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推女郎尺度最大:画的浪漫曲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30 11:34:24

 

画的浪漫曲

 

      一条河,弯弯曲曲扭动着身子来到这里,突然一下子,它的河面增宽了好多倍,以至于站在这边河岸上的人只能看到彼岸象一条浅灰色的带子似的漂浮在遥远的天边。在更遥远的前方,在那条浅灰色带子的中间有一小段微微不规则的灰绿色隆起,小忠知道,那是一个小小的村庄。
      如果站在这边河岸的一个石坝上向前方望去,那条浅灰色的带子就逐渐消失了,眼前浮现出一片无际的、浮现着浪花不断向你涌来的水流。在这水流的中间,在那靠近遥远的彼岸的地方有一片不大的、布满了许多植物的小岛。早上,太阳初起,小岛的顶边被镶上了一层模糊的金边,无数个雀鸟从那里飞过,高唱着掠过蔚蓝色的天空。随着太阳的移动,从那小岛上的植物丛中便不断地,隐约地显露出绿色、灰色、黄色、褐色等各种不同颜色的斑点,好象一个画家把所有不同颜色的油彩一古脑儿甩在那里似的,特别是在那小岛的上空,老是萦绕着一团轻纱般的薄雾,它轻轻地笼罩在那片绿洲的上面,把那里迎着太阳反射出来的无数个闪烁的斑点涂抹的更加柔和,象一个新嫁娘的面纱一样给这个小岛更加增添了几份诱人的神秘,使人望着它久久徘徊,不忍离去。──这就是我们所要介绍的那个地方──沙和岛。


