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血藤手镯内圈有折痕:传销洗脑实录(三)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4 19:15:08

难缠的女人郭玲
看见郭玲时,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感觉上这个女人不是善类。她身材高大,足有一米七五,非常胖,犹如一艘航母。她面容憔悴不堪,脸上坑洼不平,鼻孔朝天……还没说话,我便感到一股压力迎面而来。
要命的是,见到她时,我居然结结巴巴的,说不上一句像样的话来。郭玲爱理不理。我只好大打殷勤牌,把身上的衣服披在她身上。走了一会儿见还没到目的地,她大发脾气:“你们怎么搞的,没钱吗,要老子走路?”她喊着郭华的名字,“我要坐车。”
郭华赶紧过来:“姐,没多远,还有几步就到了。”好说歹说,郭玲终于开始向前走了。但没走到十分钟,她就又不耐烦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扶着她的肩膀,细声说:“姐,再走一会儿就到家了。”郭玲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做声。后来,在我们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把她带到了寝室。我敢说,这是我来这后感觉最累的一次。
后来我帮郭玲洗脚,她接受了。郭华趁机把她包里的手机拿出来,打到声讯台,一直打到停机,才偷偷放回原处。
睡觉时,郭玲看到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屋子的人,暴跳如雷,嚷着要跟武汉的男朋友打电话。结果一拨电话,发现已经停机了,更是怒不可遏。那天晚上谁都没想安宁,她一直折腾到了清早。后来她趁上厕所的时候,偷偷溜走了。
郭玲走后,郭华哭丧着脸看着我。我不得不打电话求助于领导。因为新朋友来时,在真实面目没抖开之前,领导是不能和新朋友见面的。领导指示,去火车站找。我和郭华两人分头从两路找。
难得一次单独行动的机会。在路过一家网吧时,我心中一动,便走了进去。我打开QQ,加了上次杨宁留给我的号码,正好遇到那位B级别老总在线。我简单地和他聊了一会,然后告诉他我是他的下属。老B很惊讶,责问我为什么上网。我告诉他:“我现在已经面临升C了,但是我不想做了。”
老B更加吃惊,他问为什么,然后洋洋洒洒地为我提激情。我说没用,我也经常给别人提激情,但我自己现在已经没有激情了。
“你现在退步到一个新朋友的位置上了,你应该多学习,难道你不认为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吗?”
我说:“我希望能和你单独谈谈。我知道你们经常和C级别领导在肯德基和麦当劳见面。而且我看到你们住的不是宾馆,而是自己租的房子,自己做饭吃。你们自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把陷入里面的亲人和朋友拉出来?”
对方沉默良久,说:“后天你和杨宁一起来宾馆看看吧,我们聊聊。”
郭华打来电话,说他姐姐找到了,已经买好了火车票,但现在退掉了。我说怎么会有这种情况发生,郭华说:“其实我姐姐不知道我在干嘛。她和我爸妈关系不好,基本没什么联系。我说这次是给她介绍男朋友的,谁知道她刚在武汉找了个包工头,听说对她还可以。”
我生气说:“为什么这些情况不告诉我?”
郭华有些歉意:“这是领导安排的。”
我明白过来了,这样是让我入戏自然点,领导真是一番苦心啊。
他继续说:“我姐姐说你对她有企图,她说当年她17岁就被骗失身,现在成熟多了,打她主意的男人也多。”说到这里,郭华不好意思地笑了,“她说她绝不会让色狼得逞的。”
我晕倒。
晚上我向领导申请更换带朋友的人,领导没有同意。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充了电话费,一整夜狂打电话。整个寝室的人都无法入睡。闹到早上大家起床了,她却要睡觉。我不让她睡,她不理我。郭华见状,怒喝:“人家都起床了,你还睡什么呀?谁叫你打一晚上电话,活该!”说完把她身上的被子掀开了。
郭玲哭闹起来:“你一定是又在搞害人的传销,你说,你是不是想害你姐姐?天哪,你这个没人性的东西。”我劝她,她居然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告诉你。休想打我主意。”我勃然大怒,摔门而去。
过了一会,只听郭华叫道:“你跳,你跳。”我急忙闯进去,看到郭玲坐在窗台上,作势欲跳。我一把拽住郭玲双腿,死命往下扯。这个女人的体重太重,我非常吃力,几个女老板见状纷纷前来帮忙,总算把她拉进来了。
大家都骂郭华的不是,郭华不得不放低姿态向姐姐道歉。这时有老板喊开饭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郭玲请入客厅。郭玲看了饭菜,扭头就走出去了,我和郭华尾随其后。
郭玲要在外面吃饭,我们只好给领导打电话。领导说可以,吃完早餐后带进课堂。
郭玲被我们软硬兼施地带进了课堂,这个色厉内荏的女人看到弟弟远远离开自己,内心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再加上我偷偷地打电话,更让她觉得受到了威胁。
此时我的心思并不在怎么去带好这个新朋友,对于郭玲,我有种抗拒的心理,所以我总是向领导提出要换人。几次下来,领导无奈,只得同意。
与老B的直接较量
杨宁给我打来电话,说老B在宾馆里等我们过去。我喜出望外。通过这次谈话,我也许可以了解到更深一点的内幕。我的一些猜测如果得到证实,我将对自己的命运再做一次抉择。我内心深处,实际上已经有了离开的想法。
跟着一起去的还有罗鸥和李萍,他们二人骑着“宝马”,一个带我,一个带杨宁。
“你怎么和老总联系上的?按道理,你是不能和老总见面的。”罗鸥问我。
我说,等谈完后我再详细地告诉你吧,我想暂时回去一趟。
罗鸥停下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我说:“你想放弃是吗?”
