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海户口迁移手续流程:非洲最后的未垦地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30 22:30:47

奥莫河(Omo River)


非洲最后的未垦地
埃塞俄比亚的奥莫山谷(Omo Valley)仍然是一片以宗教仪式和复仇行为所统治的地区。但是一切正在从源头开始改变。

文:Neil Shea
图:Randy Olson  (图片集待译)
邓加•拿库瓦(Dunga Nakuwa)用手托着脑袋,在心中回忆起他母亲的音容笑貌。母亲两年前去世,但是对邓加所在的部落来说,这个时间并不算长。在这些村庄里,去世的亲人被埋葬在他们所住的小屋下面,家中灶台与亲人遗体只隔着几英尺厚的干燥、贫瘠的土地。死去的亲人依然在大家心中。这就是为什么邓加仿佛依然能听见母亲所说的话:“你什么时候能给你的哥哥报仇啊?”

 

当她在世的时候,就不时地说起这句话,一次次的把想要逃离这种复仇使命的邓加拉回现实中来。邓加现在是家中的长子,而他之前有一个名叫考楠(Kornan)的哥哥。在敌对部落的一次精心设计的伏击中,考楠被杀了。这加深了两个部落之间的仇恨。


邓加的父亲也是被同一个敌对部落杀害的,复仇的责任就落在了家中长子的身上。但是如同山涧中的河水往下流淌一样,考楠死后,邓加身上就担起了双份的责任。他们的部落叫做卡拉(Kara),这个部落里的男人都是好射手。他们要抵抗的是另一个更大,武器更精良的部落,名为尼扬加通(Nyangatom)。在这两个部落中,谁杀死一个敌人,谁就要在自己的肩膀或者腹部刻上一道疤痕。当亲人被谋杀,家族里的男人就要去复仇。

 

邓加的身材瘦小,还不到30岁。他多年来一直在读书,没有生活在灌木丛中,所以并没有多大力气。他戴着一个银质十字架,这代表着他最近所获得的信仰。我们这会儿正坐在离他家有几天路程的一个小镇的餐馆里,受这些纠结的回忆的影响,他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当他得知我也有兄弟时,他问道:“你会怎样处理这种情况?”在西方世界,复仇依靠法院的裁决。但是在埃塞俄比亚的这个角落里并没有这样的机构。这里的复仇只有你死我活。

 

邓加出生在达斯(Dus),这个小村庄里的房子是用树枝和茅草搭建起来的,位于奥莫河旁的一处峭壁上。奥莫河发源于埃塞俄比亚中央的高地,然后逐渐地变宽,加深,并且快速的流向这个国家的西南边,最后汇入肯尼亚的图尔卡纳湖(Lake Turkana)。在500英里长的流域中,这条河流蜿蜒流过火山峡谷,也流过古老的泥土形成的河道。


在靠近肯尼亚边境的地方,奥莫河蜿蜒成U字形,又被这里的村民弄平整,河岸上还有森林组成的绿色带。在河边生活的生物,包括鳄鱼和河马,其数量都在增长。这一片的部落也很繁盛,有卡拉部落(Kara),摩西部落(Mursi),哈马尔部落(Hamar),苏里部落(Suri),尼扬加通部落(Nyangatom),克威古部落(Kwegu)和达撒奈克(Dassanech)部落等,大约有20万人口。牧民们在灌木丛中放牧,农民们会驾着独木舟来往于河流上下游。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景象,收获季节河边是一片金色,那是收割粮食以后留下来的秸秆,而种植了农作物以后又是一片绿油油的。


开着卡车从最近的公路到达斯村需要三个小时,到了雨季,这里就成了泥巴围成的孤岛。跟奥莫河边的许多聚集地一样,这个村庄里也是有着一些小屋,搭配着用栅栏围成的羊圈,一切都被太阳晒得褪色,还要被沙尘洗礼。有的时候,沙尘会袭击这里,像恶灵一样穿进灌木丛中,空气中弥漫着泥土。


