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外手术龙鱼掉眼视频:大盗(生死之交)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6 20:05:26

史记:寒国名臣宋紫清廉刚正,明察秋毫,屡破奇案,为先君奉为上卿,司职监察提刑,与丞相苏仪一同辅政新君。

期佑元年有神秘大盗雾之拓,先后潜入丞相、提刑官私宅,见两位权臣清廉,只每家象征性偷走了一本无关紧要的札记册子,被后世广为流传为历史佳话。

一.                              盗亦有道

二.                              威镇四海

三.                              寒梅

四.                              侯迹

五.                             独孤柳

六.                              大盗风范

七.                              杀手与朋友

八.                              当年情

九.                             大盗的遗愿

十.                              追风的失意

十一.                    代理东方总捕

十二.                      中期札记

十三.                      之舞的困惑

十四.                      智育

十五.                      宋紫的意外

十六.                      最后的美酒

十七.                      莫问归路何处

十八.                      物归原主

后话         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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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盗亦有道

寒国期佑元年,盗贼横行,多被百姓唾骂,却有一神秘大盗深得爱戴,其名雾之拓,因其盗术高超,坚持有所为有所不为,颇有大盗之风,故被人尊之为侠盗雾三手。

雾三手之妹问道:

“难道做盗贼还有那么多规矩吗?”

雾三手说:

做什么事没有规矩呢?能估计到某处有多少财宝,是圣明。敢第一个潜进去,是勇气。坚持最后一个撤退出来,是义气。知道该不该行窃,有没有风险,是智慧。事后分配平均,是仁义,此五者不具备而成大盗者,天下从来没有过。

二、威镇四海

松山(东方总捕)、苍月(西方总捕)、洛日(北方总捕)、飘雪(南方总捕)、追风(京都总捕)五大名捕,名动江湖,威镇四海。

然而一月前,东方总捕虞松山在暨州追查河洐山惠通钱庄灭门血案时与两位最得力的亲信突然遇刺,一时震惊提刑府,监察使智育决意接手调查,遭到了北方总捕洛日坚决反对,因为与虞松山长达十年的知己情,他跪在提刑大人宋紫府门前请求亲自调查此案,宋紫才驳回了监察使智育的意思,命他代理东方总捕,接手河洐山灭门血案。

随着调查的深入,种种迹象令他开始怀疑,似乎杀死虞松山并非为了阻止调查河洐山灭门血案,而更可能是一个有组织的杀手团队专门针对他的暗杀行为,因为制造灭门血案的人根本没有能力对一代神捕和他最得力的两大助手进行一击必杀。

这天,洛日忽然接到紧急密令,快马火速赶回了提刑府,大人急召,身为名捕之首,洛日对此感到意外。京城的案子,自然是由京都总捕司衙负责,近年追风(京都总捕)颇受器重,从来不需要他人辅助,而今将自己火线召回京师,尚是首次,莫非有什么案子,连追风都无能为力?

在半路得知,居然是为了那宗盗窃案,他开始感到有些纳闷,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此案在大人心里比一方总捕的死更加紧急重要?莫非大人真的丢失了特别重要的东西?

洛日在黄昏时间赶回到了提刑府。远远的,他看见宋紫端着酒杯坐在阁楼上,似乎在远眺,又似在沉思,少有的疲惫之感,他的身边,从来不笑的智育(监察使)静静立于一旁。

“洛日参见大人,见过监察使,不知大人何事急召。”

“追风突染风寒,不能下床,智育常年在外,归国不足三月,尚不清楚国内情况。有一件非常棘手的事,一般人搞不定,需要你亲办。”一张画像从阁楼上飘落下来:“通缉大盗雾三手,此人两日前已向北方逃亡,你乃北方总捕,迅速查清其藏身之所,抓其归案,交智育亲自审问。”

洛日探手接过飘下的画像,问道:“大人,洛日听说雾三手乃一方侠盗,百姓多爱戴,可是大人丢失了重要的东西?”

智育冰冷的说道:“洛日,你的任务就是抓到此人。”

哼,狐假虎威,洛日闻言冷哼心有微怒,抬头却瞥见大人没有任何表情,心里一冷,自己的确问得太多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与以往截然不同,大人这次的命令相当直接,是抓捕盗贼,并没有让自己调查,自己只管抓人就是了,只是。。。。。。

只是为了大人计算,有些话不能不说。。。。。。

“只是。。。。。。雾三手声名远播,洛日只是担心这么做会有损大人清誉。”

阁楼上一时寂静,良久,宋紫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也知雾三手此人深得民心。你可能已经听说了,此人两日前先后到苏丞相和我府上行窃,我个人倒没丢失什么重要东西,只是,捕蛇的被蛇咬,若不能抓其归案,恐天下人会认为提刑府无能。。。。。。其次,治国之道在于维护威信,若威不能镇四海,天下则群魔乱舞,最好苏丞相那边也能有个更好的交代。

七日之内,抓其归案,如遇拒捕,就地正法。”

大人所言确是,接连挑衅丞相和提刑大人的确有些过份,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自古如此,此事确实可大可小,若是不予重视,一旦苏丞相怪罪下来,确实也不大好说话,也难怪大人这次格外生气了,洛日遂领命而去。

三、寒梅

接令之后,洛日先去档案阁翻阅了关于雾三手的材料,顺便从那里得知,三日前追风曾经来过自己的北方总捕司衙,调阅过有关雾三手的全部档案。

然后去洛日专程去看望了躺在病床上的追风,从他那里得知一些自己的档案库里本就有记录的事情:雾三手原名雾之拓,本是活跃在青州、并州一带的成名侠盗,后因名气过大,声威盖主得罪了盗首高帅富,因自己人出卖而被抓捕过一次,高帅富与官府勾结,打算将他毒死在牢里。但碰巧其中一个牢头曾受过他的恩惠,暗中帮助他才使得他逃出生天,其后他逃出监牢,杀掉了高帅富,并将官府罪证公之于众。大仇得雪之后,他与同行分道扬镳,自此销声匿迹。

此外追风还查到了另一些自己并不清楚的情况,原来雾三手还有个妹妹,之所以在逃生之后回头复仇正是因为救他妹妹,但结局事与愿违,那一战死了很多人,虽然大仇报了而他妹妹据说也死了。

因为青州府早年呈上来的材料并没有提到雾之拓的妹妹,更没有确认这个细节,细心的洛日随口问道:“雾三手还有个妹妹,而且死了?这些事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是雾三手亲口说的。几个月前我的人曾经抓过一个来自青州的盗贼,声称是雾三手的弟子,因为此人名声显赫颇为传奇,我便随口多问了几句,才知道雾三手还有个妹妹。本来我到也不知道有这么回事,三天前我与此人交过手,当时我觉得呀,既是侠盗当知轻重,本来挑衅提刑府已经不该,既无脏银,何必偷书以示炫耀本事通天呢,所以斥责了他肆意妄为,不替妹妹着想。没想到他告诉我,他妹妹已经死了。我多少对此人之前的悲情还是有些同情的,一不留神让他给跑了。”

雾三手轻功盖世,城墙关隘阻挡不了此人,若是亲人尽亡、朋友心死、无所牵挂,只怕要抓到此人就真如大海捞针了。尽管如此,追风此前的追查仍然提供了一条最重要的线索。

大约半年前雾三手来到京城,可能是因为之前兄弟相残的悲哀,这一次他心灰意冷选择了做独行大盗(最大的好处是不用再担心被自己人出卖了),终日混迹烟花之地,起初有关他的身份没有人知道,只以为此人胡子半年未刮十分落魄,后来在青楼醉酒无意中泄漏了。本来追风的人已经查到雾三手曾藏身北郊的大妓院“春满园”, 那里有他喜欢的女人“寒梅”,可在前去抓捕的途中追风突染风寒,以致于失手令其第二次逃脱,所以要找雾三手的具体去向,至少有两个方向:一是守株待兔,从春满园的“寒梅”查起,并且追风此前已经严令春满园的老鸨,七日之内,任何人都不能为“寒梅”赎身。

其二是留心各地最新的窃案,为了筹集银子为寒梅赎身,雾三手极有可能会再次出手。

洛日随后带人赶到春满园,但他去迟了一步,寒梅已经身中剧毒。

他不是想象不到寒梅为什么这么做,她是雾三手的唯一牵挂,也是官府抓雾三手要利用的最大棋子,一旦钓鱼的线断了,饵没了,鱼就真游大海不归了。尽管寒梅的决绝明显与自己无关,一种负罪感仍旧不可抵挡袭上洛日的心头,他抱着寒梅,深深为这个烈女子所震撼:

“姑娘?你怎么会这么傻!”

