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航维修协会:乱砍《水浒》之二

二、文人也能做老大？
　　林冲终于血性了一回，风雪山神庙，枪挑陆虞侯，也算报了一箭之仇。然而身为朝廷重犯，前途迷茫，何去何从？此刻的他可能思绪联翩：冒着被高俅抓捕的危险，潜回东京，与娇妻相见后带其逃出虎穴？抑或潜伏京师，寻机杀死那夺妻仇人高衙内？还是自顾逃命，躲一天算一天？不管他怎么想，反正他是朝着来的路往东京方向走的。不巧就遇到了救命恩人柴进。
　　也许他本就是要去找柴进的，因为如果这时他想要投靠某个人暂时避难的话，首先想到的也是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柴大官人了。于是在柴进的引荐下，林冲雪夜上了梁山。山寨头领王伦是柴进的江湖朋友。
　　可是令林冲没想到的是，虽说自己一身的本事，擅长的就是舞刀弄棒，专业挺对口，老板偏不欢迎他，客客气气地要打发他走。虽说一天班都没上，老板还发了他一个月工资，似乎很够意思了。然而林冲缺的并不是那点工资，而是急需找个工作，有个安身立命的场所。
　　这老板便是柴进的朋友王伦。他本是个落榜青年，居然一眨嘛眼的功夫当了名不大不小的老板，手下有三四百员工，正应了那句话：没读大学照样也可以成才。要不是后来别人看中了他的地盘要兼并他，他本可以把这个小企业办得红红火火的。
　　小企业有小企业的经营思路，千万不要去跟大企业抢市场，要避开大企业传统的和主要的经营范围，做他们不愿意做、不屑做、或者没有认真做好的领域，甚至嵌入到大企业产业链中的一环中去，成为他们不可或缺的一节链条。这样小企业才有生存的机会。王头领就是这么个思路，三四百人太少，梁山也是个小地方，要跟朝廷百万大军对抗，还不被碾成齑粉？他既要当强盗，又不能引起朝廷注意，不能搞得太张扬，而且还要特别善于利用时机。如果时机没掌握住，分寸没把握好，就会导致灭顶之灾。此时需要的是一个大强盗，这个大强盗要足够狠，要让朝廷奈何不得，要搞得朝廷旦夕不宁，无暇顾及像梁山这样的小黑帮，于是他们就有了生存的空隙和机会。这就像市场，如果没有大企业创造出市场和需求来，小企业就没有商机，就无法存在。恰好东南方向就出了大强盗，这便是几乎占据了东南半壁江山的方腊。王伦觉得机会来了，于是就拉了帮兄弟，悄悄上了梁山。他们可不会去干方腊那样大强盗干的事，不会提什么杀富济贫、替天行道的口号和搞那样的勾当，更不会去和朝廷争夺江山，他们既不反朝廷，也不反官府，只抢百姓和往来客商，靠抢来的财物过快活日子，比别人早些到达小康水平。这就足够了！所以他们的强盗行径，其实还是很隐蔽很低调的。比如在附近开些黑店，见了有钱的客商，神不知鬼不觉将他麻倒，杀人越货。朝廷大强盗都顾不过来，哪有心思管这些无头案。地方官员即使心知肚明，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为何王伦就没有要做大强盗的野心呢？大强盗还不是从他这样的小强盗成长起来的，世界五百强也不是生来就是。说到底，还是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啊。毕竟他只是个高考落榜生，后来被林冲骂作“落第穷儒”。那个时代，科举几乎是改变人生的唯一出路，想要有出息的人都一辈子扎在里面，耗尽青春年华。没考上学的要么是太有才了，到了超凡脱俗的地步，那些死板僵化平庸的考试根本无法考量出其超人的才能，所以落第。要么就是智商太低，读书总是读不到要领，越读越糊涂，越读越木呆。王伦显然不是前者，那他便是后者了。一个读书读木呆了的人，能成得了什么大气候？就算抢在市场前面，不小心弄个老板做了，也纯属偶然。试想，如果天下太平，他早就被官家扫荡得一干二净；如果天下大乱，群盗蜂起，他也立即被更大的强盗黑吃黑吃掉了。碰巧遇到一个天下将乱未乱，朝政正在腐败，政府无人管事的时机，王伦便做了一回老板。