牛羊是家庭里最重要的财富,但是让达斯或其他村子里的人留在这里的主要原因还是靠奥莫河灌溉的农田。在奥莫河的洪水季节过后,河岸边的泥土得到了水分和营养,卡拉部落的农民用树枝把粮食种子插进地里,他们种植的有高粱和小麦。这些工作很简单,很原始,就像古埃及人在尼罗河边做的事情一样。如果洪水较少,收成就会比较差,但是卡拉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长时间了。河流的可预见性使得大约2000名卡拉人不用一生不停的劳作,而在他们附近的其他一些部落还需要赶着牲口不停跑来跑去。村子的名称“达斯”的意思大约是“我见到过其他的一些地方,但是都不如我们这里好。”

 

奥莫河边的部落世世代代的生活在这里,他们被大山和稀树草原阻隔而与世隔绝,所以埃塞俄比亚成为非洲大陆唯一没有被欧洲人占为殖民地的国家。在1960年代末到70年代,人类学家才开始认识到这些情况的意义——生活在河边的人大都会避开对其他社会造成了破坏的殖民影响和斗争。这些部落还都完整的存留着,他们的迁徙、战争和维护和平的方式已经在世界上的其他地方消失了。这表明,在非洲依然存在着一些习俗,例如摩西部落的女性戴着粘土做的唇盘,作为美的象征;在苏里部落的季节性竞赛中,男人们穿着羊皮做成的盔甲,用长棍子互相打斗。另外,哈马尔部落有鞭打女性直至出血的习俗,还有“跳牛”成年礼,即部落里的男孩要沿着牛背跑过,来证明自己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如今,奥莫山谷已经是一些有钱旅游者的旅行目的地之一,他们大老远折腾着跑来,就为了看看那些相同的宗教仪式——这一批一批的白皮肤面孔,多数来自欧洲,他们要寻找那些在西方的各种画册图片中看到过的非洲景象,包括野生动物,脸上的图案和舞蹈等。旅行者们说他们要趁着奥莫还保留着自己的特色的时候来看看,也许某天麦当劳就会从天而降。

 

这也许已经是现实了:奥莫地区还是非洲的一块文化保留地,但还是开始变化了。一些旧有的习惯有了改变,部落的人开始用枪支来狩猎,这些武器是从苏丹或索马里的战争中流出的。一些救助组织也在这些地区分发食物,建立学校,还做一些农耕灌溉项目,这些行为让生活更为稳定,但是不可避免的持续改变着原先的生活方式。当地政府已经很久没有管过这一块地方了,现在也冒出来要让奥莫的部落变得现代化,一些官员还做出了时间表,描述着要在什么时候,怎样来改变这些旧习俗。就在我去那里参观的不久前,当地政府的众议院就提出了一些新的奖励措施,来压制一些还在战火中的部落,把他们吸收到国家系统中来。一些流血冲突,就像邓加所遇到的这种复仇行为,被认为已经过时了。


以前,是牛暴露了邓加的秘密。他突然间离家出走,他放牧的牲口群迂回着跑回家里,只在身后留下一片灰尘。在村子里,邓加的哥哥考楠感到很奇怪,这一群牲口很快就跑回来了,可是不见邓加。


这是发生在1980年代末或1990年代初的事情。当时在稀树草原上,到处都是狮子、豹子和土狼。大象和水牛也不时地会从灌木丛中撞出来。敌对部落也有人在巡逻——尼扬加通,他们的人杀死了这对兄弟的父亲,然后又推进了这片区域,还装备了来复枪。在父亲被杀之后,考楠开始当家,但是他并不担心弟弟的安全。他知道邓加是跑掉了,他对此感到很愤怒。

 

这对兄弟的成长过程跟其他的卡拉部落男孩一样——在灌木丛中追逐和用弓箭射杀动物。在高粱地里做守卫,用投石器打鸟。到了雨季,奥莫河泛滥,他们要学习如何避开鳄鱼。对他们来说,男人最基本的责任就是:保护家人。

 

在奥莫地区,牛和羊是财富和地位的体现。如果一个男人没有牛羊,那他就算是贫困户,在大多数部落,这样的人是不能结婚的,因为他没有彩礼。在粮食短缺时期,人们可以卖掉牲口来换取食物,或者还可以挤奶和抽取血液来食用。遗弃你的牲口,就好比是把自己家的财产倒进河里。


