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尔.加朵作品:从理想主义到现实的梦醒·谁蚕食了我的青春？

作者：一地麦子    文章发于：乌有之乡    点击数：120    更新时间：2012-2-10        荐  【字体：小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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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理想主义到现实的梦醒·谁蚕食了我的青春？
—— 一个城市边缘者的二十年奋斗史反思
一地麦子
明天即将是腊月二十三，而被称为小年的二十三也标志着每年的春节序幕正式拉开。尽管俗话说有钱没钱一样过年，但回到现实中，却是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无奈写照。其实，早在刚进腊月门槛时，各大商场、超市、购物中心以及市场就已经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了。而在电视荧屏上和报纸杂志上，也都已经充斥着红色喜庆的欢乐预告，每个声音都在告诉我，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即将迎来又一个祥和欢乐的盛大节日。我躲不掉，尽管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也曾热切盼望着这个欢乐祥和的盛大节日，那是在去年春节之后，那是在若干个春节之后，我都会盼着来年会是一个崭新的节日，一个可以舒舒展展开心欢乐的春节，我也可以带着妻子和女儿放心大胆地逛街购物而不用算计钱包里的钞票数量，我也可以满载各种特产礼物风光回家，我也可以。。。。。。。但是就这样一个不算愿望的愿望竟然从二十年前离开村庄漂泊城市开始直到二十年后的这又一个春节来临宣告又一次落空。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一直徘徊在美好生活的外面，隔着厚厚的玻璃一遍又一遍觊觎幸福的美貌。
是不够勤奋还是不思进取？是懒惰败家还是智力低下？是不善学习还是素质缺乏？是责任不够还是不敢担当？
无数个不眠之夜我都在不停地拷问自己。
我知道自己是个凡人，奔波中也有懈怠，生活中也有浪费，但我一直没敢停下追逐的脚步，更不敢贪恋吃喝享受。
从儿时起不管是父母还是老师都教诲我只要付出努力就会收获成功，他们也教诲只要诚实待人，努力进取，就能实现心中的愿望。
那时的我虽然木讷内向，但心里却埋藏着一颗成功的种子。
父亲自六十年代下放回乡做回农民但因不适农活性格老实，在村里经常受人白眼。母亲虽说好强勤劳，但那个年代拉扯五个孩子家境自然贫穷。好在那个年代贫富差别不大，每户人家穷富都差不多，加上邻里帮衬亲戚接济，我们姐弟五人都还健健康康长大成人。
八十年代初，政策放开，农村分田单干，母亲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以任由自己在不算贫瘠的土地上发挥作用了。也从那个时候起，我们和众多的农民一样告别了粗粮窝头吃上了大米白面。我们第一次尝到了幸福的滋味。但接下来，粮食虽然一年比一年多，钱却一年比一年少。化肥农药、打井浇水、牲畜饲料样样都离不了钱，而且一年比一年行情看涨。大姐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很是伤了母亲的心。忘记了那时是没有复读的惯例还是因为家里的经济原因，大姐没有再去复读，在母亲的规划下大姐跟着乡卫生院的一个妇科医生学了医。
那一年我小学毕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包括我的意料，在小升初的考试中我竟然取得了全年级第一的好成绩，离县重点初中分数只差0.14分。如果放现在，这样的成绩全家肯定热闹庆祝一番，然后通过各种关系或者花钱就上了重点。但是，那时的父母那时的环境全没有这样的意识，而我自己也没有太多的兴奋和骄傲，开学时很自然地和村里其他同学一起进了最普通的中学。