寒梅只含糊不清依稀说了一句“不后悔”,便带着微笑死在了洛日怀里。原来,雾三手被通缉之后,提刑府的人守在附近,老鸨又逼她再次接客,不想她在自己房里喝下一杯毒酒,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什么遗言都没有留下就离开了人世。

从那里,洛日得知,“寒梅”本是大家闺秀,原名秦雪梅,因其父秦维岩不经意得罪宗正府的权贵家遭巨变被卖到青楼,深受侮辱,看不过眼的雾之拓将其包下,不久两人相互倾慕,后雾之拓欲两万两银票为其赎身,只因老鸨意外知道此人便是名闻天下的大盗之后,故意将价格抬高至十万,才使得寒梅没有当即被赎身。

十万两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尽管如此,雾三手当然也不担心钱财,遂决定挨个查看名臣百官的府邸,找几个道貌岸然的贪官弄到足够的银子,岂料前两家权臣均为官清廉,居然不知为何很快就被提刑大人查到了自己。没偷到银子不说,惹出了大事。

。。。。。。

洛日仔细查看寒梅房间,不但发现琴弦根根断绝,甚是决绝,还在垃圾篓子里找出了两个纸团,上面分别有寒梅生前亲笔所写的两段诗词:

“因何唏嘘叹息?一曲二厢情悦,中书双翼权臣,生死难归京城,最恨,戏言竟逢天意,言与不语皆错。”

“人听说君艺高心细人胆大,却见君脸脏鞋破衣反穿,又怎信君会是那绝代英雄?人也听说妹出生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却见冬寒梅谢身憔悴,又怎知妹圣洁骄傲如霜雪?”

从第一段里,洛日隐约可以猜到,雾三手胆大包天先后潜入相府、提刑府,原本可能是一句戏言,古有烽火戏诸侯之说,万里江山不敌三寸绕指柔,为博红颜知己一笑,加之要筹集赎金雾三手露了一狠手,挑了两大名臣。

而第二段两厢情悦相惜相知的意思非常明显。

为此他陷入了深深歉疚,诚如诗词第一句,他不免唏嘘叹息,只为这段生死爱恋。什么样的女人,可以令本来心灰意冷几近归隐的侠盗雾之拓潜入位高权重的相府、提刑府,又是什么样的男人,足以令一个风尘女子宁愿为他去死,这个雾之拓该是怎么样一个人呀。

而如今,自己必须奉命抓到雾之拓,还得告诉他这个残酷的结局——这个可怜的男人在失去自己的妹妹之后,再次失去了自己的女人。

虽然寒梅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但是春满园却意外有人提供了一线最重要的线索,有人曾无意中听见雾之拓和寒梅谈话,雾之拓预测抓捕他的人必定会认为他会走直线途径并州,所以他准备绕道青州离开寒国,待过一段时间等风声过了再回来带寒梅走。洛日冷眼盯着给线索的人良久,似乎要从他脸色看出真假来。

给了赏银之后,他随后带人继续追捕,在青并两州的岔路口毅然右行,随行亲信非常诧异,不解的问道:“大人,这好像不是去青州的方向呀?”

“盗贼最不缺的是钱,我们给的赏银雾三手给十倍都没问题。那线索一定是假的。”

不容商量,他带着大队人马去了并州,然而五天下来一无所获,部属不少人认为,雾三手有可能返回京城强行带走寒梅,应安排人手去春满园守株待兔,也被洛日否定,考虑到雾三手经验丰富,轻功独步天下,寒梅的死讯想必已经传到了雾三手的耳朵里,根据时间推算,他固执判断雾三手可能已经离开了寒国,于是洛日果断回提刑府复命了。

四、侯迹

“为什么不继续追查?”监察使智育显然非常不高兴:“据我的人汇报,你在追查的过程中至少有三件事令我纳闷,其一、寒梅的死本该封锁消息,但你却忽略了,其二、春满园的人说雾三手会绕道青州,而你偏偏往并州方向追捕,其三。。。。。。”

“监察使大人!”洛日冰冷的打断了他的话,迎着智育冷峻的眼神,他的嘴角抽动着不屑:“你可以理解为下官无能,也可以理解为我有心如此,随你的便,我自己会去跟大人解释,不打扰你大驾了。”

这时宋紫的声音出现在洛日的身后:“是什么让我的神捕改变了主意?”

如果说智育不敢完全确定洛日是否有意虚查的话,那么看着他从一个小捕快成长为提刑府第一号总捕的人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思,毫无疑问他是故意的,纵然春满园的线索可能有诈,但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分路追查是基本常识,虽然寒梅已死,但雾三手未必知道,守株待兔无疑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洛日转过身来,微微低头,恭敬致礼,见大人的话很直接,他也毫无保留的对答道:“是一个青楼女子的死。洛日总是认为,一个男人若是为了女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值得原谅的,雾三手的女人已经死了,他已经为自己愚蠢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得到了惩罚,洛日已经找不到理由继续追捕了,请大人降罪。”

宋紫走过去,扶起跪倒在地的洛日,笑道:“你做的对,那就撤掉通缉令吧。”

“大人!”智育闻言脸色有些难看:“法不容情,岂能如此儿戏?苏丞相如果过问此事,我们如何交代?”

“好拉好啦,不就是被偷了本无关紧要的札记册子嘛,我会跟苏丞相解释的。把你的人从春满园撤掉吧。。。。。。去吧,别黑着个脸,很多事没想象得那么严重,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好吧,我这就把侯迹马成等人召回来。”智育极不情愿地退步,拂袖转身而去。侯迹和马成,是他手下最强的两大绝顶高手,为了抓雾三手,他将二人都安排去了春满园附近。

※※※

洛日倚老卖老,自恃在提刑府位高权重地位资深,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公然对抗自己这个负责监察五方的监察使,更可气的是,提刑大人竟然连续两次为了洛日驳回了自己的意思。

智育闷闷不乐:“想不到我当上监察使以来,接连不顺,先是虞松山不把我放在眼里,现在是洛日,撤掉通缉令的理由居然是一个青楼女子的死?”

见智育一个人喝着闷酒愤愤不平,马成小心翼翼地上前道:“我听说三年前曾有一位青楼女子,替洛日挡了一刀无辜而死,所以洛日。。。。。。女人债最莫名其妙,促景伤情吧。”

一旁的侯迹则冷笑道:“不懂就闭嘴,平素说你头脑简单你还真简单,你当洛日这头号神捕这么多年是白混的?这种托词也只能骗得过你马成。智大人岂会看不明白。”

当着头的面被骂头脑简单,马成怒道:“那你又有什么高见?”

侯迹反问道:“上一次虞松山死,北方总捕东方总捕地位平级,各司职一方,凭什么东方总捕死了要由北方总捕来调查?为什么不是西方总捕或者南方总捕去查!又为什么不是京都总捕去查!”

马成也反问:“不是说大人念及洛日和虞松山是十年知己情吗!”

“错!”侯迹随后将个中微妙关系娓娓道来:“虞松山本是提刑府第一号总捕,智大人突然成为监察使,权力的平衡第一次被打破,所以五方总捕都不服气,尤其是虞松山,之后虞松山突然死了,权力平衡再次被打破,洛日以十年知己情为由,表面上争的是调查权,实际上争的是在提刑府的第一影响力和东方总捕司衙的权力,往后就算他这个代理权力要交出来,继任的也肯定是他的人。说到交情,其余四方总捕中,近年与虞松山关系最密切的是西方总捕镜苍月,但是此人圆滑有余魄力不足,因为不清楚我们的底细,不敢跟智大人公开对抗,这南方总捕寒飘雪武功说是最高但智谋不足过于孤傲,京都总捕叶追风嘛上位不过一年,地位最重要但资历过浅,也轮不到他来争。

这一次洛日故技重施,借雾三手的案子与智大人公然对抗,这么明显的变化你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吗?上一次洛日争权,还不敢公然对抗,而是跪在大人的府门前请求,为什么?当时他仅仅只是与其他总捕没太大区别的一方总捕!但这一次不同了,他不但是北方总捕,还是代理东方总捕,已经是提刑府当仁不让的总捕第一人了,大人在这种情况下袒护洛日,意思很明显了——他并不完全信任我们,或者说更喜欢这种制衡,甚至争斗。洛日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这么嚣张的。”

五、独孤柳

借助雾三手的案子,北方总捕洛日成功凭自己的意志撤销了对一方侠盗的通缉令,令智育难堪,进一步稳固了其在提刑府的地位。

然而,在通缉令被撤销之前,事情出现了出人意料的变化,以致于本已经有了结果的奇案走向了另一个结局。

由于追风的失误,雾三手辞别寒梅,开始了逃亡,他并没有放心离开寒国,而是转道去了青州,准备“筹集”为寒梅赎身的银两,然后带她一起离开。然而第五天,当他途经青州边陲的一个小镇,顺手从路过的达官贵人那里摸走钱袋时,却意外引起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捕快独孤柳的注意。

多年来,雾三手之名十分显赫,但他并没有关顾完青州所有地方,独孤柳也从未有机会与此人正面接触,很多人冒充其大名行窃,但贪心令所有冒充者都只用齐名,不守其原则,而这一次独孤柳所见却是不同。

