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晕船浪?
在哪里找到唱片?
麦士: 这么多年来你在干什么?
1900 : 弹琴。
即使战时。
即使没有人跳舞。
即使炸弹掉下来。
我一直弹 … …
弹到船驶到这里来。
麦士: 这艘还算是船?
是个随时爆炸的炸弹。
不觉得危险吗?
1900: 近况如何?
麦士。你的喇叭呢?
麦士: 我也搁置了好久。
但现在又兴致勃勃。
打算东山复出,
灵感源源不绝。
你我可以搞二重奏。
组织一只乐队。
丹尼勃曼 … … TD 林蒙一九零零乐队。
想起就兴奋。
我们会大红大紫。
一九零零,跟我走吧,下船去。
我们在码头看炸船。
然后重新做起。
人生有时应该这样。重头做起。
“只要你有好故事可以讲 … … ”
“有人肯听 … … ”
“你还未完蛋”
记得吗?
是你说的。
你现在有一箩筐精彩的故事。
全世界都会为你的谈吐着迷。
为你的音乐疯狂。
我可以保证。
1900: 城市是那么大,
看不到尽头,
尽头 … …
在哪里?
可以给我看看尽头吗?
当年,我踏上跳板,不觉得困难。
我穿上大衣 … …
很神气。
自觉一表人才,
有决心,有把握,有信心。
我停下来,不是因为所见。是因为所不见。
你明不明白?是因为看不见的东西。
连绵不绝的城市,什么都有。除了尽头。
没有尽头,我看不见 … … 城市的尽头。
我需要看得见世界的尽头。
拿钢琴来说,键盘有始,也有终。
有88个键,错不了。
并不是无限的。音乐是无限的。
在琴键上,奏出无限的音乐。我喜欢。我应付得来。
走过跳板,前面的键盘 … …
有无数的键盘。
事实如此,无穷无尽。键盘无限大。
无限大的键盘,怎奏得出音乐?
不是给凡人奏,是给上帝奏。
唉,只是街道 … …
已经好几千条,上了岸,何去何从?
爱一个女人。住一间屋。买一块地。望一个景。走一条死路。
太多选择,我无所适从。漫无止境,茫茫无迹。
思前想后,你不怕精神崩溃?
那样的日子怎样过?
我生于船,长于船。
世界千变万化,这艘船每次只载客二千。
既载人,也载梦想。
但范围离不开船头与船尾之间。
在有限的钢琴上,我自得其乐。
我过惯那样的日子。
陆地?
对我来说。陆地是艘太大的船。是位太美的美女。
是条太长的航程。是瓶太浓的香水。是篇无从弹奏的乐章。
我没法舍弃这艘船。我宁可 … …
舍弃自己的生命,反正 … …
世间没有人记得我。
除了你,麦士。
只有你知道我在这里,你属于少数,你最好习惯一下。
朋友,原谅我。
我不下船了。
麦士: 泣而不语……转身离去……
1900: 麦士,当我站在天国大门外 … …
圣人查生死册,查不到我的名字。
“你叫什么?再说一遍。”
“一九零零。”
“名单上只有易久龄 … … ”
“裘玲 … … ”
“伊灵巅 … … ”
“圣人先生,我在船上出世。”
“什么?”
“生于船,长于船,死于船,也许因此册上无名。”
“沉船死?”
“炸死。六顿半炸药。砰!”
“现在痛不痛?”
“还可以。只是失掉一条臂。”
“手臂?”
“对,炸掉了。”
“士多房应该有,找找看。炸掉哪条臂?”
“左臂。”
“万分抱歉。士多房只有两条右臂。”
“两条右臂?”
“真不巧。”
“你肯不肯将就将就 … … ”
“怎样?”
“在左边装上条右臂?”
“既然如此 … … ,两条右臂总好过独臂。”
“对极。”
我就笑不出来。认真懊恼,永远两条右臂。怎样在胸前划十字?
1900: 麦士 。
两条右臂弹出什么音乐?
希望天堂有钢琴。
(纵使世人不知道你,上帝也不知道你,你是一个弃儿,在船上出生,在船上死去,为音乐奉献一生。
纵使你面对心爱的女孩始终没能送出曾被你称为于你一体的那张唱盘,里面刻录了你初见于斯的甜蜜悸动心弦。
纵使你称妈妈为马,你以为丧失了孩子就会被关进像监狱一样的孤儿院。
纵使你以为下了船就能听见海的呼唤,就能感受生命的重大之处,就能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看海、看看自己。
纵使你即兴弹琴,容情于心,心手合一,弹奏出的曲子让人恍惚感动,欲罢不能,而你,眼睛却看向别处,心里思忖另物。
纵使你最后的那段话让我泪流满面,心里一遍遍地想让你离开那艘埋下几顿炸药的船,但你诚恳的眼神所透露的对于城市喧哗淹没音乐,世俗生活抹掉灵感的惶恐不安和鄙视质疑,让我更难过的坚信,你留住的不是船而是你的音乐,不为世俗凡人演奏的音乐,不需要与名誉荣耀相联系的音乐,完全流淌于海洋的深邃波浪的音乐,你不能玷辱,你只能坚守自己的那方净土,不管结局后果怎么样,炸船也好沉船也罢,到了天堂,没人认识也好没有手臂也罢,只要有一架钢琴,你就会重生,你就是不死的,完满的,什么都无所谓的。
这样子的你,纵使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我们怎么舍得忘记,但只怕记得不清,想的不全罢了……一九零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