考楠带着一根细长的棍子出门,在附近的学校找到了邓加。兄弟之间是很亲近的,但是又该如何?离开家还是离开学校?考楠开始打邓加,直把他打到哭为止。15年后邓加回忆起这些事情,还是会觉得心情一阵紧张。然后第二早上,在受到惩罚之后,邓加又一大早出去放牧。可是几天以后他又跑去学校了,接着又挨了考楠的一顿打。


“我很爱考楠,”邓加说,“他就像是我的父亲,是我的一切。但是我还是很想去学校。”

 

一次次的挨打,更加坚定了邓加的决心,却让考楠心软了。过了几天,考楠又去了学校,他认识到惩罚并不能劝阻邓加。他们定下一个条约。如果邓加在学校能得到好成绩,就让他继续读书,要不然就回家呆着。邓加高兴坏了。他到了附近城镇的一个寄宿学校学习,随着进入更高的年级,他对世界的认识就更多。后来他就很少回家了。

 

这段时间里,考楠逐渐成为家族中的受人尊敬的领导者。他有一个妻子,几个孩子,并且被称为至高无上的猎手。村里其他男人的妻子会把子弹拿给考楠然后说:“拿着,为我打来猎物吧。”他们会按照顺序拿取自己的那一份肉和皮。但是考楠还需要为父亲复仇。亲戚、朋友和长者们都在催促他尽快把这个事情解决好。“你是个好猎手,”大家说道,“你什么时候为父亲复仇啊?”


奥莫地区还在不断的改变着:在荒野中,伴随着机器的轰鸣和飞扬的灰尘,离卡拉部落320英里远的地方正在建设一个大坝。这项工程很庞大,周围有很多帐篷,工房和厨房等简易住房,还有弯曲的辅助道路。这个叫做“Gilgel Gibe III”的大坝将会是世界上最大的大坝之一。建成后的大坝会形成一个巨大的水库,水能可以产生1870个百万瓦特的电能,埃塞俄比亚会将这些电力卖给与他们共享能源的邻国,例如肯尼亚和苏丹。工程将在2013年确定完成时间,现在已经签订了合同。

 

Gibe III会给埃塞俄比亚带来很多的收入,也能给这个国家带来更多电能,在这里只有33%的人能够用电。但是这也会降低河流的流动性,影响到河流的季节性泛滥。但是河水的季节性变化对下游的部落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包括卡拉部落、尼扬加通部落和其他部落在内,他们都需要靠河水来滋养农作物。这些土著的部落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来反抗官方的工程。他们中的很多人不清楚这个大坝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另外的许多人虽然为政府工作,但是他们并不完全明白这个计划是怎么回事。


在邓加的村子里,每个月的新月来临的时候,在靠近奥莫河汇入图尔卡纳湖的地方,会有一个向鳄鱼说话的人,他在黑暗中弯下身子进行一个短的仪式,以保护他的族人,防止这些在奥莫河中生活的生物伤害他们。他会拿着一束带着树叶的树枝,浸到水里来回搅动,嘴里还要念念有词。

 

“你们这些鳄鱼,听着!这是我的地盘,从我的父亲开始,从我父亲的父亲开始。快走开。让我的族民和他们的家人能来这里喝水,让孩子们来游泳。如果你们敢过来,我的子弹就会射向你!”


然后他把树枝平放在泥地上,一步一步走进漆黑的水里,踏进淤泥中,探寻水的秘密,然后他洗了个澡。


这个人跟那些古老的爬行动物有一些特殊的关系,他父亲曾经就是如此。这使得人与鳄鱼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鳄鱼甚至还会给他托梦。

 

“它们跟你说什么了?”我问道。


“那不关你的事。”他这样回答。


不管鳄鱼说了什么,他们都听着,于是在人们的记忆中,这个村子里没有人被鳄鱼吃掉。从围绕着我们的一圈长者点头的动作可以看出,这就是事实。“但是去年被杀死的那个孕妇是怎么回事?”


“她呀,她是不听话。”这人把手挥向下游方向,“她死在那里。那不是我保护的地区。”

 

长者们又点点头,看来情况很简单,那个女的是误入了别人的地盘。


我问了问关于Gibe III的问题,气氛突然间就变了,只要我问到大坝的问题就会这样。有一群人走来,其中一些人听说过这件事。那个人却问:“那么,大坝到底是什么东西?”