我不置可否,望着罗鸥。
罗鸥长叹一声,说:“做任何事情都不要想太多,真的。也许你现在承受了很多东西。可是在我们行业,有谁不在承受?承受亲朋好友的不理解,承受世俗的偏见,承受别人在背后给我们泼冷水、戳脊梁骨。公司有位黄老板,他和他老婆都在里面,他们有个三岁的儿子,留在家里由六十多岁的奶奶带着。前天他的儿子不小心被开水烫伤了,现在还在医院里。黄老板夫妻俩还不是忍着泪水在这里坚持?他们所做的这一切还不是为了儿子有个好的将来?”说到这里,罗鸥仰头望天,“作为男人,要有责任感,跟你说太多我都说腻了。”
我内心隐隐有些不忍。毕竟,他们对我还是很不错的。可是,这就是我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吗?坚持下去,就要坚持继续骗人,为了自己的一己之利,违背做人的基本道德吗?
我们坐在南洋大酒店的大厅里,静静等待着老B的接见召唤。趁着上厕所的时候,我偷偷跑到前台问服务员, “请问卓飞(老B)在几号房?我是他的朋友。”服务员查了一下,说,在8511。我又问,房间是明天中午十二点退吗?服务员说:“不是,开的是钟点房,卓总平均每个星期都要来开次钟点房的。”我连声称谢。忽然间,我恍然大悟。
坐了大约一个小时,罗鸥接到电话说是可以到房间去了。居然等了这么久,看来在这段时间内他的工作日程安排得很满。想想也是,说是天天住宾馆,实际上每周也就那么一次,并且开的是钟点房,所有的对外联络都要在这个时间内完成,不忙才怪。
没错,果真就是8511房间。卓飞开门请我们进去。在这里,我又一次看到了耀眼的金扣报喜鸟西服、拇指粗的项链以及金光闪闪的手表,我又一次被这些东西晃得眼花了。
罗鸥三人同卓飞鞠躬握手大喊老总辛苦之后,就出去了。卓飞请我坐下,一副从容淡定的神态。他简单地问了我的基本情况后,说:“你觉得你已经了解了行业的一些规则了吗?”我猜测他说的规则应该是指秘密。
我点了点头。
“那你说说。”
我有点佩服这位老总,非常大气,可以说,他的气势完全把我压倒了。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次的谈话非常重要,我必须把握好自己的意图,一定要弄个清楚,否则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很多人在里面做了一年多都没机会见到老B,更何况老B与我探讨的是行业的秘密?
