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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相学、科学和迷信

萧瀚君忽然在微博上大谈星相学，正巧我正在跟一个法国老太太学占星术。可以预料的是，萧君对占星的观点会引来人的攻击，尤其是那些唯科学主义者。

这方面的教训我也有，有一次在饭桌上和一群男女八卦星座，一位男士忽然问我占星的依据是什么，我称是天体能量对人的影响。他随即要我拿出证据证明这种影响，我无言以对，他遂驳斥我价值体系混乱。他的驳斥一度打击了我的直觉，不过我很快恢复了，而是更加相信星相学的解释力。

占星学最基本的原理是宇宙间能量是相互影响的。科学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占星学令人感到玄妙的是，为何人出生的一刹那，天空中行星位置的排列会对一个人的性格和命运产生巨大影响；或者天体的位置会引发地球上的事件，比如日本那地震。能量的运作无法用科学精密的仪器所探测，星体的象征意义也无法追本溯源。太阳为何会象征人格和意志？而月亮意味着情绪和潜意识？水星为何代表心智的推理和交流能力？金星却象征情感、社交和审美？与此联系的，不是实验室的数据，而是神话，是人类集体意识的心理真实。

而科学，对这样的心理真实是无能为力的。靠科学的仪器和严密的求证证明不了占星术的有效性，但是几千年各大文明的经验事实却可以证明。法国老太太诺拉告诉我们，历任法国总统大多都有占星家顾问，也可以佐证其有效。以我的经验论，也是“知道”占星术有效的。这一套理论不仅可以解释我和我的朋友们心理冲突的特征，而且还可以追根溯源，帮助我和他们找到疗愈的突破口。这些年我没有被巨大的工作压力和情感烦恼带来的抑郁症压倒，占星术是个很有效的工具。

相比占星术的有效性，我更感兴趣的，是唯科学主义者对星相学的讨伐。晚上一打开微博，看到萧瀚的帖子，我就知道一定会引发口水战。果然如此。萧瀚谈星相学，显然比我这种直觉派女人谈占星术更容易招来敌意。因为他是个法学学者，理性是他的招牌。他陷入占星的“迷信”中，更加让人不理解。

唯科学主义者的观点是，靠实证和逻辑无法证实的东西，便是伪科学。这样的推断非常有问题。人类认识世界的工具一直都是混沌的，求真、求善、求美的愿望也是混杂在一起。直到近代，真、善、美三个领域才分家，科学因其实证和逻辑精神，致使人类对世界的认识能力有了极大水平的提高。然而不可忽视的是，科学的解释力只能覆盖到“真”这个领域，而无法僭越到善和美的领域。

美国超个人心理学家肯.威尔伯说过一句话，如果妄想以科学解释一切，那么人类就将退化为最基本的原子世界。人类一切意识进化的高级阶段都会被抹杀。

新近看了一部电影《超时空接触》，天文学家朱迪、福斯特和神学家男朋友有一段对话。朱迪要男朋友拿出神存在的证据来。神学家反问她：你爱你父亲吗？回答：爱。问：你能否拿出爱存在的证据？朱迪遂失语。

“拿出爱存在的证据”完全可以反问那些质疑星象学的伪科学主义者。天体能量是势能还是动能还是别的什么？科学是怎样探测到这个能量的？这个能量对人怎么产生影响的？这个极为“科学”的提问针对科学以外的东西岂非牛头不对马嘴？爱是势能还是动能？科学是怎么探测到的？爱是怎样对人产生影响的？要用科学来回答，是不是需要测心跳、血压和脑电波？然而心跳加速、血压升高，脑电波从阿尔法变成其他的贝塔、伽马，就能证明爱的存在吗？能证明爱的存在的，不过是人自己内心的感受，对于温暖、信任、开放的感受。而这种温暖、信任和开放，你如何拿仪器去证明？你只能证明脑电波，心跳和血压有所变化。

 五四以后，中国引来的科学和民主两大尊神。细想一下，一百年来对两大尊神的误解良多。科学演变成为“合理的，有道理的”的代名词，“这个东西很科学”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比如“科学发展观”。科学本身的含义反而被人遗忘了。科学最核心的精神是怀疑，运用的工具是逻辑和理性。因此“科学态度”意味着对于自身达不到的地方，即无法用逻辑和理性解释的领域，需秉持开放和尊重的态度。否则，科学便会与科学精神相违背，成为一种新的迷信——科学迷信。这种迷信与宗教迷信、政治权威迷信有什么两样？都是将自身的体系封闭住，拒绝其他体系的进入，由此束缚真理探索的步伐。

星相学被人斥为迷信的第二个原因在于，很多解释不能靠实证和明显的逻辑推理，而要靠直觉，是一种非常个人化的工具。我觉得，与其说它是个理论，不如说它是个交流的辅助工具。我的占星术学得并不到家，但也有解释得好的时候。有时一个人的本命盘在我眼前，那些红线绿线会渐渐地变成一些我对这个人的具体感受浮现出来，这些感受是星象符号的象征带来的，也是和案主交流带来的。我和案主交流得越多，我得感受越深入细致，我给伊的帮助会越多。

同样一个星象象征，有千变万化的解释，如何才能帮到案主？不仅需要高超的星相学知识，还要有对人心高度的洞察力，高超的人际沟通技巧，以及良好的德行。知识储备、觉知力和德行三者缺一不可。法国老太太诺拉就教导我们，对那些求助的人，你永远不可以对他说，你的生命中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你应该怎样怎样做。你不是教导他，而是给他一些指引，这个指引可以帮他找到自己卡壳的地方，以及成长的内心资源。案主的问题永远都是他自己解决的，而不是占星师。

几个月前，我渐渐意识到这一点，就很少给人看盘了。我更愿意倾听伊的讲述，体会他的感受，以这样的方式支持伊。原因在于，如果自己功力不够，对一个星象象征的解释不到位，很可能会误导对方，使其在这个心里议题上形成更深的情绪固着。

今天看到一些唯科学主义者对星相学的反驳，不仅哑然失笑。很想告诉他们：认为科学不能解释宇宙的一切，并不等于拒斥科学；科学无法证明是真的东西，不一定就是“伪”，更不一定就不合理；非科学领域里当然会有迷信，但不等于都是迷信；科学和非科学领域并不是二元对立的关系。这不仅是常识，也是基本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