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稻香村所有任务:清流庄的“女将”

清流庄的“女将”

　　邵  宁

　　去年深秋，我来到日本九州旅行。山鹿是九州中部的一座小城，依山傍水，街上大都是两层楼的房子，完好保留了过去的模样。山鹿也以温泉出名。在日本朋友、九州观光旅馆联络会松濑裕二先生的推荐下，我们入住一家名为清流庄的温泉旅馆。

　　旅馆四层楼高，米黄色的外墙简洁大气，现代风格中巧妙融入了日本传统建筑的元素，门前是精心修剪的松树。旅馆中间是走廊，两座类似“角亭”的小楼分列两旁，分别题着“鹿门亭”和“水镜庵”的字样，好一派古风雅韵！清流庄的名字也让人想起王维的诗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到得门前，一位身着淡绿色间紫花和服、梳着高高的日式发髻的老太在门口迎客。尽管岁月已在她脸上留下了印痕，不过她依然妆容精致，气质端庄，她面带浅浅的微笑，有礼貌地低头鞠躬，仿佛是从浮世绘中走下来的。我看不出老太的年纪，想来总有六十多岁吧。我们来到大堂休息，只见一个人慢慢地将一辆装满行李的木制小车推上来，竟是那位“浮世绘老太”！这么大年纪还推行李，我们连忙让她放下，但她摆摆手，仿佛是理所当然的。然后，她请我们在桌边坐下，轻声细语地用英语问我们喝什么茶，又迈着碎步给我们端来了茶。

　　这家温泉旅馆高档而不奢华，细节处处充满日本古典情调，如彩绘的纸伞、日式插花、陶艺作品，房间里还悬挂着书法作品，哪怕是地上的一盏小灯，也是别具匠心。房间很宽敞，进门是和式榻榻米，里面是西式的床，阳台上还砌着一个温泉池，泉水冒着氤氲的热气。在房间的茶几上，我看到了一张纸条，内容大致是“欢迎入住旅馆，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落款是“清流庄女将”。我忍不住笑出了声问：这位“穆桂英”，是不是进门时候见到的那位老太啊？

　　当天晚上，我们来到餐厅吃晚餐，尝到了精致的日本料理。那位老太也跪坐着陪在一旁。谜底揭晓：她果然就是清流庄“女将”。松濑先生告诉我，日本的许多小城市的温泉旅馆，都是女人经营，在当地称作“女将”，也就是老板娘。这位“女将”名叫平井寿美代，今年已经74岁了！这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她腰背笔直、步履轻捷，招呼客人殷勤而不失优雅，哪像一个七旬老妇？

　　凭直觉，我感到“女将”和这家清流庄旅馆都有很多故事。果然，寿美代给我们慢慢聊起了山鹿小城和旅馆的历史。

　　山鹿小城的得名也有个故事。古时候，有一个人到山里打猎，看到一只受了伤的鹿跑到温泉边，喝饱了温泉水，精神抖擞地跑远了，他便知道这温泉有疗伤的效果。这个地方因山中有鹿就叫做“山鹿”。1640年，熊本城主细川忠利觉得这里的温泉很好，便在此建造了一个御茶屋。2011年，整个山鹿温泉恢复明治时代的风格。

　　而清流庄的历史也很悠久，前身是一家饭庄，已有100多年历史了。明治43年（1908年），福冈市的厨师中原市兵卫来这里开办了一家料亭（饭店）——鹿门馆。鹿门馆生意很好，中原先生随后又开了其他餐厅和饭店。1951年，鹿门馆被寿美代的公公平井先生买了下来，改名为“清流庄”。

　　“当年，我从四国的香川嫁到这里，觉得这里又偏远又冷清，很不习惯，心里不开心，于是便回了趟娘家。在回去的路上，经过了阿苏的草千里，绿色的草原一望无际，风光秀美，我心里的烦恼一下子减轻了许多。再回到山鹿的时候，我的心情就好了。后来就在这里安心过了一辈子。”老人回忆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她和丈夫一起过了几十年，有4个孩子。

　　清流庄最早的经营者是寿美代丈夫的姐姐，她也是第一代“女将”。1959年，寿美代的丈夫平井荣任旅馆的老板，一直做了三十多年，寿美代也帮着做财务。后来丈夫身患疾病，五十多岁的寿美代毅然挑起了整个家业，并完成耗资1亿日元的旅馆改建工程（新楼是丈夫亲自设计的，他是早稻田大学的毕业生，学建筑的）。在清流庄鹿门亭落成典礼上，丈夫的病已很重了，是坐轮椅推上台的。说到这里，寿美代的眼睛湿润了。

　　1996年，丈夫离世，平井寿美代正式成为清流庄的女将。那时日本经济比现在繁荣，旅馆的房间几乎天天都是满的。2006年又添了新楼水镜庵。由于清流庄早年是饭店，餐饮一直保持着较高水准，也是山鹿市为数不多的能制作怀石料理的温泉旅馆。

　　寿美代说：“我没有其他本事，只是尽我的能力做好接待，迎来送往。大客户来了，我陪着他们吃饭、喝酒、聊天。”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背后，是不为人知的艰辛。每天，她5点就起床，花很多时间穿好繁复的和服，梳妆打扮停当，然后到旅馆各处巡视，为客人服务。晚上要等客人都离开或休息后才能回去，总要十点以后了。

　　“女将”的家就在清流庄里，楼上有她的房间。她说，早年丈夫曾买了一块地，本想建一所自己的房子，舒舒服服地住在那里。没想到，旅馆的事那么忙，一直没空建房，现在也不可能再建了。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

　　边上坐着的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西服笔挺，是她的小儿子。作为经理，他已经接手了旅馆的大部分事务。但清流庄的灵魂，其实还是寿美代。

　　这位老太并非出自名门望族，也没有多高的学历（她上了一年大学就退学结婚了），在名不见经传的小城过了一辈子，但长期以来接受的日本传统文化和礼仪的熏陶，使她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优雅，举手投足韵味十足。在豪华饭店、星级酒店遍布世界各地的今天，要体会原汁原味的日本传统旅馆氛围，感受“那一低头的温柔”的日式服务，可能只有在这样的温泉旅馆才能实现。尽管寿美代自谦“没有其他本事”，而实际上她的存在，就是清流庄最好的招牌。

　　这真是一位传奇“女将”，身上既有日本传统女性的优雅、温婉，更有坚毅、顽强的品质，还有“阿庆嫂”式的精明能干，让人肃然起敬。（文汇报2012年2月17日第十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