“我们现在做的是假TS。”我故意抛出一个重型炸弹,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我直直盯着卓飞的眼睛,这是我从行业里面学到的,眼睛最能反映人真实的想法,哪怕一个人城府再深,都能从目光中发现点什么。果不其然,卓飞发现我盯着他,尴尬地笑了。
“真假TS并不重要,关键是我们能从中得到什么。我们的团队发展壮大了,我们有千万大军,想做任何事情,那还不是轻而易举吗?赚钱也会异常简单。”
我以为他会否定我,然后再解释一番,谁知他居然默认了。一时,我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真TS为什么不打击我们,因为我们可以为他们壮大声势和提高影响力。我们不仅帮他们卖出去了很多产品,还为他们传播了名声?”卓飞爽朗大笑着,给我泡了一杯咖啡,“我们就像一个小卖部,今天我可以卖康师傅方便面,明天可以卖统一方便面。什么牌子不重要,什么方式不重要,我们要的只是一个结果,那就是赚钱。”
喝了一口咖啡,想着卓飞的话,我陷入了思考。良久,才回过神来,也许,这就是B级别对C级别的洗脑吧,目前我已经是名义上的C级别了,只是在形式上还未体现出来。
“老总,你是说,我们很多的C级别在一起,可以再做其他的生意吗?”话一出口,我突然觉得很唐突,卓飞也面露不悦之色。
我赶紧换了个话题:“老总,你们平常住哪儿呀?”
卓飞抿了口咖啡,接着又喝了一口,然后站起来,续了一杯,再坐下来,才悠悠地说:“吃住宾馆。”
我感到很是好笑:“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们平时在外面租房子住,只有在需要接见C级别和与新朋友沟通时,你们才来宾馆,并且开的是钟点房。”
卓飞没有看我,也不出声。
“你有时候只拿几百元的工资,而有的C级别可能一分钱都拿不到。我拿了两个月的工资,还被扣除了20%的国税。可是,如果是假TS,我们还用得着交税吗?我想应该是你们B级别扣掉作为你们的运作资金吧?”
卓飞无言以对,沉默了片刻,然后一脸严肃地告诉我:“没错,你说的都是事实。作为C级别你也应该知道这些。不过我想强调的是,我们是绝对能够赚到钱的,最起码比打工要好。至于我们为什么要在外面租房子,还不是同样一个道理——节约理财。A级别老总是担心一些人一有钱就变坏了,因为我们还需要管理几百人的团队,蛇无头不行啊!如今的社会,不管你是黑猫白猫,只要抓到老鼠就是好猫。我们只是一支小小的卖货团队,我们绝对是在挣合法的钱。只要你能坚持,你会得到你应该得到的。”
他的说法似乎无懈可击,但是也没能说服我。
“做到一个小小的C级别,都需要耗费大半年的时间;那么做到B级别,一般也在两年左右;等到升A再到出局,恐怕也得七八年吧?更何况,那出局费好像没人拿得到吧?”
卓飞哈哈大笑:“如果没人拿到,我也不会待在这里,更不会把自己的家人带进来。”
这样的回答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这一句话,不知有多少人被他们骗过。而这句话背后的真实情况又是如何呢,大约也只有他们自己最为清楚。
我学过心态课,不平常心态教会我从平常事里发现不平常价值。传销被世人所不理解,难道就说明世人都是凡俗的?做行业的人就是傲然不群的吗?对此,我深表怀疑。
卓飞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指着烟盒对我说,“我做到B级别,就不用抽两元一包的烟了,现在抽的就是24元一包的玉溪和云烟。这,都是行业赋予我的。”
我不予理会。
卓飞抽了几口烟,语气严肃地问道:“你现在是不是想放弃?”
我说是的。
卓飞侧过脸,足足看了我几秒钟:“你知道行业究竟有多少人能成功吗?”
“应该没多少。”
“对,你的洞察力非常好。我老实告诉你吧……”卓飞吐出一口烟雾。
我急忙说:“请老总你给我说实情,因为我想弄明白这个行业,起码我不能白来一趟。”
卓飞说好,我说给你听。
“我们现在处于家族性暴发时期,但是,将有60%的人会放弃,也就是你这类的人,对行业了解不透彻,对前途无信心,左顾右盼,顾此失彼,属于墙头草。因为我们行业需要的是一个成功者,而不是一个赌博者,如果你是用这2800块钱来赌一次,我劝你趁早走人,该干吗就干吗。”
我被他说得脸上微微一红。
“还有20%的人因为无法全职工作,或者因为外事的干扰不得不兼职。而兼职永远没有全职的成就大。做到最后,付出的太少,而回报不多,成为可有可无。最终无奈出局。”
“那么说,只有20%的人可以成功?”
