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传奇:[转载]《周易》唯象学揭秘中国文化(一)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22:21:10

重庆市国学书院冬季学术大讲堂讲稿——

           《周易》唯象学揭秘中国文化(一)

                 主讲:贵州 周易玄

  在切入主题之前,我给大家念一段似词非词的文字:

  一块甲片被打了六个坑,一烧烤,一裂,一片惊奇。那曲折迹象,合天地理,法古今变。形上,东非大裂谷。势上,雷霹泰山松。大自然生杀消长,震人心魄。一种古老的象思维。咱们现在身陷数字海洋,役使着理智。放飞情感,化为雷电,象数中国。

  这段文字是我几年前看到的,读来大气磅礴震人心魄,很喜欢,就摘抄了下来,却不知作者是谁。没想到今天,能够有机会拿来与大家分享。

  我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学习,屈指数来,已有一些年头。尽管生性愚钝,也终有一点浅薄的感悟,这便是我对“象”的领悟。

  正如前面那段文字所描述的,中国的文化,是象的文化。有人或者不解,请容许我娓娓道来。

  在我们今天所处的时代,可以说没有比“科学”这个词更令人向往、令人敬畏的了。科学根本改变了整个人类的生存条件,毫不夸张地说,科学已经成为了我们生活的轴心。

   既然科学如此为我们所宠信,那么科学的大门就应该把得严实一点为好,以防假冒坏了事。于是,一些深具现代科学和西方科学史学的哲学家,按照西方科学走过的道路,按照现代科学的模式,为“科学”下了严格的定义,为怎样才算“科学”提出了许多的条件。他们坚持惟有满足他们所规定的条件,如必须采用实验室的实验方法、逻辑方法和数学方法等等进行研究,才够得上是“科学”。而且逐渐形成了一种观念,似乎条件越是繁复、苛刻,越是符合现代科学的规范,也就越是合于科学。

   其实,持上面这些观点的人是陷入了一个误区,就是将科学与研究科学的具体方法混淆起来,将科学与迄今所形成的某种强势的具体科学形态混淆起来。无形之中,他们在强力灌输一种观念,就是认识世界只能走西方传统认识论的道路,科学研究只能按照源于西方科学的传统的现代科学的模式进行。换句话说,也就是断定由西方传统的认识论所形成的科学方法是认识世界的唯一之路。

   而“科学”这个概念,经过全人类长时期的共同使用,实际上已经在人们的心目中形成了一个共识,这个共识也就是关于科学的一般内涵。科学被理解为获得正确知识和规律性认识的认识活动,以及经过这样的认识活动形成的知识体系。科学不等于真理,但是科学应当是求索真理的正确途径。所以,从事科学活动本身是人类共有的特质,世界各民族当他们一进入文明时代就各以自己特有的方式进行着科学认识的探究。更确切地说,从事科学活动乃是各民族进入文明的标志。至于科学的这个词起源在哪里,又怎样经历才被大家共同使用,则是无关紧要的。重要的是,世界各大民族都有着自己的成功的获得科学知识的认识活动和认识的历史,否则就不能生存,不能延续。这是人所特有的能力,也是所谓“科学”的本质。

   那些按照西方科学传统和现代科学模式为科学规定的定义和条件,无疑也包含关于科学的一般内涵。科学哲学家们之所以在这个一般内涵的基础上还要向前延伸,非要把西方科学传统和西方科学所采取的基本方法也加到科学的定义和条件中去,是因为从欧洲文艺复兴至今,西方科学传统取得了无与伦比的成就,几乎统治了全世界,而且“科学”这个词,也源于拉丁文。于是给人一种似乎无可辩驳的印象,一谈科学,自然就是西方科学,一谈认识论,自然就是西方的认识传统。科学和西方两者之间被人为地划上了等号,西方科学和西方认识传统也就成了唯一的科学认识路线。这样,将西方科学传统和现代科学所采取的基本方法置于科学的定义和科学必要条件之中,就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抱有这种观念的人,又犯了一种错误,那就是被近现代至多两三百年的短暂时光遮蔽了眼睛,而忽视了人类近万年的文明史,一个众所公认的事实是:东方的中国在历史上曾经领先世界科学长达一千余年之久,而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中国思维与西方思维是这般地不同。西方近现代科学的崛起尽管吸收和利用了众多东方文明的成果,但这显然是古希腊科学精神的提升,而绝不是东方思维传统的张扬。

