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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宗伟：想起傅斯年先生

——也谈当今中国大学之精神虚脱
 

　　2010年6月22日，在新浪网看到《复旦校长称中国大学精神虚脱成为就业服务站》的文稿，说的是复旦大学105周年校庆前夕，中国青年报记者对杨玉良校长的专访。杨校长直言当今中国大学精神虚脱，办学自主权不够。

　　杨校长说：“我反对任何形式的在学校中莫名其妙地闹哄哄，鼓乐齐鸣，因为这会降低学校的高雅性。”这话很有意思，什么叫做“莫名其妙”？什么又是“闹哄哄”、“鼓乐齐鸣”？杨校长之所以这么说，正是因为现在学校里“莫名其妙地闹哄哄，鼓乐齐鸣”太多了。不惟学校里多，整个社会都经常是“莫名其妙地闹哄哄，鼓乐齐鸣”。一些人总是在想方设法的“莫名其妙地闹哄哄，鼓乐齐鸣”一番，以彰显“和谐盛世”、“伟大复兴”，他们就是喜欢玩弄这样的伎俩，不知疲倦，不遗余力。

　　杨校长说：“现在大学精神有点迷失，出现了一种相对来说比较广泛的精神虚脱”；“作为全社会来讲，包括大学，功利主义盛行。功利主义体现在教师身上，就是教学上教会你考试，人才培养上只要你能找到工作就可以；学生也是这样，选择的专业不是根据自己的兴趣，而是根据自己出来能否当大官，赚大钱；教授的功利主义，就是奔着SCI和课题项目，忘了做学问才是他们一切的出发点”；“现在我们学术至上的精神坚持得不够。现在缺的是精神。当精神虚脱后，大学就开始过分地赶时髦，成为服务站”；“我明确赞成鲁迅对‘才子加流氓’的批判，另外一个就是‘才子加帝王气’。如果连大学里都有贪污受贿、权色交易，那社会还有什么信任可言？”

　　大学“承担着民族文化的积淀、传承和发展，对世界优秀文化吸收的责任。大学如果有所失范的话，那么对国家的毒害性就非常大”。过分功利化的实用主义不仅已经把大学引向歧途，而且把整个社会都引向了歧途。当今中国的中小学教育是否以应试为主？当今中国的大学还有起到民族精神中流砥柱的作用吗？

　　杨校长大声疾呼、痛诋直陈当今中国大学“失魂落魄”之根本--精神虚脱、缺失社会责任和国家良心，令人击节！不知那些“才子加流氓”的教授们，那些“才子加帝王气”的官员们面对杨校长的这些话会作何感想？

　　人没有了精神就是一堆臭肉，大学精神虚脱之后会是什么呢？

　　杨玉良校长说：“大学校长是社会道德的楷模，是一所大学精神的代表。”一所优秀的大学，应有一个什么样的校长？应有什么样的气蕴和精神呢？不由想起“傅大炮”--旧时北京大学代校长傅斯年先生！

　　傅斯年（1896年3月26日～1950年12月20日），字孟真，山东聊城人，祖籍江西永丰。历史学家、学术领导人、五四运动学生领袖之一、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的创办者。曾任北京大学代理校长、国立台湾大学校长。“他所在的中央研究院当时是国民党政府下属的一个机构。但是，他不但不加入国民党，而且专揭国民党的疮疤”；“他离开大陆到台湾后，兼任台湾大学的校长。据说有一次蒋介石对自己的亲信说：‘那里（指台大）的事，我们管不了！’可见孟真先生仍然保留着他那一副刚正不阿的铮铮铁骨，他真正继承了中国历代知识分子最优秀的传统。”（季羡林《扫傅斯年先生墓》）

　　“抗战结束，他以代理校长的身份，接收北大，坚决拒绝与伪北大的师生来往，别人觉得有点过分，他却固执地说：‘汉贼不两立’。对那些下水当汉奸的，哪怕学问再好，他也绝对的不宽恕。每次提到罗振玉，必加‘老贼’二字，称之为‘老贼罗振玉’。”（许纪霖《一代豪杰“傅大炮”》）

　　“四十年代，蒋介石几次动脑筋，要把他请进政府里面。知道他不肯做，还让陈布雷发动一帮人去劝。但傅斯年偏偏不肯就范，再三推却而不得，勉强做了个立法委员。他在给胡适的信中，说得极透彻：‘我们自己要有办法，一入政府即全无办法。与其入政府，不如组党；与其组党，不如办报。--我们是要奋斗的，惟其如此，应永远在野，盖一入政府，无法奋斗也’”（许纪霖《一代豪杰“傅大炮”》）。现在还有像傅先生这样不识抬举的人吗？那些“才子加流氓”的教授们想进政府，不仅用不着最高领导人想办法去请，而且是自己削尖了脑袋拼命挤，还怕挤不进去呢！