“对。只有坚持下来的人才可以有功成名就、辉煌无比的一天。”
不愧是老总,时刻不忘为我提激情。我的心情刹那间兴奋起来,竟随着他的思路有些飘飘然了。不过旋即我又清醒了,这个永远是提激情的行业,除了励志,能带给我什么呢?我想起了一句歌词:“伤口清醒要比昏迷痛楚。”
人啊,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才是最最紧要的。
想离开,没那么容易
从宾馆出来,罗鸥请我们吃饭。我们风卷残云般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李萍自嘲地说,“老板不用洗碗了。”罗鸥推着自行车,边走边对我说:“你想放弃的话,你叫来的陆老板怎么办?那可是一个巨英!”
罗鸥的意思是,你骗了一个人,他又帮你骗了那么多人,你想一走了之吗?关于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
罗鸥又说:“其实我们到后来总是能挣到钱的。杨宁有个亲戚做到升B前放弃,走的时候行业给了他三万元,虽然他待了两年时间,但他认为值得。”
我问:“到升B的时候,要自己出多少包装费?是一万还是两万?”
罗鸥吃惊了,他怔怔地看着我。
我骗他说:“呵呵,刚才老总跟我说了。”
罗鸥叹了一口气:“想不到老总居然把这个也说给你听了。我之所以迟迟没有升上去,名义上是在下面复制团队,实际上是因为缺那一万七的包装费啊。”
我说:“难道你们C级别拿不到千元打底的工资吗?”
“拿得到的,我们还要往家里寄钱的,并不是全存下来。还有我们每天在外面吃火锅,都是自己掏钱。要拿出一万七,并不轻松。”
我望着罗鸥,忽然觉得他很陌生。
罗鸥拿出烟,递给我一支,自己拿了一支放在鼻子下面闻,说:“只要你在团队做下去,三年赚个十万没问题。”
我哂笑道:“我在传统行业,三年难道挣不到十万吗?可以说绝对不止。而且我在这里,还要吃这么多苦。”
“但是,还有一点,”罗鸥一字一句地说,“你在这里将得到人脉。从行业里出去,你会认识几百个朋友,大家,包括我。”罗鸥把胸膛拍得山响,“我们以后可以把钱全部投资在一起做生意。我们在一起滚过地铺,吃过土豆白菜,我们心连心,有什么生意做不成功?我们以后照样是有钱人。”
我不以为然。
罗鸥又告诉我:“我们团队是从西安转战过来的。不错,在当地,我们受到打压,可我们挣的就是负面钱。我们在衢州的团队是西安、来宾等地的人员重组的,我们坚信,只要我们坚持下去,就能成功。以后我们团队壮大了,也可以转型做真TS。你想我们几万人的团队他们会不接受吗?绝对会!我们每来一个新朋友,交2800元,其中1700元上交给A级别,A级别的月工资会拿几十万。而剩下的1100元,是第一代大B级别和我们C级别的月工资等。我想你现在肯定明白这些。社会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歪传销,是哪几种?一是团队转型失败的;二是老总捐款潜逃的;三是中途退出的老板,联合起来用不正当的手段来黑钱的。我们这里绝对不是,相信你也看得很清楚了。”
罗鸥问我:“你现在摆了几个部门?”
我说:“一个,就是陆千顷一个部门。”
罗鸥说:“你要走也可以,只要再做一件事就可以。
我不假思索地说:“好。”
罗鸥沉思了一会:“你会反悔吗?”
我说不会。
罗鸥说,那你发誓。
我只想早点儿出去,离开衢州这个鬼地方,所以毫不犹豫就发了个誓。
罗鸥奸诈地笑着:“行业卖出几套产品可以走向成功?”
我说,两套。
“我们行业需要的是成功者,不是消费者。所以,你必须摆好两个部门才可以回去。”
我愣了,这不是要我再去骗另外一个人吗?
罗鸥说完,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吹着口哨走了。
杨宁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说:“王老板,我们回去吧。”
这是我来衢州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去欣赏它的夜色:只见街边霓虹高挂,像一个个静默的夜的守卫,散发着耀眼的光辉;路两旁的商铺灯火通明,并没有因为夜幕的降临而稍显寂寞;人们或慢条斯理,或行色匆匆……一阵晚风吹过,让我感到了久违的尘世气息。
杨宁比我来得稍晚,不知道他是否有一样的感觉。突然,我发现杨宁的眼光直直地盯着前方一位靓丽女郎的背影——不,不是背影,分明是一个正款款扭动的臀部——久久不能自拔。
我故意问道:“杨老板,在想什么呀?”杨宁回过神来:“我在想心态啊。”反应倒是挺快的。这个回答让我止不住哈哈大笑,杨宁有些不好意思。这时,李萍骑车从后面赶来,喊道:“王老板,你今晚调寝,去白晋白大领导家。”
我还没回答,远远看见朱允礼和何玉琼扛着我的行李走了过来。我心里咯噔一下,真是让我触景生情啊。何玉琼是领我入门的老师,又是曾让我有些想入非非的对象;朱允礼是我豪情万丈,千方百计拉进来的。我敢肯定他们俩是被罗鸥安排好的,他们是想用这些来刺激我,让我在万般无奈下继续做所谓的行业。另外,我还知道我在这里发展的唯一一个下线陆千顷就住在白晋家,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上下线住在一块的,他们这么安排肯定有深意。我突然想起了安雅,如果当初她留下了,如今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呢?