   这一历史事实说明了,东方和中国有自己的与西方不同的科学史,因而也就必定有与自己的科学史相应的特殊的认识论。迄今没有任何事实和理由证明,天下所有的科学史是千篇一律的认识过程,世界各民族的认识过程走的是同一条思维路线。同时也没有任何事实和理由证明,中国传统的科学史已经完结,中国发明的认识论已经失去了生命,不能再起作用。我们甚而可以举出与西医迥异的中医为例。

   近百年来,中医学几经大难不死,而且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转而快步走向世界,越来越受到世界各国人民的信赖和喜爱。

   2003年“非典型肺炎”猖獗,中医的疗效明显优于西医,令世人不得不刮目相看。而中医学以中国哲学为理论基础,是中国认识论的产物,至今也不能被现代科学做出解释。还有以孙子为代表的中国兵学,现今不仅被许多国家学习采纳,作为现代军事战略决策的一种高智理论,而且已经被广泛运用到社会管理、商业经营等活动之中。在工程技术方面,创建于约两千三百年前的都江堰水利枢纽工程,不是像西方那样建拦河大坝,而是顺水分流,不破坏环境,其水利灌溉效益一直延续至今,没有停止,近年还在成倍扩大,堪称人间一大奇迹。其中蕴涵的指导思想和工程理论,远不是西方学术所能容纳。仅此就足以说明,中国传统的科技史和认识论,并没有终结,也不能被替代。

   科学的发展,规律的获得无疑要有科学的方法加以保证,没有正确的认识方法,就不可能得到合乎真理的知识。但是必须清醒地看到,任何一条认识路线,任何一种科学方法,都有其不可克服的局限,人类的认识应当也有能力相对突破这些局限。

   当今最重要的,就是不可迷信西方科学以及西方现代科学所遵循的认识路线和所采取的科学方法,不可视其为万能的,唯一的,不可超越的。

   众所周知,西方科学在认识上采取的是主客二元对立的立场,应用的基本方法是抽象思维和实验室的实验方法。所谓现代科学,尽管在具体的研究手段上有许多发展,但根本上仍然是这条认识路线的继续。而这条认识路线不管已经取得和将来还必定会取得多么巨大的成果,它有一个不可避免的遗漏,就是“现象”。

   现象是指事物在自然状态下运动变化的呈现。现象是一个过程。从内涵上说,现象是事物自然整体功能、信息和状态的表象。从状态上说,现象是事物自然整体联系的错综杂陈,充满变易、随机和偶然。西方的这条认识路线,由于以抽象方法为主,不仅必定要将现象丢掉,而且认为现象杂乱无章,没有规律,不过是事物的实体和本质的外在表现,完全从属于实体,受本质决定,没有独立意义,因此没有本体论和实质性价值,只不过认识必须从现象开始,而认识的任务则在于透过现象去捕捉现象背后的本质规律。

   我们都知道,一切事物都有现象(简称“象”)和产生现象的形体或者实体(简称“体”)两个大的层面。到现象背后去找本质和规律,自然就找到事物的形体或实体的层面,因而着力研究产生现象之实体的物质构成及实体之间相对稳定的联系。这就是西方传统认识论所说的与现象相对的“本质”。源于西方科学的现代科学,尽管包罗万象,但大都从有形物质之“体”出发,研究各不同种类的“体”的结构、形态、性质及其运动规律。社会科学所研究的各种社会关系,也多以隐藏在现象背后的各种物质存在和物质存在的关系为根据,来说明社会事物的变化。

   这就是说,西方近现代科学主要以产生现象的“体”及体的比较稳定的关系为认识层面。而“体”作为有形的实在,以空间属性为主要特征。现代系统科学虽然不研究具体的物质材料和物质构成,着眼在整体,但它仍然采取主客二元对立的立场和抽象思维方法,因而它研究的复杂系统靠近现象层面,但不在现象层面,确切地说,是没有“体”的体的层面,也就是以空间为本位研究系统的运动规律。