也许是在小学时一次偶然的事件，我发现我对画画有着很强的好奇心。也就是从那时起，开始照着年画、连环画和课本上的图画瞎描乱画起来。而父母及姐姐们对此也未表示出过多的关注，对他们而言，我也只是瞎画而已。上初中后，我很高兴地看到课程表上竟然有美术课，天真地以为能好好学画画了。但后来的实际情况证明，美术课和音乐课只是一个摆设，我印象中初中三年总的美术课时不过四五节课，课程表上的课时总是被那些主科义无反顾地占据。而也是在初中时期，我的数学成绩开始一落千丈，从小升初时的九十九分直降到二十几分。那期间正是张海迪精神大张旗鼓宣传地时期，我为自己的落后感到羞辱，开始制定严苛的学习计划，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但是数理化和文科不同，不是靠笨鸟先飞的精神就能赶上的，由于学习不得要领，而老师自从把我打入另类之后更放任不管，从此成为班级里的垫底学生。现在我知道初中三年是一个孩子学习的关键三年，但当时的三年对我而言简直就是煎熬的三年。在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教育理念下，在一切向分数看齐的教育观念下，小考天天有大考三六九，而我们落后学生则成了整个班级甚至整个学校的累赘和反面教材。
也就在初中阶段，父亲终于迫于母亲的压力和家庭经济情况的压力和村里的许多男人们一起开始到县城的工地上打工。大姐出嫁后，姐夫贷款买了两辆东风汽车开始跑运输从山西往河北运煤。二姐、三姐也初中未毕业就辍学了。在母亲朴素的意识中，即便我们考不上高中大学，最起码也要学一门手艺或技术。二姐学了裁缝，但是三姐不知道什么原因却什么也没学，一辍学就和村里的几个姑娘到邻村的一个砖窑上干活了。
初中阶段快结束的时候，我早已厌倦透了那种生活，我知道我考不上高中，但对画画却越来越兴趣浓厚，同时迷上了写作。所以在别人紧张备考的时候我却盼着这段日子早一天结束。在离开学校时我更没有一丝留恋，我唯一希望的是能找到一个老师学习画画。我一直觉得虽然母亲文化不高字也不识几个但是却有着与其他农村妇女决然不同的心胸和眼界。在别人都将自己孩子打发到建筑工地或者学习木工、学习技术以早日为家庭挣钱、早一天娶媳妇分家的观念背景下，母亲却支持我学习不挣钱的画画，并通过舅舅的关系在县文化馆里找了一个老师 。
初中毕业后正是麦收的日子，繁重的劳动并没有消磨我画画的兴趣和意志，而遥远的天际和飘渺的云朵更常常激发我走出村庄，走向外面世界的想象。烈日下的打麦场上，经常靠在麦秸垛后面的阴凉处用没有任何技巧的笔法画眼前的工具和麦垛，画远处的村庄树木、白云蓝天。也经常对着地理书上的城市图片浮想联翩，对着地图想象将来的日子我的身影会出现在哪里。
开始在文化馆学习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还有另一条升学的出路那就是艺考。现在反思起来，那段时间确实荒废了许多，加上当时老师的心思是做工艺品挣钱，我们边学基础边帮他加工工艺品，到年底时虽说也学到了许多绘画技能，但更多的是收获了一堆他卖不了的工艺镜匾。知道现在老家的土墙上还挂着一块落满尘土的镜匾。也许是底子太薄，就这样断断续续学了两年，终还是没考上理想中的艺术学校。后来在跟老师画广告画时，喜欢上了广告，也从那时创业的梦想被一种莫名其妙的荷尔蒙激发了。十九岁，我怀揣着母亲借来的五百块钱通过一个远房亲戚找到工商所注册了县里第一家广告制作服务部。那年小平同志还未南巡，市场经济的理论还在遮掩之中。很傻的我以为广告能为我们的穷县经济腾飞尽一点绵薄之力，更傻的是因为没有理论知识也没有经商的知识，我天真的以为广告就是画画广告牌那么简单，更没找门面房，我天真地以为自己做的不是挣钱的买卖而是一项前无古人的伟大事业。于是就在租来的一间不足十平米的旅馆房间内开始了我第一次荒唐的创业之路。