接下来的几天,陆千顷、朱允礼、何玉琼交替陪伴着我,和我探讨市场,教我怎么去骗另外一个下线,怎么尽快实现梦想,并无时不刻为我提激情,提欲望,而领导则不时和我提自信。我曾想过偷偷溜走,学杨宁的表弟那样,不辞而别。但我发现自己竟然毫无溜走的机会,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暗中监视,甚至上厕所,也有人陪同。有一次,我趁去外网的领导家串寝时,刚跑到长途车站,何玉琼就出现在我身后,说:“你想去杭州玩吗?要去等升B了再去,等我们住进了宾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随便看看。”心里想,就这么走了,那不是显得我太胆小。反正我已经清楚这个行业,要走也要堂堂正正地走,决不做懦夫。
领导见我的情绪缓和了,便让我继续带朋友,对象还是郭玲。
郭玲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在衢州待了几天,郭玲有了很大的变化。但由于没能控制郭玲给男朋友打电话,导致很多意外情况发生。其男友在武汉报警,最后衢州的警方亲自护送郭玲到火车站。那几天,郭华总是接到姐姐男友的电话和辱骂短信,说他不是人,连自己的亲姐姐也要害。最后郭玲给多年未联系的父母通电话,父母大骂郭华是畜生,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还鼓动郭华的爱人和他离婚。郭华在重压之下,堂堂男儿,当街大哭,恨不得马上去死。
郭华在火车站找到姐姐,怒气冲冲地说:“你说你亲弟弟害你,你再留一天,你就知道了。”郭玲也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不敢吭声。领导便从郭玲的男朋友处找漏洞:“你的男朋友不是很关心你吗?你现在进入了火坑,我们都是亡命之徒,我们现在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可是我们走了以后,就无法保证了。”
郭玲听了有点害怕:“我找警察。”
郭华不屑地说,“警察能保护你一辈子吗?我看,你可以试一下你男朋友是不是真的爱你,他在武汉报警,为什么不直接来衢州接你回去?他就不怕你在这里被人害了?”
郭玲一想,也有些道理,便给男朋友打电话,可聊到最后,她男朋友始终不敢过来。
郭华狡诈地笑道:“我们的行业就是照妖镜,你男朋友是人是妖只要经过我们行业一照,马上现出原形。”
在郭玲快要挂电话时,郭华抢过他姐的电话,大声说:“你如果真爱我姐,你也不希望她陷入火坑,那你就自己来接她回去。我明天晚上九点和姐姐在衢州公安局门口等你。”
后来郭玲的男朋友声称要召集一百多人过来,再后来,郭玲打他电话关机,再后来,仍然关机,郭玲绝望之下留了下来。
深夜公园里的秘密
面对种种隐隐不安,我有时候会冒出无名之火,情绪起伏不定,特别在晚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一天晚上,我烦躁地爬起来,独自一人躲在厕所抽烟。这时,刚好一个新朋友起床解手,带朋友的老板由于职责所在,紧随其后。和新朋友面对面时,带朋友的假装打着呵欠:“你上厕所啊?”然后握着新朋友的手,用发颤的声音委婉地警告他:“千万别想走了,做我们这一行很好的,过年就能开个小车回去。千万别走啊!”这个新朋友来的时候一直想回去,所以带朋友的会有这样的举动。带朋友的话声未落,房间里像开了锅一样,里面的老板纷纷说起了梦话。
“美女,鲜花,洋房,掌声……”
“我要做B级别,A级别,我有钱了……”
“老婆,你给我戴绿帽子。老子有钱了就找个比你漂亮一百倍的,找一千个女人……”
新朋友吓得魂不附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慢慢从厕所走出来,新朋友木木地瞪着我,一脸恐惧。
我说:“你别害怕,他们不会伤害你的,我们都很正常。”
何玉琼不知什么时候从我背后冒出来,把我吓了一跳。因为她已经调走好几天了,什么时候回来我竟然不知道。她淡淡地问我:“怎么还不睡觉?”
