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索沃战争的启示超星:官饭难吃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30 03:10:27

 

      臣子们在吃喝之小事上尊礼守法,逢到大事才能和老大一心一意,不至另起炉灶。

   说官饭难吃,首先是其滋味不佳。明清两代,负责为官员聚餐提供膳食的机构为光禄寺,其烹饪水平坊间早有定评。《戴斗夜谈》中便曾记录了京城流传的十可笑,“光禄寺茶汤”有幸名列榜首,接下来则是“太医院药方,神乐观祈禳,武库司刀枪,营缮司作场,养济院衣粮,教坊司婆娘,都察院宪纲,国子监学堂,翰林院文章。”这都在讥讽其名实不称的“十可笑”者,无一不带有官方色彩。

到了清代,光禄寺的烹饪水准仍不见提高。嘉庆年间,有一文人顾元熙(号耕石)中了进士后,被选拔到翰林院写文章,做到了侍读学士。在翰林院供职,主要工作是做些资料整理,外带给最高领导写写讲话稿,虽然品级不高,外快甚少,但是社会地位却很清贵,还可享受皇上赐食之恩荣,到光禄寺吃吃官饭。顾耕石的官饭吃得很认真,还将就餐心得写成一首《黄莺儿》,呈送给老熟人、光禄寺卿卞斌(号雅堂)先生审阅。词曰:“蹄子小多毛。秤梗鳗,着腻烧。海参倔强蹄筋跳,鱼虾寿夭,鸡鹅寿高。冬舂米饭黄而糙。最难熬,新刍水酒,故意满台浇。”据《清代名人轶事》记载,顾先生的评估报告呈报上去后,“光禄(即卞雅堂)见之,大笑海参以下二十二字。自后传餐时,光禄亲自临视,见有不堪适口者,必訶则庖丁,令易精品焉。”

这个顾耕石看来很懂饮食之道,“海参倔强蹄筋跳”之类的描述,形象地揭示了此等菜肴烹制火候不到家之弊端。不过,这番评论似有得便宜卖乖之嫌。按照当时朝廷的规定,皇上赐食百官时,最多只有寿高之鸡鹅与多毛之蹄子,海参鱼虾蹄筋之类,均告阙如。顾先生若真能享用这等官饭,已然属于大大“超标”了,实在不应该再抱怨什么。

除了精于饮馔,顾耕石还有其他才艺。据资料记载,其字学欧阳询,近文徵明,尤精小楷。直到今天,他的书法作品还可在拍卖会上见到。他的文章写得也不错。清人笔记《冷庐杂识》中,收录了他的两篇“迷你”赋,一为《汙卮赋》,一为《唐花赋》。《唐花赋》序云:“南方窖花,牡丹为盛;北方地寒,梅亦不花。花者,皆唐花也。早开而无香,且易悴。”赋曰:“泉之窍于山也,人凿其胚;玉之垫于璞也,人斫其胎;花之孕于根也,人发其荄。吁!此人之所以戕物,而物之所以宁处于不材。”这等小赋,非官样文章可比,很有些味道。《冷庐杂识》的作者陆以湉的评价是:“二赋寥寥数语,而即小见大,含孕无穷,名作也。”由此可见,翰林院也有文章高手,不全是草包。不过,顾耕石既然进入官场,吃上官饭,也只能收拾起这些零碎儿,遵照上峰指示精神,炮制些不咸不淡的官样文章,然后承受“十可笑”之类的表扬。惜哉!

官饭难吃,还在于就餐环境很差,有时甚至连个餐厅都没有。据《明会要·宴礼》记载:“明制,有大宴、中宴、常宴、小宴。凡大祀天地次日庆成,及正旦、冬至、圣诞,大宴。立春、元宵、四月八日、端午、重阳、腊八日,永乐间俱于奉天门赐百官宴,用乐。其后皆宴于午门外,不用乐。”奉天门在南京皇宫,此地气候还算温和湿润,官员们在腊八、元宵群集露天吃顿冷餐,多套上两件衣服,好歹还能将就。等到明成祖迁都北京,还要在午门外照此办理,就有些麻烦了,特别是寒冬腊月之际。京城俗谚云,腊七腊八,冻死寒鸦。连乌鸦都会冻死的天气中,一干官员还要在苦苦候在露天,在北风中享受皇上赐予的饭食,那绝对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不仅如此,明代午门之外还是施行廷杖的地方。大小官员凡是说话办事让皇上不高兴了,得嘞,先拖到午门外打顿板子吧,然后再看是撤职还是充军。曾经享受过这一待遇者,数量颇为可观。仅正德十四年,明武宗朱厚照因为朝臣不同意他去南方胡闹,一次就下令痛打了一百三十四名官员的屁股,有十一人死于杖下。实在够狠的。臀部有幸承受浩荡皇恩的朝臣们,还要在挨板子的地界儿领教御赐大餐,而且是光禄寺的手艺,真不知吃出什么感觉才算合适!