虽然我一直将那次创业看做是高雅的事业，但要开拓事业还是需要接地气跑客户。那时候人们对广告的意识基本没有，而贫穷的小县本身就没几个企业。于是，和朋友一起骑自行车穿梭于县城与各乡镇之间便成了那段时间的虽然苦涩但如火的青春记忆。因为有梦因为年轻所以总觉得天不会负我，只要付出总会有收获，也总认为我的未来肯定会有一个灿烂辉煌的明天。为了揽下一单生意我学会了喝酒，性格也从腼腆不爱说话逐渐变得胆大起来，那时候不懂应酬，只晓得和那些厂长经理喝得东倒西歪。记得那时给一个机械厂画了两块广告牌，虽然才几百块钱但一直被厂里领导以各种理由拖欠不给。为了要钱骑自行车跑了无数次，有一次自行车没气了，坐客车去要钱，磨破嘴皮的结果仍是一分钱也未要到，天黑下来的时候，我只好离开，返回县城的客车也没了，只好徒步走了二十多公里回到了县城。尽管那时许多亲戚认为我那是胡闹，但父母和弟弟默默地支撑着我。我知道母亲唯一的愿望是不想她的孩子年轻轻的就到工地上打工，不想她的孩子一辈子窝在村里，她希望我能走出村庄，希望我成为一个有出息的孩子为她争气。
弟弟初中毕业时虽然英语成绩考了全乡第三，但因为数理化和我一样很差，考高中无望。那时，弟弟的班主任老师到我家好几趟希望家里让他复读，我至今愧疚的是那时的我竟然动了私心，也劝弟弟放弃了复读。于是，一个大雨滂沱的上午，弟弟就随着一个亲戚到了一个机械加工作坊做起了学徒，学车床不仅需要力气还需要耐力，我不知道弟弟弱小的身子怎样拿起那些沉重的铁块，也不知道他怎样在车床边一站就是七八个小时，他从未叫过苦，但每到白班晚上回来睡觉时总是腿疼的要命，我一边帮他按腿一边心里难过，可我那时却自私地压住了让他重返学校的念头。
我知道弟弟也是为了我，所以再也没提过复读的事情。而是用他当时还很稚嫩的肩膀为我挺起了希望，他每个月仅有的几十块钱工资除了给家里还经常周济我。
我那时的日子虽然很苦，但对于比我更困难的人也总伸出援助之手。1991年年底的时候，我所在的旅馆旁边的一间骗子公司以讲授食用菌技术为名从全国招收了一批又一批学员。一个四川的小伙子在这里呆了两个月技术没学上，钱也花光了。我和朋友除了管他吃饭和借给衣服外，最后给他凑了回四川的路费。也就是那年过后，我的广告制作服务部正式宣告倒闭。
1992年到1993年，我整整在地里劳动了一年，繁重的劳作仍不能驱散心中的苦闷和彷徨。那时，诗歌便成了我灵魂的唯一的慰藉，那期间我知道了王小妮、顾城、海子、北岛、舒婷和食指。也正是他们给了我信念和光亮。于是，在昏黄的白炽灯影下，我开始用诗歌的语言与我自己对话与命运对话与未来对话。也是从那时起，虽然我的文字没有见诸报端、杂志，但锻炼了我的文字能力也磨练了与命运抗争的意志。于是在无数个寒冬傍晚的空旷田野上，孤独的我踩着匍匐的麦苗在落日下踟蹰徘徊，在无数个冰冷暗黑的子夜，我伏在被窝里呵手码字。93年夏天麦收后，我感觉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母亲也知道我的心不属于庄稼，尽管我内心对庄稼和田野有着割舍不断的爱，但我更向往外面的世界。
一个人坐在开往石家庄的汽车上，我不知道我的命运该有个什么样的转机，满车的人都是到石家庄打工或者做生意的，而我不知道我的目标是什么？好在最要好的贵平兄已经在石家庄找到了活干，落脚在他打工的汽车装饰店。我开始拿着自己在家用水粉笔画的海报作品照片沿着大街寻找广告公司，然后进去询问。路过人才市场时，我徘徊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进去，那时我认为所谓的人才都应该是大学毕业生。而我一个初中毕业仅靠学了两年画画是远不够人才的标准的，我害怕我的无知会招来另样的眼神更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样的场景。
终于有一家广告公司答应我试试了，我不记得当时怎样的心情，反正与贵平兄在石家庄北站附近的马路边夜摊上畅饮了两瓶啤酒。上班后才知道，那个公司其实就是个夫妻店，根本不需要设计人员也没有设计师傅能教我，我的任务就是跑业务，但我还是满怀热情的投入进了工作，每天和另一个小伙子骑着自行车满石家庄的串。应该感激这个公司，虽然没有学到什么设计和策划的知识，但最起码知道了广告不是画路牌那么简单。这年秋天在去老板在栾城的老家帮他收了几天玉米后，老板娘（现在回想起来那时他们应该还未结婚正在恋爱阶段）向我们炫耀她考上了厦门大学的广告函授，我才知道，广告已经是大学的一门学科了。