   以前,我们一般习惯于将现象视为实体的外在表现,其实是很片面的。得出这样的看法,是因为我们的眼睛只盯住了实体,只局限在实体的范围之内。事实上,任何事物存在于宇宙之中,都与整个宇宙发生联系。所以事物怎样运动,怎样呈现,并不完全取决于支撑事物的实体,同时还取决于事物与外部广大领域的联系,与其他事物的相互作用,按《易经》的思维,就叫做“息息相关”。

  例如人身十二经脉和周身气血的运行,就不仅由人的形体本身决定,它们同时还受制于日月星辰,昼夜四时。另外一个方面,支撑事物的实体,尤其是复杂事物的实体,也是一个整体。整体的运动则远远不能完全由构成整体的部分说明,特别是,如果事物处于自然演进也就是不受认为限制的过程之中,整体的水平相对于部分则有更大的超越,而事物自身关系的表现和事物外部关系的表现,这两个方面综合起来,才构成事物的现象层面,也就是自然整体层面。

   可见,事物的自然整体层面,不仅仅是事物自身的体,它同时还是宇宙整体在事物身上的“折射”。这样就不难看出,在现象与支撑现象的实体之间,现象与现象背后的本质之间,原本隔着悠远的距离。而这也就是现象具有独立意义的根源。

   其实,现象和实体的界限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比较来说,现象的关系是易变的,不稳定的,所以更多地显示着时间的特性;实体的关系是不易变的,相对稳定的,所以更多地显示着空间的特性。当然,这样说,并不就意味着现象不具有空间,实体不具有时间。这里所谓易变和不易变,稳定和不稳定,其实是以人的感知为标准的。随着事物的运动变化和人的感知能力的提升,人所接触和把握的现象的时间领域可以扩大,包括深入到形体内部。

   我在这里指出现象和实体界限的相对性,是为了说明不可将现象与实体(本质),内在与外在,稳定与不稳定绝对地对立起来。其实这些界限都是以人为本体来划定的。如果从无限宇宙的角度来看,则没有现象与实体,内在与外在,稳定与不稳定的区别。当然,指出这一点并不否认划定上述界限对于人类认识和实践的意义,而只是想说明那种将宇宙本体归结为实体或者物质,对现象持有轻视态度的做法,是不全面的。从一个方面说,现象也有本题存在的意义。事实上,着眼于世界的空间特性,就会特别看重实体和物质,以实体和物质为审视世界的视角。换句话说,实体和物质可以说是宇宙的空间性本体,现象则可以说是宇宙的时间性本体。两者相融不可分割,同时又各具独立性。

   世界万物呈现为千姿百态、交错杂陈的现象,而人类所面对的现象,有的可以在控制的条件下进行研究,寻找其背后的规律并加以利用,但同时还有大量与人类生存相关的现象,人类现在或永远不能控制,两相比较,不可控现象要比可控现象多得多。那么,对于不可控现象,人类的智慧是否无能为力呢?况且,即使对于可控现象,到其背后寻找的规律,也只能是特定条件下的规律,不是自然状态的规律,而事物的自然状态,也就是现象层面却被破坏被丢弃了。

   那么事物的现象层面有没有规律呢?当然有!现象既然是事物在自然状态下的呈现,现象层面也就是事物的彻底开放的,自然生成的,完全无损的整体层面,也就是最高的整体层面,所以是事物整体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如果肯定一切事物都有规律,那么就应当承认事物的自然整体层面也受规律制约。否则,等于将世界划分为截然不同的两半,一半有规律,一半无规律。于是就会出现一个问题,就是有规律的一半与没有规律的一半如何发生联系?又如何来衔接呢?那将是不可思议的。我们应当相信,世界是统一的,一切运动形式和存在层面都有规律。而且,部分与整体是相对的。在不同的范围里,整体与部分会相互转让。

   然而,从运动形式区分不同的存在层面,是学术界比较熟悉和认可的。但即便在这一范畴,仍然存在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主张必须以物理、化学方法及相关的分支方法去研究所有的层面,否则就宣布为不科学甚至是伪科学。当然,物理、化学方法在物理、化学领域取得了辉煌的成就,而且这个方法和所获得的规律都具有极其严整、精准、细密的形态,这是事实。但这仅仅是物理、化学层面运动形式和规律的特殊性。