                           一


     人们都有某种兴趣或爱好。就象这篇故事的主人公小忠那样,他有一个也许并不奇怪的嗜好──绘画。他也有着人类都有的那种强烈的进取心和求知的欲望,只不过这种欲望在他的身上表现的更为强烈和奇特些罢了。然而人──这是一种奇特的动物,他高尚;因为他有智慧,能思想。可有时他又是极端愚蠢的,我们这样说也许不对,可因为人们总是时而不相信自己,时而不相信他所赖以生存的自然界,时而又想入非非的想超越这两者,到冥冥之中去寻找什么超然的、真实的、"无"的存在。伟大而又可怜的人类!他用智慧的线给自己编织了一具迷离的、烦恼的网,把自己套在里面,然后呐喊、挣扎、冲锋、陷阵,时而胜利,时而失败,于是就欢呼、振奋,于是就萎靡、惆怅。就象这篇文章的作者那样,他挥动着笔,却把自己带进了一片路径交错的灌木丛中,在那里碾转、彷徨,张望、叹息。
     我们很难给人下一个确切的定义,这在生物学上也许是并不困难的,但是在讲到他的精神本质时,这就非常困难了。我们谈不了这些,这是那些大哲学家们的事情。我只是想说人,是各种各样的,但他们都喜欢变化和刺激。如果人的生活象一条直线在空间中作均速运行的时候,或陷于那种绝对相同的圆圈似的周而复始的时候,那就是绝望的开始,生命的终结,一切也都黯然失色了。事情往往是这样,人们的眼光注视着现实的自然界,时间久了,他们就感到不耐烦,于是就转向太空,想象着那些超自然的存在,想象着神灵,再久了,就转向自己,思想着本身的存在,思想着思想。啊!思想,多么伟大的赋予,思想万岁!
     我们刚才说的小忠,他对于表现──我们是这样称呼他的绘画──有一种奇怪的渴求和欲望,到笔者开始记述他的时候,他已经陷入了一种疯狂的思索和探求之中。他也象其他人,主义或者风格那样,有他自己的道路。可是现在,当他第几百次,或者是第几千次拿起画笔,对着他的对象沉思的时候,一些无聊的思绪总爱在他的心田里飞来飞去。
     有谁到了成年之后,又去回想他小时侯玩过的肥皂泡呢?可是这时,小忠却经常回忆起这项顶没意思的玩意来。那时侯,他怀着激动的、惊喜的心情看着这个色彩斑斓的,微微颤动的晶亮圆球冉冉升起,反射出无数道灿烂的光辉,然后飘荡、飞去,他的心也随之飘了起来,约升越高,越飞越远,似乎在飞向蓝天,飞向太阳,似乎在那里能够窥见一切自然界的奥秘。然而,它却"扑"的一下,化为乌有了,于是,依然是遥远的蓝天,太阳。他的心也"扑"的一下收紧了,放松了,然后只留下一点淡淡的惆怅。等到玩腻了的时候,就把瓶子从左手换到右手,使足了劲向上抛去,闭起眼睛,直到一些玻璃碎片带着爆裂声飞了起来,他这才无牵无挂的转身走掉。
     他放下画笔,孩提时代天真烂漫的生活又在他眼前浮现开来,无数个早晨,他背着书包,迎着初升的太阳走去。无数个星期日,他背着他的小画板,来到这美丽的河边,遥望着河中间那片长满了石竹、芦苇和其它各种植物的沙和岛,他完全被那虚幻的景色和变化的色点迷住了。他更喜欢那片绿洲上空的萦回缭绕的薄雾,它温柔的调和了一切,硬的和软的,强的和弱的,将天色、地色和水色柔和的混成了一体,它美,是因为它朦胧,正象一个人一样,在他思想的朦胧时期,他是天真和欢乐的,人人都喜欢他,因为他身上萌发着人类最宝贵的东西──希望。是的,这是一颗永恒的、精神的明珠,使得人们千方百计的在各种各样的环境中去挣扎,去追求,去奋斗,去探索。就象这个小忠一样,他拼命的企图在对他的对象的观察和描绘上得到他所希望的一切,表现出那种柔和的一体,那种朦胧的美来。妈妈认为他有一种天生的怪癖,别人则说他是发了疯,哪有整天,整月,整年的老是在一块画板上涂抹着老一块地方的人呢?可是这孩子偏偏是那样的固执,内向,少言,默默地思考着他的创作。"啊!多美的一张画啊!"当别人这样称赞他的作品的时候,他却早已厌倦了这种构图和色彩,又去思考别的新东西了。