也正是那个期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一张人民日报上面刊登的一个北京私立学校的招生广告，而招生的专业竟然是广告传播。我将电话记录下之后骑着自行车从石家庄回到90里以外的家里，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正在地里收玉米的母亲。母亲表示没有意见但是要我征求弟弟的意见。弟弟二话没说大力支持，并将当年也是我家若干年来唯一的一笔存款八百元钱从银行全部取了出来。母亲将那些钱缝在我的衣服内衬口袋里后，我和弟弟一起踏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学校知道我的情况后，答应可以分期缴纳学费。现在回想起来包括看到当年的照片经常还会怀疑当初我是以怎样的勇气穿着土里土气的衣服走进校园的？
弟弟后来才跟我说，他返家的那个晚上火车上人满为患，凌晨到我们邻县的小站时竟然未能下了车而直到下一站才从窗口跳了下去。幸好那时是最慢的绿皮车，车站间相隔只有三十里路，弟弟说他和一个本县的老乡沿着铁路走到天亮时才回到那个小站再换乘到我们县城的三轮车回了家。
两年的学习，不仅学到了专业知识，更收获了许多书本以外的知识。刚入学时，我只是抱着能学到广告专业知识的念头，到第二年在班里其他同学的要求下学校竟然帮我们联系了成人高考。参加成人高考对于大多数同学而言不是难事，但对于一个只有初中水平的农村后生而言，难度确是很大的。我知道我只有付出更多努力才能考上，于是在别人看录像的夜晚我抓紧学习，在别人玩的时间认真背诵，更不放过每次考前老师辅导的机会，好在广告专业属于艺术科目不用考试数理化，而且我有美术基础，考试结果出来我的成绩竟然超出了分数线五十多分。
在专业学习上，由于比较努力加上平时爱好文学写作，作业和毕业设计基本都是班里的范例。
临近毕业，北京的同学都在忙着寻找工作，我所实习的报社本来能留下来，但我还是接受了宿舍同学的邀请跟他一起到了深圳他父亲自己开办的杂志社。下飞机后，他父亲开车接我们到家，之后我才发现这个杂志社并不是我心里想象的那样。整个杂志只有他父亲一人组稿编稿，虽然在香港出版并且在杂志的扉页也有着许多知名人士的顾问名单，但业绩却不景气。在深圳的几个月里，杂志一期也没出版，我和同学每天的事情就是陪他看录像、早晨打羽毛球。
人在无聊地时候最容易感到孤独也最容易想家，而寄人篱下的心情更加剧了对家乡的思念，夜漫长的就像南方夏季一样，很多时候就是看到一辆北方来的汽车也会勾起无尽的思绪，而文字依然是我如影随身的伴侣，那期间开始写我的第一部中篇小说《铁矿石》。
离开深圳的时候是初冬11月，北上的火车轰轰隆隆驶近已是萧疏的北方原野，一路上心情激越，倍感亲切，直到快到北京时我才被自己一时的冲动感到了些惊恐，倒不是后悔，而是回到北京我该怎么办？虽然暂时漂在北京的同学可以提供免费住宿，但工作仍将是我回去后面临的严酷命题。
北京作为全国高等学府最为云集的文化中心，名牌大学高材生何其多哉？而我简历上的最不出名的民办学校大专学历自然能找到合适工作的概率可想而知，撑到年底时，同学也已经实在不堪重负了，便好言相劝不如明年春节后再来？当天晚上，我一边整理包裹一边想着回家后该怎么对父母坦白。十点多的时候，我同学收到一条传呼，让我速回电话。
在几百米开外的村小卖部回了电话后我长吁一口气，知道暂时不用打道回府了。放下电话后我和同学赶到村外的公路边打了一辆出租即刻赶往位于海淀图书城附近的一家公司。传呼是我曾到一家公司应聘时接待我的副总发的，他们公司暂时不需要人手便将我介绍到了他朋友的这家公司，公司老板当夜要去东北出差，所以在走之前要见我。我虽然对这家公司的性质和行业不太喜欢，但这公司能提供宿舍还管饭就意味着我不会再给同学添麻烦不会再无所事事。那个夜晚虽然北风很冷，但我抬头望天时，原来一直未曾关注的城市天空竟然也是一样的星光璀璨。
这家公司规模不大总共也就十来个人，主要是做饲料技术研究和开发的，本来和我的专业八竿子打不着也不知道老板是怎么想的，估计是希望我能在宣传推广上为公司增加些力度吧。所以比较重视我，而且公司同事基本都是学农或畜牧的，所以物以稀为贵不存在竞争，因此工作起来也很顺手，和同事关系处的都很融洽。由于工作经验实际不多，而且当时的条件局限，现在回头来看那时一些自己认为还可以老板也满意的工作确实存在着不少问题和缺陷，一是自己不懂电脑设计（当时电脑刚摆脱486时代，互联网在中国刚刚孵化）二是自以为是一天想着绝妙的创意，不考虑实际情况和制作条件。在筹备参展中国饲料工业博览会展位时，我设计的展位展板上面的公司LOGO竟然因为胶未粘牢掉了下来，而且绿色背景绒布也和胶合板的粘合出现了问题。好在没出更大的纰漏，老板也未批评。