当独孤柳无意中亲眼目睹街头行窃之事,他瞬间明白了过来,独孤柳除了注意到这个盗贼并非本邑惯犯外,还注意到了这个人行为的怪异之处,他偷完钱袋倒出了一半之后又神不知鬼不觉的还回去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偷一半留一半,不做绝可是传奇大盗雾三手誓死信守的原则,虽然他过去只是有所耳闻不曾亲眼见过雾三手,但随后他联想到了对方正是被通缉的要犯。

雾三手绝没有想到在边陲小镇上居然有这样藏龙卧虎的高手存在,尽管他武艺高超,但独孤柳死死紧追不放,经过两人艰难曲折的逃亡和追捕过程,独孤柳仍然成功将其抓获了。

这相当讽刺。雾三手可不是一般盗贼,一个能在相府、提刑府来去自如的盗贼!那么多捕快都没有将其抓获,连两位总捕都无功而返,只有独孤柳!虽然疑犯降级撤销通缉令的命令随后下来了,但要犯抓到了总归不是坏事。

小镇的官吏啧啧赞叹,这下,独孤柳熬出头了,很快,他将成为新一代的名捕,被调离这鸟不拉屎的偏远小地。果然很快,青州府传来秘密指令:考虑到青州乃雾三手昔日成名之地,担心有变,招致不必要的厮杀冲突,命他即刻秘密押解雾三手去京都复命。

不过,独孤柳本人表现得相当淡漠,他本来就只是一个少言寡语过得孤独的人,没什么朋友,甚至,他作出了拒绝性的表示: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离开青州了,押解犯人上京的事可能不太合适,还请交给其他人吧。”

但是,其他捕快也个个推辞,纷纷表示,人既然是独孤柳抓到的,那这份功劳自然要归他领。倒不是因为他们不愿意领赏,而是颇有担忧,雾三手本就是青、并两州出道的成名大盗,子弟众多,必有同伙,从边陲小镇到京城,路途遥远,长途跋涉,极容易遭遇伏击,没有足够的实力,这趟赏还真未必接得下,弄不好连小命都会被搭进去。

独孤柳并非怕这些,从他出手抓人的那一刻他就没担心过这个,秘密押解犯人虽然凶险,但他剑术高超,机敏过人,是青州少有的有真本事的人,如果说还有一个人可能将雾三手成功押解到京城,那么这个人只可能是独孤柳,他只是真的习惯了简单,懒得动而已。

然而有时候,总是需要一个英雄来完成危险的任务,在大伙的一致推举下,他最终带了两个兄弟护着囚车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六、大盗风范

“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犯了什么事?”

“捕快只是奉命抓人,朝廷的是非不需要下面的人过问,我也不感兴趣。”

囚车里的雾三手虽然失去了自由,却也尽显大盗风范,他哈哈笑得灿烂:“话不要说太满,官方的告示说我偷的仅仅只是两本无关紧要的札记册子,可假如我偷的不是札记册子,而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物呢?你们这么执着,如果到时我一口咬定宝物被你们三个私吞了,恐怕遭殃的不止我一个吧?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两次盗窃,并没有偷到金银,却独独只偷了丞相和提刑大人私藏的札记呢?”

历史上有一个经典的逃亡故事叫《伍子胥逃楚》:

在逃亡中,伍子胥在边境上被守关的斥候抓住了。斥候说:“你是楚王通缉的要犯,我要抓你归案!”伍子胥说:“楚王确实正在抓我。但是你知道楚王为什么要抓我吗?是因为有人跟楚王说.我有一颗宝珠。楚王一心想得到我的宝珠,可我的宝珠已经丢失了。楚王不相信,以为我在欺骗他。我没有办法了,只好逃跑。现在你抓住了我,还要把我交给楚王。那我将在楚王面前说是你夺去了我的宝珠,并吞到肚子里去了。楚王为了得到宝珠就一定会先把你杀掉.并且还会剖开你的肚子,把你的肠子一寸一寸地剪断来寻找宝珠。这样我活不成,而你会死得更惨。”斥候信以为真.非常恐惧,赶紧把伍子胥放了,伍子胥遂逃出了楚国。

想让人改变主意无非威逼、利诱二法,这招对常人总是有效,这次却只换来了三个字:“小伎俩!”

独孤柳不以为然地摇头冷笑了一声,便不再听他废话。

雾三手并不知道,眼前这个捕快,不但武术超群,还通晓历史,其他人可能没听说过,但雾三手编造类似故事,独孤柳一眼就看出来了。

见威逼不起作用,雾三手立刻改成利诱。

“我看你们三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人,我不想害你们,你们不如把我放了,钱财宝物,只要你们想得到,我都可以送给你们。”

“对我的通缉令不是已经撤销了吗?你们放走一个无关紧要的犯人,对你们又会有什么损失呢?”

“我跟你们说,我在通宝银号存有一大笔钱。。。。。。”

。。。。。。。

“五千两!”

“八千两!怎么?你那是什么眼神,觉得少?”

“一万两!”

“不是吧?还嫌少!一口价,两万!再多我拿不出来了!”

雾三手试图用金银来分裂押送自己的三人,可是口水喷溅了一大堆,其他两人皆有明显的心动,但独孤柳一直笑而不语,他本不是一个可以用金银来说服的人。

“口干了吧,喝口水酒吗?”独孤柳将手中的酒葫芦递了过去。

雾三手将酒葫芦的酒一口气牛饮了一大半,一边赞叹好酒,一边将差不多空了的酒瓶还给雾三手,道:“看来你又得买酒了。”

“没事,几壶酒钱还有有的。”

侧目观察,雾三手才注意独孤柳衣着朴素,颇为寒酸,一个穷捕快,一个嗜酒如命的穷捕快的酒被自己一口气喝干了!不过看起来他居然确实一点都不介意,因为他用了“几壶酒”而不是“一壶酒”这个字眼,这个字的潜台词是,这不会是最后的美酒。

这是一个豪爽而大器的人,他心想。

※※※

自己第一次被抓捕的时候,官府所有人听说抓的是天下闻名的大盗,对自己多番羞辱,拳脚相加,更别说有酒喝了。

“什么神偷?还不是被咱们打得想狗一样!”

“我呸!你人头都要落地了,还想喝酒?”

“告诉我银票在哪里!”

。。。。。。

※※※

雾之拓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望着这个不太说话的小小边陲捕快,从心底油然升起一丝钦佩和遗憾,他突然觉得其实他与自己是同样的人,如果他不是捕快,或者自己不是钦犯,也许说不准两人能成为朋友。

这样一个人不应该英年早逝!

雾三手静静的看着独孤柳,突然道:“你并不适合做捕快,以你的身手和敏锐,你至少比得上一方总捕,提刑府有五大名捕,其中一人我跟他照个面甚至交过手,是京都总捕叶追风,但他没抓到我。”

追风?京都总捕?独孤柳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变化,喃喃自语:“追风成了京都总捕了?”但随后再次回复平静,他仍然沉默着。

这都不知道?雾三手意外了,虽然叶追风升任京都总捕不过一年,是五大名捕里资历最浅的一个,但没理由下面的捕快没听说过,看来这真是一个不关心时政活得孤独的人。不为利所动,不为名所动,又一个自求自我的人,这样的人内心过于骄傲执着,有时连自己也未必放过,的确不可能放了自己,雾三手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江湖险恶,你太善良纯粹,将来一定会后悔。”

狡猾、自信、狂妄、目中无人。这就是大盗风范么?

独孤柳将目光移向远方,再没有理他。善良也好,纯粹也好,他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过去也很多人说自己傻,说自己会后悔,可他并不后悔,至少至今没有。

他本来就是一个讨厌解释的人,与他相伴的只有美酒,还有对朋友的牵挂。他有一个老朋友叫叶追风,超过五年没见了,五年前他调往青州府任职,四年前他调任京都提刑府任职,之后失去了音讯,他之所以接受了上京任务,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顺路和这位老朋友叙叙旧,只是他颇有意外的是,原来追风再次晋升了,成了位高权重的京都总捕。

五年了,一晃五年过去了,不知道追风怎么样了,这些年他还好吗?他应该成家了,孩子都好几岁了吧,可自己依旧浪荡沧桑。独孤柳在心里叹息,岁月无情拉。

七、杀手与朋友

七天很快就过去了,一眨眼,就要进入京城地界了。

一路上,尽管孤独柳多数时候沉默着,但是雾三手一路上却说了很多有关他的故事,当押解他的其他两个捕快不信的时候,他会从囚车里随便伸手拦住路人问道:你听说过侠盗雾三手吗?