     关于那个小小的沙和岛,有一段小小的传说。。当地的老百姓很迷信,要不,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到那里砍倒一棵竹子或去捡一点木柴呢?那里的草木又是那样茂盛?小忠对于沙和岛的种种向往,崇拜和神秘的感觉,也许是自从听到过这段传说以后才有的。那时,他还没有入学。一天,经常和他一起玩的小栓的哥哥突然死去了。村上的人就说是他得罪了河神。有人看见他有一天洗澡的时候到那个小岛上去了。不知在那里干了些什么,有人说他在那里屙了泡屎,也有人说他在那里剥了几块树皮,反正没干什么好事吧,回来后就嘴唇发青,没几天就"去了"
     "到哪里去了?"小忠不知道底细,听到一个老头这样说,还以为到河的那边,到彼岸去了。
      "死了!"姥姥大声呵斥他。
      后来,也许是姥姥告诉他的,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有夫妻两个乘着一条小船经过这里,他们立即被这长着繁茂的花草,树木,石竹和芦苇的小岛吸引住了,更使他们留恋的还有那团笼罩在小岛上空的,永远不散的迷雾。于是,他们将小船靠在那里,上了岸,在树林深处搭了个草棚住了下来,后来,他们果真在小岛上发现了许多宝藏,每天,夫妻俩带上工具出去采集,回来后惊喜的谈论着他们的伟大发现,不久,妻子在那里生下一个女儿,夫妻俩高兴的简直要发狂了。可是一天晚上,不幸的事情发生了,一阵狂风铺天盖地的滚滚而来,刹那间,天地间的一切一切,全都卷入了这疯狂的混沌之中,一切呼号,咒骂,呻吟和叹息全被这魔鬼似的风雨淹没了。柳树拼命地用树枝抽打着树干,石竹在丝丝地尖叫着,波涛沸腾着拥上小岛,就这样折腾了一夜,天亮了,一切复归如旧,惟独不见了他们的孩子。夫妻俩开始寻找,他们踏遍了小岛上的每一个角落,依然是幽静的森林,绿绒绒的草地,叽叽喳喳的鸟儿和笼罩在周围的、绿纱般的迷雾。母亲的眼睛干枯了,她向上注视着蓝色的天空,一切愤怒、悲哀、惋惜、迷惑、忧郁和彷徨都化作一阵久久的沉默,然后他们划着船离开了那里,来到离岸边不远的一个小村子里,他们把采集到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放在大路上。那些村民们都惊呆了,那是多么使人眼花缭乱的金银财宝啊!黄金、珍珠、翡翠、钻石...... 那些数不清的东西在阳光中发出灿烂的、耀眼的光辉,面对着这些金银财宝和那对呆若木鸡的中年夫妇,村民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当他们知道了夫妻俩的经历之后,都摇摇头,叹息着走开了。后来,人们都走光了,那对夫妇也不知去向,只剩下那堆金光闪闪的东西堆在那儿。一个铁匠把它们捡了回去,铸成了一个河神像,人们必恭必敬地将那尊镶满了珍珠宝石的神像运回到沙和岛,然后又修了一个小小的河神庙,自此,就没有人再登上去过,尽管它看起来是那样的美丽。
     小忠是在新社会里长大的,当然不相信这些迷信故事,认为不过是大人们为了阻止孩子们下河洗澡,编出来吓唬它们罢了。不过,他也真的从未到那里去过。
     然而,这却使得小忠对这个小岛充满了各种离奇古怪的遐想和憧憬,他要抓住它,表现出它那动人的一切。于是,他不知疲倦的日复一日的来到河边,久久地观察,描绘着他的对象,可是在他永不满足的天性面前,他的创作从来没有成功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又对他那幅画面所表现出来的朦胧的调子深感不满了。