　　“‘傅大炮’最为人乐道的，还是将中国两个最显赫的皇亲国戚孔祥熙和宋子文轰下台来。他在那篇脍炙人口的檄文《这个样子的宋子文非走开不可》开首，就深有感触地写道：‘古今中外有一个公例，凡是一个朝代，一个政权，要垮台，并不由于革命的势力，而由于他自己的崩溃！’他认定，国民党堕落到如此地步，主要就是由于孔宋这样的腐败势力作祟。改革政治的第一步，就是请孔宋走开，肃清既得利益。他以绝然的口吻说：‘要社会公平，必须侵犯既得利益，要实行民生主义，必须侵犯既得利益。’他的后半生，几乎大半的精力都在与特权阶级的既得利益搏斗”（许纪霖《一代豪杰“傅大炮”》）。“侵犯既得利益、肃清既得利益、与特权阶级的既得利益搏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气节和精神？现在有没有既得利益的特权集团？我们要不要发扬傅斯年先生的“大炮”精神？要不要与既得利益的特权集团搏斗呢？

　　“1944年，傅斯年在参政会上向孔祥熙发难，揭发其在发行美金公债中舞弊贪污，全场为之轰动。会后，蒋介石亲自请傅斯年吃饭，为孔说情。席间有这样一段精采对话：‘你信任我吗？’，‘我绝对信任’；‘你既然信任我，那么就应该信任我所任用的人’；‘委员长我是信任的，至于说因为信任你也就该信任你所任用得人，那么，砍掉我的脑袋我也不能这样说。’这样的君臣对话，如此之豪杰气，当今之士，且不说有过，又可曾梦想过？”（许纪霖《一代豪杰“傅大炮”》）。想来旧时的社会还颇是宽容，能容下鲁迅的辛辣嘲讽、针刺刀削；蒋介石竟也能容下傅斯年的狂傲不羁、狂轰滥炸。当今社会哪里去找鲁迅、傅斯年这样的“民族魂”？当今社会还能容得下这样的人吗？

　　“他自己不但生活简单，而且穷。在开第一次治丧会的时候，刘瑞恒先生报告出来，说是在孟真临死的两天，他托刘先生托便人到香港去为他带一件西装的上身，因为他有两条裤子，可是上身破了；他并且限定刘先生不能替他花过港币100元；刘先生说稍微象样一点的要值150元，他就有难色。孟真贫于财，而富于书（他的书确不少），富于学，富于思想，富于感情，尤其富于一股为正气而奋斗的斗劲”；“我想以‘纵横天岸马，俊逸人中龙’两句话来形容孟真。子水在他一死以后，立刻就说‘孟真一生代表的是浩然之气’。我认为孟真所代表的是天地间一种混茫浩瀚的元气。这种淋漓元气之中，包含了天地的正气，和人生的生气！”（罗家伦《元气淋漓的傅孟真》）

　　这就是傅斯年先生，生动卓然地实践了知识分子“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傅斯年先生，旧时中国大学的校长，社会道德的楷模，大学精神的代表！

　　傅斯年先生是一面镜子，我们不妨拿过来照一照当今中国之政治社会，照一照当今中国之大学，照一照当今中国之大学校长，照一照我们自己的良心和灵魂！

　　现在不唯是大学精神迷失、精神虚脱，而且是整个民族精神迷失、精神虚脱--中华民族又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杨玉良校长说：“世界一流的大学，应该是全世界优秀青年学者们的聚集地；凡是在这里学习的人，都会把这里当做他一辈子的精神家园。大学的精神、品位必须非常高。高雅不是培养精神贵族，而是要培养精神境界高的学生和教职员工，心中不仅装着民族，而且装着全人类的问题”；“任何一个国家、民族的大学都是这个国家、民族的精神脊梁骨。大学教师必须真正崇尚学术、崇尚真理，对国家、民族包括整个人类要有非常强烈的责任。”

　　早在1993年7月，清华大学就提出到2011年建校100年之际，争取把清华大学建设成为世界一流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大学；此后，清华大学又公布了具体的时间表，即2011年力争跻身于世界一流大学行列，2020年努力在总体上建成世界一流大学。北京大学也在1998年宣布用17年时间，即在2015年把北京大学建设为世界一流大学；2004年，北京大学主动为这一计划延期，认为需要更长时间，但同时表示，肯定有一批优秀学科会达到世界一流水平。不振起“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不知清华大学、北京大学以何建成世界一流大学？当今的“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大学”已经够特色、够典型的了！但距世界一流大学的距离何异于天壤之别！不振起“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而建成世界一流大学，无异于大跃进时期“亩产几十万斤”、“三年赶超英美”、“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梦呓！

　　我古老、苦难的祖国啊！愿您的儿女们都能如傅斯年先生，崇尚真知、执着坚韧、敢作敢为，为您争得荣耀、尊严、公平、正义、法制、科学、民主、自由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