很多时候,路人对于这个名字会给与很高的评价。

独孤柳并不感兴趣那些,很明显的是,雾三手此举不过是想更多的暴露自己被押解的行踪,但对于他的故事,虽然倒颇有趣,但只能在旁静静的听着,因为他知道,随时可能会有人来救他,他必须保持敏锐的状态来应对这些可能。

然而极其意外的是,一路上爬山涉水,过关经市,车马劳顿,处处小心谨慎,却没有任何人前来搭救雾三手,出于天性的职业敏感,独孤柳开始暗暗有了好奇,这不正常。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两次盗窃,并没有偷到金银,却独独只偷了丞相和提刑大人私藏的札记呢?”

回想雾三手第一天说过的话,独孤柳的确觉得奇怪,数日的相处不难看出,雾三手并非一个有偷书癖好的奇怪盗贼,相反,一路上雾三手言谈之间尽显侠盗之风,仁爱、豪气、宽恕、风云笑看,更让他敬佩的是,沿途民间相传雾三手行窃有两原则并不虚假:一、只劫富不劫贫,二、不做绝,即使是贪官,财宝也只带走一半。

公文已经提前发往了提刑府七个时辰了,照理北方总捕司衙接到了自己的公文,追风如果在京都总捕司衙,知道自己因为公务来到京城,也可能在前来见自己的路上了,想到押解雾之拓即将完成,独孤柳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是雾之拓的表现有些反常。

“为什么多番要求我提前把公文发往提刑府?”独孤柳从未有过如此好奇。照理,如果提刑府的人接手,纵然雾三手的同伙想要救他只怕也会更加困难。

“在没有遇到要杀我们的人之前,我说的一切都是废话。” 雾三手补充道:“上次我问你,如何才能让一个捕快相信一个盗贼?你说是证据,我可能会被杀死,也有可能能给你证据。”

“杀我们的人?”独孤柳更加困惑了。

此时的雾之拓不是没有想过要给他讲一段故事,但他知道没有意义,没有证据,所有的话都会被解读为欺骗,除非他自己觉得不可思议,除非他亲眼目睹有人想杀自己!

但七个时辰过去了,杀手并没有出现,这是一个同样危险的征兆,这意味着没有办法让独孤柳相信自己,难道自己真的在劫难逃?

※※※

“进京城的路有三条,如果独孤兄相信的话,我希望你可以走北郊那条路。我是个要死的人了,希望临死前见一个很重要的人,是我的未婚妻子,否则我死都难以安心。”

这样的要求不应拒绝,独孤柳点了点头,在得知雾三手四处作案居然是为了替女人赎身时,他更加不可能拒绝。按律,其罪可大可小,罪不至死,但雾三手是不是过于悲观了,沿途好几次都说了自己必死无疑。

他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对,但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不对在哪里。而雾三手也始终不愿意多说,他只两次说了一句同样的话:“既然你不可能放我,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比知道好。如果注定是我的生死劫,我也不拉你垫背了。”

※※※

正琢磨着,马车停住了,进入京城地界,在前往北郊青楼春色满园的最后一道桥边,他终于迎来了挑战,这是唯一的挑战,也是最后的挑战,一个鬼面人背手立于桥上,他的手里,提着一把剑,夕阳下的霞光映射在剑鞘的末尾上,反射出一道耀眼的七彩光芒。

好对手,独孤柳暗暗惊叹,他的位置挑得很好,算准了这是自己的必经之路,他的时机挑得更加好,霞光烁目,不利自己,此人气势逼人,一个人来劫囚,从一个能抓住雾三手的捕快手里劫囚,这需要实力和自信。

鬼面人慢慢转过身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不容拒绝的沙哑声音:“我想跟朋友说几句话,可以吗!”

“可以。”

生死决战,有些要求不应该拒绝,至少独孤柳是这样认为的,也尽管雾三手要求走北郊这条路似乎欺骗了自己一次。

当鬼面人靠近囚车时,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是雾三手的声音:“独孤兄,我并没有骗你,这个人真的不是我朋友。。。。。。”

几乎同时,鬼面人闪电般拔出了自己的剑,极速刺向了囚车,但是独孤柳反应更快,说时迟那时快,当剑尖触及囚车的那一刻,独孤柳截住了它,“铿”,随着两道反射的霞光闪过,夕阳下,两人的身影一错而过。

居然真的有人要杀他?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切,独孤柳难以置信,冷冷问道:“这是为什么?”

这时,鬼面人铿的一声将剑归鞘,哈哈大笑:“大哥的身手和反应一点都没退步嘛。”

当他把鬼面摘下来的时候,独孤柳定睛一看,是追风,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好兄弟叶追风,不禁喜出望外,随即二人相拥在一起,而雾之拓,心情再次跌到了冰点。

寒暄一阵之后,追风便先行离开了,他得赶去订一桌好菜,为大哥接风洗尘。独孤柳的意思是让追风代表提刑府交接囚犯,不过,追风没有接受,因为:

“雾三手的案子目前是由洛日负责。他本来是来接替我的,如果这个功劳反过来又转回到我头上,那以后小弟在提刑府就不太好做人了,所以大哥这次千万不要提小弟的名字,否则可能让洛日面上难堪。”

还是追风会做人,方方面面考虑周到,独孤柳点了点头,这没问题。

八、当年情

之前两人初次交手时并没有觉得这个京都总捕多么高明,但现在,雾三手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了,这个追风居然算准了自己为了见寒梅一面必过那座桥,也算准了独孤柳必定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追风走后,雾三手突然十分忧郁的对独孤柳说:“你这个朋友不简单,你以后要注意防着点。”

独孤柳哈哈大笑,心情大好:“没你想得那么复杂,我这位兄弟确实不简单,他学什么东西都比我快,也是少有的重情重义之人,我们两从小一起长大,后来一起进入公门当差,有一次查案,不小心被设了陷阱,我被陷害成凶手,其他人都不相信我,只有他一个人例外,要不是他坚持相信并找出真凶的话,我就活不到现在了。”

独孤柳没有提及的是,正是因为追风曾经救过自己一命,后来他所破获的一宗奇案非要将功劳全部算到追风头上,这正是后来追风得到侧目而平步青云的开始。可因为自己这个“愚蠢”的报恩决定,因为自己的贫穷,曾经爱着自己的女人也带着对自己的失望最终选择了离开自己。

※※※

雾三手很想听独孤柳与叶追风六年前的故事,孤独柳也对之前叶追风追捕他的过程颇感兴趣,但很快,一个晴天霹雳令两人措手不及,在春满园得知寒梅的死讯后,雾三手的意志几近崩塌,满腔愤怒几乎掐死春满园的老鸨。

清醒之后他开始变得心灰意冷,在寒梅的坟前,他痛苦而平静:

“死,对寒梅来说也许是个解脱。”

当痛苦至深,反而复归平静。雾三手的心里无比悲哀,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毒哑了的人,想要大声告诉身边的人危险,但没有人听得见。自己曾以为是盖世英雄,天下名闻,百姓争相传诵,却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甚至没法找到一个让另一个英雄相信自己的理由。而现在,寒梅走了,回想自己半生的沧桑,他突然开始觉得,死,对自己来说也许也是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寒梅的坟,冷清简单,在他们到来之前,只有唯一的一束白花祭奠,早已凋零的白花和烧纸的残片散落在墓碑前,人死如灯灭,多少青楼女子死后连葬身之地也没有,更别说还有人祭拜了,独孤柳注意到地上有半片没有烧完的残片,捡起了一看,只见上面有两个字“。。。之舞。。。”

他没有多想,随手将残纸又放回到了地上。

九、大盗的遗愿

进京城了,当提刑府前来交接的众捕快出现在城门口等候时,雾三手突然叫住了独孤柳,问道:“孤独兄,一入提刑府,雾某必死无疑,临死之前,我想问问你,如果我不是大盗,你也不是捕快,我们会不会是朋友?”

独孤柳将手中酒葫芦递了过去,沉默了良久,答道:“你是一个让人尊敬的侠者,孤独身在公门近十年,抓人无数,这一次是我最难受的一次,即使今天你我身份敌对,但我相信,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

“既是朋友,可以为我完成一个遗愿吗?”

“但请吩咐,若真如雾兄所言,赴汤蹈火,必践诺言。”

这时,雾三手低声告诉了他一个秘密:“我有一本书当在京都第八号当铺,掌管的是一个女孩子,名叫雾之舞,你用不多不少三两三钱银子为我赎出来,想办法尽快转交给丞相苏仪,就说那是我从提刑大人那里偷来的,或许能救我一命,如果我明天这个时候我已经死了,那么,请你烧掉此书,替我照顾雾之舞(独孤柳想要细问,却被雾三手制止了,因为领头的捕快一眼就到看到了他们,正往这边走来了)你千万不要过问其他,也绝不能让第三人知道,否则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把从提刑大人那偷来的私人藏书献给苏丞相?照顾一个女孩子?