 

于是他们就都想知道这个大坝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曾经卡拉部落控制着奥莫河的两岸,但是后来尼扬加通部落闯了进来,把他们赶到了河的东岸。尼扬加通部落是来自于埃塞俄比亚西南的一个半游牧部落,他们是这一片区域里最先使用来复枪的部落,枪支大都来自于苏丹。在1980年代到90年代之间,他们扩大了自己的领地,欺负周围的像卡拉部落一样的近邻,这些近邻都还在使用长矛。然后尼扬加通部落的人口增长了,他们改变了奥莫的秩序。

 

但是卡拉部落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领地。邓加上中学的最后一年时,奥莫的大多数部落都有了枪,这里的局势更加紧张。埃塞俄比亚政府也并没有出面进行调停。卡拉部落的神射手们埋伏在河边的树上,一旦有尼扬加通部落的人靠近,就狙杀他们。尼扬加通部落有时候也会派一小部分人带着来复枪搞突袭。其他时候他们也会派大部队杀过来。有时候考楠跟他的堂兄弟出去打猎时,发现一些大家伙都消失了。不过灌木丛还是保护了一部分瞪羚,捻角羚,羚羊,甚至是大象。这是由于这些动物躲进了荆棘树丛中才躲过一劫。


这些猎手突然就遇到了尼扬加通的一组战士,枪战马上爆发。撤退时,考楠打中了一个尼扬加通人的腹部,后来那个人死了。但是考楠并没有想要杀死这个人,所以这并不算是给父亲报了仇。但是那是考楠明白,对方也要找他报仇了。

 

尽管互相之间在打仗,卡拉部落还是经常从尼扬加通部落那边买军火。这很复杂,但是冲突并不影响好买卖。考楠曾经把钱给克威古部落的一个人,让他帮忙买子弹,这个部落在河两岸都有领地。后来这个克威古人并没有拿货过来,考楠非常恼火。后来这个商人邀请考楠过到河对面去喝咖啡,顺便处理这个事情。河对岸是尼扬加通的领地。这是个很平常的邀请,这一带的部落之间会做生意,也会用咖啡豆皮来泡制一种浓度很低的饮料来招待客人,通常这种饮料装在葫芦里。考楠拿着AK-47就上路了,他还带着一种叫做borkoto的马鞍形工具,这是卡拉部落领导人随身携带的东西。他横穿这条很宽的棕色河流来到对岸。


考楠进入了敌人的领地,他很警觉。但是他并不知道,这次会面已经在敌人的掌控之下了,控制局面的人正是他之前杀死的那个战士的弟弟。考楠和那个克威古人在一处用树枝搭成的掩体下见面了。对方一边用粘土做成的壶煮咖啡,一边跟他聊天。然后一群尼扬加通人出现了,坐在旁边,交谈起来。考楠很警惕,但是还好对方没做什么事。当时即使是在树荫下面,还是很热,考楠逐渐放松了,放开了来复枪。

 

谈话开始随意起来。克威古人说他想把一个大葫芦做成碗,问考楠能不能帮他?虽然很生对方的气,但是考楠毕竟是个有教养的人。他就拿过葫芦来切割。克威古人说他要方便一下,就离开了掩体。这是一个信号,但是考楠正注意着葫芦,没有反应过来。他没有发现,背后有一个尼扬加通人从掩体外慢慢走了过来。这个人从背后给了考楠一枪,然后乘他流血的时候就跑开了。

 

考楠被谋杀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愤怒的卡拉人冲到河对岸,跟尼扬加通人干起架来。如果他们看到了别人的讽刺——这只会延长复仇的循环——他们也会视而不见。


考楠的朋友们把他的躯体搬了回来,当夜又在邻近的迪麦加镇(Dimeka)找到了邓加。他们当时并没有直接说出这个噩耗,而是说家里有事要让邓加回去。他们当夜赶路回家,邓加担心坏了。第二天早上他们回到考楠的村子里,人们才告诉邓加,他的哥哥死了。

 

