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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3 03:32:53

董桥:披一身旧时月色

  本报记者 林梢青

  2003年,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大家散文文存》,收录了几十位名家系列,有余光中、董桥、季羡林、张中行……这份有着浓厚“中国旧派文人味”的现当代大家名单,令当下文坛怅然若失。

  好在,还有几位,譬如今年元月刚满70岁的董桥先生。

  董桥活在当下,却实在属于“从前”。他形容自己是旧派文人:“窗竹摇影,野泉滴砚的少年光景挥之不去,电脑键盘敲打文学的年代来了,心中向往的竟还是青帘沽山,红日赏花的幽情。”一派文人气十足的“遗老”形象。

 

  何为董桥

  “你一定要看董桥!”

  上世纪80年代末,香港知名报人罗孚为《读书》杂志写了这篇流传甚广的评论。此后二十余年,董桥的各类随笔、文选在内地出版数十种,成为文艺人士必读之物。

  董桥之所以成为董桥,与他的经历有关。他生于福建晋江,一岁便到印尼,父亲和舅舅合伙开书店,做商务印书馆的南洋代理商。董桥父辈皆是老派读书人,他曾在文章里描摹儿时家中书房:紫檀书桌,乌木书橱,窗外荷塘蛙鸣,一丛幽篁,墙上挂着“传家有道惟存厚,处世武器但率真”的对联。

  1958年,17岁的董桥前往台湾念书。董桥曾回忆,胡适的学生苏雪林,是他印象最深刻的老师,“每天穿着黑旗袍、黑外套,拿把黑雨伞,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就来上课。”第一次听胡适讲座,董桥形容自己“整个人都呆了,你从小读到大的、那个影响中国白话文的胡适之就站在你面前……穿着长衫,和照片里一个样子,看上去非常随和,又非常骄傲。”

  学成后,董桥曾到香港打拼多年,后又远渡英伦,一边为BBC打工,一边入读伦敦大学亚非学院。此后,学识、素养乃至趣味全面洗礼,整个人为之焕然。

  但董桥的文字始终固执地保持着中国旧派文人之风——尽管他极爱罗素、毛姆、奥斯汀,字里行间总是改不掉夹杂英文单词的习惯,还常常通篇抖落一地西洋典故。

  “因为他至始至终都未割裂与传统文化的关系,而他自己也从未断过对传统文化的需求。他对传统文化的承袭,是完整的,这自然而然地令他成为了今日的董桥。”资深媒体人胡洪侠说。

 

他与张岱

  关于董桥的文字,有人这样形容:一半是从明清小品里继承的灵动趣味,另一半则是从英文随笔里偷来的琐碎渊博——何止是掉书袋,通篇尽是书袋。但无论是中是西,是明清小品还是英文随笔,有一点永远不变——文字精雕细琢,内容好古怀旧。因此,哪怕将其不同文集的文章互调,竟也不着痕迹。

  《旧时月色》是胡洪侠为董桥选编的第一本文集,在他看来,“‘旧时月色’四字概括了董桥文章的内容、风格与气韵。”这四字也有来头,因董桥爱陆放翁那句“人间万事消磨尽,唯有清香似旧时”,又有两枚心爱闲章,“董桥痴恋旧时月光”和“清香似旧时”。

  董桥好古念旧,表现之一便是极爱收藏。

  去年,嘉德拍卖还以“旧时月色——一个文人的案头清玩”为名,为他的收藏设立专场拍卖。他的藏品,侧重案头文玩,尤爱剔红漆器、竹木笔筒等可以把玩的文房器具,此外主要是原版旧书,这样的偏好,也是典型的文人做派。他更是常在文章中“睹物思人”,将旧物、旧人、旧事写得缠绵悱恻。这样的“恋物情结”,很容易让人想起“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的晚明名士张岱。

  有一次,胡洪侠与董桥聊天,提到自己准备好好读一读《史记》,董桥答:“读什么《史记》,读张岱就够了。”

  看来,并非巧合,而恰恰是一种承袭。董桥甚至也以“我是一个很堕落的、老派的遗少”来形容自己,说自己是“纨绔子弟,就会花钱,就喜欢漂亮东西。”他还自认是“文化遗民”,称“我是那一代的人”,还总是怀念“小时候在家里,我的父亲、大哥、舅舅啊……现在会很怀念过去的氛围,那个气氛让你觉得就像章回小说。”