独孤柳当然听说了,雾三手先后盗走了苏丞相和宋提刑的私人藏书,虽然他不知道这两位大人有什么藏书值得去盗取,也不明白,苏丞相有什么理由原谅他的盗窃之罪,但毫无疑问雾三手既然这么说了必有其道理。

只是,雾三手此前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跟自己明说,或者说当时他说了自己也不会信。

这时,提刑府的捕快们走了过来,独孤柳看了一眼领头的官服腰带,并不是总捕之职,有些怀疑的问道:“洛大人呢?”

对方抱歉解释到:“哦,是这样,我叫侯迹,是监察使大人手下的人,这是我的印鉴,请过目,此事由监察使大人亲自负责,为了追查前东方总捕虞松山之死,监察使大人已经于半日前命令他去了暨州。此外,监察使大人还说了,不日提刑大人可能会调任你代理东方总捕,如果没其他事,请随我一道到提刑府复命,到时候还请独孤大人多多提携。”

代理东方总捕?令一个边陲小捕快突然代理五大总捕之一,这可不是一般的晋升,所谓平步青云,也不过如此。独孤柳看了囚车里的雾三手一眼,有些难以置信,也好,这样一来,再加上追风帮忙求情,雾三手之罪从轻的可能性就大多了,一阵寒暄之后,孤独柳与其完成了交接,随后告辞而去,他会晚天自行到提刑府复命,暂时还有约在身。

十、追风的失意

按照事先的约定,独孤柳就去了京城有名的酒楼“世外桃源”,在那里,追风挑二楼订了一上等厢房,已经等候很久了。故友相见,格外怀念往昔。五年未见,独孤柳一点都没变,比以前更加孤独更加沧桑了,而叶追风,则顺风顺水,更成了全国五大总捕之一,愈加意气风发。但身份地位的变迁并没让两个人之间多出距离,在对往昔的追忆里,两个人把酒言欢,纵古论今。

在喝酒之前,独孤柳想过要委托故友游说提刑大人,尽量减轻雾三手的刑罚。但他终究没有开这个口,因为他发现追风一度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要告诉他,又有难言之隐,几度追问之下,叶追风才勉强告诉他,为了雾三手这个案子,他差点被提刑大人贬职了。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私宅被盗之后,大人很快给出了线索和推断,排除了京都出名的几位盗贼,锁定了雾三手,事发当时雾三手确实不在春满园且事后一直未出现,大人下令其全城秘密调查雾三手的去向,当司职刑律的提刑大人私宅被盗,这更多被看成一种挑衅意义,由于雾三手是挑衅提刑府上下,宋提刑下的是死命令,三天之内,抓不到雾三手,会罢免他的总捕头衔。然而偏偏只查到一半,他刚刚得到消息,雾三手已经回到了春满园,却突然得了风寒,以致于错失了抓捕雾三手的机会,随后雾三手果断逃亡了,这正是为什么本来由自己负责的案子变成了洛日来负责。所以这个时候,应该是他最失意、最说不上话的时候。

这也似乎侧面解释了独孤柳一直以来的困惑,为什么雾三手会认为一入提刑府他必死无疑呢?其罪不当诛,其影响却显得恶劣,否则之前也不会通缉他了。

可为什么后来通缉令又撤销了呢?

在喝酒的时候,叶追风大吐苦水:一直以来,人们都知道洛日、苍月、飘雪、追风、松山五大名捕,屡破奇案,威震江湖,以为他们是提刑大人最顶级的得力助手。但实际上不是,种种迹象显示,在提刑府,存在另一股隐秘的势力,提刑大人还设了天地龙凤四元监察密使专门监督提刑府上下,他们身份神秘地位奇高,甚至不知为何有先王御赐的半块腰牌与豁免丹书,必要时有代替提刑大人临机独断之权,他们才是提刑大人手下最重要的人,真真正正的心腹。

迄今为止,除地元智育以监察使身份,陪伴大人左右之外,天元、龙元、凤元至今未曾露面,尚只是传闻,实际上,追风一直猜想,在余下四位总捕没有一人的手下介入调查之前,提刑大人不到半天就已经将目标锁定到了雾三手身上,如果不是智育的人在密查,就一定还有其他隐藏力量起了秘密作用。

“大约两月前,宋大人突然召集整个提刑府高层宣布在五方总捕司衙之外,设立总监察司衙,这个权力看起来像似虚职,但谁都明白,这最后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最大权力。时任东方总捕的虞松山在提刑府有公认的最高威望,本来照理这个位置最可能由虞松山来接任,但最终的结果令我们所有人大跌眼睛,宋大人说先王在世之时为了监督提刑府曾赐下四块腰牌,秘密设立了四位监察密使,即所谓“天”“地”“龙”“凤”监察四元使,只是后来因为炎寒两国关系紧张被密派了出去所以从未现身,智育便是其中一位,所以智育一夜之间成为提刑府的监察使。

智育在提刑府根基不足,我们五方总捕本来并不太将此人放在眼里,虞松山不满智育的随意干涉,更是起了冲突,两人几乎大打出手,当时我发现智育隐隐有了杀气,但并没有太在意,但没有想到,一个月前,在调查河洐山灭门血案时虞松山和他的两个亲信死得莫名其妙,至今都查不出凶手是谁,成了我们提刑府迄今为止最大的悬案。

虽然案发之时智育和他的两大亲信侯迹、马成都在京城,但此事背后必定跟智育脱不了关系,侧面证实我们之前低估了智育,此人背后的确存在一股深不可测的隐秘实力。此外这件事也给了北方总捕洛日机会,如今的提刑府,已经成了权力暗斗的漩涡之地,西方总捕镜苍月又装疯卖傻,南方总捕寒飘雪心灰意冷,已经负气而去,很久没归提刑府了。”

叶追风迷离双眼,一杯接一杯下肚,唉声叹气,断断续续将所有前程过往细细道来,甚至。

“小弟虽身为京都总捕,看似位高权重荣光闪耀,但游走官场个中艰辛大哥断难想象,如今夹在洛日和智育中间左右不是人,只要我一个不慎授人把柄做错选择,就可能被就地免职甚至。。。。。。”

所有的这些,都让叶追风感到泄气。人若失意,便容易醉,很快,叶追风喝得大醉,看样子,没个一整天是醒不来了。

十一、代理东方总捕

想不到提刑府的关系竟然如此微妙,想起白日里那个侯迹说提刑大人有意让自己代理东方总捕,独孤柳似乎有些牵强的理解了。虽然追风说的并不是太详细,但他大致猜测到了这些月来提刑府发生了多少事:

智育空降提刑府,监察五方总捕司衙,因为根基很浅,威望最高的虞松山带头对抗,成了其掌控提刑府的最大障碍,可智育并不是吃素的,他的优势在于他背后的实力很隐秘莫测,除了宋大人,没有人知道他背后还有些什么人,因为虞松山公然与自己动手,智育一怒之下动用了所谓监察四元使的隐秘实力借河衍山灭门血案的机会伺机暗杀了虞松山和他的亲信。

可此事绝对不是宋大人安排智育监察提刑府的本意,事后他必定斥责了智育,可此时木已成舟,虞松山已死,虽甚心痛,也只能作罢。与此同时,因为虞松山死前与智育有过大冲突,北方总捕洛日并没有被吓住,相反不惜将自己置身于跟智育对抗的境地,借虞松山之死大做文章,夺到了东方总捕的代理权。如无意外,洛日与智育此时的关系一定很僵。

如今,东方总捕司衙的继任人选宋大人也很难处理。一方面,虽然除了虞松山和其他两名亲信之外,东方总捕司衙并非没有备选能人,可因为怀疑虞松山的死与智育有关,这些人若继任总捕,智育断然不会答应。镜苍月装疯卖傻,寒飘雪负气不管,在这种情况下,本来最合理的折中办法是将追风调任东方总捕,提拔追风的属下接任京都总捕,可是雾之拓的案子来了,关键时候追风得了风寒,失手令雾之拓逃脱。

追风的资格本来就不够老,不足以在担任京都总捕的基础上同时代理东方总捕,这个时候让追风调任东方总捕,无异于让洛日将吃进嘴里的肉吐出来。但如果由自己代理东方总捕,看起来离奇,但其实合情合理,一方面自己是追风的生死之交,自己的真才实学就算雾之拓不是证据,追风也能证明,将来也能得到追风的支持,不算毫无根基,另一方面自己不属于任何派系,更容易平衡好东方总捕司衙和智育之间的紧张关系。

想到这里,独孤柳推了推正醉得不太醒人事的追风,问道:“对了,今天那个侯迹说宋大人打算让我代理东方总捕,依你对宋大人的了解,我如果给雾之拓求情,有几成把握?”

