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地70万退休高工陷养老困境
“双轨制”下企业退休金与公务员、事业单位的巨大差距，引发了民间维权潮流，数十万企业退休高工是重要主体。
口记者谌彦辉
“虽然他们见到我，有时说要感谢政府，表示满意，但我深知，他心中还有不平，他们生活还有困难。”今年2月27日上午，“两会”前夕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中国政府网和新华网访谈室，回答网友关于退休待遇双轨制的问题时说。
“同样的学历，甚至是高工、高学历，退休工资都比自己在机关的同学、同行要低，这个现象是不合理的。”总理的实话让黑龙江省哈尔滨市的退休高级工程师梁绪文安慰又酸楚。
“两会”开幕前，梁绪文忙着联络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积极向他们递材料、提建议。
年前，安徽合肥巴市的高工们已率先发出了一份《诉求书》，浙江缙云、丽水和重庆、哈尔滨等地积极响应倡议，各自联系省籍的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签字共同提案。
“退休双轨制”成了本届“两会”代表委员们提案的一个重点。全国政协委员黄方毅建议，应大幅提高企业退休金标准，体现社会公平。
相关调研表明，针对退休双轨制的维权，在民间已成一股普遍潮流。以年届退休的企业高级工程师为主体，形成了数万人的全国性维权组织，通过签名、信访和诉讼方式，不断提出“待遇一致”的诉求。他们因其影响力和活动能力，成为企业退休人员的维权先—导。温总理的讲话中提到“高工、高学历”，体现了对这—群体合理诉求的重视。
但据本刊记者了解，在中央层面，退休双轨制改革尚无一个时间表。这意味着梁旭文们的维权态势短期内尚难有突破。
被‘愉”走的退休待遇
梁绪文原是黑龙江省森工集团的总工程师，他和老伴现住一间37平方米的房子，去年退休金不到1700元，交取暖费都困难，有病不敢看。
“我们的养老金只有机关事业单位同类人员的l／3，甚至是l／5。”梁绪文说，目前大多数企业退休高级专家年龄都七老八十，长时间陷入经济贫困，晚景凄凉。他最不能理解的是，“搞导弹的退休高级工程师还不如一个机关退休的勤杂工养老金多。”
梁绪文提到的是哈尔滨原国营风华机器厂的高工刘玉芳。刘从西北工业大学火箭总体专业毕业，曾参与打下美国U—2侦察机导弹的研制，多次受到国务院嘉奖，74岁的她目前每月领取1600多元的养老金。
73岁的高工李劲工，1962年从武汉水利电力大学毕业，分配到贵州省水利水电设计研究院工作，参加和主持过数百项工程项目设计。 1999年他以高工身份退休，月养老金只有432元，目前也仅1400元。退休时李上有老下有小，二儿子还在上大学，他为了生活四处打工。
“退休高工之家”网站统计企退高工群体全国有近7万人。他们多数于上世纪九十年代退休，一日之间，从有重要贡献的专家倏然落人社会底层。
多年来，内地运行两套退休养老金制度：一种是政府机关、事业单位的“国拨”退休制度，另一种是社会企业单位的“缴费型”统筹制度。这样一来，政府机关和事业单位退休人员享受的是“财政补贴”而企业退休职工则是“社会保险统筹。这种双轨制下，机关事业单位的养老金标准远远高于企业退休人员，目前距大概是3-5倍。
据人保部门资料，目前黑龙江约有近3万名退休多年，平均年龄73岁左右，有的已近90岁高龄，月人均养老金只有1450元左右，近于无法生活，一些人甚至捡废弃的菜帮子度日。
相比之下，梁绪文当年在机关工作的同学除了一个月5000-6000元的养老金外，还享受着车贴、住房补贴等名目繁多的补贴。而对于企业退休高工，除非企业效益好另有补助，养老金是唯一生活来源。
此外，每年退休高工人个医疗账户基数为处养老金的5%，而机关班干部的医疗保险金是国企高工的4-5倍。
生前如此，死亡待遇也呈现严重落差。黑龙江省企业退休高工目前的丧葬补助费为6000元，加上一个月的养老金，总共7300多元，而机关事业单位的退休人员，丧葬费补助费4000元，另外还要加上20个月的养老金，以及600元的补贴，高达11万。
这去几十年，梁绪文和他的机关同学一样的国家班干部编制，“我们是国家认定的高级专家”但后来原国家劳动部办公厅于1993年7月5日下发文件转发深圳市“关于企业取消班干部，工人身份界限，实行全员劳动合同制”的做法，并向全国推广，国有企业里的高工们因此失去了高级专家的科技班干部身份。
当前社保退休金计算机则基本上取决于工龄，与职务、职称不挂钩。国企退休的高工们由于上学时间长、工龄短，退休后的养老金甚至低于早参加工作，工龄长的普通工人。
这让梁旭文们产生了一种应有待遇被“偷”走的感觉。
全国性的诉讼维权
从上世纪末开始的退休金维权行为，以企业高于为主导，逐渐形成声势和组织。
广东省茂名市的退休高工叶其寿2007年底办了“退休高工有一个自己的信息交流平台。“现在，我们和年轻人一样，还开通了微博、QQ等联系方式。”叶说，很多人都是相互介绍来到这个“家”。他们自发建立了一个联谊表，平时也发邮件联系。
近年，“退休高工之家”又发志全国签名维权，目前全国退高工签名人数已经达15000多人，去年签名人数净增3000多人。
退休高工们向中央先后呈递了11封万人签名诉求信，只是从邮局得到签收回执。写给人保部、发改委等部门的信件则无下文。