     他看着那幅柔和的、气色交融的画,又看看沙和岛,"什么都不象,模模糊糊的,这叫什么?哪儿是树,哪儿是竹子,哪儿是绿色和蓝色 呢?我应该明确的把它们表现出来!"这时,透过那绿色的迷雾,他隐约的看见了沙和岛上的几株大柳树,另一边几棵高大的、长着浓密叶子的象是白果, 再仔细看去,那些石竹能分出一些层次,在石竹林中间,似乎还能看见一个褐色的小点,在树叶的摆动中时隐实现,这在那一片绿色的调子中显得特别好看,就象小岛的眼睛。
     "糟糕!我怎么以前就没有发现这些呢?真是蠢极了。"小忠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拿起笔,把他看到的这一切画了下来,于是,画面就渐渐地变的清晰了,那朦胧的雾正在散去,就象他现在感觉到的那样,柳树,白果,竹林和那象征着眼睛的、美丽的一点小小的褐色,都出现在画布上。一连好几个月,他发疯似的,长时间的在那个地方观望,沉思。在家里,他坐在床上盯着他的画,也是一样,或者突然一下子跳过去,用画笔画上那怕半毫米大的一个小点,那是他刚刚得到的一点新的感觉,而他现在认为他的这点感觉和那自然中的一点是非常吻合的,起码,在画上这一点的瞬间,他是满意的。
     我们无法记述人们在迈向它们的目的的过程中所走过的每一个步骤,我记得有人说过这样一段话:"一个旅行的人,当他刚刚爬上了一坐峻峭险陡的山峰,坐在山顶上休息一会儿,在这个休息的时刻,他感觉到甜美的欢乐,但是如果我们要强迫他永远休息在那儿,他会欢乐吗?" 这话也许是对的,对于小忠,谁也不能强迫他永远休息在那儿,在瞬间的欢乐之后,他又开始起程了。
     那是一个夏天的星期日,大家三三两两来到小忠家里,来欣赏小忠的杰作。其实,大家实在是为了寻开心,这个疯子似的青年,永远涂抹着那么一块鬼地方,你看吧:脸上、身上、手上、床上到处都是油彩。而他呢?坐在一边,神经质的眯着眼睛,看看笔,又看看颜料,然后又狠狠地盯着那幅画,忽然,他又笑了起来,笑的那么开心,当大家进去的时候,他的大笑已经变成了微笑,甜孜孜地面向着窗外。
     "天啊!这个油漆匠快把这幅画涂的象堵墙了,冬天用它来堵窗子,一定是不透风的。"东院的勒勒大叔笑着说。
     可是,快活的张婶却说:"傻孩子,你在画些什么?模模糊糊的一团糟,难道我每天从那河边走过时看到的竟是这个样子?你还不如画些别的吧,比方说,画个烟斗,或者我家那个大公鸡,伸着脖子:'勾勾喽......'那神气真够味......"
     小忠看着它们,苦笑了一下,依旧沉浸在他的深沉的思索之中,他孤独的这样想着,大家都不了解他。一个人思想的深了,思想的远了,他不但不是一个聪明人,反而倒成了个怪物,"看!这个精神病患者。"大家也许是开玩笑的这样说。如果他们碰到的也是一个和他们一样也会打哈哈,一样地会和他们蹲在墙根边闲聊的人时,他们便认为这样的人才是一个真正富有理智和善于生活的人。而生活又是什么?它只是这样一股浊流,泥沙俱下,鱼龙混杂,生活是美好的,但也有丑恶,它泛起的泥沙有时甚至能将你窒息,但你千万不能绝望,你应该去奋斗,去挣扎。你看到了黑暗,也就等于看到了光明,光明正是在黑暗中显现的。
     我歌颂那些孤独的探索者,他们是历史的先驱,时代的尖兵。他们风尘仆仆的徘徊在人类知识的光明所能照亮的边远地带,向着更远的地方张望,一头灰土,一身泥浆。而那些只会记忆不会思索的人们总喜欢带着恶意的冷笑去打击、嘲笑和侮辱他们,用别人挖来的土和成泥向他们投掷,这些可怜的记忆家们根本不理解他们所记忆的东西是怎么得来的,但他们能记住,这就够了。
