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记者李文学的红与黑

　　【财新网】（记者 靳晴）在新闻出版总署就中央电视台《达芬奇“密码”》报道调查情况通报中，被批评“违规独立从事新闻采访，且节目播出后多次私下会见达芬奇公司负责人”的央视“记者”李文学，又被发现办有私人公司红黑传媒，且自办同以“质量监督”和“打假” 为旗帜的“红黑网”与“315网”，显系利益冲突。

　　长袖善舞李文学

　　49岁的长春人李文学，虽非持证的新闻记者，却是中央电视台内颇有名气的调查记者，曾暗访了多起涉及食品质量等的假冒伪劣案件。在暗访调查达芬奇一案中，“东莞长丰总经理”彭杰称他为“李总”，节目播出时的职员表中署名为“大学”，节目播出后，作为中间人的传媒中国网与北京赫立传媒广告公司实际控制人崔斌，以及达芬奇家居总经理潘庄秀华，均称他为“李老师”。

　　更值得关注的是，身为公众影响力巨大的央视《每周质量报告》栏目的调查记者，李文学还曾个人拥有两家同以“质量监督”和“打假”为旗帜的网站。

　　2012年1月4日下午，一家不为人知的小网站——“红黑网”（www.hongheiwang.com）悄然关闭。几天后，无法打开的网站页面又换成了改版的白色通知：“为了更好的给网友们提供服务，红黑网正在进行全新改版。”

　　查询国家工信部的域名信息备案库，这个网站的创办人和负责人正是李文学，主办单位为北京红黑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注册时间为2007年5月29日。

　　财新记者提前下载保存了“红黑网”的关键页面。这家Alexa全球排名500万开外的网站设计简单、制作粗糙，更新止于2011年12月31日，也就是《达芬奇案中案》登载于财新网的当天。

　　在“红黑网：共同打造高质量的生活”的醒目抬头下，是十几张拼接起来的推荐品牌图片，再往下，黑榜与红榜分列左右，产品从卫生用品、服饰鞋帽、家用电器，再到手机数码、家居建材、各种食品——“黑榜”揭露，“红榜”推荐，相得益彰。边栏的“最新报道”里，有2011年12月31日更新的“永和豆浆回应抽检超标事件”“厕所旁边加工毛肚、直称最干净”“粤质检局：食用油抽检三款产品黄曲霉毒素超标”等三篇文章标题，此前的一天则更新了四条。

　　在众多自我标榜“315”、“维权”的网站中，这样一个小网站并不引人注目，但它给自己安排了相当显赫的出身，愿景亦属宏伟。“红黑网简介”的页面上写到：“红黑网是央视（中央电视台）‘每周质量报告’电视媒体之后的新兴网络媒体，通过互联网进行全方位专业的产品质量及相关报道。并依托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结合各大产品质检部门，全力打造最权威，最精准的产品质量数据中心……”在简介最后，红黑网给了自己这样的定位——“中国第一家最具影响力的产品质量视频网站”（见截屏图）。

红黑网截屏

　　红黑网雇佣的网站管理员有些懒，只把首页和一级页面关闭，其“最新报道”的每条新闻至今都能打开，消息页面的左上方，除了红黑网的标识，旁边还有一个央视《每周质量报告》鲜红的印章型LOGO。

　　在百度上搜索“红黑网”，可看到一个网友发帖，北京红黑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旗下还拥有另一个“315网”（www.315w.net）。该网帖指称，315网转载或自行发布一些企业及产品的负面信息，以此要挟企业“交钱”，去注册红黑网的会员，“4000元一季度，1万元一年，便可删除信息”。根据这名网友的陈述，315网负责打假（刊登负面报道），红黑网则负责收钱（接收被曝光的企业成为注册会员）。

　　相比红黑网，同样已经不再更新的315网，页面设计更加规范和专业，网站内容也更丰富，分类更细致。食品、药品、交通、家电、IT电子、生活、厨房设备等频道中，大部分是各类产品质量不合格的报道，其中不乏奥普、美的、诺基亚等知名品牌，以及苏宁电器等知名连锁的负面新闻。域名信息备案库的查询结果证明，315网的负责人和主办单位确实同为李文学和北京红黑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后者的营业范围包括广告策划，影视策划，企业形象策划等。

　　事实上，网络公关正是国务院新闻管理部门近年来重点整治的对象。2011年4月中旬起，中央外宣办、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安部、国家工商总局等四部门，在全国范围内联合开展了为期两个月的整治非法网络公关行为专项行动。该项行动针对的非法网络公关行为包括，利用不正当手段打击竞争对手、歪曲捏造事实进行敲诈勒索、通过话题炒作制造虚假网络民意牟利、从事私下交易牟取非法利益等。