之后与公司有业务往来的一个广告公司老板邀请我加盟他的公司，而年轻人不安现状的心又让我蠢蠢欲动。加入那个公司后才知道公司背景，公司刚刚成立仅仅两个月时间，没有什么主营业务，什么来钱干什么，甚至和老板还有另外一个人冒充黑道去帮别人讨过债，在讨债回公司后，我就感到不寒而栗和老板说要辞职。而老板竟不让走，硬要说我一次到外地联系业务时没按规定跑够数量，并不报销差旅费用。争辩的结果是差点没被打一顿，在公司另一个人的规劝下，我只好放弃报销差旅费的念头从公司离开了。
又一次遭遇失业。又一次艰难奔波。去和留的念头在脑海里斗争了数日后，最终在一个傍晚离开了京城，回到了石家庄。再次在石家庄找工作时已经没有了几年前刚从村里出来时的胆怯和羞涩了。当我找到落脚公司后才回去跟父母和弟弟说明情况，母亲未有过多语言，弟弟有些生气但也只是说了一句再退就退回县城退回村里了。我没有答复弟弟我知道所有的语言都不能打消他们对我的失望，我只感到这是我退一步的最后防线了，如果再退就只能退回村里了。
最初试用的三个月公司不解决食宿工资也只有二百多块钱。也许是公司的招牌和公司规模或者公司求才若渴的精神使我决定加入。为了解决我的住宿问题，弟妹让我住到他弟弟打工的工厂宿舍里。那个宿舍差不多全是一个县的老乡，所以他们对我的加入也没什么意见，而弟妹的弟弟则轮换着到其它宿舍找床铺，把他的上铺床位留给我。由衷的感谢我的家人和许多帮助支持过我的人，虽然我时到今日仍无以为报，但那份情却深深地植根在内心深处，让我在悲怆之余倍感温暖和欣慰。
转正后工资涨了一百多块钱，公司也给解决了宿舍问题。那段时间是我思绪活跃能力提升的关键时期，许多案子也由我负责策划，年终时除了享受正式职工的福利外还拿到了八百多块钱的奖金。而在此期间，为了节省开支，路边的包子和小摊成了我藉以果腹的选择，现在回忆起当时经常去的一个卖粉条豆腐菜的摊点，热腾腾的馒头加上一碗粉条豆腐烩菜，才一块五毛钱却能吃的很饱，而且味道还不错。但即便这样节省，一个月三百块钱的工资仍是捉襟见肘，而公司作为一个国企，对我这样的外聘员工是没有制度可以提升工资的。那些部队转业或者其他正式员工则可以将以前的工龄都加到现有的工龄工资里，其实际数额要高于我工资的三四倍，就算我再怎么努力如何敬业，也看不到提升的希望。一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看到了另一家大型超市的招聘广告。
那个超市是当时石家庄最大也最早的仓储超市，因为待遇较好名气很大应聘者将人才市场的招聘展位围了个水泄不通。我挤到展位旁边看了招聘展板，迟疑了半天还是决定碰碰运气。展板上明确要求策划一职需要本科以上学历还要求是新闻专业，我一条都不符合。在挤进去后我将一摞自己以前的案例递给工作人员问他们不是新闻专业的可以报名吗？工作人员翻了翻我的东西给了我一个肯定的回答。
之后是漫长的等待。直到一个深秋的日子，我正在家里画影壁壁画，大姐骑着摩托车从她家赶了十几里路来告诉我公司打电话通知我去复试。复试除了面试之外还有笔试部分，看到应聘该职位的数十个人，心里倒多了份坦然。轮到自我介绍时我只是简要而如实的陈述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我是个农民的子女没有显赫的家庭背景，但我热爱策划这行工作也有几年的工作经历，但谈不上经验。
复试之后到第三次复试中间又隔了半月时间。但到第三次复试时我发现候选的人数只剩了五个，而该职位最终确定是两个。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其它缘故，我走进那家超市并最终成为企划部一名员工时，还对我的入职感到意外。但不管怎样，有一个希望为我打开了。因为对业态的不熟悉因为对公司的不了解我知道自己必须弯下身子低调谦恭努力学习。于是我成了部门里下班最晚也是最能使唤的动的新人。卖场广告位施工需要晚上加班连轴转，主管问我有没问题我回答没有问题。卖场服务台需要行政部门人员支援我成了第一个选择，发传单监督我也是每次不落。