官饭难吃的最难之处,是麻烦。特别是逢到老大请客,与宴者无论职位高低,一举一动一吞一咽都要按规矩办事,而且还有执法官巡回检查。如果有臣子在领受皇上恩典进程中,出现吧唧嘴打饱嗝等举动,纠仪御史发现后,轻则当场申斥责令改正,重则禀明圣上予以惩处,或罚俸,或降职。在不少老戏中,御史的主要活计是为百姓伸张正义,严厉惩治贪官污吏,其实其重要工作是监管官员吃官饭时的不良行为,以维护最高领导的威严,与惩治贪腐毫不搭界。

尽管官饭难吃,但是有资格吃官饭者却不得不吃,否则更是大大的罪过。据《南亭笔记》记载,一次慈禧太后颁布通告,要在坤宁宫赏王公大臣吃肉,这可是十分难得的事情,既不用露天挨冻,又属于正儿八经的吃食,还能和老佛爷套套近乎。所谓吃肉,就是吃白煮猪肉,这是满族从关外带来的习俗。有清一代,宫中每天都要杀两口猪,在坤宁宫的大锅里煮熟后,用来孝敬神灵的。祭神后的猪肉,则赐与宫中侍卫分而食之。每年二月初,皇帝皇后和各位嫔妃,也要聚集在坤宁宫吃上一回肉。有人曾赋诗记其盛况:“吃肉迎神溯国风,官家举案乐融融。地衣新袭西洋毯,促坐齐来女御宫。”

由于祭神之猪地位尊贵,每天清晨,最早进入东华门的就是它们二位,而且还要乘坐布围骡车。等候早朝的文武大臣听到嗷嗷猪叫声,便知该出门了,绝对不会误事。

祭神猪肉加工时有一规矩,必须白煮,不入盐酱,吃时也要白吃。北京有一砂锅居,创办于乾隆六年(1741年),当年生意颇兴隆。每日所煮的一口猪,不到中午即告售罄,掌柜的便可摘下幌子回家歇息去了。由此民间流传开一句歇后语:“沙锅居的幌子——过午不候。”砂锅居的名菜白肉片,就是宫中做法,纯粹白煮。只是煮后以酱油、蒜泥、腌韭菜花、酱豆腐汁和辣椒油等调料蘸食,比白吃滋味丰富多了。

且说被老佛爷选中吃肉者,有一徐郙,同治元年的状元,后来当上了大学士,相当于宰相。这徐相国在吃肉时却没露面,惹得慈禧大怒,“谓其有误大典,当以不敬论罪。”大不敬的罪过可不小,过去名列“十恶不赦”之列。老徐大惧,转天赶紧找太后请罪。说自己一大早就出了门,没想到路过使馆区时,一辆洋人拉货的马车坏在了当道。车夫帮忙折腾了半天,挪不动,“臣又不能飞越而过,以致误及大典。死罪!死罪!”西太后听罢,“但微哂而已,不复深究。”此事如属实,当在“庚子拳乱”之后。否则,徐相国如拿洋人说事儿,老佛爷就不会是“微哂”而是“勃然”了,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最高执政之所以对吃官饭的规矩毫不苟且,是因为这关系到江山社稷的长治久安。臣子们在吃喝之小事上尊礼守法,逢到大事才能和老大一心一意,不至另起炉灶。君臣之外,家庭内部与官民之间同样需要明“礼”,以使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人人敬上惧上,天下自然太平。因此,有的皇上吃饱喝足之后,还要为那些吃不饱喝不足的草民订章程。朱元璋就发过两道诏书,一道是关于士农工商人等平居相见及岁时宴会谒拜的规矩;另一道则明确官员退休后的待遇。其中规定,“若筵宴,则设别席,不许坐于无官者之下。与同致仕官会,则序爵;爵同,序齿。其与异姓无官者相见,不须答礼。庶民则以官礼谒见。凌侮者论如律。”——谁拿退休干部不当回事,就办谁。

常吃官饭的主儿,遇到所吃者并非官饭,便会脑袋发懵。据《梦溪笔谈》记载,宋代枢密使陈尧叟与另外六个大臣和文学侍从曾担任过一回皇上(大概是宋真宗)的客人。这一次,皇上要和大家平起平坐,自己坐宴席东边,让陈尧叟坐于席西,“如常人宾主之位”。众臣子皆惶恐不敢就位,说是自古未有君臣齐列之礼。皇上顿时很不高兴,说如今天下太平,只想找几个亲近之人乐和乐和,连酒菜也是自家厨房弄的,要是讲规矩早就到外朝开宴了。于是,“尧叟悚栗危坐,上语笑极欢。”宴会之上还赏了赴宴者许多宝物,直到四鼓时酒才喝完。此次“天子请客”一时被传为美谈,但陈尧叟之流大约还得“悚栗”一阵子。高高在上者偶尔客串的“平等”姿态,是很难让长期在下者承受的。

官饭难吃已成旧事。如今,无论是饭菜质量还是就餐环境,此类吃喝都没的说。至于其他方面是何状况,唯有身在“场”内者,才能有切实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