　　国务院新闻办公室有关部门负责人向财新表示，“对于任何在网站上或通过网站平台进行非法公关活动的行为，都会依法严惩”。他还称，共有十数家类似网站被依法关闭。

　　红黑传媒来龙去脉

　　财新记者查阅的工商资料显示，2011年11月22日，李文学将自己在北京红黑文化传媒有限公司95.5万元的股权，转让给一位名叫刘志山的人，结束了自己在红黑传媒四年的大股东、法人代表及总经理生涯。这一天，正是在达芬奇家居向央视纪委举报《达芬奇“密码”》涉嫌虚假报道和李文学涉嫌敲诈勒索的一周之后。

　　 “北京红黑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最初名为“九州锐星（北京）煤炭资讯开发中心”，设立于2006年6月22日，注册资本10万元，由陈红瑛、王小星共同出资，陈红瑛兼任法人和执行董事。经营范围为“数据库管理；经济贸易咨询；技术推广服务；数据处理”。

　　2007年6月1日，也就是李文学注册红黑网域名两天之后，九州锐星公司原股东王小星将其股权均分转让给李文学和崔德生，公司更名为“北京莱德布莱克文化传媒中心”，货币出资2万元占20%股份的李文学，代替陈红瑛成为公司法定代表人和执行董事，公司的经营范围也改为“组织文化艺术交流活动（不含演出）；承办展览展示活动；影视策划；企业形象策划；电脑图文设计与制作”。

　　半年后（2007年12月21日），陈红瑛也离开公司，金荣贤、梁志红、覃娜等三人成为新的股东，公司更名为“北京红黑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经营范围扩展为“网络技术推广、技术维护；计算机硬件及外围设备销售；广告策划，影视策划，企业形象策划；电脑图文设计与制作；组织文化艺术交流活动；承办展览展示活动”，李文学的股份和职务未变。

　　仅仅一个月后（2008年1月23日），红黑传媒增资扩股，注册资本金膨胀为100万元。货币出资90万的北京华翼天宇文化发展中心，是一家在北京密云县注册成立的小公司，并在2011年12月19日被吊销营业执照。此次增资后，李文学的股份也从20%稀释至2%。

　　但新大股东只待了5个月（2008年6月27日），就将自己的股权全部转让给李文学，同样离场的还有崔德生和梁志红。李文学由此获取了这家注册资本金100万元的文化传媒公司95.5%的股权。我们无法获知，从华翼天宇到李文学的股权转让，后者究竟出资多少，或是否有出资。

　　经过这一番腾挪，李文学掌控的红黑传媒有长达两年多没再去工商局做变更手续。显然，李文学希望这家在外开设的公司与自己在《每周质量报告》的工作能够“资源整合”。在一份红黑传媒刊登的招聘信息（http：//www.haoqiantu.cn/CJ694098.html）中写道：“北京红黑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由网络中心、广告中心、影视中心三部分组成，公司骨干人员均来自央视《每周质量报告》、《纪事》等栏目，红黑网是公司的旗舰网，它结合了时下最流行的网络视频和网络论坛的特点，立志打造中国质量领域新媒体主流品牌、中国产品质量最大的资讯平台、中国产品质量最高的评测平台、中国产品质量最新的视频网站和中国消费者最信得过的质量专业网站。”

　　2011年1月14日，红黑传媒的法人代表和执行董事从李文学变更为刘志山；7月8日，李文学在工商登记中的经理一职亦由潘景明取代。最近的一次变更发生于2011年11月22日，北京红黑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召开股东会，同意吸收新股东刘志山，同意李文学向刘志山转让全部出资95.5万元。

　　这次股东会如此仓促，在工商部门备案的决议文件里，“李文学”的名字写成了与地主英勇搏斗壮烈牺牲的少年英雄“刘文学”；所有的签名笔迹，都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有意思的是，李文学与崔斌以及赫立传媒2010年前的大股东金淑坤，三人的身份证号前六位都是220104，他们均为吉林省长春市朝阳区人。

　　财新记者曾向《每周质量报告》栏目组要求采访李文学，亦透过中间人提出面访要求，均遭婉拒。前不久，财新记者来到北京红黑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在工商登记资料中的注册地北京市丰台区西三环南路乙6号，以及该公司招聘启事中提及的办公地点海淀区紫竹院路华澳中心嘉慧苑1607室。前者门牌号为一栋叫 “银河大厦”的写字楼，楼内保安表示没听说过这里有“红黑网”或“北京红黑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嘉慧苑1607室内的工作人员则称年前刚刚搬来，其隔壁公司人员告知记者，1607室门口以前确曾挂有“红黑网”的牌子，每天都有人来上班，但人不多，去年已经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