我看着她,有丝惊惶从她脸上滑过。我四下瞧了瞧,发现杨宁独自坐在阳台上。看到他们俩都还没睡,我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杨宁是管寝室的,手里有大门钥匙,他们莫非……想到这里,我突然很好奇地想知道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我现在住在李萍家,对面就是火车站旁的健身公园,如果他们幽会,是可以偷偷跑到公园去的。领导每晚十二点左右才回来,杨宁必须等领导回来后才睡觉。所以,他大可利用这段时间做一些他们想做的事情。也许是我对何玉琼还有些说不清的感情,这让我很想知道他们都有什么秘密。
第二天领导安排蒋坤和我一路。蒋坤像个监军一样,暗中观察着我的动向,并随时上报。
中午我做饭,食用油是用矿泉水瓶装的,只剩下拇指长一点。杨宁告诉我,这些油必须要用两个星期。我倒了一点儿,然后加了一大瓢水,把白菜煮熟。吃饭的时候,我为新朋友讲故事。我的故事是家里讲得最好的,在老故事框架里,添加了很多妙趣横生的话语,新朋友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开怀大笑。
下午李萍和我单独谈心。李萍问:“你知道彩票和我们行业的联系和区别吗?”
我说:“彩票是投机型的,买的人有的可以一夜暴富,也可以倾家荡产。”
李萍说:“我们行业为什么要交纳20%的国税,彩票的中奖者为什么也是20%的税?因为行业和彩票一样,是暴富的行业。”
“但是,”李萍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把我看透,“我们的行业是百分之百成功的行业,彩票不是。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是暴富的行业,如何暴富吗?”
我看着她,不知道她究竟想说什么。
“我们是暴富的行业,也是报复的行业。”
我呆了,报复?
李萍语音提高八度:“我们在从事这个行业的同时,遭遇了多少坎坷与风雨,忍受世人的白眼,忍受亲人的冷落,忍受朋友的奚落,忍受孤独,忍受了一切。行业里我们学会了承受,但是,我们出去后,我们要报复他们。”
我惊讶地问:“不报复不行吗?”
李萍不等我说完,霸道地一挥手:“这是行业的人必须遵守的。我们为什么不报复他们,真的感谢他们给我们的坎坷让我们成长吗?不!龙海波龙导升B的时候,回家给他叔叔做六十大寿,买了个超大蛋糕,摆了三万块钱在桌上,对一群小孩子说,谁往我叔叔身上砸一块蛋糕,就拿一百。结果那些小孩子一会就把蛋糕砸完了,把他叔叔砸了个大花脸。他叔叔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说,你以前在我做行业的时候,戳我脊梁骨,泼我冷水,到处说我坏话。今天,这是你应得的报应,说完扬长而去,从此和叔叔断绝来往。”
我听得背后冒出一股寒气。
“白板上讲的王红,当初没有上线费,是一家家跪着求了2800元钱。她的亲舅舅鄙视她不说,还在给她的五十元钱上吐了一口痰,王红在两年零三个月出去后,将50万换成了一元一元的硬币,堆在他舅舅家门口……”
听到这些,我的思想仿佛凝固了。
李萍说:“你记住,任何阻扰我们成功的人,我们出去后就报复他们。王老板,你说是吗?”
我明白李萍的威胁了,感到逃离并非一件容易的事。说不定,我也成了阻挠他们成功的人之一,并因此要横遭报复,那一刻,我充满了恐惧。
想起李萍刚才的介绍,“……砸得他舅舅鬼哭狼嚎。然后说,这50万个硬币买断我们的关系,从此后会无期。”我不由得一身冷汗,怪不得做传销的人最终落个众叛亲离,孤独终老,原来是他们骨子里的报复心理。我由衷地感到了这个行业的可怕,心想,等我出去后,一定要把我的经历写出来,让人们认识这个可怕的行业。
深夜11点,我躺在地铺上,假装入睡。突然听到房门轻轻响了一下,我赶紧爬了起来,看到两个人影在门口一闪,我蹑手蹑脚跟了出去。
没错,正是杨宁和何玉琼,他们一前一后,朝健身公园跑去。我不敢跟得太近,只好远远地尾随。等走到公园,两人仿佛蒸发了一般,我找了半天,不见人影。我担心独自外出会被屋里人发现,打算返回。可又想想,实在不甘,干脆把心一横,沿着小树林慢慢搜寻。
夜风冷飕飕的,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忽然,我听到有女人的呻吟声。我循声走过去,眼前的一幕让我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见何玉琼弯腰站在地上,一只手扶着树,杨宁正在背后一张一弛大力做活塞运动。他们的大胆让我汗颜。也许是情景太撩人,我居然不知不觉走到了他们眼前。
何玉琼一抬头看见是我,一声惊叫,赶紧把杨宁推开,提起裤子。杨宁也大惊失色,一屁股坐在地上。
等他们整理好,我问道:“你们居然干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打算怎么办?”