之后第一个月过去了其他部门都有提前转正的，而我们部门没有。我没在意，但主管却主动找人资经理要求给我提前转正，部门同事也都声援但人资经理却敷衍搪塞了过去。我知道我已经融进了这个团队，而事实证明我的不与为敌埋头做事不善争取的性格让我无论在那个公司都很容易被接纳。同时也证明，正是这种性格让我的利益无论在那个公司都很容易被忽略。
与同事们的关系融洽是那段时间工作顺利的重要因素，而领导的认可则是后期工作的保障。春节过后上班，我到了办公室才知道我被调到新组建的房地产公司。虽然工资未提但职位提升为经理，而房地产公司总经理则是原来分管我们部门的公司董事常务副总。刚到房地产公司时我不仅负责招聘新人还负责新人培训，后来又开始和新招来的新人分组领派任务到准备拆迁改造的城中村进行入户摸底调查，然后根据调查结果和市场调查结果撰写调研报告。原来的总经理没多久又调走负责新项目了，而公司和合伙人商议的结果是空降了一个新总经理。我熬了一夜撰写的策划书被新总经理痛骂了一顿，心情极为沮丧，中午午餐时一个时常搭档的同事给了我一张招聘广告的报纸，并极力鼓励我找一个更高挣钱更多的地方去发展。
离开公司前的一个晚上董事长召开全员大会在会上对新总经理的工作极为不满，散会后我向董事长提出离职，按照那个广告上的招聘我参加了两轮面试复试被录用并即将安排到内蒙培训，我只好坚定了辞职的信念。董事长虽不大情愿最后还是同意我先请假离开一个月。一个月后从内蒙培训回来听同事说那个新总经理干了没几天就灰溜溜的走了，同事还希望我留下来，但内心渴望走出去的念头还是让我选择了离开。
相信许多从事策划或者市场营销工作的年轻人都和我一样，喜欢阅读《商界》《销售与市场》以及拿破仑希尔的《成功论》，并对商界精英的创业历史尤其是白手起家的人生传奇奉若神明，相信只要努力就能成功，要成功就要百折不挠的奋斗、打拼。个人奋斗不仅是一个男人的价值取向更是整个社会躁动狂热的潮流大势，《爱拼才会赢》的闽南语歌曲传唱大江南北更成为无数公司年会和晨会的必唱曲目。
新世纪的曙光更是将人们带入了又一个崭新的时代。新时代，新梦想，新奇迹。但财富自从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后成为最受追逐的梦想后，其地位便坚如磐石无可动摇。人人都梦想一夜暴富人人都渴望成为拥有香车宝马豪宅别墅的成功人士。
我闯荡了十几年才发现自己依然如浮萍一般飘摇，别说是拥有成功就是生活质量也未有提升，在别人都拥有手机的时候，我才买上传呼，更令我不安的是2003年结婚后，仍然租住在一间不足十平米的蜗居中，而且婚礼也很寒酸让妻子至今耿耿于怀，虽然我一直以尽力了为慰藉但这种语言始终底气不足，而且我一直以来的自负让我迷失了方向，在全民创业的时代背景和无奈的窘迫现实驱使下，我决定创业了。
由于没有太多资金，只能选择开一个小店。妻子虽然顾虑可是我们没有选择，为了买房为了能不在一个星期才吃一顿肉。选择行业时，妻子对社会对生意了解更少而且刚结婚对我还是充满了极大的信任和认可，所以一切都听从我的。而我自负的认为自己做了若干年策划有一定的市场营销知识，一直给别人打工作嫁衣裳出谋划策，自己开个小店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也坚信虽然店小但凭着诚实经商的哲学凭着自己的营销思路一定能从小做大，成就一番事业的。
开店的一万多块资金一部分是这两年的积蓄还从妻子打工的老板处借了些。妻子结婚前就在一个小打印店打工，老板是一个大学附属小学的退休女校长，为人谦和热忱，和我们关系处的很好。当听说我们的开店计划时非但没有对妻子的离开设置障碍还支援了四千块钱。到现在女儿都上小学了我们对老人依然敬重感激，每逢年节就去看望老人，女儿也将老人看做姥姥。
