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木齐个人同志会所:我为谁守身如玉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9 05:42:11

我为谁守身如玉

作者:宋潇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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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是要遇到一些人的,总是要经过一些事的。
  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可能是一次新的开始。
  在那天早上之前,我从没注意到这个男人,或者说,在我这个年龄,已经很少有男人可以引起我的注意了。我的意思并非说自己已经老到耄耋,像幅员辽阔的俄罗斯,具有悠久的历史,却并不令人向往。我没有那么老,但肯定也不年轻了,27岁,也许习惯的说法叫:风华正茂,但是我们这一代的人,都开始得太早,刚刚在春天时,就已经将火热的夏季挥霍尽了。
  这不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它多少表明我们对这个世界的兴致也不大了。当然这种说法肯定有问题,以偏概全是不客观的,肯定会有相反的情况,至于详情我不了解,我对别人没有研究,就是对自己,我也一直是糊涂的,用我妈柳惠心女士的话说:你从未看清自己,更不可能看清别人。
  好吧,事已至此,鉴于我以前的所作所为,也许我们应该相信她的说法。
  有段时间了,我一直待在艺术馆的集体宿舍里,没有回家看望我妈,也没有和什么男人约会,更没有泡在哪个酒吧里,等着缘分扇动它的小翅膀,徐徐向我靠近,按照道理,这有些不大正常。
  但事实上,我的生活就是这么简单明了,白天躲在工作室里干活,晚上回到宿舍,扒个窝就钻进去睡大觉。偶尔也失眠,或想点前尘往事,但基本上我的睡眠状况良好,脸上也不长小火痘。
  一个人单独待着,没什么不好的,我不理解为什么人们总爱给单独待着的家伙扣一顶大帽子,上面写着“脱离群众”。幸亏我是个搞艺术的,人民群众跟搞艺术的家伙不怎么计较,认为搞艺术的不是疯子,就是神经病,像凡高,或是兰波什么的。
  我当然达不到那个境界,还远着哪,至多也就是行为有点怪异,这很稀松平常,你到大街上去看看,不怪异的人没几个了,所以这没什么大不了。
  不能理解的是我母亲,她总是夸张地把这笔账统统算在我父亲头上,一口咬定说,她是失败婚姻的第一个受害者,我是第二个。
  我说过无数遍,这种说法带有太多的主观性,不足以令人心服,我知道她很受伤,至于我,不能说一点影响没有,说到我在艺术馆的工作,我就是个剪纸的,而且是艺术馆唯一一个搞剪纸的。有时我比较犹豫,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和艺术有关系。
  当然我若换个角度来想这个问题,结论就会完全不一样,《国粹》杂志上不是明明写着“剪纸是一种源远流长的民族艺术吗?”再说全国也没几个我这样的艺术家,用我们馆长的话说:柳翘翘为剪纸事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她使这一民间艺术走出国门、冲向世界,不仅赚取了外汇,获得了外国友人的赞赏,更为我们馆赢得了荣誉,基于她的突出表现,市里授予她荣誉青年称号……
  也许我妈说的没错,不管你干什么,关键要干得有声有色;不管你说什么,说的对还是错,关键要说得理直气壮。我妈是这样教导我的,也是身体力行这样去做的,她虽然总是埋怨我的父亲毁了她的一生,可是这种不幸从没有阻挡住她拥抱生活的双臂。老实说,我妈值得我学习的地方实在太多。
  因为以上种种,我还是承认自己是一个艺术家吧,这不管对谁来说都是有好处的。
  