杨宁失魂落魄地看着我,一下子又变回了结巴:“我……我……你……你……”
何玉琼冷静下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要是被领导知道了,你要明白后果。”
我哈哈大笑:“哦,那我去和领导说说。”
杨宁扑通跪到我面前,语无伦次:“别说啊。说了,我们就完了。”
我一脸的鄙夷:“我又不是新朋友,你下什么跪,是个男人就站起来。”
何玉琼战战兢兢地问:“你准备怎么办?”
突然,我没话说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于什么目的,难道仅仅是因为好奇?转念又想,如果让他们协助自己离开不是很好吗?虽然是利用他们的隐私达到自己的目的,有点可耻,但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想到这里,我又笑了起来。
何玉琼惊慌地看着我,紧张地问:“你不会想……趁人之危吧?”
杨宁也狐疑地看者我:“你不是想和何玉琼来一次吧?”
我讥讽道:“你们想哪里去了,我是那种人吗?”
杨宁大声说:“好,那你就来一次吧。但你要答应不对任何人说。”说完,转脸又对何玉琼说:“你就答应了吧,我不会计较的。”
何玉琼的头发披在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说:“你不要多虑,我想让你们帮我离开这里。”
他们长长吁了一口气。何玉琼说:“谢谢你。唯一的办法就是你再骗一个你的亲戚过来,在实在搞不到上线款的时候,你向领导请示到什么地方去弄钱。但你必须要取得领导信任,让他们觉得你一定会回来。”
我清楚他们现在也巴不得我走了。
何玉琼催促说:“走吧,快12点,领导要回来了。”
杨宁隐隐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叫了一声:“谁啊?”
我突然想到自己疏忽了一个问题,蒋坤百分之百跟在我身后。我朝人影叫道:“蒋坤,你出来吧。”
那个人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我们一看,不是蒋坤又是谁?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不知道我们的谈话他听到没有,我的心情像波涛般翻滚起来。
蒋坤说:“你们的事情我都看到了。”
一时间,四人都默默无语。
杨宁低声对蒋坤说:“求求你,别和领导说。我们以后打算结婚的。”
蒋坤阴阳怪气的:“哎哟,那谁知道啊。行业里不允许感情萌芽的,可你们居然……哎,看样子你们做不成行业了。”边说话边肆无忌惮地盯着何玉琼看,“你的身材不错啊。”说完伸出手在何玉琼胸部捏了一把。
何玉琼捂着胸蹲了下去。
我们都清楚蒋坤的目的,他才是真正想趁人之危。杨宁无奈,求援地望着我。
见何玉琼不敢反抗,蒋坤喘着粗气,继续在她身上乱摸。
我实在忍无可忍,抬腿就是一脚。蒋坤被揣倒在地,凶恶地说:“你不是想走吗?我看你想都别想。”
这时候的蒋坤和以前判若两人,也许是在行业内压抑了他的性格。
我咬牙说道:“你再敢欺负何玉琼,我就报警。”
这句话把蒋坤震住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没敢再对何玉琼动手动脚。
我威胁他:“我已经决定走了,你能把我怎么样?你如果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你能有什么好处?你对何玉琼性骚扰,到时我为他们作证,包你没什么好果子吃。”
我们正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杨宁杨老板,王浩王老板,蒋坤蒋老板,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是李萍的声音,走近一看,罗鸥和白晋也一起来了。我拿出手机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看到几位领导来了,何玉琼反而平静下来,也许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罗鸥把我叫到一旁,我一五一十全给说了出来,唯一隐瞒的就是我向他们逼问逃离的方法。罗鸥的脸色阴沉沉的,有点吓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大家说:“先回去再说吧。”走的时候,白晋没头没脑地丢下一句话:“做行业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想想吧。”
回到家后,我才知道我出门的时候,蒋坤已经把我的情况及时向领导报告了。他们是发现我们四人都失去踪迹后,才四处开始寻找的,其间李萍给何玉琼、杨宁和蒋坤打过电话,因为晚上休息手机都调到无声,所以没一个人听到。
蒋坤向领导告状,说我趁人之危,要挟何、杨帮助我逃跑。我极力掩饰说:“我没有,不信你问他们。”话音未落,何玉琼打断我的话:“蒋坤肯定没听清,那是绝对没有的事情。”杨宁也连连点头。
李萍有些怀疑:“你们确定?”