写信之外，哈尔滨、长沙、武汉、长春和襄樊、淄博等地的高工们已多次上访当地政府和社保部门。特别是黑龙江的退休高工，2010年累计集懒方4次，1300多人次参加。
2007年，各地退休的高工开始发动进京集体上访，此后每年各一次。
“我们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不得已才群起维护我们的合法权益。”梁绪文说，前来维权的高工绝大多数在70岁以上，还有抱病拄拐82岁的老高工，其中不乏原来工厂的党委书记、厂长和总工们。
2010年明21—24日是上访人数最多的一次，70多位高工代表连续4天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信访接待室静坐，要求“同职称同退休待遇”。
合肥市退休高工李鸿泉说，每次进京上访，人保部官员都认真听取代表的诉求，并承诺立即向上反映。
为了筹集进京维权的活动经费，还发动了募捐行动。截至目前，退休高工维权捐款总额逾10万元。2009年11月至2010年12月共收到维权捐款204笔。
信访之外，高工们也借助法律渠道维权。合肥市三四千名退休高12007年曾向全国人”大提出违宪审查，认为目前这种不公的养老待遇违反宪法按劳取酬的规定。
此后一些省市的高工代表陆续提交行政诉状，将当地人保部门告上法庭，法院大多不予受理。2009年10月，合肥市的退休高工代表又向最高法院提交行政诉状，将人保部推向了被告席。
原国家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刘永富副部长于2007年“两会”期间记者招待会上表态：
“1993年明由我部办公厅出面向全国推广深圳市取消企业干部编制，实行全员劳动合同制，当时没有将企业中建国创业的一批已退休的老干部和老科技人员区分开来，而是全部按一般工人待遇处理……导致当今这类人员的养老待遇差额达到三倍以上，这是我们工作中的—大失误。”
他承诺，“用一年时间，使这部分老同志的养老金收入水平达到当地机关事业同类人员的平均标准。”
“现在四年过去了人保部还未有任何实践诺言的行动。”李鸿泉说，哈尔滨、徐州等地维权高工最近也向最高法院递送了控告人保部的诉讼状。
他们请求判令被告确认原告的高级专家身份，并将原告与机关同期勃口工作的退休高级专家归于同一下属机构管理，履行同等的法定主管职责义务。
“我们现在要形成—个全国范围内的诉讼主体。”李鸿泉说，授权委托书必须联系各地的高工群体亲笔签字。但现在，高工们思想不统一，有的主张集体上访，他们认为走法律诉讼的路太慢。
短期无法并轨
1996年开始，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会长宋晓梧提出要统筹企业和机关事业单位的养老金制度。
此后每年“两会”陆续有代表和委员提交类似议案，建议政府还清历史欠账，大幅度提高企业养老金，同时取消企业、机关、事业单位的退休人员养老金的差距。
上世纪90年代初企业养老金制度改革时，基本设想是个人账户坐实，每个人上交的个人账户上的资金，政府不能动用，但这—设想并没有得到落实。
制度改革前后退休的老职工，企业没有缴纳他们的养老基金，而是把这部分钱上交了国库。但在制度改革之后，国家并没有补上这部分资金，而是直接动用了个人认账户为这些老职工发送养老金。养老基金由此产生了缺口，这个缺hie随着老龄化的不断加剧以及货币贬值等因素而越来越大。
历史因素之外，体制分割以来形成的庞大利益群体，使养老金改革面临积重难返的阻力。
温家宝总理在今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2011年要积极推进机关和事业单位养老保险制度改革。但总理同时也不讳言此项改革是一件复杂的事情。
《凤凰周刊》记者了解，中央已就此议题召开专题会议，但阻力甚大，一种声音是“改
革者自己不能被改掉”。对于养老金改革，中央尚无时间表。
大陆企业退休人员目前超过5000万人。刘永富曾说，“如果给企退人员(每月)增加一块钱，就得5个亿；如果每人增加100元，就得500亿元。”如果不调整存量，只是以增量的方式来解决，政府财政难以负担。
自2005年起，国家连续6年7次提高企业退休人员基本养老金，但大约只相当于冲抵物价上涨。 ，
中国社会保障战略研究的主持者、中国人民大学教授郑功成主张，养老保险制度的理想状态是一轨，但他同时强调说，建立全国统一的基本养老保险是奋斗目标，但现阶段可能做不到。比较务实的做法应当是尽快在实现普惠的基础上，促进不同群体之间的待遇走向公平。
在中国社会保障发展战略研究项目中，对于基本养老保险制度建设提出的规划是，在2013-2020年前，其目标是要将现有的各种基本养老保障制度整合成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公职人员基本养老保险制度、农民基本养老保险和老年潮占制度。
按照该项目规划，全国统一的国民养老保险制度，是在2021-2049年的工作范畴。
“实现全国退休人员统一的养老制度，要达到这—诉求目标，难度大，时间长。”叶其寿说，实际上在早期，退休高工是和普通退休职工—道维权。因为看清现实，他们近年脱离出来组成全国企退高工维权群体，希望“特事特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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