  好了,说了这么多,还是绕回起点吧。
  那天早上,时间大约在九点,我站在艺术馆一楼等电梯,指示灯始终在六楼到十楼之间闪来闪去,我站在那儿大约等了一刻钟,它总算下来了。
  电梯门打开,我迈步进去,在两扇门即将合上的瞬间,我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闪过来,他的脸在我眼前仓促一晃,我听见他喊了一声:嗨,等一下。我随手按一下开关,门刷地又开了,男人向我笑了一下,点点头,我并没有看清他的脸。
  电梯开始向上升,我与那个男人一边一个,默默地站着。
  事情是突然发生的,也许在五楼,也许在六楼,我听见咯噔一声响,眼前突然一片漆黑,然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意外来得太突然,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我惊叫了一声,靠在电梯壁上。
  这时,我听见男人说:没事,电梯出故障了。
  他口气轻松,好像还在笑,但是怎么会没事呢?我曾经读过一篇关于电梯伤人的调查文章,那里面列举了很多可怕的事实,有双腿被夹断的;有从上面直坠下去的;有被挤压成肉饼的,总之每一事例都令人毛骨悚然。
  我努力想让自己镇静下来,但是那些可恶的事例偏让我不得安宁,它们图文并茂,用了最快的速度在我脑子里一一复生。我浑身冰冷,头顶冒汗,腿脚软绵绵的,不能站稳,好像所有的元气都在一瞬间从汗毛孔里跑走了。
  黑暗中有一只手突然摸到了我的头上,非常抱歉,我又叫了一声。男人说:真要命,你吓了我一跳,警铃在你头顶,我总得让外边知道有人被困在这里吧。他的手从我头顶划过去,衣服袖子蹭着我的脸,拂来拂去。我呼一口气,心里说:上帝啊,这个铃可千万别坏了啊。
  但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这个铃真的是坏了。
  我感觉到一小堆一小堆的炸药,迅速向我身边凝聚,它们很快就堆满了整个电梯间,空气被一丝丝挤出去,我感觉有些头晕,喘不上气来。
  在这个短暂的瞬间,我仓促回想了一下我的一生,也浮皮潦草地想了一会儿我妈柳惠心女士,想到今天就要和这个世界告别,再也没人和她相依为命了,她是多么不幸,而我,比她更不幸,我的一切还没有开始,就这样草草收场……当然,我立刻警告自己,我应该向着平安喜乐的方面努力,用意念引领我的保护神来解救我。
  使劲攥住电梯的扶手,我像一砣坠在细线上的铅块,慢慢向水底沉下去,在沉下去之前,我问黑暗中的那个男人:我们会被憋死吗?他短促地笑了一声,说:没事,会有办法的。
  我叹一口气,对男人的话非常怀疑。他沉默了一下,轻声说:你很害怕吗?先让自己放松,别在嗓子眼里呼吸,用胸腔,放平缓了,你试试。按照他说的,我试了一下,果然好了一些,平时我也知道些遇到突发事件时的自救措施,可是这会儿统统抛到九霄云外。
  他的声音又响起来,是低沉的,关切的,他说:你照我说的做了吗?是不是好多了?我向他点点头,想想他并不能看见,自己也觉得好笑。就补一句说:幸亏你也挤上来了,要是刚才你不上来,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在这个狭小的黑暗的空间,我对这个还完全陌生的男人竟然没有防范。
  我们离得非常近,他就站在我身边,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而他的笃定,他的沉着,多少使我恢复理智。他竟然开起了玩笑:你是说,我如果不挤上来,电梯就不坏了是吗?他笑起来的时候,声音向上扬,有些发飘,我想这样喜欢笑的一个人,肯定长着漂亮的牙齿,或者他很年轻?
  当然,我让自己打住,这些想法都是多余且不合时宜的,眼下最重要的不是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而是怎样才能脱身。他的存在虽然让我不至落到沮丧的谷底,但这还很不够,不足以形成安慰。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对每一件事都怀着最坏的打算,我相信在每一个瞬间,事情都会发生根本的改变,危险无处不在,根本无法预料。我叹了一口气,说:这里面可真黑啊。
  这次他没有说话,我听见啪的一声响,有一团微弱的光亮起来,是手机,他打开了手机,开始拨号,他一边拨号,一边叹气说:我早该想到,然后他和那边的人说:我是徐毅,快找人来看看,我被困在电梯里了……
  我舒出一口气,闭了一下眼睛,心里说总算有救了。
  再睁开眼睛时,见那一团微弱的光还亮着,他的脸隐在暗影里,模糊不能看清,他冲我扬一扬手机说:这回不黑了,是吗?我迅速扫了他一眼,身形高大,是魁梧挺拔的那种,至于他的脸,我不能看清,那一团模糊的亮光,并不能将一切都照亮。
  他一直用手指按住数码键,借助手机上那一点点的光来驱散黑暗。
  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漫长,也许只是几分钟,电梯工就将门打开了,我们重见天日,跨出这个人间地狱的瞬间,我有些悲喜交加,也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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