   从根本上说,物理、化学是一种简单性的存在,所以具有严整、精准、细密的特点,而生命运动、社会运动、心灵运动不仅要比物理、化学运动复杂、高级得多的多,而且增加了生命、智慧和灵性这些奇妙的因素,远远不是物理、化学所能企及的,所以,一味要把物理、化学的方法推广到所有存在领域,要求所有领域的规律和知识都必须具有像物理、化学规律一样的特点,表面看起来好象是维护科学的尊严,实际上是完全否定了不同存在层面的差异性,也就是科学里的霸权主义。这样做与挤压软木塞以期望流出牛奶没有什么两样,恰恰是自己陷入了非科学、反科学的雾瘴之中。

   通过以上的一些浅显的论述,我们现在可以提出“唯象学”这个概念了。中国唯象学不限定于研究哪一种运动形式,它是研究一切事物现象层面规律的科学。

   中国传统思维中占据了主流地位的是意想思维。意想思维就是以时间为主体,尊重事物的自然整体,采取主客相融的立场来认识世界,所以主要关注的是世界的现象层面。中国传统的认识论着重研究的是如何发现和把握事物现象层面,也就是自然整体层面的规律,它与西方传统的认识论刚好成对称互补的关系。

   由于西方文化中心论等因素的影响,我们绝大多数的国人都以为西方的认识论是唯一的认识途径;只知道从“感性”的“直观”到“抽象”的“理性”,用抽象方法去现象背后寻找本质和规律,不懂得现象也有本体论和认识论的独立价值,所以不能够理解中国的科学思维和认识论的实质。这对于我们中华民族来说,是莫大的悲哀,也是我们必须要拨乱反正即刻解决的问题。

   论述中国唯象学,最关键的,就在于这个“象”字。

   其实,“象”范畴是经过《易传》系统论述而完整确立起来的,然而意象思维的产生和形成经历了很长的历史时期。在中国新石器时期陶器上的花纹以及遍布中国南北东西的大量岩画,其实已经粲然透露出了意象思维的信息。中国岩画着意在线条,它的风格与欧洲岩画有很大的不同,它们应当是后来国画的滥觞。国画和所有中国艺术,都以“象”为其审美的层面。

   同样地,中国传统思维也以“象”为其认识的层面。“象”指事物在自然本始状态下的呈现,也就是事物的现象层面,也就是自然整体层面。以“象”为认识层面的思维,就是意象思维。意象思维保持对象事物的本质和整体性。而这样的本质和规律直接与“象”即现实中的过程状态相应,具有“象”的特征。所以,中国传统思维表现出“观物取象”的特点。

   意象思维基于以时间为本位。时间一维,浑然不可分割。时间的根源是运动和变化,显示为自然整体的过程、行为和功能。所以,以时间为本位看世界,就会把重点放在自然整体的过程、行为和功能上,而不是放在事物的形体形质上。这也正是自然整体层面的特点,其过程、行为和功能则表现为“象”。

   追问万物本原是世界各民族的哲学家共同的兴趣。由于中国人把重点放在时间上,放在自然整体的过程、行为和功能上,所以他们不可能将“某种具有固定形体”的东西视为世界本质,不可能将本原追溯到有形的“实体”上去。先秦诸子,如老子提出“道”,《易传》提出“易”,还有一些哲学家以“气”,作为世界的本原。这些范畴的共同特点就是“无”,它们是实体,但没有形体形质,属于“形而上”的。就是说,中国古代哲人一般不会把世界本原归结为某种或某几种有形的物质元素。老子说:“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这根就是指万物的本原。它不是像“实体”那样构成万物,而是具有生息万物的功能,天地万物由它生出,所以称本原为“根”。

   所以,中国古代哲人所理解的宇宙本原,是一切过程、行为和功能之源,由这个源而演生宇宙过程,推动大化,生出万物。事实上,以时间为本位,势必以过程、行为和功能为本位。从这一个本位出发,寻找产生过程、行为和功能的根源,于是必然地发现了“以无为本”的实在,并认为这种无形的客观实在为宇宙本原。而以无形的实在为宇宙本原,自然就会得出由无生有,功能重于形体,整体决定部分等结论。

   如果以空间为本位,就会以形体形质为本位。从这一本位出发,寻找产生形体形质的根源,自然就要找到有形实体那里去。于是得出由有生有,功能重于形体,整体决定部分等结论。

   以有形实体为宇宙本原,依赖抽象思维,当然只能用抽象概念来编织关于宇宙本原的庞大体系。而无形的实在永远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以此为宇宙本原,就进一步加强了自然的整体观,加强了对过程、行为和功能的看重。于是,观物取象,在现象中寻找事物本质和规律的认识取向,就更加牢固了。

