议事规则提出了强烈的诉求。

  这些变化概括起来主要来自四个方面:(1)股份制公司的普及以及广大中小股东维护自身权益意识的提升;(2)中国非盈利组织的蓬勃发展以及对于加强自身组织效率的要求;(3)享有宪法保护的房产业主的大量增加以及业主维护自身权益意识的提升;(4)农村里面,政府进行新农村建设希望农民能自己管理自己。无论哪一方面,本质上都是要求最基层的草根民众能够以组织的形式维护和发展自身的权益。

  于是从2006年初起,我开始了《罗伯特议事规则》第10版的翻译工作。所幸结识了加州大学教授孙涤先生,并携手共同于2008年1月完成了这本书的出版工作。同时从2007年起,我们也开始了实践和推广工作,并正如我分析的那样,这套规则取得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和欢迎。其中引起最多关注的,是在安徽阜阳南唐农村合作社的推广,我们给农民们讲解议事规则,操练议事规则,解决他们的实际问题,还创造性地推出了“南唐十三条”(详见本报6月25日第2版),大大推进了罗伯特议事规则的通俗化和本土化。

  罗伯特议事规则的精髓

  赵国君:您认为,罗伯特议事规则的精髓是什么?

  袁天鹏:罗伯特议事规则所代表的治理模式是一种基于“规则、程序和公开协商”的“权益平衡”模式,而不是基于“势力、权谋和暗盘交易”的“掣肘牵制”模式。这两种模式虽然都可以称作是“制衡”,但前者是“法治下的制衡”,而后者是“人治下的制衡”;前者是“公开的制衡”,后者是“隐蔽的制衡”。

  这两种模式虽然都讲“规则”,但前者是明确的、写在明面上的规则。而后者的规则是盘根错节、错综复杂、交错纵横却又琢磨不透、飘忽不定的“关系”。

  我们更常见到的是“隐蔽的制衡”,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习惯有不同的表现。对于一部分人,他们完全陷入了这种博弈模式,进而忘记或生疏了其他的博弈模式——例如,类似罗伯特议事规则的博弈模式。他们不觉得自己可以为自己进行决策,因为从来都是别人为他们决策,他们还没有这样的历练。他们也不愿意花费力气来为自己决策,因为“为自己决策”就意味着“为自己负责”。

  而对于另一部分人,这种习惯也不排除是他们自己主动的选择,因为我们内心其实都有这样一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意识,那就是有一天我也要成为那个掌控一切的人。在人们的内心博弈中,每个人似乎都在等着别人先去遵守规则,同时担心如果“自己守规则,别人最后却不守规则”对自己造成伤害。

  罗伯特议事规则的特性

  赵国君:罗伯特议事规则的特殊性在哪里?

  袁天鹏:罗伯特议事规则的特殊,正在于它没有去进行宏大的叙述,而是将自己的目光关注在每个人身边的一言一行上,从最小的事情做起,从最可操作的细节做起。而一旦操作起来——哪怕只是应用最简单的几条规则,罗伯特议事规则精巧的机制设计,就能够帮助人们迅速地建立起彼此的互动,直观地体察到规则如何得到遵守,自然地感受到规则所带来的尊严、秩序、效率和公平,进而潜移默化地在心理定势和行为方式上发生转变。

  当人们开始见证,规则得到遵守,规则发挥作用,人们就会慢慢相信,规则可以信赖。

  当人们开始相信,只有规则才能最终保护自己、保护组织长远的利益,人们就会慢慢选择那些具有良好“可预期性”和“可持续性”的规则,慢慢放弃那些捉摸不定的关系,慢慢放弃那种“规则顺手时用规则、人情顺口时又讲人情”的权宜之术,慢慢放弃那种“规则约束别人不约束自己”的尴尬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