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兄妹可以结婚吗:纽约拾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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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拾荒人

文 / 陈昌岑 2012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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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对于我们这一代早期留学的国人而言,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更像是一片血迹累累、如火如荼的战场,有太多的梦想家伤痕累累地倒了下去,更有不少的幸运者昂首挺胸,终于迎来了新世纪的曙光。


近几年来,美国经济不景气,世界金融之都纽约市也不例外。街上一排排空置店面的橱窗上挂满了转让或出租的招牌。每当我开车经过那些曾经繁华百年、如今略显萧条的街区时,就去发现多出了些流浪汉和拾荒者。我常常不由自主地在他们当中细细寻找那张曾经熟悉的面孔。当我确认没有此人时,便会长舒一口气,扬长而去。

令我触景生情要寻找的那人,是我当年在康奈尔读书时结识的一位来自北京的留学生。

有一天我去镇上邮局办事,在一个加油站附近,看见一位30多岁、个子不高、头发蓬乱的亚洲人在同加油工人大声争吵,指责用0.75美元每加仑买来的廉价汽油有缺斤少两之嫌。

我出于好奇,上前一打听,得知他姓张,自称托尼,北京人,在康奈尔大学文学院攻读硕士学位。随后,他主动提出开车送我去目的地。他那辆浅红色的老式福特破旧不堪,后背箱盖锁已经坏掉,用一根尼龙绳牢牢地系着。车厢里堆满从街边捡来的各种废品,散发出一股霉臭味。座椅表皮已经完全剥落,后座车窗的两个摇手也不见了。

托尼3年前自费来美,开始他每读完一学期后便申请休学跑到镇里各处去打工赚钱。后来,他渐渐养成了开车四处寻找和搜集街边废旧物品的习惯,每到周末和节假日,是他最兴奋和忙碌的日子。他早出晚归不辞辛劳,成天穿梭在小镇的大街小巷之间。他眉飞色舞地向我描述几天前刚拾到一台18英寸的彩电, 经他稍微整理维修之后,又转手卖给了一对刚从国内出来不久的留学生夫妇,赚了30多美元。平常靠同样方法赚取额外收入的还包括有皮箱、服装、床垫、书桌、凳子、轮胎、厨具、英文打字机等。

一日下午,我在镇上办完事回校时,又巧遇托尼。他仍开着那辆破车,所不同的是顶棚上多出了一张他刚刚拾到的粉红色大床垫。他见到我后立即停车鸣笛,热情地邀请我去参观他家的收藏品。

沿途他走走停停,对街道两旁出现的拾荒者和流浪汉形同知己,所到之处,那些衣冠不整、露宿街头的人向他频频问好。他还不时停下车来,走过去与他们交换行业最新信息:“嘿,老朋友,今天的收获怎样?快过去瞧瞧我刚弄到手的好东西!”他边说边拍拍那人的肩膀,表现出亲密无间的情谊。

不一会儿,汽车停靠在一栋破旧的小木房前。由于房屋年代久远,一进入门厅,木地板就开始咯吱作响。我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跟在托尼后面,担心稍不留意,屋内和墙台上摆设的物品就会被震落到地上。托尼的房东是一位年近80的白人老妇,住在二楼,一见到我们,脸上的皱纹就像野菊花一样绽放开来。她拉着我的手啧啧赞叹托尼是一个非常能干的年轻人,昨天下午还帮她把家里那张老式木躺椅修理好。

托尼随即指着天花板的方向低声告诉我,那老太太孤苦伶仃,每月仅靠1000多美元的养老金过活,儿女平时很少回来看她。每星期托尼必须开车送老太太去镇上的超市购买食物一次,每月还要定期送她去镇上的医院或老人中心接受各种各样的检查治疗。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让老太太满意,尽可能减免每月400美元的房租。

走进他租用的一楼,全层被分隔成了几个功能区,一间用作厨房和饭厅,一间用作客厅,一间睡房,而最大的那个房间就是他感到无比自豪和骄傲的收藏室了,全部空间加起来约有100多平米。走到收藏室门口,我顿时被眼前满屋的破烂玩意儿惊呆了:4张席梦思床垫歪歪扭扭地靠在四周的墙壁上,随手从街上捡来的家用电器和各种工具横七竖八地塞满了狭窄的空间,汽车旧轮胎、破烂家具、没有电源线的吸尘器和几只从建筑工地弄回来的白色塑料桶,被胡乱地层层堆积在一起,几乎触碰到天花板……托尼的卧室没有门,地上摆着一张床垫,靠窗的案头上靠墙摆放着几本书,我随手取下一册翻看,发现书皮的表面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看来,托尼老兄平时忙于生计和外出拾荒,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读书和写字了。我们再往里面走去,一股异味突然涌进鼻腔,犹如变质的酸牛奶,那是臭袜子和厕所里的便槽味经混合之后散发出的恶臭,我胃里顿时翻江倒海。站在屋中央正在津津有味向我解说的托尼老兄仍沉浸在今后如何变废为宝的筹划和构想中,完全无暇顾及我的窘相。于是,我谎称要去洗手间,憋着气急忙逃了出去。

跑出这栋房子的大门,我用力深呼吸后长长地吐出一口热气,清香的冷空气顿时沁人心脾。面对这位离乡背井的留学同胞,一种莫名的哀伤从我心底油然而生。生活真像是一道锋利的电锯,坚强的人也许只是破点皮毛,而脆弱者必定伤及脾脏。细细观察他的各种言行举止,我坚信托尼在心理卫生和精神状态方面,应当是出现了不少的麻烦。

从那时起,不知为何,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托尼。

美国,对于我们这一代早期留学的国人而言,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更像是一片血迹累累、如火如荼的战场,有太多的梦想家伤痕累累地倒了下去,更有不少的幸运者昂首挺胸,终于迎来了新世纪的曙光。

摘自:《海外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