那一刻开始,邓加就要担起家庭的担子——他要为家族土地和家人负责,他要负担母亲,嫂子和孩子们的幸福。他还要负责报仇雪恨。这么重的压力让他睡不着觉。一旦他回到家里,他就需要去复仇,他的母亲会问他,在他族人的历史中都是这样做的。要杀一个尼扬加通人很容易,因为灌木丛是很复杂的地方。你可以埋伏在河边,等着对方赶着牛群来喝水。也可以埋伏在河岸上的高粱地里。还可以晚上守着单独的山路,在星光下把身体暴露给土狼。为什么,上帝啊,你为什么这样对我?邓加心想,这是个考验,一定是个考验。


他考虑退学,但是很难取舍。现在邓加已经进入大学,经过这么多年的教育,他成长了,他的思想更加西方化,还受到了基督教的影响。他穿着西式的服装和运动鞋,看起来就像个高地人,就跟那些控制着政府部门的人属于同一种族。他的想法也变了。他现在说的是高地人的语言和其他几种语言,他的思想也同样被同化。他开始学习西方国家的法律和公正。在他从小到大的文化环境中,杀人是被允许的,可是他现在生活的环境中,杀人是不道德的。当他想象自己回到卡拉部落的生活方式,忍受那一长串的仪式时,感觉就好像是一个人在虚幻地梦想未来。他越来也不想复仇。邓加知道他自己永远是卡拉部落的人,但是他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受到这个部落的约束了。

 

在一个用泥砌成的小房子里,被人们称作“国王”的那个人坐在一个装粮食的塑料袋子上,袋子表面还能看见褪了色的美国国际发展机构封签。那并不像是个王位,捐赠这个东西的人估计是不了解“国王”有多么的高贵,也不知道他还能控制自然环境,控制动物,甚至控制死亡。他从一个小瓶子里轻轻叩出一点鼻烟。他的头发抹得很平整,还装饰着闪亮的矿石。


“如果出现了问题,不管是牲口,人,还是土地,我来解决。”国王说道,然后他猛地吸入鼻烟。在他的脸上显露着的,是少有的自信。“如果是在我的王国里出现的问题”他又说,“那我都能解决。”


他叫万伽拉•班吉马洛(Wangala Bankimaro),他的这个房子位于布斯卡山(Buska Mountains),他领导着哈马尔部落的30000个族民。哈马尔部落的人多数是牧民,他们在奥莫河东岸的原始林中放养牛和羊。他们也会种植一点高粱和谷物。他们跟卡拉部落是邻居,也是同盟。在这片并不算宽松的环境里,哈马尔部落发展成为最大的部落之一。他们最感谢的是雨,因为雨滋润了庄稼,养育了牲口。他们还要感谢万伽拉•班吉马洛,因为他控制着雨。


哈马尔部落的妇女把头发染成红色,然后编成辫子,头发还闪烁着微光。她们告诉我,万伽拉还要受到埃塞俄比亚政府的敬重,即使他们的首都离得很远。哈马尔部落的男人肩上背着来复枪,他们说,万伽拉的诅咒比子弹还要厉害。子弹还有可能打飞,诅咒肯定会致死。


当我在这个小房子里见到万伽拉时,他刚刚进行完一场祈雨仪式。“这肯定会成功的,雨一会儿就来了。”他这样说完,就一屁股坐到他的那个粮食口袋上去了。他的手腕上缠绕着黄铜丝。他穿着T恤,短裤,和一双用旧轮胎做成的拖鞋。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国王。面对他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在这个昏暗又充满烟味的房子里,国王的一个妻子在灶台边煮咖啡。我问他:“既然你能够召唤雨,为啥不早点解决这干旱的状况呢?”他看着我,好像是在迎合客人一样。

 

“其他人不配合我。”他说,“他们不愿意为了祈雨而做出一些牺牲。”


这就是规章。是协议中的错误。就像是不小心走进了鳄鱼的领地。


慢慢的,埃塞俄比亚政府开始要管一管这些部落了,政府官员希望能得到万伽拉的支持。他们需要他的时候,就派个卡车来接他——在这片偏远的,没有泊油路面的区域,这可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一项政府计划想要废止那些所谓的“有害的传统习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包括来这里的旅游者很想看到的东西:鞭打女性的仪式,或者用棍子决斗,或者是跳牛成人礼。