     在和煦的微风中,阳光被一层薄薄的云层遮盖着,光线显得分外柔和。小忠又漫步在河岸上,象以前每个星期日的黄昏一样,他站在高高的石坝顶上,手里拿着那幅画,将它斜对着小岛,然后眯着眼睛向小岛望去。
     远处的天边渐渐的泛起一团褐色的云块,它们簇拥着,冉冉地弥漫在地边和天边融和的地方,然后慢慢地飘近前来,并且映射出一种暖橙色的光辉,这种光辉笼罩在天空中和水波上,使人产生了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小忠这时突然发现沙和岛呈现出一片异样的色彩,它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姿态展现在他面前。看哪!那随风摇曳的竹林深处有一些淡紫色和灰色以前曾经出现过吗?在那个象是小岛眼睛的褐色小点上面,有一条条萦绕的彩带以前曾经出现过吗?当微风吹过的时候,那茂密的竹林深处象是被手拨过似的向两边摆动着,隐约的透出一派苍翠叠嶂的景深,而那幽暗的深处,小忠感到有一些奇特的,不可捉摸的线条和色块。相应之下,他的画面显得空旷和暗淡了,无论是色调与结构都与这现实中的景色很不调和,这使他大吃一惊,难道他以前的观察和描绘竟是一场错误么?难道大自然就是这样无情的嘲弄它的观察者么?为什么他千百次的观察总是把握不住它那离奇的变化呢?这时他那疯狂的好奇脑袋里又充满了离奇古怪的幻觉。在任何人看来小忠都是一个癫狂病者,因为沙和岛永远是沙和岛,只不过冬天白乎乎,夏天绿茸茸罢了。但是一个疯狂的脑袋是不容易被别人所理解的。他呆呆的望着那泛着橙色云彩的天空和那永远流不尽的河水,瞧吧!那淡灰色的雾也变成橙色的了,但它们仍然悄悄的,不可理解的萦绕在小岛的上空,永远给人一种神秘的,莫能思议的表象。一阵微风吹来,掠起一片尘沙向对岸飘去。小忠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这样的念头:游过去,弄清楚它是什么样子,一定要弄个明白。
     几乎没用多大功夫,他的准备工作眼睛就绪了。他脱下衣服,包住那幅画──那只是一块不大的木版,然后把它缚在头顶上向沙和岛游去。
     河水凉溲溲的,它浮动着无数个涟漪包围着小忠的脑袋,向着一望无际的远方延伸开去。小忠在岸上看着它们时,那是些无数映射着金色和橙色的鳞片,而现在在他的眼皮底下什么颜色都没有了,一条浑浊的水流飘着几条随风而来的干草,懒洋洋地在小忠的旁边打转,然后就这样向着前方飘去,小忠打了个寒战,昂起头,那些云朵依然翻腾着,渐渐向着头顶涌来,又是一阵风沙从头顶掠过,那片竹林中中悉悉索索的声响也渐渐能够听的见了。这时小忠的脑袋里充满了各种离奇古怪的猜测,怀着那种即将窥破奥秘前的精神激动,然而却又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这是块大人们怀着必恭必敬的崇高情感顶礼膜拜的地方,是多少年来绝少人迹的圣地,曾以它的苍翠,幽深和变化的表象引起过小忠多少年来的憧憬和遐想,正是为了对于这种憧憬的的满足和追求,今天,他来了。
     云层在向头顶曼延,天空中掠过一群飞鸟,急匆匆地向岸边飞去,并传来一阵叽叽啾啾的叫声,不一会,又是一群。小忠看着它们自由自在的在天空中飞翔,脑海里浮现出一种近似梦境的幻觉,他觉得他是在小岛的上空,眼下是一个浮动的大球,突然,小岛在下沉,下沉,在滚动的球体中消失了,他周围出现了无数个星星。啊!那滚动的球体不是地球吗?它在繁星的照耀下那样光洁、可爱,没有一点儿喧嚣和纷杂。小忠高兴的向它奔去,他觉的脚下一动,猛地从幻觉中惊醒过来,他的双脚已经着地了。


