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阳道长同人图:《牟氏庄园》二(3)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7 07:0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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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氏庄园》二(3)
衣向东
树根费力地卸下大门槛后,等候在门外的佃户,就像潮水一样涌进去。但是,他们面对敞开的穿堂门,也愣住了。从穿堂门一眼望去,就看到了少爷楼的堂屋内,聚集了许多老爷和太太们。穿堂门两边,许多地方都披上了黑布和白布,肃穆庄重。
那些在门外还哭哭啼啼的佃户女人们,此时却不哭了,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树根在一边催促,说,走呀你们。佃户们终于醒过来,醒过来就更不敢从穿堂门走了,绕到了两边的
甬道上,朝少爷楼走去。
人群走动的时候,哭叫声又动起来了。
他们哭叫,我的少爷呀——
他们哭叫,我的东家少主子呀——
他们哭叫,老天爷哎——
…………
佃户们跪满了少爷楼前的四合院,有二百多人。院子里的积水还没有渗漏干净,许多人的膝盖埋在水里。他们的悲痛,是从心底里发出的。
日新堂的佣人,已经来不及缝制孝帽了,就给每个哭丧的穷人撕扯了一块白洋布,缠在头上。这块孝布是可以带走的。白洋布半尺宽,两尺长,差不多能给孩子做一条短裤子了。一家来两三个人的,拼起来就可以做一件短袖褂子了。女人们一边哭着,一边就琢磨这块白洋布的用处了,然后,琢磨东家少奶奶的好处,那哭声也就格外响亮而悲切。
大灶房那边,不多时就熬好了小米粥,把整个大铁锅抬到了院子内。哭累了的佃户下人们,走过去喝一大碗小米粥,最后一口米粥还没有完全咽下去,就又忙着去哭。
有几个佃户女人,还哭晕了过去。
姜振帼换了一身白旗袍,头上缠着洁白的丝绸,丝绸从后面滑落下来,宛若瀑布。
牟宗升烦躁地甩手走了。
走了就走了,姜振帼已经不指望他来帮助自己了。
过了一会儿,夜色更厚重了,几位太太丢下了一些眼泪,也各自回去了。夜里守灵的事儿,留给了大寡妇和小寡妇。
剩下的三个老爷和少爷牟银,凑在一起商议明天的事情。明天重要的事情,是迎接前来吊唁的亲戚,还有本县一些有脸面的人士。他们商定好后,跟姜振帼打了招呼,也散去了。
屋里静下来,墙皮上只剩下姜振帼和鲁太太的影子。粗大的白蜡烛光,时不时发出毕毕剥剥的响声,那橘色的火焰随着毕毕剥剥的声响抖动起来。婆婆和儿媳投在墙上的影子,也便一惊一炸地抖动着。
少奶奶感觉整个屋子都抖动了。
牟银的太太栾燕回去不长时间,又返回来了,对姜振帼说:“大嫂,牟银让我来陪你,怕你……怕你害怕。”
姜振帼看了看栾燕,心里暖了一下。她瞥了一眼已经僵硬了的男人,委屈就从眼睛、鼻子、喉咙里升腾起来。她张开嘴大哭了。
她的哭声是喷出来的,嗓子眼被哭声拥挤得快要爆炸了。
门口的翠翠有些害怕,害怕少奶奶把灵柩里的少爷哭醒了。
少奶奶的嗓子很快哑了,哭不出声音了。她的嗓子太细腻,经不起折腾。佃户们的嗓子好,粗糙,哭了一个时辰了,还嘹亮着。
她嗓子虽然哑了,身子却轻松了许多,可能是哭出了很多眼泪。
眼泪是身体中最有分量的东西。
“嫚子,去把衍堃和衍淑带过来。”她习惯了这样叫丫环。
七岁的牟衍堃和五岁的牟衍淑,现在被老妈子伺候在老爷楼鲁太太的卧室内。她想,让儿子和女儿今夜给他们的爹哭几声,明天来了亲朋,就不让他们在一边跪陪了。儿子现在最金贵,让儿子明儿陪着来吊丧的人跪一整天,若是把他折腾出毛病来,她可是把老底儿都赔了。
鲁太太睁开眼睛说,孩子睡了,你叫他们来干啥?要来,天亮了再来。
姜振帼说:“白天人来人往的,孩子在这儿太受罪。”
鲁太太吃惊地说:“再受罪也要来哭丧呀,这是规矩,客人来了看不到儿女哭丧,像什么话?”
婆婆的毛病,姜振帼太清楚了,虚荣,宁可让两个孩子受罪,也要做给别人看,其实谁会注意到两个孩子呢?注意到了又能怎么样?这些话她都放在心里,她现在不想跟婆婆解释这些,她们想的不是一样的事情。
老妈子和翠翠,各用一条毯子,把牟衍堃和牟衍淑裹进来,两个孩子都披麻戴孝,却还睡着。孩子睡觉沉稳,拽着胳膊晃荡了几下,依旧酣睡。姜振帼就索性把他们丢在灵柩前的毡垫上,对着两个屁股抽了几巴掌。
睡梦中的孩子稀里糊涂放声大哭了,哭了三两声,又稀里糊涂睡去,眼睛始终没睁开。
她给老妈子和翠翠打了个手势,让她们把孩子送回原处。
外面佃户的哭声还在,却不是从心里冒出来的了,这样哭下去,天亮的时候,恐怕就变成歌唱了。
她的心思,其实已不在丧事上了,死的人已经不会动了,哭得翻江倒海也是哭不回来的。她在想如何应对庄园内的几位老爷,保住日新堂掌门人的位置,还在想眼下的春播春种,不能因为丧事耽搁了。这些事情,她要抓紧跟婆婆商量,栾燕在跟前,不方便。她就对栾燕说:“妹妹你回去吧,我这里没事了。”
栾燕看出姜振帼有事情,也就不坚持了,安慰了她几句宽心话,叹息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