   五行和八卦,是中国哲学和中国传统学术关于宇宙自然整体的两大系统理论模型。它们既是认识宇宙的理论模型,又是从宇宙整体观察万事万物的理论模型。五行和八卦都贯彻了观物取象的原则。

   五行的根据是气。五行可以视为阴阳的展开,作为存在介乎本原与万物之间。五行学说集中表达了中国古代学术对世界的一些基本观念。依照五行的观点来理解和认识世界,与阴阳学说一样,正是要选取世界万物之“象”。

   五行理论是在四时说、五方说和五材说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五材即指金木水火土。五材说以金木水火土为成就万物之本,但这里“材”同“才”,不是指物质材料,而是指资质、才力、功能。所以它不是实体或物质元素的角度提出问题。

   汉代的大儒董仲舒说:“五行者,五官也。”指明了五行为宇宙的五种官能。东汉郑玄注《洪范》之“五行”曰:“行者,言顺天行气。”“顺天行气”,指顺四时而行相应之气。《释名·释天》也说:“五行者,五气也,于其方各施行也。”意思是,五行所代表的五种功能作用,其承担者是“五气”,“五气”向相应方向运行,产生五行这五种功能。《内经》将五行与阴阳并提:“夫五运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五运即五行,其运在气,其表现则为“象”。

八卦和八卦理论与五行学说大体平行,也是中国古代哲学对世界自然整体结构的一种探索。八卦图象的形成可能很早,最迟也应该在《易经》编纂之前。八卦理论的完成则应以《易传》为标志。

   八卦和五行虽然表现形式很不同,但在思维方式和体系构建原则上则相一致。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卦,分别代表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自然物。这一表示关系在《易经》六十四卦中可以得到印证。正如五行学说,不可将金木水火土看作构成世界的五种物质元素或实体。八卦理论同样不可将其所代表的八种自然物视为八种元素或实体。之所以要用八卦之名来标示这八种自然物,正是表明了我们中国的古人并不想从形体、形质方面来把握它们,而是要从才力才质、功能行为方面把握它们。这一点,《说卦》有鲜明的表露:

   乾,健也;坤,顺也;震,动也;巽,入也;坎,陷也;离,丽也;艮,止也;兑,说也。山泽通气,然后能变化,既成万物也。

   从这几段传文可以看出,八卦及其代表的八种自然物,并不是以其形体形质的特征立足,而是以它们所具有的功能和行为方式而被看中。《说卦》作者是将八卦及其代表的自然物当作八种“神”,来加以认识和讨论的。“神”为“道”之用,其义在“妙”。“妙”万物,就是奇妙地变化万物和生成万物。这样的功能和行为就是所谓“神”。《说卦》试图将“神”分为八大类,分别由八卦即八种自然物来代表和标示。世界万物生成变化,创新不竭,就源于八卦所代表的八种行为功能的相互作用。《系辞上》也说:“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是故刚柔相摩,八卦相荡,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日月运行,一寒一暑。”所谓“八卦相荡”,专指八种功能相互激荡,并非指八种自然的形体相互碰撞,所以特称“八卦”而与“刚柔”并提,刚柔有名无形,也就是没有实体可说,仅仅代表两大类功能状态。

   在《说卦》中,八卦和五行一样,也与四时和方位相配,构成一个八卦模式的宇宙生化关系:

   万物出乎震,震,东方也。齐乎巽,巽东南也,齐也者,言万物之洁齐也。离也者,明也,万物皆相见,南方之卦也,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盖取诸此也。坤也者地也,万物皆致养焉,故曰致役乎坤。兑正秋也,万物之所说也,故曰说;言乎兑。战乎乾,乾西北之卦也,言阴阳相薄也。坎者水也,正北方之卦也,劳卦也,万物之所归也,故曰劳乎坎。艮东北之卦也,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故曰成言乎艮。

