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pn辅酶q10的品牌:冰川学家——与“崇高”打交道的人(下) - 单之蔷的日志 - 网易博客
冰川学家:这些与“崇高”打交道的人
撰文/单之蔷
崇高的美产生于荒野
冰川学家是地理学家中的一部分,也是比较特殊的一部分。我觉得在审美这个领域,冰川学家的特殊性在于他们是比其他地理学家看到更多自然美的人,尤其是他们能看到自然美中最特殊的部分——崇高。
崇高这个词,一般用来形容人的品质或者某事物性质的高尚伟大,但在美学中崇高是指一种自然美的风格。如果我们把自然美分为两种,那么一种是普通的使人愉悦的自然美,另一种美就是崇高。这种美区别于其他美,在于它给人带来的审美感受先是恐惧和压抑,接下来这种惧和畏转化成痛快和舒畅。
崇高美产生的基础是荒野。缓缓流淌的小溪,炊烟袅袅的村落,桃花满枝的田园都不会给我们带来崇高感。康德说:“自然引起崇高的观念,主要由于它的莽荒,它的最粗野无规则的杂乱和荒凉,只要它标志出体积和力量。”崇高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数量的崇高,特点在于对象的体积无限大;还有一种是力量的崇高,特点在于既引起恐惧又引起崇敬的那种巨大的力量或气魄。
崇高会引起惊愕的情绪,让人想起危险、恐怖、力、强暴、痛苦等概念。当大自然呈现出一种巨大、无限、黑暗、寂静、辽阔无垠等景象时,都会让我们的心头袭来一种可畏、战栗、渺小无助的感觉,这种感觉就是崇高这种美感产生的基础。对大自然的崇高感就是在人的恐惧和渺小感中产生的。
这正是欣赏雪山和冰川时的心理过程。
我曾与冰川学家数次去冰川考察,因此我能体会站在雪山和冰川之上时的心情。
在海螺沟,我们站在7个日本人的墓前凭吊,说是墓,其实里面只是埋葬了他们的衣物而已。他们几年前在攀登贡嘎山时,滑坠到主峰下那个把雪变成冰的巨大的深不可测的粒雪盆里去了。几年后,冰川把他们的照相机、笔记本、衣物推出来了。
在稻城的仙乃日雪山,我正在欣赏悬挂在绝壁上的一段冰川蓝幽幽的横断面,忽然一声巨响,一阵烟雾,雪崩了,再看,那段冰川消失了。
如果危险真的就在眼前,那我们就不会感到欣喜了,但是如果我们意识到危险和恐怖有一定的距离,不会降临在我们头上时,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会充溢我们心中,我们原有的恐怖和痛苦就会转化为欣喜。
人只有身处大海、高山、高原、沙漠、雪山、冰川、沼泽、荒原等处境时,才会感到恐惧和痛苦,才会体验到自然具有巨大的支配力,这时人的本能“自我保护”的情感才会被激发出来。当我们发现凭借力行,可以超越自然巨大的支配力获取自由时,恐怖和痛苦就转化为一种轻快和欣喜。而人对引起这种情感转化的自然景象就会产生一种崇高的感觉。
有一次,我们去来古冰川考察,据说这是中国境内最宽阔的冰川,一直到了夜幕降临,我们才开始回返。让我惊奇的是,黑夜里我们竟然碰到了一个外国人,他独自一人来探访这条冰川,那天夜里他就睡在冰川旁。我曾经难以理解他的行为,在寒冷孤寂、空气稀薄的高海拔的冰川上,到处都是死亡的威胁,他来这里寻找什么?他能获得什么?今天我似乎对他有所理解,难道又是那种崇高的感觉吸引了他?
里地区普兰县,海拔7694米,是喜马拉雅山西段中国境内的最高峰。神秘的纳木那尼峰是冰川的世界,这里分布着大量冰川群。
锉刀,不断塑造改变着大山的模样。摄影/胡晓流
冰川学家:看到了崇高的人
崇高最后跟道德联系了起来,因为崇高中见出了人的精神的伟大和坚强。在自然景观的崇高中,我们见到了自然的威力,就会对自然景观生发出一种感激之情,因为这崇高的自然,把我们从惯常的凡庸状态中拉出来,让我们显示出一种抵抗力,一种勇气,一种豪迈,让我们去和自然那种表面上的巨大威力去较量。
冰川学家姚檀栋去过众多冰川,在祁连山的敦德冰帽、西昆仑山的慕士塔格、天山一号和二号冰川、喜马拉雅山脉的达索普冰川、羌塘高原的普若岗日冰原等冰川上他都钻取过冰芯。我问他:在这些冰川上,你觉得哪里的景观最壮丽?他告诉我,还是在海拔7000多米的希夏邦马峰的达索普冰川上见到的景观最壮丽。为什么最高处的风景最壮丽?除了登高望远,视野无限外,一个冰川学家攀登到海拔7000多米的高度,他所看到的壮丽风景,他所获得的崇高感,难道不包含对自身勇气和尊严的肯定与赞美吗?
自从有人类社会以来,不畏艰险、百折不挠的战士,勇敢无畏、坚毅顽强的品质从来都是受到崇敬的。我们赞美荒野,赞美粗野冷酷的自然有一种崇高之美,无非是这样的自然能够激发出人勇敢无畏的精神。
因此我们对崇高的崇敬,其实是对人自身的崇敬,对崇高的赞美是对人自身的赞美。我们在自然景观中感受到的崇高,实际上是对人自身勇气和尊严的体验。
冰川界的老前辈施雅风先生有一句名言:“冰川事业是一项豪迈的事业,是勇敢者的事业。”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如果说我们常人看到的是优美,那么冰川学家则看到了崇高。
冰川学家不仅看到了“崇高”,他们还见证了“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