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看新闻移动硬盘弹出后 不断电:人间要好官 《林屋山民送米图》的重印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07:45:18
锺叔河
□著名出版人
《林屋山民送米图》落款“辛卯春仲既望”，那是在清朝光绪十七年即1891年；今岁又逢辛卯，已经两度甲子，过去一百二十年了。
一百二十年前，太湖林屋山民给因爱民被罢官缺食的巡检(相当于镇长)暴方子送米，是当时官民关系上很不寻常的一件事情。故有秦散之、俞曲园等名流绘画题诗，留下这件“卷子”，成为佳话。
一百二十年后，如今的镇长、县长……如果撤了职，是否还会有“老百姓上万家给担柴送米”，是否还会有文人学者以文字相慰勉呢？
我想答案恐怕只能为“否”，因为：
第一，他若是贪污腐化、徇私渎职丢的官，老百姓只会放鞭炮庆祝，至少也会偷着乐上一回，怎么会“给担柴送米”？
第二，他若是学暴方子“不媚上官媚庶人”(俞曲园题句)丢了官，那就想“给担柴送米”也不可能；谁敢“手持竹梆，遍山敲击……称欲保留甪头司巡检暴式昭，以致人心煽惑”(苏州府公文)，岂不成了“聚众闹事”，不怕捉将官里去么？
一百二十年前也好，一百二十年后也好，官民关系都是很重要的政治关系和社会关系。我之所以重视《林屋山民送米图卷子》，除了因为它的文化含金量以外，还因为它是一份官民关系的重要文献，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它告诉大家：官民关系是可以相处得好的，只要官“不媚上官媚庶人”，能够像暴方子那样做就行。
太湖洞庭西山(林屋山)之民，“大府怒其顽，号难治”(沈铿题记)。但暴方子“遇催租蠲赈事一意庇民”(同上)，自己又“难得居官不爱钱”(凤曾叙句)，“他人罢官作富翁，此老罢官尘甑空”(李鹏程句)，林屋山民便“馈粮积阜薪积山，闲门一夕千人附”(俞陛云句)，对他表现出很大的热情和关心，一点也不“顽”，一点也不“难治”了。
吴大澂甲午九月题诗中有两句：“官如能造福，民岂不知恩。”意思就是说，官若能为民多做好事，使民众安居乐业，民众自会感激官，拥护官。此诗不离“官本位”，毫无“革命意识”，“人民性”也不多，即按《民权初步》要求亦难及格，更谈不到符合“权为民所用”的新精神，但我仍愿将这两句作为自己的一种期望。因为积四十年之经验，深知中国的事情难办，只能一步一步来，如今是“宁吃烂杏一口，不想鲜桃一筐”了。有一口烂杏吃，总比饥渴而死强；那一筐鲜桃虽然又大又红，却还锁在展览橱中，无法到手到口。我完全相信，只要官能多少为民造福，大多数民众确实会愿意感恩载德，做一个顺民的。
只要有国家，有政府，就不能没有官，从来如此。过去似曾一度忌讳普遍称官，连司令官都改称司令员，在嘴巴子上和饲养员炊事员实行了平等。但此种风气好像早已改正，君不见如今总甲保正辈都已正名“村官”，分红吃股的也成了“首席执行官”么？
十年前初次重印《林屋山民送米图卷子》时，写过一篇题为《民意和士气》的文章，在报刊发表过，后来作为序言印在书上了。那回印得很差，心常耿耿，序言陈义亦不免过高。这回重新印制，“卷子”的面貌一新了，释文也改动了，并且加上了必要的注释。民国时期保存和影印“卷子”的暴春霆君，有幸收得民国印本并两次慷慨将其借出重印的赵国忠君，都有文章说明经过，尤为难得。序言也新写了“卑之无甚高论”的这一篇，啰啰嗦嗦，快写到六张三百字的稿纸了。其实我想讲的只有一句话：什么等等放言高论还请缓来，先烧高香祈求多出几个暴方子这样的好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