我们齐声道:“是。”
蒋坤还要说什么,李萍粗暴地吼道:“你还说什么?伪君子一个,何玉琼可是你成功而密切的合作伙伴。”
白晋在我们面前踱来踱去,几个来回后,终于斩钉截铁地宣布:“蒋坤隔离一个月,投币一百元。你们全部投币一百元。何玉琼和杨宁换寝室,不允许单线联系,即使发短信也不允许,如有违反,领导就给你讲乌鸦搬家的故事。”
在行业里,只要听到这个故事的人,便意味着他们要请你滚蛋了。何、杨二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最后一次行骗
我昂首挺胸走进了彩票点,老板正忙着打票,收钱。根据计划,我特意写了两组精心编写的号码,交给老板。这时,其他的人也抢着付钱,拿票。老板把票递给我,说:“四块钱。”
我的心跳得厉害,大腿也禁不住抖起来,我太害怕了。我提醒自己千万要镇定,想到李倩和目前的处境,我不得不鼓起勇气,装着理直气壮地对老板说:“我刚才给你了啊,一张一百的,你还没找我呢。”
老板吃惊地看着我:“你没给我钱啊!”
我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你怎么回事啊?刚收了钱,就不认账了。”我指着一个老人:“不信你问这位大叔,刚才他都看见了。”
老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点点头,又摇摇头。
老板有些吃不准:“你真给我了吗?”
我说:“你太忙了,回忆一下吧。”看见大家围了过来,我继续说:“我是外地的,在这里出差,我经常买彩票的,碰到就买。你们不会因为我是外地人,欺负我吧?”
老板翻出抽屉的百元大钞,一张张地数着。
我说:“你找找看,那张钱上的号码我还记得。”
大家都觉得惊奇:“你记号码干什么?”
我早有答案,“我每期买7位数,你们这里是6+1,我不想花心思选号,每次都从钱的编号上抄取。也中过些小奖。”
有人从我手里拿过彩票,念道:“9458536,4585368。”大家要老板把钱拿出来对号,很快就找到了一张号码为94585368的钞票。我大喜。
老板愕然,大家明显信任我:“收了就把钱找给别人。”
我也显得很气愤的样子在一边不住地埋怨。
老板有些慌:“我好像记得他没给啊,莫不是我记错了。”这么说着,她打算把钱找给我。
我接过老板不情愿递过来的96块钱,出门拉上李倩,示意她赶紧离开。没走多远,听见老板在身后大喊:“小伙子,等一下。”我还以为她要反悔,很是心虚,装作没听见。
“你彩票还没拿呀。”老板的声音再次远远传来。
原来是这事,我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其实在中年人兑完奖再次付款买彩票时,我就已悄悄记下了那张百元大钞的八个编码,然后我把这八个编码组合成了两张彩票,从而骗取了96块钱。出来时,我浑身的衣服因为紧张已被汗湿透了。
说实在的,一回想起这件事,我就充满了愧疚。回武汉后,我本想把钱通过邮局汇过去,但由于当时过于紧张,具体地址我根本都记不清了。如果以后有机会再到衢州,我一定要当面前去向那位阿姨道个歉,并说明详情。一直到现在,我都很感谢她,如果没有从她那里骗到的96元现金,我们将继续忍饥挨饿不说,更不可能那么轻易就离开衢州。
另外还想感谢的是我的父母,他们在接到我的求救电话并知晓了我所有的经历后,不但没有骂我,反而好言安慰,让我在银行开卡,并打来了500元路费。后来,我们绕道从金华乘车,回到武汉。每每想起父母不记前嫌,我就无地自容。
现在,我仍旧在打工,日子虽艰辛一点儿,但很充实,也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