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死反抗什么意思:从易中天到韩寒，阿Q精神及犬儒意识

从易中天到韩寒，阿Q精神及犬儒意识 

文／俗士

 前几天，我在《韩寒崇拜，以及我们的反思》中说：“由于我始终对韩寒的时评不太关注，实在想不出其有多少可圈可点之处。曾经断断续续看过的几篇文章，留给我的印象是，他喜欢说俏皮话，很机灵。但我个人对这类看似深刻的俏皮话是不太认同的（在以后的文章——题目暂定为《从易中天到韩寒，及伟大的阿Q精神》——中我会举例说明为什么）。”我这么说，是因为我发现许多网友对这类俏皮话非常推崇，而我则认为它们至少会影响人们对问题进行深入地思考。我想有必要就此谈点自己的看法（题目改为《从易中天到韩寒，阿Q精神及犬儒意识》）。 

记得在2009年7月，易中天在北京电视台参加一个访谈节目《非常说名》时说了一句话：“我告诉你，这年头，不弱智都当不上领导！”此言一出，网上对其是一片喝彩。有人说易中天真敢说；也有人为易中天的敢说捏着一把汗；还有人煞有介事的分析道，“弱智的人比较听话，对提拔它的领导没有威胁”……我看了视频以后，对易中天在说这句话后得意的表情印象极深。尤其是他稍微停顿后，对另一位嘉宾史不凡说：“咱俩都没当上”时的神态可说是非常滑稽。再加上看到现场观众们欢快而满足地大笑，以及网上网友们亢奋的言辞，我当时就联想到鲁迅先生的小说《阿Q正传》中的一个场景： 

阿 Q 走近伊身旁，突然伸出手去摩着伊新剃的头皮，呆笑着，说：

　　“秃儿！快回去，和尚等着你……”

　　“你怎么动手动脚……”尼姑满脸通红的说，一面赶快走。

　　酒店里的人大笑了。阿 Q 看见自己的勋业得了赏识，便愈加兴高采烈起来：

　　“和尚动得，我动不得？”他扭住伊的面颊。

　　酒店里的人大笑了。阿 Q 更得意，而且为了满足那些赏鉴家起见，再用力的一拧，才放手。

　　他这一战，早忘却了王胡，也忘却了假洋鬼子，似乎对于今天的一切“晦气”都报了仇；而且奇怪，又仿佛全身比拍拍的响了之后轻松，飘飘然的似乎要飞去了。

　　“这断子绝孙的阿 Q ！”远远地听得小尼姑的带哭的声音。

　　“哈哈哈！”阿 Q 十分得意的笑。

“哈哈哈！”酒店里的人也九分得意的笑。

（节选自鲁迅《阿Q正传》第三章　续优胜记略） 

我不明白，为什么易中天一句阿Q式的精神胜利的话语，不仅赢得了满堂喝彩，还被赋予了“真话”的美誉？难道这真是全民阿Q的真实写照吗？我不得不佩服阿Q精神的伟大。它竟有如此深厚的根基；它竟如此深地植根于我们中国人的灵魂。它不仅能登上庙堂被广泛传播，还能让人们忘却屈辱，并能从这种屈辱之中找到满足和得意——从“儿子打老子”到“不弱智都当不上领导”，一脉相承。 

至于对那些担心易中天会因此得罪官方而倒霉的人们来说，你们的担心实在是大可不必（从结果看，这种担忧确实是多余的）——一个全民阿Q的民族，除了让统治者少了些许担忧以外，对于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坏处。 

随着社会矛盾越来越多，老百姓的日子也日益艰难，“领导弱智”的言论再也无法激起人们的精神满足。于是韩寒的一句话：“中国现阶段的主要矛盾是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智商和官员们不断下降的道德之间的矛盾。”又令人们如打了鸡血一般，“九分得意”地笑了几日。只不过这次没说领导弱智，而是自以为自己很是聪明起来了。于是乎，人们就可以陶醉在我们越来越聪明的良好的自我感觉之中。有了智商上的优越感，自然可以忘却生活的苦难和被奴役的屈辱，至于为什么我们的日子越来越艰辛，则可以用他们越来越缺德搪塞。这倒是与电影《南征北战》中的那句台词“不是我们无能，而是共军太狡猾了！”有一拼。 

而在我看来。韩寒这句话不仅是阿Q式精神胜利的真实写照，还是他所谓的“中国逻辑”的例证。因为，智商和道德并非矛盾关系，至少它们之间不能直接构成矛盾关系。我想，对这类话语的推崇和追捧，除了会令人更沉迷于精神胜利之中，还会大大地降低人们的思辨能力。同时，也会掩盖真正的社会矛盾，至少是不利于对社会矛盾地分析和解决。

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为什么类似的话反面人物说，就能成为人们的笑料，而反过来正面人物——如韩寒当时——说，就会让人们产生精神胜利的满足？人们为什么会这么自然而然地，恰如其分地表现出自己内心的双重标准？ 

我想，如果我们不能认真、仔细地审视自己，并有勇气超越，那阿Q精神就不仅伟大，还将不朽——成为中国人永恒的印记。

另外，有些话仅在特定的条件下才是正确的、深刻的。一旦条件改变，就可能非但不正确、不深刻，反而会成为谬论。比如，韩寒有一句备受人们称道的话：“可以不为自由而战，但不能为高墙添砖”。

这句话，作为对别人的批评、规劝，无疑是非常有道理，也是很客观的，同时也不是不切实际的说教。但如果，我们把它拿来当座右铭以指导我们自身的行动，那就会沦为犬儒主义者。而事实上，我发现许多人恰是把它赋予了座右铭的意义。 

当我们把“可以不为自由而战，但不能为高墙添砖”当作行动指南的时候，就意味着我们不再会去为自由而战；也就意味着，我们给自己的目标不是高尚而是平庸；也就意味着，藉此可以心安理得的等待别人去“为自由而战”。 

我们知道，目标如果定得低，那结果往往会更低。你想守住底线，但它却会因此不断下移。或许（我仅仅是说或许），平庸在一个正常的社会里不是什么大的问题。但在一个恶的制度下，平庸则往往意味着麻木冷漠、意味着随波逐流、意味着同流合污。一个人一旦把目标设定为平庸，那就意味着他不再会去思考了。因为认真思考的结果，一定会面对善恶的选择。而当你一旦选择了善，那就意味着你拒绝平庸而追求高尚了。反之，就会沦为平庸的恶者。用汉娜·阿伦特的观点来说，极权主义之所以能够有效的运转，恰恰是因为有为数众多的这样的庸者——人们不去思考，一个个就像一架大机器上的零件，机械地转动——不为自由而战，就意味着为高墙添砖。 

一个普遍的偏见认为“为自由而战”就是要学贺龙、杨佳。而我认为这种观点同样是拒绝“为自由而战”的托词。因为，毕竟大多数人不会到非得使用暴力的程度，毕竟大多数人缺乏这样的勇气和能力。当把“为自由而战”等同于这些的时候，人们往往就真的会放弃“为自由而战”的念头，而选择平庸。因而，我一直非常赞同瓦兹拉夫·哈维尔的观点，“从小处着手”。而“从小处着手”，只有愿意，每个人都可以做，并且我认为，你做了就会知道它的意义。

以上，我简单分析了三句广为流传的、被人们普遍称道的话，指出了其中的阿Q精神，以及错误地使用所表现出来的犬儒意识。这是我为什么对韩寒的时评（我所看到过的）不以为然的原因；也是我一直以来对人们崇拜韩寒，以及其他一些偶像人物始终保持警惕和担忧的原因。 

2012年2月14日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