“不要!”追风趴在桌子上,迷糊中突然全身一震,随后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不要。。。。。。不要呀大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是在梦呓了。

对提刑府的关系多多少少算是基本理清了。只是,独孤柳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觉得一切都有些不对感觉的地方,可惜又说不上来。

十二、中期札记

追风醉了,独孤柳却没有醉,他心里还牵挂着雾三手的话,去京都第八号当铺取回提刑大人丢失的私人藏书,他准备按照雾三手的吩咐,得到此书后将其转交给苏丞相,想来雾三手的想法是这样的,提刑大人要严办雾三手,是因为顾忌到提刑府的声望,同时雾三手还偷了相府,如果在这个问题上苏丞相能够站出来替雾三手说句话,表示既往不咎的话,既可以树立宽厚仁爱的大度形象,也可能让提刑大人对比之下改变主意,抛开雾三手其他的盗窃案不追究,光这两次偷书的行为,毕竟还是不足以判死刑的。

当然,独孤柳断然并不打算按照雾之拓的想法去做,以目前掌握的情况看,自己似乎不需要这么麻烦,因为雾之拓已经被抓,提刑府的颜面已经挽回,雾之拓的生死轻重本身其实已经不再重要了。

但失物更是要领的,既然形势和机缘令提刑大人打算让自己代理东方总捕,这苏丞相的失物由提刑大人亲自交还苏丞相,才是最合适的结果。

当天晚上,独孤柳悄悄去了第八号当铺。

当铺的主人果然是个名叫雾之舞的女子。按照雾三手的提示,他不多不少开出了三两三钱银子的赎金。雾之舞雾之拓,大概是兄妹吧,独孤柳心想,果然,雾之舞是雾三手的妹妹,当她看到有人开出三两三钱银子的赎金,并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时,她就知道这是哥哥让人来取的。

但是,当雾之舞取出哥哥所当之物时,她困惑了:“不对啊,我做的的标记有一点点不对,这个盒子有人动过了。绝对有人动过!完了完了,我哥说了,这本书绝不能让人看到的。难道是那个捕快?可是,如果他偷看了,怎么会还原封不动摆在这里呢?”

根据雾之舞回忆,当日他哥哥离开之后,随后便有一个奇怪的捕快前来盘问,问自己是不是刚才那人当了东西,虽然自己骗过了他,但可能自己的一丝慌乱让那人有所怀疑。

什么书这么重要?

独孤柳将书从密封的盒子里取出,四个格外刺眼的字映入了眼帘——<中期札记>,这时他才大吃一惊。这本书怎么可能是雾三手从提刑大人私宅中偷到的呢?那应该是他从相府黑云阁里偷出的书才合理!

因为<中期札记>从来都不是一本简单意义的札记!这背后有一个震动四国的悲情故事。

当今中州,天下四分,北炎南寒东若西川雄踞四方。

起初以寒国国力最强,北炎最弱,十年前,北炎武王于云州闹市三跪向天下拜贤,溪云门第九弟子修林自此横空出道,武摘探花,智夺兵权,在青阳以三万新军背水列阵,大破我寒国精锐十万,一战名动天下,此后十年间,修林率军东破若国,南征寒国,西镇西川,在国内铲除异己,执掌朝政,天下,莫敢与之争锋。而溪云门的其他弟子也因此为其他三国争相迎接,遂有溪云七贤之鼎盛格局(指北炎修林、韩聪,西川金翼、燕羽,东若张起、公输错,南寒苏仪),而修林便是“溪云七贤第一人”。

然至就在今年早些时候,一段溪云门的陈年旧怨开始为人所知。

这一年寒国正是多事之秋,昭武大将军与大王先后病逝,受后宫暗斗之祸从小隐姓埋名流亡在外的王子非寒(溪云门小师弟)在丞相苏仪(溪云门第十一弟子)的秘密相迎下,成功归国,在监察提刑宋紫、宗正府府尹寒彤、三钱府府尹陶潜、奉常府府尹柳极等九卿的支持下将继承王位。

岂料在继位大典上,新王不顾朝中诸臣反对,驱逐北炎使臣耕泰,要为被修林十年前设计所冤跳涧而死的同门师兄中期(溪云门大师兄)平冤昭雪,改年号期佑(中期庇佑之意),并为中期在皇陵对面修筑陵墓。

这件事,史称“期佑翻案”,在民间引发了一场空前的口水战。有人说大王至情至性,乃仁君之相,有人说大王昏庸,为私情而废国。

大王为什么会这么做?难道他不知道这样会挑起炎寒战端吗?一个最可信却没人敢公开的传言是当时非寒担心自己初回寒国,惟恐威望难以掌控朝政,致使百姓只知有权臣不知有大王,遂听信西川长山君燕羽(溪云门第五弟子)“国无外患,不解内忧”之险计,看似昏庸,实则高明。

且不管这件大事的真相背景究竟如何,中期的悲情故事一夜之间被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相传,在十一年前,修林和中期都是溪云山一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四艺全才,武艺、兵法、纵横术、治国策样样精深,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可惜一山不容二虎,后来未及出山便被修林陷害,中期含冤,其师弟张起苏仪韩聪等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逼其跳涧而死。他死后,只留下了一本札记册子,这便是后来成为大寒丞相的苏仪所收藏的<中期札记>。

由于传说中期乃是才智更胜修林的奇才,他遗留的札记册子几乎成了人人想要得到的宝书。现在的问题是,这本札记牵涉进了这宗奇案里,而且似乎另有隐情!

这决定攸关着雾之拓的生死。

他想找雾之拓问个清楚,但是该死,雾之拓已经被带往了提刑府。那一霎那,独孤柳感到了无比的混乱,一团一团的疑问涌入脑海,一种不详的预感弥漫心头,他不确信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所以,他一定要知道真相。

眼前的雾之舞是他唯一的线索,她一定知道真相。

十三、雾之舞的困惑

“这本册子,它究竟是你哥从哪里偷来的?”

对于这个问法,雾之舞也很迷惑,虽然她并不知道哥哥的行为,但唯独这件事她了解的一清二楚:

“我哥说是从相府偷来的。”

“这怎么可能呢?他明明说是从提刑大人那里偷来的,怎么会自相矛盾呢?”

这时,雾之舞却蹙眉深锁,同样难以置信的样子,嘴里慢慢跳出两个字:“但是。。。。。。”

独孤柳突然一把抓住了雾之舞,像久处黑暗的人看到了光明的曙光一样,紧紧的抓住不肯放手。但随即他觉得不妥,又放开了她,问道:“但是什么?”

雾之舞在房子踱了两步,无比困惑的说道:“我也一直很奇怪!我哥明明没去相府偷过,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本书会在他手里!而且他非说这本册子是从相府偷来的。”

独孤柳再次感到意外:“我是你哥的朋友,你不必瞒我,你哥连偷了丞相府和提刑府两个地方,这是天下人人皆知的事!”

雾之舞无比肯定的回答道:“你既是我哥的朋友,我没必要骗你,相府失窃的那天,我哥跟我在一起,他不可能分身去偷的,可是,如果他告诉你这是从提刑大人那里偷的,为什么非要瞒我呢?”

望着雾之舞的眼睛,直觉告诉他,雾之舞没有撒谎,独孤柳的思维彻底陷入了混乱,一连串问题需要他重新组合和辨别真伪。

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雾之拓的案子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复杂,自己可能无意中介入了一场不该介入的阴谋之中,前方等着自己的是一条极度危险之路。

十四、智育

安抚好雾之舞之后,带着一连串的待解的疑问,独孤柳回到了“世外桃源”,他想找追风帮忙,追风从小就比自己天份高,如果有追风的帮忙,兄弟二人合璧,要理清这些疑问应该不会是大问题。

不过,追风醉得厉害,到了第二天清晨,还没有醒过来。

独孤柳喝了一口酒,坐在阁楼的护栏上开始细细回想这几天来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觉得复杂可疑。

若两宗窃案都是雾三手所为,那另一本被窃的札记在哪里,又是什么呢?

如果说相府黑云阁失窃,跟雾三手无关,那窃贼又是谁?

如果<中期札记>在第八号当铺曾被人翻阅过,那么这个人又是谁呢?假如是雾之舞口中的那个捕快,那么又会是谁呢?

为什么雾三手三番五次坚持,会认为一入提刑府必死无疑,而丞相却可能会救他?

一连串的疑问扑面而来,望着京城的繁华,酒楼的喧嚣,所有的疑问被慢慢解开,一个本来模糊的真相越来越接近,越来越清晰,那是一个无比危险的真相!

一个字跳入脑海——“逃”——可是,可以逃吗?

若是逃,追风怎么办呢?

这时,酒楼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客官们纷纷避让,只见一个锦衣玉带的男子领着一队捕快从大门走了进来。独孤柳注意到了来人身着正是提刑司衙的官服,显然绝非提刑司衙的普通捕快,昨天白天里跟自己交接的那些捕快也在里面,独孤柳也留意到了,故友追风乃一方总捕,身穿的是四品官服,而从服饰上看,此人的品级还要高一级,难道,他就是追风说过的监察密使的四元之一?那么,四元之中,身份不再隐秘的,就只有一个了,他一定是地元智育!