  “这样想来,董桥与张岱的确有一点相似。他们生活在时代夹缝中,有遗老遗少的心态,所以只能到传统的、物化的文明中,去寻找自己留恋的东西。” 

专访胡洪侠——

董桥有一种
文化流亡心态

  “董桥是当今文化中国、华人社会中非常独特的一个存在。”

  胡洪侠还是2003年《大家散文文存》之董桥文集《旧时月色》的编者,许多年轻人正是从这本文集开始认识了董桥。而下月,他与董桥先生将兑现另一约定,《董桥七十》文集即将面世。

  “董桥一直做着过去的旧梦,走到今日,却发现如今睡得已是新床,已然不合适,于是,他只能自己用一针一线、一砖一瓦来编制他自己的温床。”

  胡洪侠对董桥的这一形容,贴切精准。五十多年来,随着诗稿始终跟随董桥的,是来自旧日家园的气息。

  近年来,也有人对董桥文字有不同看法,以冯唐为代表,他在《你千万要少读董桥》一文中,形容董桥的文字“往好了说,仿佛涂鸦癖乾隆的字,甜腻。仿佛甜点,吃一口,有滋味。吃几口,倒胃口,坏牙齿。”

  而董桥自我交待的“我扎扎实实用功了几十年,我正正直直生活了几十年,我计计较较衡量了每一个字,我没有辜负签上我的名字的每一篇文字。”也被冯唐奚落为“他一定得意他的文字,写过两篇散文,一篇叫《锻句炼字是礼貌》,另一篇叫《文字是肉做的》。这些话,听得我毛骨悚然。好像面对一张大白脸,听一个60岁的艺伎说:“我扎扎实实用功了几十年,我正正直直生活了几十年,我计计较较每天画我的脸,一丝不苟,笔无虚落,我没有辜负见过我脸蛋上的肉的每一个人。”

  在胡洪侠看来,这样的评价对董桥未免过于苛刻。“他们忽视了董桥有一种‘流亡’的文化心态。董桥的识文断字,走的是一条回归的路,但走到最后却发现无家可归。”

  “董桥所爱的,其根都在中国大陆——他爱的收藏、文章、诗词、做派……但今非昔比,回到大陆,他也找不回他爱的东西。当下的文化,与董桥年轻时在南洋,在香港、台湾所接受的中国文化已然不同。他爱的是文化的中国,爱的是中国文化的核心,但从文化地缘上讲,他一直是边缘的。这期间的距离感和落差,造就了他文字间的悲凉。”胡洪侠说,“其实董桥心里很苦,哪怕到今天,生活非常优越,但他依然很苦,很多人看不到这一点,所以不理解他,给他很多苛刻的评价。实际上,如果能够理解他几十年来的人生路程,他的工作与生活,便会理解他的文字。”

  本报记者 林梢青

书摘
 话中年

  中年最是尴尬。天没亮就睡不着的年龄。只会感慨不会感动的年龄:只有哀愁没有愤怒的年龄。中年是吻女人额头不是吻女人嘴唇的年龄:是用浓咖啡服食胃药的年龄。中年是下午茶:忘了童年的早餐吃的是稀饭还是馒头;青年的午餐那些冰糖元蹄葱爆羊肉都还没有消化掉;老年的晚餐会是清蒸石斑还是红烧豆腐也没主意;至于八十岁以后的消夜就更渺茫了:一方饼干?一杯牛奶?总之这顿下午茶是搅一杯往事、切一块乡愁、榨几滴希望的下午。

  ——《中年是下午茶》

  谈"爱书"

  字典之类的参考书是妻子,常在身边为宜,但翻了一辈子未必可以烂熟。诗词小说只当是可以迷死人的艳遇,事后追忆起来总是甜的。又长又深的学术著作是半老的女人,非打点十二分精神不足以深解;有的当然还有点风韵,最要命是后头还有一大串注文,不肯罢休!至于政治评论、时事杂文等集子,都是现买现卖,不外是青楼上的姑娘,亲热一下也就完了,明天再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藏书家的心事》

  说境界

  著书立说之境界有三:先是宛转回头,几许初恋之情怀;继而云鬟缭乱,别有风流上眼波;后来孤灯夜雨,相对尽在不言中。初恋文笔娇嫩如悄悄话;情到浓时不免出语浮浪;最温馨是沏茶剪烛之后剩下来的淡淡心事,只说得三分!

  ——《夜读浮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