开店之初我和妻子满怀信心，妻子看店我负责进货和外出联系业务，充满希望的日子也总充满幸福。但是店开起来几个月之后我就发现预期目标与现实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店面很小，而周转资金也很有限，地段虽然还可以但店面前的一座违章楼比我们的楼靠前四五米，从顺方向过来的顾客从远处根本看不到我们的店。营业流水根本不像我当初预料的那样理想，尽管我利用了户外广告（自己制作的灯箱\条幅等）各种方式，并经常性的因为这些广告和城管部门打游击。为了提高妻子的制作技能，还为她报了一个技能培训班，并远赴广州进行考试。一年下来虽然勉强维持但收入微薄，妻子怀孕后脾气也有了变化，动不动就冲我发无名火。我开始品尝小商贩的谋生艰涩，不论酷暑严寒骑着自行车满城为顾客送花，为了承接一个开业活动鲜花业务或者室内装饰业务忍受客户的刁难苛责还得赔上笑脸，而要钱时更是低声下气不停催讨。妻子怀孕期间更不像别人家的孕妇一样安心静养，讲究营养，天天起早贪黑坚守在店里。临产前一天就是情人节，妻子挺着肚子一直和我忙到了深夜将最后一支花卖完才回到家里。
女儿出生后，我知道光靠店里的收入不能维持家里的生机，而扩大再生产的梦想也因为难获资金支持流产了。面对女儿的奶粉钱，我不得不选择关门继续打工。
人经常面临机遇。而有时候机遇不一定带来的是收获，有时候是陷阱有时候是又一条窄胡同更甚至是错路。在我考虑找工作的时候，原来在一家公司打工的总经理找上门来，说他准备自己做一个公司希望我到他公司去做，当时提了一句关于薪酬说每月不太多但是三五千块钱在这个城市也就差不多了。我很欣慰，算下来就按最少的三千块钱也不发愁家里的开销了，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曾是我的上司，彼此知根知底能够牢靠稳定。而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公司答应我一个月三千年后即可上班，那个公司老总在得悉我女儿出生是还好心提出可以提供用车帮助。我思虑再三并和妻子商量后还是谢绝了那个老总的邀请，将妻子和女儿从医院接回家后就到了原来老总的公司。
和原来老总的第一面就让我感到失望。在谈到工资时，他直接了当的说先按两千元，奖金以后另算。我意外之后没有反对，一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二是碍于面子我总觉得主动提钱很难张开口。
细想起来这么多年一直到现在，这也是我最大的缺点，面子和尊严比别的都重要。
有时候虽然话很糙但是理不糙。记得有一句话叫得住拐子猛踹。因为我和他的这种关系以及我抹不开面子争取利益和我埋头干活认真负责的态度，我肩上的担子越来越多，从开始的企划经理到后来兼顾人资经理、项目招商，而工资一分也没加。
许多的公司文化培训都给员工灌输“将企业当成自己的，要爱厂如家，什么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等等所谓的企业精神，但是企业能将员工当自己人的有几个？就算企业盈利了最大的受益者除了老板和股东之外就是老板的子女，普通员工能除了拿到一点奖金之外还有什么？
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我一直默默奉献着，还为公司发展出谋划策，期待着公司能有较大的发展我也能够分享发展带来的成功感和较高的待遇。而他也说到年底时会给我补偿的。我将天道酬勤作为我的座右铭，希望老天爷能够看见。
到年底时，公司经营出现问题，我提出离职时，他对他曾经的承诺却闭口不谈了。我看着他电脑后的面孔依然很沉着，少顷之后便离开了他的办公室也离开了公司。
之后又开始了寻找工作的奔波，之间还经历了一次因为公司股东发生矛盾拖欠我工资的遭遇，后来在劳动部门的介入下才最终要回了钱。
现在我在这家公司已经做了将近三年了，公司的经历也和我的个人经历一样坎坎坷坷。当初加入这个公司是带着无限向往和羡慕进来的。因为喜欢文学也因为做策划太累太伤感了。所以看到影视这两个字尤其是听了接待工作人员电话里说的已经拍摄过一部电影后，我心动了。而初衷只是为了能给自己的歌词梦想找个实现的平台。被公司录用后，第二个月公司便任命我负责全公司的管理职务，并负责项目策划，还参与了剧本编剧。
当我第一次替别人完成了一部电影剧本后，对这项事业却产生了更大的热情。但公司经营却一步一步步履维艰，当初拍摄的电影发行遥遥无期，策划的几个项目因资金瓶颈搁浅至今，而我个人待遇仍停滞不前。