   在这个以四时和八方为构架的宇宙循环系统中,八卦与四时八方相配属,其意义主要在于标示万物成终成始的节律,其所代表的功能在万物终始过程中所起的不同作用。八卦系统所显示的宇宙图景,和五行系统一样,是关于“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的时间延续。因此,以八卦的眼光看世界,人们关注的是万物运动所呈现的状态,是“象”的世界,而不是“体”的世界。

   五行和八卦的思维选择代表了中国认识论的传统。中国古代的科学认识活动决不排斥对“体”的认识,而且积极加以开掘利用,但将“象”的认识置于首位,由对“象”的认识统带对“体”的认识,正如《系辞上》所说的“以制器者尚其象”。所以在《易传》中,形成了一套关于“象”的理论。《孙子兵法》、《黄帝内经》等等,则是将“象”的认识论成功地应用于兵学和医学的实证。

  依照《易传》,“象”分客观存在之象和主观模拟之象,模拟的行为和结果都称:“象”。万物自然变化的表现,即客观存在的“象”。《易传》说:

   古之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

   天地变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

   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

   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变通莫大乎四时,悬象著名,莫大乎日月。

   是故阖户谓之坤,辟户谓之乾。一阖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道。见乃谓之象,形乃谓之器。

   从上面的引文可以知道,“象”首先是指客观存在的象。“法象莫大乎天地”,“悬象著名莫大乎日月”、“法”是仪则。天地被称为“两仪”,各有法象,也就是合于仪则之象。日月最明,天地最大,四时变通,万物生化。由此所显现出来的“象”,也就是我们所要认识的世界。所以“圣人象之”。然而,“象”并不是世界的全部,它只是世界的一个层面。“象”之外还有“器”,“象”、“器”为相对之物,所以说“见乃谓之象”,“形乃谓之器”。“象”是天地变化、“往来不穷”的体现,而“器”则是相对稳定静止的形物。可见,《易传》所说的“象”,专指处于变化之中带有不确定性的现象,而“形”则指形体形器,不在“象”范畴之内。形器无疑是要变化,也在变化,其变化的呈现则为“象”。

   关于对客观物“象”的认识,《周易》采用“以象拟象”的方法,设立了八卦和六十四卦。爻卦是人为认识世界的变化而创造出来的,是对客观之“象”的仿效,既具有象征性、模型性,同时又具有符号的特征,《易传》里说:

   是故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象者,材也。爻也者,效天下之动者也。

   是故夫象,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

   这两段文字所说的“象”,都是指主观的象。“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说明无论在表象上,还是在义理上,卦象都尽量摹写物象,所以二者有相似性、一致性。“效天下之动”,则强调卦象所摹拟的是万物的功能行为,是世界的运动变化。彖是判断,“彖”者是指卦辞。卦爻辞是用语言对卦爻象意义的进一步阐释和补充,是卦象系统的组成部分,为把握客观物象所不可少。

   《易传》强调“象”的变动性,并以“象”为认识世界的层面,目的正在于要通过卦象系统来把握万物的自然整体运动规律,把握世界的不确定性和瞬息万变。《易传》说:

   叁伍以变,错综其数。通其变,遂成天地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非天下之至变,其孰能与于此?

  “叁伍以变,错综其数”,说的是筮法和由筮法决定的爻卦之变。“天地之文”就是指天地的法象。“物相杂,故曰文。”物相错杂就是阴阳往还相推的象。

  《贲·彖》说:“刚柔相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天文”就是天象,“人文”就是人事之象。日月星辰,人事家国都在变化,观其象,就是为了把握其变化,以成顺天应人之事。《易传》确信,八卦六十四卦作为天地至变之象的模拟,依照筮法极尽其爻卦的变动,就能确知天下所有事物的变化。

  《易传·系辞下》又说:

   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因而重之,爻在其中矣。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系辞焉而命之,动在其中矣。吉凶悔吝者,生乎动者也。刚柔者,立本者也。变通者,趣时者也。

   八卦依序排列,或相重而成六十四卦,是对天地变化之象的仿效。关于吉凶悔吝确定因素的判定,是依据卦象系统自身的动变得出来的。

  《易传》反复提示,卦象系统是一个动态系统,必须以至动至变的眼光来理解它。而所以因变而通的事物,无不与时势的推移相应合。所以说:“变通者,趣时者也”。如果人们想应用卦象系统实现趋吉避凶,就必须将卦象的变化与相关的时间因素结合起来,联系起来,将卦象系统放到实际的时间条件之中来加以判断和思考。既然卦象是对天地变化的摹拟,那么,卦象系统本质上是一个关于世界万物的自然时间过程的模型。所以,万物演进的自然时间之流,是卦象系统变化的根据和准绳,必须紧紧跟随。