智育环视了一周,最后将目光定在独孤柳的身上,两人四目相对,不由各自心里震动了一下,杀意,是杀意!独孤柳感觉到了一股浓烈的杀意铺面袭来。

“独孤柳?”

独孤柳没有回答,冷冷反问道:“智育?”

“好眼力!”智育略有意外,随后笑道:“能抓住雾三手的,果然不简单。”

独孤柳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所有的废话都是多余的,堂堂提刑府第三号人物出场,绝不会是为了结交朋友而来。

果然,智育很直接:“雾之拓被人毒死了。”

雾三手被毒死了?独孤柳猝不及防,几乎从阁楼的护栏上摔落下来。虽然他已经预感到雾三手很危险,但这一切仍然来得太快太突然了,那一刻,独孤柳心中隐隐作痛,他没有多少朋友,如今,朋友又少了一个。

 “雾之拓虽是被通缉的刑犯,但罪不至死,今未经审讯无端被杀,本官司职监察,绝不会坐视不理,需要你随我回趟提刑府协助调查。”

所谓协助调查,实际就是被调查,独孤柳很快从伤痛中反应了过来,他本能的感觉到正置身于了一个巨大的危险漩涡里,雾三手已死,自己绝不能失去自由。还有雾之舞,可能有危险,雾三手临别之时曾托付自己照顾雾之舞,他绝不能让她再出事。

但是他扫视了一下环境,悲哀的发现,提刑府的捕快们果然不是乌合之众,他们随随便便一站,几乎封死了自己所有可能的逃跑之路,还有一个智育,既然他的人能对虞松山等人进行一击必杀,既然他的地位能排在追风之上,那就绝不会输给追风。而追风的本事他是知道的,绝不亚于自己。

逃?他几乎可以想象当初雾之拓所面临的同样两难的抉择了。

独孤柳在权衡,逃,就意味着会被解读为于雾三手之死有关,拒捕可以被当场格杀,不逃,命运就不再掌握在自己手里。只是即使侥幸能逃,追风怎么办?

最后他放弃了,交出了自己的佩剑,他没有任何机会!他发现智育手下的那些人之中,至少有两个人修为是不亚于追风的绝顶高手,想起追风此前曾说过,智育手下有两大决定高手,一个叫侯迹,即昨日与自己交接的那个,另一个想必就是叫马成的人了,莫说另有一队捕快在场,凭感觉,单凭此三人,自己逃亡的机会几乎是零。

“好吧,我想见宋大人。”

十五、宋紫的意外

在提刑府,独孤柳终于见到了提刑大人宋紫,虽然他坐在阁楼之上,高高在上,但透过空心的护栏,他的样子,气度却尽收于自己的眼里。

在这次上京之前,独孤柳曾一度仰慕提刑大人宋紫,一介文弱,居然断案如神,屡破奇案,更被先王器重,从一个小小的捕快,一路扶摇直上,当上了上卿,更被先王临终之前托付重任,辅助新君,这需要何等的才智。

然而,雾三手之死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悲哀,那个受百姓景仰的提刑大人绝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简单纯粹、青天清廉。他想起了出发之时雾三手对他说的话:“江湖险恶,你太善良,将来一定会后悔。”

当他见到宋紫的那一刻,他彻底相信了所怀疑的所有前因后果。

所有的事不过缘起于一场意外!

黑云阁的失窃跟雾三手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只是在决定为了寒梅光顾各位权臣时候碰巧听说有人胆大包天挑了相府,他也随便一展风采,首先去光顾了提刑大人的私宅,也顺手拿了一本,然而,让他无比意外的是,当他走出提刑府却惊讶发现手里拿的竟是<中期札记>,而中期正是丞相已故的大师兄,上面还有丞相苏仪的亲笔笔记,他瞬间明白了过来,提刑大人才是黑云阁行窃大盗的幕后元凶!

这是一个不该知道的秘密。

不管所因为何,若真相被丞相得知,事情就变得复杂了,此时摆在雾三手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把真相告诉丞相,但宋紫司职监察提刑,牵连甚广,而自己又只是一面之词,大王因此问罪宋紫的可能性非常小,最有可能会把这当成诬陷,仍是死罪,于是他只有逃,可密捕和通缉随后来了,他已经没有机会带着妹妹和寒梅千里逃亡了,只能独自逃亡,所幸的是似乎也没有人知道自己还有个妹妹,所以他以为可以放心逃了,逃得越远越好,等风头一过,自己再回来,但偏偏意外被自己抓住了!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雾三手的话再次在他耳边想起,几乎可以肯定的是,雾三手不是死在其他人手里,而是死在眼前的提刑大人手里,他的死,仅仅只是因为不经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而现在,要轮到自己了,只要自己死了,这个秘密就长埋地下了。

十六、最后的美酒

“你一个小小的边锤捕快,抓捕到两大名捕都抓不到的雾三手,挽回了提刑府的颜面,乃我大寒栋梁之才,宋某敬你一杯!”

独孤柳听见智育低声在宋紫耳边说着什么,其中提到了“雾之舞”三个字。雾之舞?他早就知道雾之舞,一切果然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独孤柳最后的希望落空了。他记得在寒梅的坟前,曾经看见过一张残片上有“之舞”二字,毫无疑问,那是雾之舞三字被烧去了雾字之后的残片,她曾经去祭拜过这个素未谋面的嫂子,也必是这个时候被发现的,只是这些人一直暗中当她为鱼饵,假装不知道而已。

他凝视着手中酒杯,那是一杯断肠之酒。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中仍有牵挂。

“大人,可以答应在下一个小小要求么?雾姑娘只是一个单纯的普通女孩,朝廷的事她什么也不知道,雾三手为了保护她什么也没跟她说过,可以放她一条生路吗?”

宋紫愣住了,但他随即反应了过来,独孤柳早已经明白了一切,包括眼前这杯酒。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更聪明!我喜欢聪明人。你可以不必喝下这杯酒,前东方总捕虞松山死后,尚无合适人选,位置一直空缺,杀了雾之舞,你可以成为一代名捕,名扬天下。”

寒梅死了,雾三手死了,自己带来的两个兄弟也死了,如今自己却要杀了雾之舞。。。。。。

一路之上,雾三手一直在提醒自己,为了让自己看到证据相信另有隐情,甚至让公文先行通知提刑府盼着被刺杀,可惜自己一叶障目,防贼之心从始至终蒙蔽自己,不曾怀疑。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一个人想要别人相信自己是多么的困难,那么同样,想让宋紫相信雾之舞并不知道真相一样不可能了。

“十年前我读大人的《国法论》、《太平十二策》,景仰至今,那个时候大人刚刚组建提刑府,刚正无私,不畏权贵,可是今天,大人却让我杀了身边的人。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万民传诵的大人走向一条不该走的权臣之路,也许有大人自己的理由吧。我因为固执自我,太相信自己,不肯放了雾之拓,害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已无脸面偷生独活,只求大人善待那些无辜的人。”

独孤柳闭眼沉默片刻,突然抬起头来,却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大笑着出门而去。

智育问道:“杀了他吗?”

望着地上碎掉的酒杯,宋紫感到失望的疲惫,他摇了摇头,惋惜轻叹:“这是个真正的英雄,我已经很多年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了,让他去吧。”

 “可是。。。。。。”

“这种人,绝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智育惭愧的低下了头,的确,连性命都可以舍弃的人,真相对他已经不再重要,何况这杯酒,他撑不了多久。

智育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凝重,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追风可能早已经。。。。。。”

宋紫再次长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此事已经结束了,至于追风,他应该知道瞒不过我。”

十七、莫问归路何处

提刑府外,叶追风的马车正在外候着,当独孤柳被带走后不久,他便酒醒了,经历短暂的犹豫,他最终决定做些什么,随后发疯似往提刑府回赶,却为时已晚,只看见独孤柳大笑着从提刑府走出来,他立刻迎了上去。

独孤柳脸色苍白,心中的绞痛让他在秋风中冒着冷汗。

“大哥,你怎么拉?”

“我很累,让我休息一会吧。”

他搭住追风伸来的手臂,借力登上马车,示意离开,突然嘴角溢出了大口黑血。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死并不可怕,只是他还欠了朋友一个托付,还有牵挂和歉疚,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人,雾之舞,他只希望,自己死后,这个秘密能自此终结,而雾之舞可以在困惑无知中平凡的活着。

“可是,大哥要去哪?”

“去哪都不重要了,就沿着这条路走到底吧。”

马车在东升的旭日下奔跑,落叶在秋风中飞舞,迷乱了前方的路。一个女子突然出现在前方,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是雾之舞!

马车停住了,雾之舞拔剑直奔独孤柳而来。

“是你害死了我哥哥!”