女儿上了小学，上学时的赞助费花去了七八千块钱，加上平时的培训班、小饭桌费用，每个月都捉襟见肘。妻子现在已经不再对我的事情发表任何看法，我知道那是一种失望后的无奈。对妻子而言，在我身上，房子已经成了一种空想。而没有房子在城市里始终如一叶浮萍，无根而飘零。尽管一些主流经济学家倡导买房不如租房，但我知道这种狗屁理论是这些脱离群众的精英们抛给底层人民的又一种蒙骗，因为他没有租过房子也没有被房东逐出房间的遭遇经历。
反观我们现在能买的起房子的那个是凭借自己普通打工的支付房款的呢？不是父母的积蓄就是做生意的，而即便打工的也是房地产销售行业的售楼小姐。她们在政策利好时得天时地利与人和之便好的情况下几个月就能挣一套房子。
但是茫茫都市，像我一样的打工者何其多哉，每个月就算是五六千的这个城市的高薪者如果要养家糊口如果没有灰色收入如果信奉默默奉献诚实做人的原则，谁敢奢望那鳞次栉比的高楼住房呢？
城市是一座水泥森林，而森林盛行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记得北岛的一句诗：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二十年前，我庆幸自己赶上了一个好时代，即便没有考上大学鱼跳龙门也能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也能走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庄稼地，走向外面的世界。
二十年后，我留在家乡的许多伙伴虽然仍要春耕夏种但也不再受土地的束缚，更甚至拥有了自己的轿车，穿梭于城市和乡村之间，过着满足而简单地生活。而我离开了土地的束缚，却被城市的水泥森林封存住了理想也浇灌住了生活的光亮。
二十年就这样匆匆而过，我已从一个当年满腹理想不甘平淡崇尚奋斗的青年步入了养家糊口肩负责任的中年，都说四十不惑，但我却对世界越发的困惑。曾经作为枕边励志读物的路遥小说《平凡的世界》依然静静地搁在枕边。和许许多多农村出来的孩子一样，孙少平的苦难奋斗历程依然是我们的精神支柱，我们都走过了一条蜿蜒曲折的攀爬跋涉之路，小说的第三部以孙少平成为一名煤矿工人而摆脱了农民身份，远离了双水村远离了世代耕作的农村天地，从而踏上了人生奋斗的第二个层面。虽然小说的结尾作者让孙少平回归到了普通群体之中，从某种意义上回到了本书的起点——平凡的世界。但我很难想象在历史的滚滚车流下，在我们势若狂潮的社会体制变革下，他今天的生活状况会是怎样？也许他会顺应市场经济的洪流在煤矿企业体制改革的背景下成为了一个有文化有担当有责任的煤老板？或许他的思想已经固化他的激情已经消退，自得其乐的和慧英过着平静而又安逸的平凡生活？
但这些假想也只能是假想，但我想路遥先生以生命为代价为我们高扬起的关于生命的理想主义大旗在这个平凡的世界早已被无情的社会现实所撕裂，尽管这不是路遥先生的初衷！
在他的理念中，每个生命只要高昂起理想的头颅，头顶就会有一方美丽的蓝天，却恰恰忽视了蓝天正是随着个人私欲的喷薄随着个体自由的无限放大随着市场竞争的越发充分而荡满了尘霾，每个人都在为了生存和生活的质量而战，没人就算有人也没有心思仰望星空，理想越发遥远。
很多年前我也曾不停地叩问自己问什么不成功，并像成功人士质疑我一样将问题的症结归结于自己的失败，可是一次次的失败后我才将视线转向我的周边，我才发现，在这样一个以成功为衡量人价值的现实世界里，路其实不是充满荆棘而是被封死了，先行者在破坏了规则获得成功后为了一直占据位置，将更多人堵在了里面。
记得一个朋友说过你现在为什么这样艰难是因为你选择了一条艰难的路，我宁愿相信这只是一条艰难的路而不会是一条注定被封死的路。
套用一句北岛的诗句：
我不相信人是自私的贪婪的。
我不相信天是灰的。
1 楼【镇静之声】 于 2012-2-10 16:32:02 评论说
你能寻找到乌有之乡这个理想主义平台，能表达你的理想与困惑，说明至少这一条通道还未堵死，说明你的机会还有，对文中所述，我深有同感,这个社会由下层向中上层流动的路已基本上被彻底堵死,底层的人们由于不自信和不相互信任,也变得自私与不团结,那么,底层的人们连团结起来争取进步与成功的机会也渺茫了,路在何方?其实,还是只有志同道合的人们能团结起来,才能凝聚更大的力量和智慧而获得成功!希望多交流!QQ:6637893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