                            二


     拨开纵横交错的杂草、灌木,一阵干草的霉烂气味飘进鼻来,新发出的草芽从那些霉烂的草被底下探出头来,在风中悉悉索索的抖动着。整个小岛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象小忠所想象的那样充满了各种鸟类的欢唱,这是怎么回事呢?小忠拨开茂密的石竹,侧着身子向里走去,地下湿漉漉的,黑色的淤泥和着满地的烂草和树枝,使脚踏上去很不舒服,石竹和芦苇彼此偎依着,遮天闭日,使得里面光线非常阴暗。一条线似的小溪流在淤泥上面扭动着身子,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曲线,在不远的前方钻进了由两边的芦苇所拥成的拱洞里去了,于是,在稍远的、有一团苍老的树根蜷曲的的地方出来一阵叽叽咕咕的流水声。
     小忠继续向前走去,前面是几株苍老的古槐,上面有将近一半的树枝已经枯死了,灰黑色的树干上长满了青苔。透过这群苍老的树枝,可以看到一点已经变的有点灰蒙蒙的天空,间或听到一阵从树顶呼啸而过的风声。
     眼前竟是这样苍凉,阴暗。从远处眺望时所得到的美感均消失了。小忠的心紧缩着,抱着画的双臂在微微颤抖。他继续向前走着,一条蜥蜴从他脚前不远的地方穿过,一只蛤蟆也不知从什么地方爬了出来,跳了几下,然后下巴一鼓一鼓的在看着他。小忠饶过一蔟茂密的、半人多高的野菖蒲,前面是一块不大的空地。一株高大的白杨树站立在空地的东面,半腰中一株粗大的分枝不知被雷或者风给劈掉了,干枯的枝段就躺在它的脚边,上面爬满了黑乎乎的,长着翅膀的大蚂蚁。四周依然是静悄悄的,远处有几朵不知名的小花在草丛中晃动着脑袋,显得非常可爱。
     不用说,那小岛周围被阳光镀上的一层金边在这里是看不到了,那团轻纱般的迷雾也不知去向。一切是这样赤裸裸的,不加修饰的暴露在他面前,所有可以激发一个艺术家灵感的色彩、层次、结构和变化统统地消失了。这怎么可能呢?小忠抱着他那幅画,把它紧贴在他那突然变的空虚起来的胸膛上。这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也太可怕了。他对这一切感到极不理解。他喃喃地咕噜着: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呢?这就是我所寻求的真实和本质么?它们对我有什么用处?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天边卷起的乌云从头顶掠过。小忠抱着头,极度的不解和失望使他感到眩晕和迷惑,他茫然地看着四周,不知所向。忽然,他想起他曾经发现并描绘过的褐色小块,那小岛的眼睛,现在在那儿呢?他贪婪的四处张望着,在古槐的阴影中,在茂密的石柱和芦苇丛中,他象一个醉汉一样摇来摇去。啊!他竟发现它了,在一株白果树旁边的一个小小的土岗上树立着的不就是它么?从这儿望去它依然俊秀挺拔的立在那儿,依然是这块土地的主宰,对!奔过去,观察它,描绘它,或者可以弥补失去的一切。小忠飞快地跑过去,然而他马上就惊呆了:逐渐清晰的呈现在他面前的竟是一个不可名状的怪兽。它是用铁铸成的,红色的铁锈斑斑驳驳,使它的身躯变的臃肿毛躁,它少了一只耳朵和一只前爪,但依然凶狠地狞视着它眼前的一切,嘴角边两颗野猪似的獠牙向两边分开着,两只突兀的眼睛里放射出凶狠、残忍、冷酷无情的光辉。小忠觉的自己仿佛要被吞噬了似的两腿颤抖着,而那面目狰狞的怪兽张开的鼻孔里似乎正在发出尖利的的嘲笑。这一切一切,使他觉得难以忍受,他忽然想起他小时听到的那个故事,那对悲惨的夫妇,那失去了的女孩,这更加使他感到毛骨悚然。他用手抓住自己的头发,恶狠狠地咒骂着,背转身,发疯似的向回跑去。
     头顶掠过一阵低沉的雷声,芦苇和树枝在阵风中发出嘶嘶的尖叫,天色骤然阴暗下来。小忠拼命地奔跑着,两手高举着那幅画,等他看到一块突兀嶙峋的大石头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使足劲,将那画狠狠地向石头上摔去,画板碎裂了,它分成几块碎片散布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厚厚的油彩洒落了一地。就这样,抛去了,失去了,他心里反而感到轻松了许多。他停止了奔跑,信步在树林里游逛着,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种幻觉:他丝毫不觉得这呼啸的狂风和急骤的雨点,他只觉得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傍晚,一切是那样的静谧,又是那样的和谐,象以前无数个在河边度过的傍晚一样,河水泛动着涟漪,永无休止的向前流去,他在河边的草地上走着,太阳已经落山,月亮升起来了,银色的光芒温柔的洒在这块美丽的土地上。他贪婪的呼吸着草地上散发发出的芳香,听着脚边的草叶下面许多不知名的小虫们断断续续的吟唱,他渐渐的被这诗意的境界陶醉了。他做了几下深呼吸,向靠近水边的一块空地上走去,忽然,他听到从那边的空地上传来一阵悉悉嗦嗦的声响和象是有人走来的声音,他向前紧走几步,靠在一棵白果树后面向前方望去,啊!他突然被惊呆了:一位美丽的女神,从那泛着银色光波的河水中走出,亭亭玉立在那块草地上,她那匀称的体材,洁白的皮肤,在月光下呈现出任何色彩都难以描绘的光辉。她用手轻轻梳理着湿漉漉的、披在肩上的头发,而那些金色的水珠慢慢的从肩上流到腿上。这使小忠想起安格尔的维纳斯。而那些所有保留在记忆中的雕塑和绘画,在这活的维纳斯面前都黯然失色了。小忠仔细地端详着她身体的每一条曲线,每个哪怕最细微的动作都以一种从未未有过的力量深深地打动着小忠的心灵。她慢慢的擦干身体,穿好衣服,然后就向树林深处走去。小忠急忙尾随着她,看着她穿过树林...... 小忠急忙紧走几步想喊住她,可是脚底下拌了一下,他重重地跌在一个泥塘里,一切幻觉都消失了,周围是已经变得黑洞洞的树林和草地,风在尖利的嘶叫着,伴随着无数个雨点敲打着地上的万物,包括小忠那个已经逐渐清醒过来的脑袋。他跌跌绊绊的向着回来的路上走去。

 
                          三

 
     那天回来以后,小忠大病了一场,一连几天发着高烧,说着胡话。等到痊愈以后,嘴角和舌头上起了许多水疱。然而,关于那次幻觉的记忆,依然是那样清晰,那样强烈。她深深地撼动着小忠的心灵。他从那次记忆中似乎认识到了许多从未认识过的东西,理想的,道德的,生活的...... 他要用被激发出来的灵感和崇高的艺术活动去详细的描绘那个记忆,哪怕用他毕生的精力。等到他能够下床已后,他就准备好了另一块画板,开始了他的新的劳动。

 

 198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