追风将一只手移向旁边的佩剑,这时,独孤柳突然睁开眼睛,用无力的手抓住了他:“不要出手,我终将一死,我希望可以死在她的手里。”

追风望了他一眼,便没有勇气再望过去,也许吧,这是最好的结局。

雾之舞的剑快要触及独孤柳时,突然剑锋一转,直奔旁边的追风而去,但她绝不是追风的对手,甚至,追风动都没动,随随便便一抬手,便将雾之舞的剑挡开了,随后一脚将其踹飞。

独孤柳感到一阵剧痛,又一口黑血喷了出来,他忍着剧痛,再一次吃力的抓住追风的手。

“她只是想杀我而已,答应我,不要伤害她。”

雾之舞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破口大骂:“独孤柳,你这个大傻蛋!你被人出卖了,还把他当成自己的兄弟,天下没有比你更蠢的人了。”

追风的脸色微微变了,看起来眼前的雾之舞可能知道了,突然,他的手臂上传来一道弱弱的力量,是大哥独孤柳,再次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手,再看时,一股股黑血再次从他嘴角流淌出来,滴落在马车上。

“我们曾经是。。。最好的兄弟,答应我,不要。。伤害她,不。。要。。伤害。。她。。。。。。”

追风突然发现自己错了,大哥永远都比自己心里明白,他只是从来都不肯把真相说出来而已。

“大哥已经猜到了吗?”

独孤柳无力的点了点头:“追风,你不要自责,大哥很清楚,你也是身不由己,没有选择。”

他早已经猜到了,从他想明白雾三手并不是真正的大盗之后,他把一切都想明白了,第八号当铺有人曾秘密潜入,偷看了<中期札记>,却原封不动的退回,那个捕快一定是追风,只有追风,永远那么谨慎,雾三手说过,他曾经与追风交过手,是在追风去春满园抓他之前,一定是在他们交手之时,雾三手说了一些令追风意外的话,才使得追风起了疑心,当他在调查中惊讶的发现那个秘密时,他才知道,这起简单的案子背后隐藏着玄机,必有监察密使在暗中调查丞相苏仪,为了伪装成普通偷盗,于是偷走了颇有神秘气息的<中期札记>。

原来智育成为监察使的背后有更深层复杂的背景,既然提刑大人没有把自己当成心腹,那么这件事就不该知道,于是他假装得了风寒,不能查案,以致于洛日被调回京接替。

但追风万万不曾料想的是,自己昔日的大哥居然阴差阳错撞进来了,抓了自己能抓而不敢抓的人,当公文被送到提刑府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独孤柳已经来到了京城地界,他想要警示他逃,却又担心被大人看穿玄机,于是陷入矛盾,借酒装醉。

到了这一刻,追风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大哥,你太傻了,你明明知道真相,为什么不逃呢?你知道我多想提醒你逃吗?”

“我。。知道,你在桥边蒙面。。刺杀雾之拓,本来。。是想救我的,天意如此,六年前你帮我度过一劫,多活了六年,可以知足了。”

望着孤独柳,追风的鼻子泛起一阵酸意,最后泣不成声:“大哥。。。。。。”

“答应我,不要伤害她。。。。。。”

独孤柳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追风觉得无比难过,他知道独孤柳之所以没有逃走,不为别人,正是为了自己,雾三手跟他相处了七天,都没有让他逃,若是到了京城他却逃了,那提刑大人必然会认为是自己知道了这个秘密,暗中在指点他,这一样会为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自己很可能将成为第二个虞松山。

剧毒早已经侵入了独孤柳的全身,模糊了他的意识,独孤柳抓住追风的手突然垂落下来,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他临死之前,牵挂的仍然是别人。

只是,雾之舞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大人只是想告诉自己他早知道了,路早已经失去了选择。

追风感到一阵剧痛,那是心痛的感觉,他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朋友,甚至连他最后的遗愿都没法完成。

“生死之交,生因我,死亦因我。” 一阵凄厉的仰天长啸之后,他颤抖着将手移向了自己的剑。

十八、物归原主

北炎摄政大将修林遣上将军高旷领大军十万驻扎江陵,进逼寒国天马关,又遣上将军南天云领兵三万,驻扎武陵,极有可能翻越黑玉山奇袭天马后方,前方局势再度紧张。

身为寒国丞相,苏仪对此忧郁万分。

同出溪云山一脉,自从四师兄李虚无六师兄刘扬被杀,到大师兄中期被自己冤死,再到十师兄韩聪刺杀修林失败而自尽,五师兄张起被蒙冤赐死,七师兄公输错病逝,十年间,十二师兄弟自相残杀,如今已经只剩下五人了。可惜自己学艺不精,始终不胜修林,尤其兵法韬略不足,以致于寒国陷入了困境。

如今战端再起,前线若有闪失,又当如何才好呢? 这时,门人来报,宋提刑到访,想来定是又传来有前线新消息了。

苏仪亲自到门口相迎。“哎呀,宋大人,今日降温了,外面凉,快里面请。”

坐定之后苏仪问道:“宋大人可是又有了前线消息了。”

“这倒不是。今天宋某过来,是有一件稀世宝物,专程物归原主来的。”

“哦?”这时,苏仪才注意到宋紫手上拿着一块用丝巾包裹的东西,看起来像一本书,莫非是。。。。。。苏仪笑了笑,问道:“是什么?”

随着丝巾一层层打开,里面露出了四个大字:<中期札记>。宋紫一面把这本册子放到苏仪伸手可及的客桌中央,一面解释道:“前些日子一个叫雾三手的盗贼偷了下官一本札记册子,同时也偷了苏相的这本<中期札记>,如今案子破了,这本札记册子也找到了,民间都传言这<中期札记>是宝书,宋某岂敢私藏,也应该物归原主了。”

“宋大人有心了,其实这本书对苏某而言,不是什么宝物,也就一个纪念而已,当年我一念之差,错信了修林,冤死了中期,毕生的遗憾哪。一想起中师兄,心里就难过,若是他尚在人间。。。。。。”

宋紫笑了笑,“这个,丞相不必太自责了。人无完人,总是难免会有一些遗憾,大王为其修筑了陵墓,也替他平冤昭雪了,想他在天之灵,也会庇佑我大寒江山的。”

苏仪突然想起了些什么,问道:“你刚才说盗贼是雾三手?听说雾三手是个侠盗,他现在怎么样了?”

宋紫深深叹了一口气:

“哎。。。。。。这是个悲剧啊,这个雾三手偷相爷的东西那是大胆,相爷可以网开一面,宋某司职刑律,他居然也偷,如果不抓他那百姓就会嘲笑我们提刑府无人了,本来宋某抓他只是考虑到提刑府上下的名声,想他有侠盗之名,打点雷声下点小雨,准备稍加惩戒就好了,但是巧了巧,青州一个叫独孤柳的捕快把他抓了回来,这个独孤柳贪功心切,本来抓到人就够了,他送到了西城又到一家当铺去拿相爷和下官的失物,不知道这个当铺的女主人是雾三手的妹妹,这个雾小妹为了救哥哥,准备了一杯毒酒,本来想毒死独孤柳,结果阴差阳错,把他哥哥也毒死了,于是她也自己喝毒酒自杀了,好几条人命哪,真是可惜,本来这个独孤柳下官是想重用的,哎。”

。。。。。。

后话、墓碑

一年后。

在京城的某个偏僻的园林里,五座坟头孤寂的隐没在杂草堆里,独孤柳、雾之拓、雾之舞等人的名字在枯草中若隐若现,一个男子久久坐在独孤柳的墓碑前,洒下一杯酒,一边倾诉着那些憋在心里不能与人言说的故事:

“大哥,你知道吗,昨天我误伤了一个前来提刑府喊冤的少年,此人自称身负血海深仇,也命中注定此人倒霉,似乎他来提刑府喊冤的途中钱财被偷,只能抢劫度日,不想拦劫的竟是智育和我二人的马车,那少年一杆银枪使得出神入化,就连我这个京都总捕都赢得十分勉强,得知我就是京都总捕之后,他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我为他宗族申冤,我很想帮他,可是智育当时很愤怒,命我离去,我没办法,只能假意离去,连名字都没问。可是等我暗中派人回去寻找时,已经再也找不到此人踪影了,他也没有到其他总捕司衙提刑府去过。

也许,也许这一次,小弟又无意中做错选择了。我记得当时那个人的眼神,我从未见过那么可怕的眼神,绝望、悲哀、怨恨,心如死灰。。。。。。”

在杀了雾之舞之后,追风以其才华、隐忍,成为宋紫身边最重要的人之一。随着《杀手迷案》对相府左长史苏东风的牵连,宗正府府尹寒彤借机打击,致使苏仪在寒国受困,宋紫坐收渔翁之利,以监察之名挟持百官,逐步成为朝中第三股强大势力,一时权倾天下。。。。。。

IF  you  care  about<中期札记>please

后话《杀手迷Ⅱ:前世怨》中期印象。

IF  you  care  about追风,please

后话《天元密杀令》杀手,集怨苦悲情于一身,在人世以杀止怨、以血止痛,无情、无理、无法,被黑白两道不容于天下三十六行之外。