  “变通趣时”与“刚柔立本”是相统一的,刚柔即阴阳,“阴阳之仪配日月”,阴阳本是时间性范畴,从根本上说,日月往还,时间推移,方有阴阳。所以“刚柔相推”之变,乃是因变而通,乃随时而行。所谓的“刚柔立本”,就是说观察世界以时间为本位。

   以“象”为认识层面的思维,着眼于事物整体性变化的表现,偏向于时间和运动,所以在哲学认识论中产生出“象”范畴和意象思维。偏重于时间和现象的思考,具有整体性、包容性的特点,所以,并不排斥对形体形质的考察。

   由于将不断变化着运动着的现象作为认识的层面,所以不可能采用抽象的方法,不可能以分析分解为认识的基础,而必须采用意象思维,将主体融入客体,将分析分解受制于整体,不作现象与本质、一般与个别的划分,而直接寻找现象的规律和应时方法。所谓现象的规律,也就是事物整体在自然的时间过程中变化的规律。卦象系统就是把握和应对现象的认识手段,是中国祖先的一种极有价值的发现。

   中国文化的根本偏向,是着重从时间而不是从空间的角度,来审视宇宙人生。时间和空间虽然不可分割,但相对独立,各有自己的特性,作为世界存在的形式,显示着不同的作用。所以,当我们观察事物、思考问题时,就不可能时、空并重而同为主,必定自觉或不自觉地有所选择,划分主次,或侧重空间,或侧重时间。否则,认识活动就不可能进行。

   就人类的认识和认识现状来看,的确至少存在着两种明显的时空选择偏向。一种是以时间为主,空间为辅为从;一种是以空间为主,时间为辅为从。中国属于前者,西方属于后者。基于这两种时空选择,中国与西方在认识方式、审美情趣和道德观念上,形成了相互迥异又对称互补的格局。

   其实,抽象思维并不专属于西方,它在中国传统科学中也被普遍使用。但是中国传统科学主要利用意象思维,而西方传统科学则几乎完全依赖抽象思维。

   抽象思维主要以空间的特性为依据。空间的特性是广延和并存,可以切割、控制和占有,与有形事物的静止状态发生更为深刻紧密的联系。就是说,惟有分离、并存和对立,才能显示空间的存在,而有形事物的静止状态则更为突显空间的特征。

   抽象思维将世界划分为主体与客体、本质与现象、个性与共性,属性与实体等诸多对立的方面,而这些方面在思维中沿着空间的特性超前走,于是其相互独立、分离和排斥的倾向日益加剧,最终在西方哲学史上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派别与对斥。而无论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都把抽象理性看得至高无上,在主体与客体尖锐对立的前提下,以抽象概念作为思维的基本单元和形式。它们都属于空间思维的产物,在空间思维的根本点上,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是完全一致的。

   万物在空间中排列和展开,人类也必须拥有一定的空间,才能生存,才有获得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的保障。所以,无论对于人还是物,他们要存在,首先需要一块专门属于他们自己的空间。而时间对于所有的人和物,却似乎是上帝或大自然无条件地赠予他们的共同礼物,他们不付出任何代价自由地共享。就是说,时间永远不专属于谁,都平等地属于大家。所以,人们在生存过程中,自然而然地首先更为关注空间。这一点也就决定了人类必定普遍地使用抽象思维。

   当然,抽象思维明显是十分有效的,对于主要表现为空间关系,并可以成功地进行分解事物,抽象思维显示出强大的认识功能。人类通过抽象思维获得的认识或成果,使人类在有形世界,对可以相对静止地处理的事物,取得了巨大的支配能力。近代工业社会是在科学技术和物质文明方面所取得的辉煌成就,与抽象思维也是分不开的,人类的现代和文明,同样需要抽象思维,它将永远地为人类有效地服务。

   但是,抽象思维及其所形成的科学方法,就人类对世界的认识说来,不可避免地存在着缺点和局限。通过抽象思维所可能获得的知识,相比于实际的存在和人类可能获得的知识,也只是一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