 

需要被废止的习俗还包括对女性的割礼(在哈马尔部落里没有这种习惯,但是在埃塞俄比亚的其他地方很常见)和一种叫做 “mingi”屠杀的习俗。“mingi”是一种坏运气。在埃塞俄比亚南部的一些部落,人们认为,畸形儿,龅牙,和未婚生育都是不好的征兆。按照当地习俗,这样的儿童都要被处死,以防“mingi”的蔓延。我见过一个卡拉部落的妇女,她在婚前生下了12个小孩,她说她把这些孩子全都杀死了。父母并不一定都想这样做,但是公众的压力非常强大。有时候这样的孩子被遗弃在灌木丛中,嘴里塞满了土;有时候他们被抛进河里。


卡拉部落正在跟政府商讨这种习俗的合理性,而另外还有一个NGO组织试图保护这些“mingi”婴儿。但是万伽拉心意已决。不久之前,在政府的强力说服之下,他决定立下禁令。“今后,在哈马尔部落,不许再进行mingi屠杀。”国王这样告诉我,“我是这样下令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傲慢的态度。传统,巫术和敬畏都被抛开了,就像是扔掉一件不能再穿的旧衣服一样。我都能解决。


三月末的一天傍晚,在奥莫河岸上的一片空地上,大约200个尼扬加通人聚集在太阳晒不到的阴影下,他们要庆祝与卡拉部落形成的和平局面。他们用粘土在身上划出粉末条纹,把自己打扮成幽灵一样,很苍白,而且骨瘦如柴。在平地前面,大量的牛肉片被串起来烤着,湿淋淋的,还啪啪作响。在篝火旁边,两个部落的人聚在一起,把各自的来复枪放在一旁,摆成一种表示友好的形状,枪又成为了一种简单的,供人使用的工具。抛开他们的历史,最好就是抛开枪支。

 

一个年老的人走到人群前面,他腿上的图案已经变成灰色,他挥着手大喊:“你们,尼扬加通人!你们需要和平!”


这个人的下巴上有一小撮胡子,很像是埃及法老的样子,随着他激动的表情,胡子一动一动的。他又转向另一边的听众大喊:“你们,卡拉人!你们需要和平!让别人无法打破你们的和平!”

 

“就这样吧!”人群也附和着。男人们的声音就像是一阵低沉的雷声,女人们瘦小的肩膀上挂着重重的项链。

 

“就这样吧!”


用矛穿起的肉被深深地刺进地面上。不一会儿大家跳起舞来,音乐的节奏和舞蹈的脚步震动着这一片平地。

 

在这场庆祝会上,我见到一个叫艾考(Ekal)的小伙子,他最近被推选为尼扬加通部落的领袖。他跟邓加一样,不到30岁,接受了大学教育。他穿着一件超大号的马球衫,宽松的裤子,还歪戴着一个棒球帽。他的族人跳舞时,基本上没穿什么衣服,他就坐在一旁用手机录影。他就像是远征队里的一个嘻哈明星一样。

 

艾考说战争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政府也开始管理这一带了。即使是那些对这种新平衡局面感到不满的人,也会被抓起来。艾考还告诉我,之前有个尼扬加通人吹牛说他能到河对岸去对卡拉人来一场大屠杀。于是艾考报了警,那个人被抓起来了。


奥莫地区开始变化了。部落之间也开始出现和平,摆在我们面前的就是很好的证明。河流西岸的这片平地曾经是属于卡拉部落的。现在,停战以后,尼扬加通人还是可以居住在这里。河流使他们都聚集在这里,就像卡拉部落之前来到这里一样,他们现在也达成一致,要留在这里。

 

几天后,我见到了邓加,他说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他不想要复仇。“对我来说就好像是灌木丛中的毒蛇咬了我哥哥,而汽车撞了我爸爸一样。我并不需要复仇。”