　　可是，王伦一个读书人，天天孔孟之学、中庸之道，如何就做了强盗呢？一般人看来，一个之乎者也的迂腐秀才与举止粗野杀人不眨眼的强盗有天壤之别。其实，这是一种误解。本质上讲，某些文人和强盗还真有相通之处。比如说：鲜廉寡耻，贪鄙好利，小肚鸡肠，蛇蝎心态等。历史上的许多奸臣都是文人出身，有的还是很出色的文人。然而，二者最相近的地方还是仇视社会的人生观和对一切愤愤不平的心理，二者都喜欢偏激。强盗因为偏激便做了强盗，文人偏激可以拿笔杆子杀人，如果笔杆子功夫太差，就落草为寇，用长矛棍棒杀人。
　　自古文人都深受儒学熏陶，儒学总是赋予文人太多的使命感，孟子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此段成为千古名言，也成为文人精神支柱。这一方面成就了一大批热衷功名积极入世的有为之士。另一方面，也塑造了文人自命不凡，怨天尤人的个性禀赋。传统的中国文人多半都有“天任”情节，自以为天生其才，必有大用。当仕途不畅，落魄潦倒时，孟子的名言便成为他们精神的麻醉剂，心理的最大自我安慰，而忘记了寻找自身缺陷。所以当前途无望时，可以想象他们心理的巨大落差，打击、失望、痛苦，接踵而至。于是怨天，抱怨生不逢时，天命乖张；于是尤人，将一切归咎于奸臣当道，世道不公。有操守的便成为放荡不羁的狂士，无德无行的沦为强盗，走上与人民为敌的道路。王伦大概便是其中一个。他高考落榜其实怨不得任何人，只怪他智商不够，学业不精。他却窝了一肚子鸟气，并且一气之下拉了一帮无赖之徒，当起了胡子。
　　这么一个人，思想境界不高，水平能力有限，心理精神不够健全，却当了领导，那他一定不是一个好领导。这样的领导也肯定不喜欢所谓的人才。所以当林冲这样的武林高手上门求职时，他自然要拒之门外了。能力差的领导疑心重，怕别人比他高明，瞧出了他的真实底细，所以王伦既怕林冲夺他的权，又怀疑林冲是官军派来的卧底。落第穷儒的经历使他有克服不掉的自卑情节，自卑与自命不凡是一对孪生兄弟。面对出生于军官世家，受过正统训练的八十万禁军教头，他自然是又自卑又忌怕，这使他一开始就不喜欢林冲，所以一直不给林冲好脸色看，哪怕他是恩人推荐来的。一般来讲，那些草莽英雄往往瞧不起正规军，往往会排斥贬低正统军官，他们在长期的革命斗争实践中，自己摸索了一套杀人打斗的方法，比如游击战、麻雀战，对正统的战争理论嗤之以鼻。而作为文人出身的强盗，王伦对于林冲那个军官阶层，对于中产阶级深深仇视，报复作弄他们可以满足他阴暗的心理需求，给他最大的快感。正是疑心、自卑、忌怕、仇视、报复等种种变态心理，王伦才将林冲拒之山门之外，硬逼着他下山。
　　王伦要林冲献“投名状”是他作弄报复林冲的具体体现。不过俺以为这里面恐怕还有更险恶的用意。林冲犯了弥天大罪，高俅正在全国通缉他，他投靠到梁山，是迫于无奈，与其说是来做强盗还不如说是来躲藏的。而王伦逼着林冲公然在道路上拦路抢劫，这明明不是要林冲自己暴露身份吗？试想哪个犯下死罪畏罪潜逃的人会跑到大路上明目张胆地抢劫？所幸林冲没有打劫成功，否则官府立即就会得到风声。一般来说，疑心重的人诡计也多，王伦不光是诡计多，这诡计也十分阴毒。
　　可是，文人出身的强盗王伦却被另一个同样是文人出身的强盗给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