部落里的长者支持他的做法。他们看到了这场横扫整个区域的变革。他们听说河流上游在建设一个大坝,也知道政府开始控制部落习俗。他们也看到了旧习俗给邓加设下的陷阱,就像之前对考楠一样。长者们开始理解邓加,知道他比那些陷入在世仇纠葛里的人更加像个男人——他是部落里的一个受过教育的代表,今后会成为族人的领导者和榜样。“冷静下来吧,”他们对邓加说,“对家庭,对部落,你还有很大的责任。不要再考虑复仇的事了。”


这是邓加最想要的答案:旧世界开始承认新生活方式了。为了处理好其他的像万伽拉•班吉马洛一样的部落首领,政府最近实施了一项新的计划,把一些年轻的,受过训练的专家安插到旧势力里面去,让他们来推行法律和秩序。邓加毕业以后,会成为他所在部落里的第一个律师,他很愿意回到奥莫山谷,成为一个法官或者政府的检察官。他会像一个传教士一样,让他的族人更加现代化一点,让他们今后能够融入到埃塞俄比亚这个国家中来。他甚至引用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的一句精选口号。“改变终会到来。”他说,“我最大的责任是要让我的部落来个大变化。我的复仇行动就是要停止杀戮。”

 

几个月后我回到达斯,这里继续保持着和平,至少在埃塞俄比亚的部落之间没有战争。曾经作为侵略者的尼扬加通部落,现在也在遭受苦难,图尔卡纳湖边的一个属于肯尼亚的部落穿过边境来骚扰他们,据说把他们的13000头牛偷走了。卡拉部落的人并没有幸灾乐祸,相反,由于连续的干旱,有一天我发现一些尼扬加通人穿过河去找卡拉部落的朋友帮忙。很快,卡拉人给这些曾经的敌人提供了很多袋粮食。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释怀了。在考楠的村子里,他留下的一个名叫巴查(Bacha)年轻寡妇还不能忘记过去。考楠被谋杀之后,巴查一直在悲痛之中,她脱掉身上的珠宝,任凭头发凌乱着,在身上披着粗制的皮革。两年来她都穿着丧服——这远超过习俗所需的时间——她拒绝改变,直到最后长着和朋友们硬生生地把她扳了过来。之后她终于剪掉了头发,重新戴上手镯和项链,但是她心灵的创伤还没有治愈。她拒绝新的求婚者,她保留着考楠留下的物品——衣服,项链,还有那把AK-47。

 

巴查的脸很漂亮,未经修饰,她的眼睛是杏仁色的。她的下嘴唇上钉着一根唇钉。有一天我找她问问那把来复枪的事情,她不想回答,她的脸还很忧郁,平静得就像是河流一样。


“我留着它是想让我的孩子看看。”最后她这样说,她把长满了茧的双手绕在膝盖前,“于是他们在成长过程中就会很熟悉这个东西。”


她好像对邓加没什么深刻印象。虽然邓加是家族的首领,但是巴查掌管着家里每天的事情,她还有两个不到10岁的儿子帮忙。

 

“我的儿子们会记得是一个尼扬加通人杀掉了他们的父亲。”她这样说道。


我离开埃塞俄比亚之前,在金卡市见到了邓加。这是个熙熙攘攘的边境城市,他在这里的寄宿学校读书。他正带着他的侄子——也就是巴查的小儿子——参观这里。他想要让这孩子去读书,就像他自己一样。我把巴查的话告诉了他。


“她还不能放开她的旧观念。”他说,“我跟她解释的时候,她会说‘好的。’但是她并没有记在心里。也许只有复仇才能让她开心一点。”

 

邓加觉得这就是很简单的一场争吵,他会赢的。如果他说服不了巴查,他会用律师的技巧和他那像传教士一样的热情,来说服她的儿子们。邓加没有成为一个传统的卡拉人,但是在埃塞俄比亚国民的眼中,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拥有自己的未来。

 

我们分手之前,邓加说,巴查的大儿子已经决定留在家里,像考楠那样支撑整个家族。他会跟巴查生活在一起,跟他爸爸的老朋友们在一起。当然,他也会生活在考楠的阴影之下。我脑海中浮现出巴查的脸庞,她的下巴,和她那平静的眼神。当她的儿子长大以后,她会跟他讲他爸爸的事情。也许到那时候,她也会把那把来复枪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